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莫约一分钟,他才听见对方迟迟不拿走东西的原因。
「你不好奇吗?上面的机关。」
「仔细想想,这戒指跟亚妮挺配的,美丽带刺。」
「……。」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开口说话绝对会在一瞬间被察觉身分,纵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因为相信这个东西在阿尔敏所捡到的遗失物里,应该算是很难不让人注意的危险物品,看似漂亮、没什麼特别的戒指,实际上却是个有暗藏机关、可以用来伤人或自残的东西。
原本被云层遮住的月亮现身了,微弱的光照进这黑漆漆的餐厅里,亚妮明显的五官轮廓让人看得清楚了,阿尔敏并不晓得她会选在这种时间来领回遗失物的真正用意,不过猜测八九不离十是因为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也有这种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物品吧?
「你的手被刺伤了?」瞥见那只放著戒指的手的指头,包著有点随便又像是临时应急的破布,她出於礼貌和感谢的同侪情谊,才问了这很难得由她口中说出的关心话。
「啊啊,捡到它的时候,有刺的那一面碰巧在视野死角,没有警觉性就去碰它,结果被刺到了。」顺便提到自己是在某个树丛的枝叶上发现的,也告知亚妮可能是在移动过程中动作太大才遗漏的,所幸戒指的光泽有让他有注意到。
「…抱歉…还有谢谢…也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终於放心地拿走了那个属於她的东西,亚妮之所以再次叮咛、没有在刚才也跟著一群人过来认领物品,只是因为不想跟约翰的下场一样-被当成怪胎或变态,即使这个戒指应该不至於被误会成这样。
「很意外呢,原来亚妮也会带这种东西,父亲给的吗?」随著对方一起走出餐厅,外面光亮的灯火才让他注意到,原来她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盘起头发,感觉是就寝之前才发现东西不见、慌张地跑来餐厅想找找看待认领的物品还在不在的样子。
「嗯,算是吧。」
这样的回答其实有些语病,不过阿尔敏并没有在意这样有点敷衍的回答,随著她的脚步继续往前走,还在担心其他事情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已经路过了男生宿舍,反而继续低头思考、没听见经过门口时、里面传来艾连的呼叫声。
「喂,同伴在叫你。」转头看著路过宿舍门口却没有进去、甚至有所反应的阿尔敏,亚妮好心提醒了他的不专心。
「喔…谢谢提醒,不过今晚天气不错,所以我想去散步一下,晚安啦。」知道不能再继续跟著亚妮走下去,否则真的会被当成想混进女子宿舍的变态,阿尔敏只是向她挥了挥手,便自行往宿舍的反方向走出去、远离了人群。
看著那在男生体格算是瘦小的身影远离,亚妮无意间瞥见了女子宿舍里面的状况,一群女生聚在一起并不会比男生宿舍安静得多,就算想提前就寝好像也没办法,於是赶在对方走远之前出口叫了他一声…。
「今天,教官问你问题的时候,你的心里真的是这麼想吗?」
「…咦?」
「关於你把大家的遗失物捡回来的问题。」
亚妮会主动挑起话题,完全在阿尔敏的意料之外,转头回去看著她、依然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因为两人除了扯到跟艾连有关的事情以外,其他时间几乎没什麼交集,就只维持在”不熟的同学”的关系。
他笑得一脸无害,却在回答之前有了一点点犹豫。
「哦,那个啊…?心里有一半是这麼想的没错。」
「意思就是另一半不是这麼想的?」
「…亚妮真的挺会抓语病的呢…。」
阿尔敏无奈地自言自语著,真是打不自招…。
很难得、被同期生看到几乎不会相信的画面就在今晚上演了,虽然在吵吵闹闹的宿舍里几乎没有人见到,不过还是改变不了:亚妮居然会跟阿尔敏一块儿去散步的事实。几乎是平行线的两人,比奇行种还要难得出现的景象,就发生在这个晚上。
他们没有走得很远,只是在训练场附近绕绕,顺便欣赏眉月的夜晚,维持著如果哪个同学从宿舍走出来的话,还是可以分辨得出两人身分的距离。
「那些话虽然是有些部分这麼想的没错,不过还是会质疑自己真正上战场时的表现吧,说不定就像教官说的,在做那种事之前自己就会先死了。」他耸了耸肩,并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更深层的打算,其实是真的想过捡来卖人情的…想归想,但阿尔敏可不是那种人。
「真的不得不舍弃的,应该不是那种东西吧。」她讲话一向简洁,总是挑重点直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戒指,上面还有属於阿尔敏的温度。
「我知道的,不过就算有些东西不得不舍弃,还是会希望事后能把它们拾回来。」越来越接近填选志愿兵团的日子,阿尔敏心中总是会浮现许多这一类的想法,当他选择放慢脚步、捡起同伴们的个人物品时,就能看见自己改不掉的那种在战场上要不得的心态。
「我已经够弱的了,如果再不想办法弥补身体能力的不足点,或是改掉这种坏习惯,就算上了战场应该还是当个拉拉队队员吧…?前提是能当上士兵的话…。」苦笑著,他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也知道自己的致命点为何,就算理论、拟定战术方再怎麼深得教官的心,也不能在杀巨人时当作保命的刀刃…比起立体机动装置。
「你该不会是在担心结业测验吧?」
最近才被艾连他们说很不对劲、老是在想事情的感觉,现在连不怎麼讲话的人都知道他在想什麼了,果然自己还是太容易被看穿了。
「……还是被看出来了啊。」
亚妮看了看远方宿舍里的情况,熄灯时间只要还没到,不管哪里都是吵闹的,此时米娜刚好探出头来、似乎是在找自己的样子,之后看了一眼她和阿尔敏的位置,露出了极度怪异的表情后又快速把头缩回去了。
男生宿舍那边好像也是,柯尼不知道刚从什麼地方回来,只是站在门口呆愣著看著他们这边几秒,手上的毛巾像是看到了什麼恐怖的景象掉到地上,接著近乎尖叫似地往男生宿舍里跑进去…。
唉,这几天大概要传闻满天飞、过不得安宁的日子了…。
「你的志愿是调查兵团没错吧?那之后肯定会面临重大抉择的问题,不管是要丢弃队友或是牺牲朋友。」暗自叹了一口气表示之后可能发生的无聊事,她回到话题上询问阿尔敏的志愿,每个人都看得出来,这小子或许不适合当个前线战斗员,但是个当谋略者、策略家的料,所以就算之后受到长官提拔也不奇怪。
「嗯,不知道为什麼,我衷心期望那天不会到来,因为连我都能当上决策者的时候,那表示有能力的人全都死光了吧。」对於这超级悲观的想法,亚妮没办法要他打起精神往好处想,因为她自己也是个面对太多次绝望处境的人,也不是一个擅长安慰人的人。
「其实你捡回来的戒指,就像个随时可能伤到自己的未爆弹,它可能有你所不知道的一面会去伤害你或是你身边的人。就像一个被遗落下来队友,可能在未来是个会造成自己损失的敌人也说不定,那不如不回头捡拾,不是比较好吗?」
她难得说这麼多话,是因为看见阿尔敏的与众不同之处,他比任何同期生眼光都放得更远,这些让人有点难懂的话,也是自己在暗示自己就是那个被捡回来、还会伤害别人的戒指,不过阿尔敏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
「这个嘛,就要依交情程度了吧,如果我知道那个戒指是亚妮的,我还是会把它捡回来,毕竟体积小嘛!」他笑笑的继续往前走,不过亚妮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停下了脚步,顿时有点呆住了、只是看著同学的背影继续往前走。
「如果我真的是敌人,你还会选择捡回来吗?」
当阿尔敏察觉没有人跟上来的时候,他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著她,问了一句有什麼问题吗,而亚妮并没有回答、而是抛出了另一个问题,这反应让他却不觉得是在开玩笑。
阿尔敏非常认真思考著,最后说出了答案与抉择。
「…或许吧…。」
阿尔敏几乎是带著愧疚、低头老实说出真正的答案。
前面那一句不肯定、带有犹豫的”或许吧”十分正经,后面的那一句就开始露出了他一贯的笑容,不是阿尔敏不认真回答,而是他觉得:事情没发生的时候,永远都不会知道当下真正的自己会变得多麼邪恶、或多麼天真善良…。
「不过我可能连一开始的舍弃都做不到了,再说亚妮怎麼可能是敌人?」
「你还真是只…会让人舍不下杀手的小动物啊。」
「咦?」
离了一小段距离的她,嘴角大约提高了十五度左右,阿尔敏这是第一次目睹这个认识了三年的女生露出微笑,不过仅仅十秒不到,但那简直是像看到女神般的天堂,他的心情也没有那麼沉重了。
这样过了不到三十秒,亚妮马上收起表情、说该回去了,他这才意识到时间不早即将熄灯,两人沿著散步过来的路程往回走,还没到宿舍门口就看到不管哪一间都有那个负责通风报信的把门风者,在看见他们各自往自己睡觉的地方走回来后便把门关起来…。
…这把风的到底是在注意教官还是注意他们?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顺利通过结业测验。」
在他们分开各自回宿舍之前,亚妮转头瞥著阿尔敏,说出了这一句话。
「喔…谢谢了,祝你也顺利进入宪兵团。」
他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好像也没注意到对方为什麼会知道自己的生日,只是傻愣愣地看著远去的女孩子的背影,有点意外她会跟自己道贺。
「亚妮笑起来很漂亮呢,很荣幸看到你的笑容。」
阿尔敏在她还听得见的距离下说出了这一句话,对他而言,能看到这个常常是臭脸的表情有笑容,就算是一件很特殊的生日礼物了。
背对他挥了挥手,亚妮一点也不后悔对他露出那种表情,算是报答他帮自己捡回戒指、还愿意相信自己并不是敌人的表示了,而她自己也察觉到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当成女孩子的心情了,感觉脸上的温度有些许变化,心里的另外一个声音则是告诉自己:这人不得不小心…。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