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湿冷的面孔熨贴着笔直的脊梁,修长的发辫儿硌在我的皮肤上,很快被雨珠儿与泪水浸湿了。他是如此的暖和,甚至连赭红色的辫穗也透出一股诱人的暖意,教人忍不住想去侵掠、去占有,用令人窒息的温柔,不顾一切令其弯折。可他开口的一瞬,我的身子却像被雷电劈中一般,眼前的世界一片刷白雪亮,又渐渐陷入令人绝望的黑暗。尽管身上还裹着遮羞的衣物,却因为骤雨的浸淫,湿沉沉地贴在身体上,勾勒出玲珑有致轮廓。]
“糊涂了吗?是呀……我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家主有什么好的?”
[ 可我却不想这样,忽然之间,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耻涌上心头,我想起靖康酒气熏天的亲吻,一双长茧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撕碎了柔弱的绫罗;我想起徵暄簪在髻上的簪子,在我身后阖上了半掩的窗棂,隔绝了一晌贪欢之外迟来的春色;我想起徵明在帘缝中窥探的双眼,仿佛夤夜的孤星,闪烁着与他年岁丝毫不相符的狡黠……这一切并非幸事,却是自己不得不去沉醉其中的快乐。我松开了紧缠在三少爷腰间的双手,退了一步,站在青砖上一汪浮浅的浊水里,水眸中有一点儿疯意,颤抖的薄唇不由自主地抿了个笑弧:]
“不如拿一笔巨财自立门户,爱去哪儿过逍遥日子,都没人管了……多么干净。”
[ 我没有再纠缠他,只是将绾在头顶的青丝解散,漫不经心地绕在手腕上,一点一点,挤出带着桂花香气的水。君子所赠的金簪跌在潮湿的地面上,沉闷闷的一声响,而后是欢好时被他狠狠掐下,又颇有兴味插在我鬓边的几朵海棠花,它们十分自然地滚落到泥水之中,仿佛从来都不曾干净过。玉颜之上,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辫印儿,微微发红,仿佛一连串儿的血泪珠儿挂在脸上,永远不会消去。]
“我真的糊涂了,三少爷,记不清方才做过什么,更记不得同你说过什么。”
[ 他终转过身来,让我可以看清他的眉眼,不似大少爷的敦实和厚,不似八少爷的灵敏机智,有那么一丁点儿像徵暄,却又和他相去甚远。从前的叶赫那拉府,我是被靖康捧在掌心里呵护着的宝贝,他也知道几个儿子与我年岁相仿,便索性将我锁在一晌贪欢内,锁在正苑里的合欢帐里,锁在一切不会被人注目与惦念的角落之中。是以,我从未好好看过他们,我不能,也不敢,除非他们主动闯入我的生活,逼迫我非要正视他们不可——正如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看清了他的模样,并没有想象中的阴鸷与凌厉,没有非要置亲兄弟于死地的果决,甚至谈不上是无欲无求的。他不过是芸芸凡尘中的一员,即便不稀罕这被兄弟们争烂了的家主之位,总该向往逍遥自在,向往诸事顺意,向往可以亲手把控一切的痛快。我将滴水的青丝撩到肩后去,踮起足尖儿向前迈了一步,一双柔唇渐渐起了血色,离他近得不能再近:]
“你,可想做家主么?”
[ 忽然像被人抽去了浑身的气力,兀地向他怀里倒去。我并不怕他负在背后的双手来不及接住自己,布尔尼菀如早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儿了,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跌进泥水里去,死也落得个狼狈肮脏。唇角泛起一抹清浅笑意,仿佛玉中缓缓舒展的玉兰花瓣儿,连眉眼也弯出了笑弧:]
“我想,我应当吃两剂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