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号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守在外面，满心焦急。
她被推出来时，还没完全清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蜡黄，短发有些乱，两只手上都扎着针。我忽然觉得这个人不是那个每天风风火火，严重更年期到有点神经病似的每天挨个骂我们内老太太了。
此时此刻她像个刚出生的婴儿，需要我们照顾她，保护她。

然后8个小时不让喝水不让吃饭，要命的是居然连动一下都不让。
她居然就真的在临床同样刚做完手术一老太太呼天喊地的埋怨声里安安静静的躺了8个小时。
刚醒那会睁开眼看见我第一句话是“累了吧，快去回家吃点饭睡会觉。”
然后想起来我6岁那年做手术，睁开眼朦胧看见她坐病床边上，问她“妈，你咋四个眼睛？”她一边抹泪一边儿问我疼不疼。
于是我低头问她疼不疼，她问我“我俩腿上哪儿去了。”我给她拽拽被角告诉她麻药的药效还没过，俩腿在被窝里。她才又咧嘴笑笑闭上眼又睡了。

出院后回家恢复的挺快的。就是两条腿满满的缠着纱布看着怪吓人的。后来数数两条腿20个刀口。

中间几天偶尔疼的时候就冲我和我爸哼哼。好像内装病要糖撒娇的小孩儿一样。但是从来不让我们帮她干吗。水杯药盒都放她伸手能够到的地方。
然后随着一天天恢复，又开始挨个骂我们，而且一天比一天带劲，我听她骂的越来越有劲儿倒也高兴。

姥姥颠这小脚来看她的时候，她正惯例哼着歌儿自己给伤口擦药呢。姥姥进屋看见她老闺女两条腿各种长长短短的疤还没坐下就两行泪。
姥姥问的第一句话让我瞬间泪崩，姥姥看着我妈说“做手术的时候害怕了吧？”
“别怕，妈在门口等着你。”这是我6岁那年临进手术室我妈跟我说的话。
害怕么？别怕。不怕。印象里这都是哄小孩儿的话。
90岁的老母亲问她50岁的女儿“害怕了吧？”
每一个母亲面前，儿女永远是孩子。不管她是否还年轻有力，是否还能站直腰背，她永远都想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话说在老太太做手术那天，等在手术室外的还有一群人。说一群，至少10个人。
话语间是在等一个新生命的降临。不像我们愁眉苦脸，毕竟是喜事，每个人都衣着鲜亮，一脸毫不掩饰的笑意。唯独一个女人，满是土的布鞋，围了一条破旧的围巾，坐在叽叽喳喳人群的外围，一句话不说，低头不停的搓着手，仔细看她手上甚至还粘着干硬后粘在手上的面。
不用猜，一定是孕妇的妈妈。许是回家给女儿做饭忽然女儿临盆便急着赶过来的，我正乱猜的时候，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生抱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在门口喊，谁是XX的家属，是个女儿。人群一窝蜂的冲过去，顿时一阵阵笑声和着小生命的啼哭声一片和谐。
然后跟着抱孩子的医生簇拥着进了电梯。楼层瞬间安静。
我正感慨25年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见证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时，忽然听见了微小的抽泣声，回头一看，灰色围巾，满是土的布鞋。孕妇的妈妈还在。此时正用手背上干净的地方抹眼泪呢。
忽然想起来，孕妇还在手术室里。心忽然就酸了一下，满满的全是感动。这群喜悦感爆棚的家属们，唯有孕妇的妈妈留在了手术室外面，一边抹泪一边守候着手术室里的女儿。
我们没等到孕妇出来，也不知道那位老妈妈看见女儿出来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但是我想，我们都能或多或少猜到那种感觉。
我在祝福新生命茁壮成长和年轻妈妈快快康复的同时，更多的是感动于这位老妈妈对女儿无声的爱，祝福老妈妈健康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