伍/
崔小英以为的夏天是来了,不过她并没有如愿以偿地顺利考入好大学。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分数,尴尬地游走在优异与糟糕的中间。既不能去心仪的大学,又不甘与三流学校苟同。知道分数之后崔小英闹别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两天谁也不见,脑子像过电影似的把自己过去发过的誓通通回想了一遍。姜济仁来找过崔小英好几次,他一如既往地在小英的房间下面唱了很久的歌,炙热的夏风照常吹红了他的脸。然而这一次得来的却是小英在窗台上向他冷漠地挥手对他说回去吧。张静妍也来探望过她,小英妈妈告诉她说小英正午休呢然后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拉着静妍的手到自己的卧室就开始倒苦水。其实小英并没有睡着,她听见静妍的到来但并不想见她,于是她蹑手蹑脚地溜出房间穿好鞋离开了家。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法面对任何一个自己曾经向他们倾诉过梦想为何物的人。
灯火通明的城市如今变成了虚妄的泡影,她相信了十八年的未来在这一刻全部被判了死刑。崔小英从来没有想过,她除了那样一座城市还想要什么,她面对前方繁忙的都市顷刻之间被夷为平地甚至是沦为一片废墟,除了眼睁睁看着手足无措什么也做不了。她不知道偏离了规定好的轨道的人生要怎么继续过下去。直到妈妈拿着一份梅川学院的简历到她的面前,强压着悲伤温柔地规劝她说:
“小英啊,你就上这所大学吧。
“只要上了这所大学,毕业后就可以分到工作。
“妈妈也好放心啊。”
那一瞬间,崔小英感受到她所辛苦搭建日渐巨大的梦想,给了她一个足以头破血流的结结实实的巴掌。
那部约定好要一起看的电影,最终两个好朋友还是一起看了。
暗下来的观众席里荧屏上的光微弱的照着人们的脸,漂亮的女演员踩着高跟鞋在仿佛没有尽头的长街上走得铿锵有力,她拿着电话毒舌地吐出让观众意想不到的台词,留给所有人一个冷峻美艳的侧脸。
“当时我们都喜欢她吧?“静妍在这时开口说,
“不光我们俩,所有看过书的人都爱她。”
“那简直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日子了,大智若愚朴实简单,大家在一起吵吵闹闹叽叽喳喳真开心。”
小英并没有作答,她只是看向许久没见的静妍,昏暗的灯光使她觉得静妍好像变回了三年前有着饱满的苹果肌的小姑娘。
“静妍。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嘛……还没想过。你呢。”
“我的梦想是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厉害到将这个世界的规则都置之不理。”
“那一定很帅!小英要加油喔!”
少女们惊喜的脸上泛着光,梦想煽动的年轻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
小英其实想告诉她,对她来说,生命最美好的日子同样是和她共度的那几年。可让她记忆深刻的还是那时候的幼稚天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但少年时期的我们不能一直做有棱有角的刺猬,我们会逐渐被现实打磨光滑最后变成平庸温顺的路人甲。这才是成长最可怕最残酷的地方。
电影里处处都弥漫着小英熟悉的气宇轩昂,她曾用这些包裹过她抱有的年轻的幻想。尚处在落榜的悲痛之中的崔小英面对发亮的荧屏,独自在黑暗的坐席中流下了眼泪。
三年后与那个故事重逢,崔小英终于弄明白她当年在这个故事里究竟寄托了什么,才会唯独对它这样的情深意重念念不忘。
那是青春独有的击碎一切破除万难的力量。
而这些东西,崔小英这里已经没有了。
就在这时,张静妍打断小英的思路自顾自地说:“小英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羡慕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羡慕你人缘比我好所有人都跟你更亲,我羡慕你长得比我漂亮,我们站在一起所有人从来都只夸你。初中毕业后我出国留学我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变成比你更好的人之后再回来见你,起初我以为我赢了你的,后来我才发现并没有。有一次在学校附近闲逛发现我们常去的那家书店变成了酒吧,我独自一人推门进去正好就碰上姜济仁抱着吉他在台上唱歌,我过去不相信一见钟情但是那一刻我的的确确是信了。于是我故意提起我们常去的书店,因为我想知道三年过去了我做了什么多的努力到底可不可以赢你。但是我输了,姜济仁他喜欢你,喜欢的是你。不管是过去或者现在我都没有扳倒过你。”
小英听了有些错愕,静默了半刻才缓缓开口:“你没输。因为你不知道我也曾经特别特别羡慕你。我羡慕你可以轻轻松松就离开这座城市,轻轻松松就跳出高考的这个怪圈子。你刚走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失眠,我想象着你出落得完美然后回国站在我面前,而我也许会成为更糟糕的人该怎么面对你怎么跟你做朋友。再说经历了这些我才发现凡事光有喜欢是断断不能遂愿的。就像我喜欢大城市却要被迫留在家,我喜欢姜济仁却不能跟他在一起。张静妍,你比我幸福多得多啊。”
崔小英躲避张静妍那天刚出单元门里出来便遇上了姜济仁。姜济仁抓着她不放委屈地看着她让她给他一个交代。崔小英叹了口气拨开济仁的手说,我们分开吧。这几天在家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我这辈子除了想离开梅川就没有想过别的,我的未来规划里没有你。就算我喜欢过你可也没有一天更改过我的这些坚持,我是个特自私的人,根本不配爱人更不配拥有你。放我走吧。
崔小英说完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开,这一次姜济仁没有向上一次那样背好吉他跟上她。她没说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善变极端的世界里,就像我从没改变过却接近病态的愿望。我现在喜欢你想要跟你在一起,过了几年也许就会反过来挑你的毛病讨厌你。我不想讨厌你不想让你成为我的负担,如果停到这里就是最美的姿态的话,就让它留在这里替我坚守这年非比寻常夏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