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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封印.冰酷兰草】旧梦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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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担心地看着慕昕。
现在的她,不知神游到了何方,眉毛微微皱起,是少有的烦恼模样。
“你没事吧?”我问道。
她摇摇头,表示不必担心。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火势愈加凶猛。不远处,一间房屋吱呀一声碎裂成无数烧红的木块,扬起一片黑红交错的灰尘。火焰传来贪婪的狞笑声,炙热又艳丽到了极点。
而那些村民们亦更为无措和狂躁,吵闹声和嘶吼声几乎可以震天。请来的巫师畏惧地看着我和慕昕,大约还是个半吊子,一时不知作何为好。
终究会结束的,这场闹剧。
这绵延了千年的闹剧啊,将在所有演员的心意暗合之下完美谢幕。
不知不觉中,我也怔愣在原地。
我已经意识到我说服不了她,死亡几乎是必定的结局。
而她呢?......她或许还会像以前那样,进入永久的无限的轮回之中,下一世还会回到这里,作为永久的神明存在。
以我不熟悉的形式存在。
也好,我便陪着慕昕死在这里吧。作为妖兽的生命,我早该终结了。如今遇上了她,那么守护她,然后为她而死,确是理所当然。
只是为慕昕,而不是为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
作下这样的决定后,我朝慕昕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她能否理解狐狸的笑,可我想把这样的心意告诉她。
她的神色,却是我从未见过的复杂。
突然,她轻声问道:“你有,一个名字吗?”
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难道要给我取一个名字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不是我取。”她笑起来,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兄长已经给你取好了,不是吗?”
我突然想起了慕亭的最后一句话。
只是未待我细思,她便笑着走向那些村民,丝毫不顾前面的村民因她的举动而再次哗然:
“你,逃吧。”
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谈话。
——你逃吧。
每一次都是这样,我永远都是被保护的对象,而我想保护的人,永远挡在我面前,然后一个一个的消失了。
为什么,会认为我很弱小呢。
我可是妖兽啊,不是么?
突然大地开始颤抖,传来可怖的撕裂声,有人大惊失措,有人尖叫着逃开,有人疯了似的奔离。
地上很快就出现了裂缝,看上去比干旱多年造成的更为严重。
山体也开始塌方,巨大的石块从山上滚下,纵然相隔很远,也能不断听见轰鸣声。
火焰像怪物一般吐着热气,很快,连前面的道路也被火焰封住了。绝望的人们不停地发出惨叫,可还是狂奔向前。
我看见,那些奔逃的人中,不但有那些想要害死慕昕的村民,也有山贼。
死了也好。
我冷笑起来。这一次,我终于做了一件符合我身份的事了。
慕昕也会,开心的吧。
然后,我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慕昕抱着我,流泪了。眼泪不停润湿我的皮毛,使我觉得有些发痒。
“你何苦?”她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你这样做,很开心么?”
开心?当然开心。那些人这些年如此对待你,我只不过是小小地报复了一下而已。
你难道不开心吗?你难道没有恨过吗?你敢说自己没有恨过吗?
我知道她听得见,只要她愿意。
她颤抖了一下,我觉得她哭得更厉害了。可我却不知道她为何要哭。
没来由的,我想起她小时候曾对慕亭说过的话:
“这里有比琥珀还漂亮的夕阳,有像夜明珠一样的星星。有天明时鸡的鸣叫声,狗的吠声。夜晚时有蝉子会叫的很大声。春天的时候红色的花会开满整个山野,冬天的时候柴火会落在雪上,发出‘呲——’的一声。”
她抱得我越发紧了,她的眼泪却一直没有停。
“这里还有你。”声音此刻有些嘶哑,“我说过的,这里还有你。”
还有一个女孩,总爱坐在桑树林下看夕阳。她的身边有一只狐狸,常常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她,却每次都会无奈地答应她的要求。
到了晚上,她会紧紧握住它的爪子,然后笑着入眠。
那个笑容甜美清澈,就如山下流过的溪水。
“我,想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就在这里。”
这是我们,从未出口的誓言。
我的爪子上渐渐沾了一些温暖湿润的液体,像眼泪,却比眼泪更热。
艳红色的,仿若盛开的花。那每年,都会开满整个山野的花,比绝色美人的胭脂更加华贵妖娆。
巫师的箭,终究是穿透了她的身体。留下的,只是一具尚有剩余灵力,却濒死的躯壳。
可我们都没有动,只是静静拥抱着对方。我感觉她的皮肤渐渐凉下来,感觉她的呼吸越来越细缓。
最后,连拥抱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静静躺在地上,像是即将入眠。
“你知道吗,这一次.......”她轻声道,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明地看着她,却突然被什么东西震悚了。
她看着我,然后顽劣地笑了笑,好像在说:恶作剧终于成功了!
下一秒,她停止了呼吸。
“我早就,失去了作为‘慕亭’的资格了。”慕亭摇了摇头,对我说。
我看见慕昕的身体渐渐变得虚幻,一道光束从她倒下的地方向上射入天际,同时,另一道光也汇聚而来。
红色的龙降临,在黑色的云中翻滚飞舞,宛若神明。在那光耀四方的美艳深红之下,所有的火焰都黯淡失色。
那双纯白的龙眼,近似太阳般闪烁。
这神迹,使所有的人都惊呆了。无论是逃难,灭火的村民,还是那些刚刚才疯狂完的山贼。他们张大嘴巴,然后扑倒在地,极其虔诚地跪拜。
他们知道,这条龙就是他们刚刚要杀的人吗?我疲惫地想。
但不管如何,我能做的,只是看着而已。
红龙在天空嘶吼着,龙威使所有生物都不敢抬起头来。那条龙的身影亦越变越淡,最终消散不见。
在那条龙彻底消散的瞬间,天地诡异般寂静。
然后——
天降甘霖。
雨水如同精灵般肆意落下,旋转,舞动。甚至因为这雨来的太快太急,我的脸上被雨刺得有些生疼。
人们欢呼着互相拥抱,有人喜极而泣,甚至山贼都放下了屠刀,开始载歌载舞庆祝起来。
“下雨啦!下雨啦!”我看见这样一边跑一边乐的人,舌头还伸到外面去品尝这甘美的雨水。
可我,却迟迟做不了这样的动作。
因为,这是慕昕。
我已经明了她的笑,亦已明了那句“做错事的人,不该受到惩罚么?”
她和慕亭都做错了事,因此才会落得如今神魂俱灭,永不得轮回的下场。
作为神明的慕昕,本不该试图逃离自己的神位,更不该对自己守护之地降下不必要的灾祸。
而慕亭却被怨恨掩目,除慕昕之外再见不得其它。十五年来,村庄几乎不断地遭受灾害,几乎使此地的灵力全部打乱。这样的结果,完全是慕昕和慕亭两兄妹任性妄为的缘故。
所以被天道剥离了神位..吗?
既然以不再为神,那么就不必被永久禁锢了。只是挣脱禁锢的代价,却是死亡。
彻头彻尾,再无希望的死亡。
我突然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好是坏,但一定,是她所期望,所渴求了千年又千年的——
无尽长夜。
子悠怔怔地抬起头来,他早已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
慕亭死去不久,就化作了那条红龙。然后便是这倾盆大雨,几乎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真相揭露的那一瞬间:
慕亭从茅屋慢慢步出,走路还一瘸一瘸,可他一眼就看得出来是装的。这不禁使他有些想笑。
那块石头砸的他很疼,然而心上的那片空落,还有对于自身的厌弃使他更为绝望。
他明明......不是个喜欢迁怒别人的人,为什么要将这怒火,发泄在脚下的女孩身上?
“你们也想死吗?”慕亭的声音那么冷,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任性地说着挑衅的话:“有本事你杀了我啊!”眼泪却不自觉流下,流进所谓的嘲笑中。
他从不知道自己那么爱哭,他以为自己早就长大了。
然后他倒在地上,脸火辣辣的疼。
慕亭没有看子悠,只是将女孩牵回他所谓的家。
他怔怔地看着慕亭,没有错过一个动作。
亦没有错过那些奇异的黑线,从慕亭的身上牵引,一直绵延到村庄的各个角落。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些黑线就是慕亭所赐予给这个村庄的灾祸。那些黑线所牵引到的地方,就是灾难蔓延之处。
这是怎样的神力......才能做到?
他想要挽救,可却无能为力;想要劝说,却已然没有了资格。
那就,只能恨了。
恨那个给村庄带来灾难的人,恨那个夺去了自己重要东西的人。
也恨,什么都做不到的自己。
所以,当那个红衣青年出现时,子悠的心情才会那么复杂。
他从未见过长得那样好看的人,像是永久不灭的艳丽火焰,虽然炙热却让人忍不住去触碰。
“我知道,你的愿望。”他俯下身,笑意凉薄,又带着夕阳的暖气,“你本身就天资卓越,我只不过需要稍微引导一下就可以了。”
那个人教他法术,也教他剑法。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对他也只是保有一点点的兴趣。
只是有时,子悠会看见那个人潋滟的金色眸子会掠过一丝悠长的叹意。他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看着夕阳默不作声。
子悠也记得,那个人在一个雾气弥漫的夜里离开。他曾说过自己最讨厌阴天,但阴天却最适合他出行。
在那个人临走之前,子悠才第一次问道:“老师,您为什么要帮我?”
那个人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道:“这算什么帮。我只是可惜你的天赋,以及欣赏你的坚韧而已。”他灿金色的眸子美得让人心惊。
“您说谎。”出乎意料的,子悠道,“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坦然微笑道:
“是,我仅仅是因为可怜你的无能为力。”
那人笑的时候极少,如夜里燃烧的牡丹一般触目惊心。
子悠却觉得,那个人的笑,却悲哀得让人移不开眼。


25楼2014-01-2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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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再别流光
    妖居,就是这座森林的名字。或许很不可思议的是,这座森林只有妖怪——且大多是邪物,才被允许居住。
    说是大多,毕竟在这里的所有妖怪都知道,这座森林的主人,是上古神兽白泽。这只白泽常化作灰眼黑发青年的形象,斜倚在树枝上看书。你若和他打招呼,他也会点点头示意。
    总之,是看上去冷漠,实际非常亲民的存在。
    而常常与白泽在一起的,是一名名作浮丘清寞的少女:有着纯净天真的脸,和比酒水更清亮的眸子。
    但如果你问问居住在妖居的其它妖怪,那么他们无一不会告诉你:你惹谁都不能惹浮丘清寞,惹了她,你或许能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但你绝对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死。
    真是妖怪中的妖怪啊。所有居民齐声赞叹道。
    对此,空桑表示一切都是传言。
    “她怎么能用妖怪形容呢。”空桑用碧色的袖子捂着嘴,唇只露出一个微妙的弧度,“‘妖怪’这个词语,是能用来形容这位大人的么?”
    空桑,作为妖兽絜钩,很早就来到了妖居并定居在此处。与同时期的慕亭不同,空桑平常出现,总是化作穿着碧衣的妖艳少年,眉眼秀丽绝伦,还带着些邪气。
    但这名少年,却是少有的被黯引为知己的人。因此也被交付了照顾清寞的重大任务。
    空桑表示如果时间可以重来,绝对要在还未认识这两个坑爹人物时至少杀掉一个。
    “不过如果杀掉了的话,那么我这一生便少了多少乐趣啊。”空桑轻笑起来。“是吧,‘知己’?”
    黯没有说话,只是又添了一杯酒,金色的酒液灿烂如流光,他俯身望着酒中自己的眸。
    “你心情不好?”空桑问道。
    黯虽然平时也是冷冷清清不爱说话,但他的情绪能很明显从眼中看出来。而现在,空桑只看得见暗影,在那颜色清淡的眸中显得格外突出。
    空桑便也不说了,自顾自地倒酒。他的衣袖不经意染上了些酒水,他也毫不介意。
    黯突然道:“你最近,看见清寞了吗?”声音很沉闷。
    空桑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最近倒是没看见,这丫头怎么了?”
    “离家出走。”黯低声道,一边再倒了一杯酒。
    妖居里的所有妖怪都知道,黯十分宠溺浮丘清寞,即使她是个无法无天的小破孩,也依旧什么都依着她。
    浮丘清寞是个妖怪,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毕竟没有人类能活上几百上千年。
    但浮丘清寞的真身是什么,黯如此宠溺浮丘清寞的原因是什么,怕少有妖怪知道。
    至于她本身,几乎就是一个谜。
    一个未知的,不被人想起的谜。
    森林的颜色被微风缓缓吹起,带着点阳光浸透的暖意与湿润,折射下斑驳的光影来。少女小心谨慎地向外摸索走去,背上背了一个很大的包裹。
    “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少年说,毫无疑问的语气。“黯又惹你生气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静静地坐在树底下,脸色苍白,面容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谨静,他垂着头,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放下书,略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
    “是病痨子就给我好好休息。”浮丘清寞有些不满道,“或者,你想和我一起走。”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又走到少年旁边,俯身用手触碰少年的额头:
    “好冰。”她吐了吐舌头。
    少年望着她,神色复杂,终究说道:“你要走自己走,别拉上我。”
    “清欢你好蠢。”少女突然笑了,右手的小手指也伸了出来,“那你不许告密。”
    “嗯,我不说。”少年淡淡道。
    “......以上,就是她离开的过程。”浮丘清欢以如念书般平白的口吻说道。
    黯无奈地笑了一笑,揉了揉少年的头。而旁边的空桑早就笑得去扶树了。“辛苦你了,清欢。”黯轻声说。
    清欢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伸向黯。
    “是是。”黯把背后早就准备好的书拿了出来,小心地递给少年。少年看了一下封面,然后揣在怀里,直接转身离开。
    “你早点把她接回来吧,不然不知道她会惹出什么事来。”清欢道,“她总是给人添麻烦。”
    黯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
    他安静地坐下来,树叶在耳边回荡着沙沙的声音。
    他的衣服是与草叶迥异的青色,银线交织成复杂而华丽的花纹,却又不觉得轻佻。像是冬日褐色的枝条上凝结了雪白的霜,硬生生地将所有细腻柔和的色调打乱,透出荒凉的冷意。
    书页翻动的声音,蝉鸣叫的声音,都在此刻连成了一片。他揉了揉太阳穴,眉头微微皱起。
    怕是厌倦了吧。清欢这样想着。她永远长不大,永远以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永远任性地将自己的情绪强加到别人身上。
    为什么黯总是容忍她?她有哪一点值得别人喜欢?
    清欢有些疲惫地熄灭了蜡烛,静静地蜷在草坪上。他很喜欢这样睡,就像幼年时依偎在黯怀里。他一只手紧紧地拉着浮丘清寞,有些不安地注视着她嘴角的笑意。
    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灰色的眼睛带着令其本身都有些诧异的温柔。黯抱着两个小孩,轻声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他的眸子深邃而辽远,却又带着清欢不熟悉的空漠。
    “我只有这些了。”黯低语道,“所以......”
    梦境,只是梦境。
    “你老是这样睡,衣服会弄脏的哟。”轻佻悠闲的声音,伴着一阵艳丽华贵的香气,仿若牡丹盛开。
    清欢睁开眼睛,又缓缓闭上。“关你何事?”
    空桑笑吟吟地坐下,也不管清欢的想法,直接在少年的头上揉了揉:“早就想这样做了。小殿下,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的,居然都不搭理我。”
    清欢冷冷地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外衣。“我不需要。”
    “真不需要?”空桑笑得更为艳丽,那双洁白的手轻捧着清欢的脸。清欢厌恶地拍了下去,起身欲走。“我可是带了你最喜欢的东西呢。”
    森林的风很冷,这时却吹得狂躁起来,直把树叶吹得高高飞去,伴着四处飞扬的尘土和枝叶腐烂的气息弥散。还有一股凌冽冰冷,又甜似美酒的气息悄然缭绕,隐约埋着刻骨悲哀的清香。
    他停了脚步,默然凝视着空桑。穿着碧衣的少年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手上捧着一个小玉杯,没人看清他是怎样拿出来的。
    杯中盛着雪白的液体,寒气弥散,带着微微地甜香。
    “这是琼玉的浆液。哦对了,我怀里还带着凤髓香。小殿下喜欢么?”
    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恶意,也有莫名的情绪。
    “早就,不喜欢了。”他倦倦地回答。那双重眸微眯,令人望之不觉深陷。
    ——早就在,自己被抛弃的时候,就不喜欢了。


    28楼2014-01-31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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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占位,话说大满的文字还是一如既往的治愈啊!赞一个先


      IP属地:湖北30楼2014-02-01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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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子的声音,风的声音,流水的声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绵密却又杂乱。
        黯合上书,皱着眉头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果然,该把她接回来么?”他轻声道。
        想想,似乎最近确实管那孩子管得太多了,任何人都会厌烦的吧。没有人会喜欢被别人一直规定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做什么事。果然自己已经成了像老妈子一样的,可有可无的存在了。
        可有可无吗......
        他无端觉得有些烦躁起来,记忆中那个小小的女孩,一双茫然的大眼睛望着自己:
        “你是谁?”
        冰凉的小手握住自己的衣角,清丽的脸有些熟悉。
        那是承诺,对自己的,也是对清寞的。
        “我是黯。初次见面。”这样说着,忍不住笑起来。
        不用看,都能想象自己笑得有多难看。
        旁边的小男孩一脸怯意地走向前,然后拥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
        “对不起,以后就要麻烦你了。”男孩的声音很生硬,似乎做这种事使他很为难。
        只是承诺,无关爱恨,无关喜恶。
        青年站了起来,叹了口气。树影静谧挥洒,一个熟悉的影子倒挂在上面。空桑嘴上挂着一串红色的果子,向他做了个鬼脸。他笑着挥了挥手,然后轻巧地跳到地上。
        黯看了他一眼。
        空桑甩了个果子过去,他嘴上还带着淡红色的汁液。黯随手接住,然后放入衣袖中。
        “我走之后,别总是欺负清欢。他比较老实。”黯淡淡道。
        “不会不会。”空桑笑着摆手,“我这次还给他带了礼物——倒是你,你是不是太偏心了些。这次回来要好好补偿小殿下啊。”
        黯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有机会的话。”
        下一秒,他的肩被拍了一下。
        “你也稍微想一想,该怎么处理小殿下。”空桑的神色少有的严肃,“他不是你。”
        ——他不是你,你应该给他决定自己未来的机会。
        这是空桑没有说出口的话,黯都懂。
        “至于清寞,若你要留她在身边......还是给她说一声吧。”空桑撇了撇嘴,续道,“叛逆期的小孩很难管的。”
        这个黯也懂,他轻拍了拍友人的肩,温声道:
        “我不会留。”
        留也留不住,那两个孩子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千年以来,他也只需要起到保护的作用而已。
        既然一不小心管多了,那后果就该自负。
        黯比任何人都明白,与那两人,只是相知相伴相守千年的陌生人,再无别的关系。
        现下的陪伴,不过因为时候未到。
        清寞很久没有走出过这片森林了,也很久适应不了这灿若珠玉的阳光。她用手遮着眼,那双琥珀般明净的眸子便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好似她眼前这座华贵古老的城池。
        “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
        不知谁在耳边低吟这般明艳的诗句,只是也描摹不出眼前的一分耀色。
        人们来来往往,随处可见简朴的青布衫子。若站的稍久,亦能见宝马香车带着暖风而过。周围的小贩脸上挂着略带夸张的微笑,手里拿着精致的陶器或是一些小玩意儿,吆喝声明亮干脆,中间夹杂着摇铃声,说笑声,以及孩子奔跑踏在青石板桥上所发出的如玉石敲击的声音。柳树随着清风招摇,依稀倒影摇曳江上,渔人正欲归帆。女子挽着桃红色的长裙,娇艳的容颜胜过三月盛开的桃花,眉似水墨黛青。
        清寞大约明了为何黯不愿让自己接触这些的原因了。因为太美,反而不愿放开,最终只落得沉溺的下场。好似醉生梦死,不如平生独行。
        她浅笑起来,再次睁开眼睛时,那双眼便变成常人一般的墨黑色,衣服也显得素了很多,看上去便与常人无异了。
        在未被抓到之前,好好玩才是正经。
        她选的风筝颜色鲜妍如早春时节的小花,在空中若大雁展翅。她刚吃的糖画简直甜的腻心,却又不舍得扔,只得一点点舔着。她手里还揣着一个精巧的面人,是个美丽的仕女,一身粉衣娇媚。
        作为妖怪就是有这点好处,活着不需要钱。若真要钱了,也不怕没有:这不都是人么?随便偷点不就好了,再不然就拿些石头变了。反正不着急。
        清寞一直觉得,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成为人类。只有这样灿美的生命,才配称得叫做活着。活着不是在森林里日复一日地居住上千年,不是一次又一次地管教和不满,更不是那个人疏离的灰色眼眸。
        或许也正因为短暂,才灿美。因为明日无多,而今日太少。
        这样想着,她嬉笑着跑到一边的商铺去买糖葫芦。
        “不如给清欢买一些。”清寞自言自语,“他还......没出来过吧。”一边递着铜钱,一边向四周看去,思考有什么能作为那个沉静小孩的礼物。
        恰在这时,那张脸吸引了清寞的眼球。
        一个西域人斜倚在酒楼的窗边,长袍随意地挂在身上,正含笑望着清寞。
        那并非是个多夺目的美人,要说美人,自家的美人多了去了。就算是沉默寡言的清欢,也有张清秀得似水墨画的脸。只是这人雪肤高鼻,金色的长发半披半束,放纵之极反带了点似仙非仙的味道。那双绿如翡翠的眸子扫过,竟是说不出的光华潋滟。
        那人抿着酒,清亮的酒液映着他金丝般的长发,笑意似繁花般盛开,美得令人神魂颠倒。他向清寞招招手,清寞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得脸颊通红。
        “东方的小姐,不如来陪我喝一杯。”他边笑边带着淡淡的口音说,“在下君莫熄。”
        “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无人知繁华之下掩了多少白骨,更无人知道这繁华是否本就是一场戏。
        一戏一世。


        31楼2014-02-0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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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没有点燃凤髓香,他谨慎地将这珍贵的香料放入怀中。他面前的只剩下那杯琼玉浆液,在这初夏时节弥散着寂冷的气息。
          他捧起了这个小玉杯,随意地拿在手上赏玩,玉质晶莹,润如羊脂。冰冷的触感从手指尖一直传到身体深处,直至心中最隐秘的那块角落。
          ——为什么我不能留下?
          他注视了片刻,仰头饮下。如鲜果甘甜,如寒冰清冽,然而甜美转瞬即逝,只有那寒冷几乎冻彻心扉。杯子从手心滑落,无声地掉进草地中。清欢埋下头,微微颤抖着,连身体也蜷了起来。
          他再次抬起头,那已不再是谨静的少年姿态,而是一只有着艳丽色泽的鸟,有如落霞般华美的羽毛,和如晨曦般灿烂精致的尾羽。最令人惊奇的是此鸟的两只眼睛里各长有两个瞳孔,显得怪异却又奇艳,犹如神话再临。
          唯一不足的是那双翅膀,已被折断。
          无法飞翔的重明鸟,和虽被驱逐,却仍有自由的鬼车,究竟哪个更可悲?
          他尚记得那年的寒冷刺骨,被任意丢弃在深山之中自生自灭,只因为自己无法展翅。
          有人说,重明折翅,乃是凶兆。
          于是再也没有琼浆玉液,再也没有旁人为自己点香,香气中他好歹还能梦一场,那久别的如仙境般的家乡。
          再也回不了,亦忘不了的家乡。
          “真可怜啊。”那个人轻笑道,“该说我这辈子就花在捡孩子上了吗?”
          那人穿一身白裳,容颜清丽绝伦恰似暗夜昙花初放,黑发垂落带着阵阵香气,悠远如千年碧玉。
          她身边带着一个女孩子,眼睛明亮,狡黠中含着天真。
          “清寞,以后这就是你弟弟了。”女子笑容温婉,“就叫清欢好了。”
          就这样任性地决定了他的名字,甚至是他的归处。
          清寞一手扯着女子的下裳,一边嘟囔道:
          “又不是一个种族的,我才不要这样的弟弟。”
          清欢却顺从了。
          “姐姐。”他笑着,心里有点疼也有点暖,“姐姐。”
          然后他看见清寞诧异中带着别扭的神情,最终还是无奈道:
          “谁要你这个弟弟。”
          鬼车和重明,还真是一对奇怪的姐弟。
          一开始他总是给清寞添麻烦,因为翅膀折断的原因,他的身体十分虚弱,几乎站都站不起来,更别说飞行了。每每赶路总让清寞抱怨很久,他也默不做声。
          那个人却会轻抚他的头,说一声“真乖”。
          然后旁边的清寞就会跳起来,吃醋似的抱紧女子,死都拉不开。
          “姐姐明明只是我一个人的!”她别过头,赌气般说道,“才不要给你这小鬼!”
          清欢静静地想了很久,过去的事,以及未来的事。
          直到他瞥见旁边有个灰影正在试图拔他的羽毛时,回忆才被迫终止。
          空桑尴尬地站起身,摊了摊手,但清欢却分明可见他眼底的笑意。
          “小殿下,”他赞叹道,伴有一丝哀怨,“你的羽毛真的很漂亮,借我几根不成。”
          “不成。”他拒绝道。
          “既然不成,又为何要显此姿态?”他眼里的笑意几乎遮不住,“重明鸟,这身份就如此使小殿下骄傲吗?还是说殿下刚才的推辞只是欲拒还迎,心里还是挺想让我拔几根毛的?”
          他的话语中实在调侃居多,清欢心底有些不悦。但他也没说什么,下一刻,苍白脸色的少年再次现出,脸上的不耐几乎明显。
          “到底何事?”他淡淡问道,“这几天,你一直在纠结什么?”
          空桑便抿了笑意。
          “不过是想小殿下看清一点东西而已,”他道,“有些东西,即使逃避,殿下也是逃不开的。”
          他的眼里虽承载了他所有的温柔,声音却竟近乎冰冷起来。
          “对了,我忘了说,黯已经离开妖居去找清寞了,这几天就由我来照顾殿下。”
          一个不听话,一个不懂事,黯教育小孩还真是失败。他心里忍不住叹息,几乎就要埋怨远方的好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使结局不要真的指向他们都明知的方向。
          “离家出走?”君莫熄笑道,眼中若有所思,“小姐真是艺高人胆大,莫熄敬你一杯。”
          清寞点了点头,脸上的酌红十分艳丽,眼睛也涌上了一层雾,看上去已经喝醉了。
          “那么是为什么呢?”君莫熄的声音十分浅淡,然而听起来隐约有些狂喜,“到底是什么......让小姐动了这样的心思?”
          清寞浑然不觉,她渴求地看着君莫熄手上的酒,嘴角却扯出了一个无奈的弧度。
          许久之后,她才道:“仅仅是,不甘心罢了。”
          酒楼充斥着轻软的纱帐,如枫叶般的朱色中带着幽艳的香气,若有若无的酒香在四周飘摇。清寞微眯着眼,身体仿佛泡在温水中,丝毫不想动弹。
          “好香......”她缓缓道,“这是什么香气?”
          初闻中带着一点甜香,不禁让人想到丰收之秋的清风,携无数鲜果的气息纷然而至。然而瞬息之间这甜味便苦涩起来,仿佛是得而复失,失而复得的不断循环,香气蕴藉却又悲凉。
          “你尝过葡萄酒么?”君莫熄懒懒道,金发随着他的站立垂落,“这是酒香啊。听过吗,莫虑昆山暗,还共尽杯中。”
          他的声音慵懒优雅,听着便能使人醉去。
          “不知道我能否知道小姐名讳?”或许是因为不熟悉东方的礼仪,他丝毫不介意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黯没有说话,像是在静静欣赏这座城池的华美楼阁。
          天色暗了下来,只是这暗中似乎还带了些别的东西。白茫茫的雾气渐渐弥漫在城池之中,比月光更浅却更为粘稠,一点迷人的酒香慢慢酝酿。所有人的表情中都带着一丝迷醉,就连动作都迟缓起来。
          他走入人群中,那身白衣和清雅气质格外引人注目,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抬头。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脸上的表情麻木如同人偶。
          “真是麻烦死了,”虽然这样说着,他却没有任何被麻烦到的表情,“清寞这孩子,就不能少给我添乱吗?”
          他的面前是一家酒楼,昔日的喧闹和说笑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浓厚到令人恶心的酒香。
          “不过竟敢拐带我家孩子,是做好相应的准备了吧。”
          ——毕竟幻魔这东西,已经有很多年不见了。
          黯轻笑起来,这笑也像是一种讽刺。
          “你可是我培养出来的,可不能输的太难看啊。”


          33楼2014-02-09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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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酒妖有多么的不情愿,或者是多么的不安。那座华贵艳丽的宫殿,很快出现在了酒妖和苏榆的面前。
            苏榆微微笑着,他这样笑使那粗犷的外表平添了一份儒雅。若不是酒妖和他相处了多日,一定会认为此人的本质极为正经。
            “好好照顾自己。”他像对小孩子那样摸了摸酒妖的头,“如果想我的话......哈,我倒忘了,你是妖怪嘛。你就来找我好了,反正你时间多,也不差这点。”
            他的眼神温和,就像每次酒妖向他提问时,他嘴角掠过的无奈的笑一样。
            酒妖直盯盯地看着他,良久后把头撇开,声音很冷:
            “没见过你这么老实的人。”
            苏榆笑得更灿烂了:
            “是,我老实。但这是那些人的吩咐,我违抗不得。”
            酒妖莫名的烦躁,却不知道这感觉从何处而来。只是在最后,他凝神地望着苏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深邃地如同幽谷山壑。
            “你的眼睛,真的很漂亮。”酒妖莫名地说。
            他突然想起他刚化形的那天,那个看似尊贵的青年一脸的诧异,再后来是又无奈又纵容的笑。苏榆永远都是那样,活的比任何人都简单,也说不定,比任何人都累。
            那天最后,他也只是看着酒妖,将手递给了他,说一声“还真是麻烦啊。”
            那双蓝色眼睛,澄澈如俗世清波,熟悉莫名。
            “若我强行要求你,你会不会让我离开?”酒妖终究是这样问道。
            苏榆烦恼地挠了挠头,有些迟疑道:“大约不会吧,没把你送到汉宫中,我可要负责的。”
            酒妖继续问道:“那我给你更好的酒呢,如果是更好的......你会不会让我走。”
            他说这话时禁不住低下头,不想让苏榆看见自己的怅然和似有似无的不舍。耳边传来的却是放纵之极的笑声,笑声中带着说不明的情感,更似傲气:
            “这世上,哪有比阿蓼更好的酒。”苏榆笑道,像安慰小孩子那样抚了抚酒妖的头,顿了顿:“你啊,终究是太年轻。”
            酒妖望着苏榆,只是摇头。
            他早就产生了意识,只是一直无法化形而已。若算是他产生意识的时间,那么他的年龄,怕是远远大于苏榆。
            年轻?这个词根本无法形容他。他见过的事物,怕是苏榆一生都无法遇到的。
            “那么,我走了。阿蓼你要保重。”胡人一如既往地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酒妖哼了一声:“你要走就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
            “是是。”苏榆应声道,也不废话,转身做了个手势,即要开行。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酒妖一眼,好像终于完成了任务,暂得一时轻松。
            酒妖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金色的长发映着夕阳的余晖披散,艳丽的夺人心魄。
            那个背影,仿佛就要凝结在心上一样。
            “你自己又为何不逃呢?”苏榆叹息,“你若逃,我还拦得住?”
            酒妖没有回答,他知道,即使他回答,苏榆也未必能听见。
            自此便是诀别,酒妖心里明白。两人的交情尚未能称为好友,顶多不过是人生中的两个路人。
            于是他只是浅笑了一下,杯中残酒犹香,便被他随手泼到了地上。酒妖眼里带着暗色,最终默默叹了口气。
            当做祭奠罢了。
            只是还未向他说出个谢字。
            谢什么?他也难说。便终究不说了。
            初次寝在宫里,酒妖便随那些宫人将他的原身搬进酒窖。他暗地里施个法术,那些美酒便被另一些酒替代,而他的原身则化作他脖子上琥珀色的印痕,如同游龙一般蔓延开来。
            他换出的那些酒也极为香醇,清香扑鼻,唯独少了那抹岁月沉淀的痕迹。纵使他百般模拟,也模仿得不像。
            酒妖想,这或许便是苏榆没有同意的原因吧。或许他是对的,这世上终究没有和他一样的酒。
            想到苏榆,金发少年眉头皱了皱,有些别扭地扭过头去。
            那个时而豪放时而温和的青年,终究是见不到了。
            他安静地坐在湖边,望着对面楼阁林立。隐约能见宫女雪肤花貌,歌舞平生。酒妖暗叹这里不愧是整个长安城最为华贵的地方,当真不虚此行。
            在清冷的夜风中,有女子悠悠歌唱。酒妖也凝神细听,只觉那声音绝美之至,又轻灵温柔,犹如雪莲初放般惊艳人心。
            不知是怎样一个人。他思忖着。这样的歌声,竟如酒一般,能让人醉去。
            然而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没有回头,若他不愿意,那凡人是见不了他的。
            可那脚步声却偏偏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他疑惑地转头,便见一青衣少女持着灯笼,正淡淡地看着他。
            这少女并不能称作绝色,脸色略显苍白,带着些病容,眉目却干净澄澈仿若一汪清水。那双眼睛是黛青般的颜色,清丽中含着冷冽。深绿的衣裳随着风微微飘扬,和着暖色的灯光,似烟非烟。
            她的表情极淡,气质也是冰冷得近乎纯粹,不食人间烟火。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只小妖怪。”她道,手上的灯光微微摇晃,“你在这里做什么?”
            酒妖这才发现少女穿着道家装扮,长发高高束起,不禁有些反感:“我做什么,和你有关吗?”
            “无关。”少女回答。自顾自地便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酒妖有些厌烦地移开身子,克制住自己立即离开的冲动,问道:“你坐下干什么。”
            少女瞥了他一眼,终究淡淡道:“与你无关。”
            酒妖气的有些发恼,干脆不去看少女了。半晌后却听见旁边传来轻微的笑声,他疑惑地回头望去,便见那少女眉眼微微含笑,对他道:
            “这样就着恼了,当真是个小妖怪。”她的语气温和,素白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竟是惊心动魄的美。
            少年有些怔然,片刻后脸涨得通红:“我不是小妖怪。你别胡说。”
            少女便收了笑意,轻声道:“你叫什么?”她的声音清冽中带着凉意,令人联想到夏夜的星光。
            酒妖愣愣地注视着她,实在搞不清她在想什么。最终只是嘴硬道:“要问别人名字,先说出自己的。”
            ——阿蓼。好像远处响起这样的呼唤,灵魂悸动了一下,又平静下来。
            他见少女没有应答,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没有名字的,你要不要说随你。”
            酒妖起身,那双翠绿的眸一掠而过莫名的情感,他瞥了一眼少女,便要就此告别。
            “怀莫。”
            酒妖一惊,回头看去,少女坐在他原来做的地方,脸上的神色平静,“我叫怀莫。”
            这就是酒妖和怀莫的初遇了,丝毫不起波澜。
            惟带着星光凌冽般的甜蜜,永久的弥散在记忆之中。


            35楼2014-03-16 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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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幽美绝伦的歌声,也被他默默记住了。实际上他根本不用找什么,即使是问旁边的怀莫,答案都是肯定的。
              整个长安都在传唱李延年的《佳人歌》,而那女子,便是歌中所唱的“北方有佳人”。
              容色绝丽,善于歌舞。
              酒妖尚记得那个风和日丽的晴日,水波从湖心弥漫,女子站在湖中小亭,一身鹅黄翠衫。周围侍女个个容貌秀丽,穿着桃红水袖作歌女打扮,给她取乐。
              可她只是浅浅笑着,神色却不喜不怒,那双雪白的柔荑从袖中伸出,轻抚了一下碧水。她的倒影映在水里,如同开得最盛的木芙蓉。
              “春天已经到了啊。”她说,语气近乎叹惋,“那便看不到雪了。”
              那张绝色的面容,让人想起灼烧的桃花,青年的衣襟,又让人想到山坡上盖满一地的雪,纷纷扬扬洒向天际。最令人难以忘怀的是那红色玉兰一般艳丽的唇,柔润纤长,仅仅一个微笑便能动人心魄。
              那样的美,绝世,尚且寂寞。
              她起身,挥袖,那件贴身的黄色翠衫当是不适合起舞的,她却无心细查,只是一味轻舞,纷纷扬扬有白色细花落下,落在她的眉间朱砂之上。舞姿并不十分华美,却好像谢尽了千秋万岁。
              那是不属于春季的芬芳,是招摇了漫山遍野的夺目辉光,暖色中带着如火的炽热。
              酒妖恍惚地注视着这个女子的舞步,他是见过西域的所谓美人,轮廓如刀刻般清晰,如金丝的长发水泻般披散。雪白的身体像蛇一样灵活,颜色绚丽的眼睛胜过颈间挂的蓝宝石。舞姿也极尽妩媚之态。却没有人能像这个女子一样,跳出这般古朴中带着绝美的华艳。
              另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酒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招夏。”那个淡淡地缺乏感情的声音响起,虽然是赞叹却丝毫没有赞叹的味道,“真是很美。”
              他终于回过头去,怀莫穿着与平日无异的绿衣,手中还拿着小小的灯笼。此刻是白天,酒妖有些不清楚她拿这个的意义何在,但他理智地没有问。
              “招夏是什么?”酒妖终究问道,金色的长发斜落在肩上。
              怀莫看了他一眼,道:“一种古舞,会跳的人已经很少了。”
              自从那天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酒妖常常会遇到怀莫。这个清淡寡言的少女似乎很喜欢找他,然而能聊的不过是区区几句。酒妖也曾问过原因,然而怀莫总是沉默,就像一株绿色的植物。
              或许这个少女的真身还真是植物呢。酒妖不禁想。
              怀莫走了过去,深绿色的长裙随风飘拂,她本来也很美,然而比较之下几乎失色。那双黛青色的眸里满是复杂神色,让人捉摸不透。
              酒妖不禁问:“你认识她?”
              酒妖当然知道这人,李夫人,那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美人。
              意料之中的,怀莫摇了摇头:“不,不认识。”她专注地将目光投了过去,仿佛在欣赏刹那芳华。
              ——一朵开放得极盛,却将凋灭的花。
              也正是那个目光,酒妖很长时间都没和她说话。
              若真说起来,酒妖不喜欢怀莫,甚至是讨厌的。怀莫永远带着丝丝的冷意,却又不至于让人感到寒冷。比起说是女孩,更像是雕刻完美的人偶。自从初遇那次,她几乎再没有笑过。
              可怀莫却总爱来找他。
              他微微叹了口气,望着面前的亭台楼阁。春色从青石石阶上延伸到了每一处雕栏画廊,透出古老悠远的芬芳。那个女子站在那里,她穿着一声淡红色,平白填了几许天真无邪。她明明年龄还不大。
              他想,他大约能理解怀莫的。就像这个女子明明不认识他,可是酒妖却喜欢来看她。
              这种感情只是一种愿望,甚至连愿望都算不上:那明明,是对理想事物的希求。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酒妖看着女子撑着把伞,红裙被水沾湿。她身上的曲线却没有原先那么美好,腹部微微隆起。然而她的眼神却几乎是冰凉的,更似哀伤。
              雨中的桃花落了,她站在树下,却比桃花更艳。
              忽然女子神色显得有些诧异,这几乎是她能做出的最吃惊的表情了,然而她又笑了起来。
              “你是?”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我见过你。”
              在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素白的长裙绿色的半臂,黑色长发如同夜色中的寒鸦羽。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凝视着面前的女子。
              最终怀莫摇了摇头:“我不是来找你的。”她望着酒妖,却什么话都不说。
              女子也不介意,只是轻笑:“你是东方大人的女眷吧,为什么会在这里?”
              “找人。”怀莫平静道。她的脸被雨水淋湿,眼睛漆黑。
              她没有再看面前的女子一眼,直直向酒妖走了过来。酒妖无奈地在雨中现了形,虽然他不喜欢怀莫,但也不想让她被误解成自说自话的神经病。他向她摇了摇手,尽量忽略远方女子的惊讶之色。
              酒妖撇了撇嘴:“什么事啊,你?”他着实有些不耐烦了。
              “你这些日子,为什么总躲着我?”她看着酒妖,眼里不起一丝波澜。酒妖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来,不禁微微有些愕然。见酒妖没有回答,她再次问道,这一次就略微有些急促了:“我惹你生气了吗?”
              酒妖摇了摇头,有些尴尬地组织着语言:“倒不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你相处。”既然她能这样发问,那么他也就直言相告。
              然后他看见面前的少女捏住了他被雨淋的湿透了的衣角,颜色早已被浸得一塌糊涂。
              “你讨厌我。”她看着酒妖的眸子,那双碧绿的眸子早已满是无措,可她的眼神却如一潭死水。“你别讨厌我。”她的请求坚定的像是命令。
              酒妖愣了愣,不得不苦笑道:“我没有讨厌你。”
              只是,他当真不知道如何和眼前的少女相处。天真率直,不谙世事,又沉默寡言。当初那个笑着说他是小妖怪的少女,比他更像一只“小”妖怪。说小并不是很合适,更多的反而是缺失。
              他忽然明白当初为何初遇时便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怀莫身上缺了什么东西,而那种东西,是他身上有的。他看着她,感觉既可怜,又充满了警戒。
              雨一直在下,泥土被冲翻,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气。有虫子从土中爬出,随着积水逆流前进。鸟儿时不时从叶下传出有些支离破碎的歌谣,甜中有花的香气。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词:惊蛰。这个世界在这连绵不绝的春雨中苏醒了,到处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简直就像在颂唱遥远的未来。
              而这个世界,只有她的目光是安静的,犹如岁月的凝望。她是这个活的世界里唯一死的东西,她的愿望和想法,永远都是个谜。
              酒妖没有说话,用袖子为她擦干脸上的水。怀莫看着酒妖,眼睛眨都不眨。
              “回去吧。你会生病的。”他勉勉强强地找了一个借口,尽管他知道怀莫不会仅仅因为这场雨而生病:他和怀莫都是妖怪,妖怪的事,妖怪最清楚。
              怀莫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神色无比倔强。
              他突然想到那个黄昏,蓝色眼睛的青年微笑地看他,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从此便是永别。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他问道。
              ——“你自己又为何不逃呢?”
              他看见怀莫愣了愣,这样带有明显感情色彩的表情很难在她脸上呈现。然后她笑了,就像初遇那时一样的笑容,带着不明显的欢愉和栀子花的洁白。
              “你很熟悉。”她微笑着说,“我们是同类,所以可以相处很久。”
              “同类?”酒妖不解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然后了然。他们都是妖怪,自然可以相伴很久。在这种情况下,一只孤独的妖怪,来接触另一只孤独的妖怪,是合情合理的事。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模仿着酒妖的动作给他擦脸。她的动作明显很生疏,而那袖子也早被雨打湿。
              酒妖默默地看着,心里有种奇怪的感受,他不禁摸了摸怀莫的头,就像安抚一个小孩子。
              ——就像那个人,曾经为自己做过的那样。
              他握住了怀莫的手,冰冷而又柔软。
              “我们回去。”他看着怀莫,轻声道,“我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就像你所说的那样,只是个小妖怪。很多东西,我还不明白。不过现在,我稍微明白一点了。”
              他拉着怀莫向前走去,临走前不忘给红衣女子行了个礼。瞧见她微惊讶却含着笑意的眼神,他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我很孤独。”他听见怀莫轻声道,这个女孩似乎永远不会伪装,纯粹得像一场雨。他扭过头去,看见那黑色的瞳中罕见地出现了一点颜色。
              那是万物初放的青,更是他眼中如岫玉般的碧绿。
              “你能来到我身边,我很高兴。”她的声音一向没有什么起伏,酒妖却有一些悸动。他回过头去,努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我也很开心。”他温声道,“真的。”
              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蓝眼的青年,用最温柔的声音呼唤:
              “阿蓼。”
              而这次,他应了。
              那声回应遥遥传来了回声,就像多年之后的,
              痛彻心扉。


              36楼2014-04-06 2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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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是很抱歉这么晚才回复啦因为大姐写的太好我不知道该如何用语言来评价啦=-=怎么说呢大姐的文采真是精妙绝伦各种羡慕嫉妒恨!!!!
                貌似萌上了酒妖&苏苏?拟人超级萌的啊我们家的鱼活了许久我觉得他一定成精了=-=
                怀莫也很萌啊这种妹子最喜欢了绿色半臂果真是最萌的啊!!!
                完了大姐的文里好多男神。。。
                空桑扯羽毛梗不能再萌!!!!


                IP属地:上海37楼2014-04-15 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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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叹了口气,垂眼看了看面前的酒楼。酒楼背后是已经全部暗下来的天空,四面八方全是酒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会就到这里来了?他或许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有些担心。而这种担心在感受到她的气息之后逐渐变成了急躁,她的气息极为微弱,就像濒死之人的喘息。他下意识着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然而情绪终究在到达她所在的地方时爆发了。
                  那是累积了数百年的,无法磨灭的纠结。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她那样说着,稚嫩的脸上满是得意。一种陌生而纯粹的喜悦,亦在清欢的心中流动。
                  却没有人料到,一切的一切,后来都指向了最悲哀的方向。
                  那一刻,他终究没有再听她的话。
                  他永远记得清寞望着他的眼神,那么惊讶那么无力,良久,她只是摇了摇头:
                  “清欢,你不懂。”
                  他疯了似的拉着清寞的衣领,双手颤抖着,指甲陷进了肉里,血缓缓流出来。清欢注视着清寞的脸,那张满溢悲伤,空洞绝望的脸。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
                  他说,你也不懂我。
                  他可以感觉到黯的气息,想必现在也并不太远。清欢默默地看了看天空,心想这样的迹象如果他没有赶过来才真奇怪了。从远处看去,天空似乎被黑色的爪子割开,黑雾阴森,隐约能见人的笑脸。
                  清欢正想走进去,却隐约碰到了屏障。
                  “结......界?”他惊讶道。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或许这才是清寞的气息变得如此微弱的原因。
                  下一秒,少年微微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可以彻底锁住这片时空吗?”
                  鲜红艳丽的鸟如一抹晚霞,彻底将天空照亮,一时朱红色的光晕弥漫。金色的尾羽光艳夺目,缓缓隐入了被封印的空间之中。
                  一瞬恍惚。
                  是清寞微笑的样子,她轻轻将自己拥住,脸上满是灰尘。泪水冲刷出两道痕迹,琥珀色的眼睛那么澄澈干净。
                  “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不要怕,清欢。”她说。
                  那么美好。
                  正因为那么美好,所以被欺骗的时候,才那么痛。
                  ——可是你还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我就连记忆都没有了。
                  雨后的宫殿含着被冲刷的琉璃瓦,怀莫坐在雕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竹简,看得认真。她黑色的长发垂落在素白的面上,流苏般映衬。
                  酒妖万分无聊:“你在看什么?”他凑过去,“《山海经》?你很喜欢这类书?”
                  “和你无关。”怀莫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良久才疑问道:“怎么了?”
                  “不,我是在想,你明明也是妖怪,为什么还要看这种书?”酒妖淡定道,他已经习惯了怀莫的说话方式,就是这么直白。
                  “不可以吗?”她问道。“我对妖怪也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依旧清冷纯净,好似冰潭般深邃。碧色衣裳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却脱俗得像一株玉兰花。
                  她认真得简直是在逼人吐槽。酒妖默默地流下了冷汗。
                  那天之后,酒妖便对怀莫这种“跟踪”行为不再说什么了。他莫名觉得,这样希望跟随一个人的心情,他也曾有过的。
                  只是那个人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跟随,用的是最无力又最理直气壮的借口。酒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苏榆才一次回头都不肯施舍给他。可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对于小孩子而言,被原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终究还是......没有被原谅吗?他不无失落地想。
                  他有时看着怀莫,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那个只有在最喜悦的时候,才会微微一笑的少女,和当初那个金色长发,别扭任性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怀莫站在窗前,用手轻轻抚摸着窗沿。霜白的手指沾上了灰尘,又被雨露洗净。
                  “你不去看那个孩子吗?”她侧过头去,眼里全是认真。“你那么喜欢她。”
                  酒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
                  “我没说我喜欢她......”酒妖无力地反驳道。
                  距离那天,已有数月。
                  李夫人躺在床上,鼻中全是浅淡的幽香。那个小小的婴孩躺在她身边,眉目与她极其相似。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柔嫩的脸颊,感觉自己原本冰冷的心都融化在这绵绵不尽的爱意之中。
                  泪水从她明亮的眼眸里流下,她却只是怔然。甚至那个蓝衣青年站在她身边,也浑然不觉。
                  良久,她回过头去,看见伫立在床边的蓝衣男子,却未曾感到丝毫惊讶。
                  “请东方大人恕我无礼。”她静静道,“不知东方大人今来,是有何事?”
                  男子的表情一时有点复杂,良久才悠悠叹了一声,神色又被玩世不恭所取代。
                  “倒无什么重要事情,只是听说阿清生下了一位皇子,想来看看。”他轻松地说道,丝毫不顾及礼节,便俯下身,逗弄起刚生下的皇子,“这孩子长得真像阿清你啊。”
                  李清低声笑了一下,听起来更像自嘲。
                  “这孩子,果真像我。”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若能选择,我宁愿他生在普通百姓之家。”语气还是淡淡的。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伤神,看上去都洁净美丽如同霜雪。
                  男子懒散地靠在一旁,故作烦恼地揉了揉头发:
                  “那我就先走了,要是陛下知道我来了他最宠爱的妃子这里,定要大怒。”
                  虽这样说,他眼里却毫无担忧之色。
                  初见李清时,还是李延年献上佳人歌不久。陛下饶有兴趣地召见了李延年的妹妹,而他也伴在一旁。那人着一身轻衣,微微低着头,只露出雪白的粉颈。良久,随着琴声响起,那人便和着乐曲舞起,水袖飘飞,翩若惊鸿。黑色的长发犹如最上好的丝绸,映着纤细绝美的身影,恍惚间竟让人觉得面对的是一位梳妆的仕女。少女的舞姿华丽而庄严,脚下仿佛踏着一簇一簇的流光,连空气都变得炙热起来。
                  他不经意间瞥见了少女的眸,以及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不知为何,明明少女的容貌略显柔媚,整个人的气质却凛然清高,如同高山上的雪莲。
                  当真是个,绝代的美人呢。他不自觉这样想。
                  虽这样想,他却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兴趣。这个女子注定会成为陛下的妃子,他可不想沾染上什么麻烦事。
                  因此,当这个少女正式成为“夫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吃惊。只是在宴席完后,他悄悄躲到了正在桥上看风景的少女背后,趁她不经意笑着问道:“小姐名讳是?”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极其无礼,称呼也不对劲,但他还是这样问了。不知如何,他很想看见少女惊慌失态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的恶作剧。然而少女回过头来时,明净的脸上带着微笑,稚气而天真:
                  “我叫李清,大人称呼我阿清就可。”她认真道,那样稚嫩的姿态,和席上舞蹈的绝色丽人无一毫相似之处。他却莫名觉得欢喜,又忍不住调笑道:
                  “那阿清也叫我朔得了,省的麻烦。”
                  少女低下头,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轻声道:“大人,这不合礼数。”
                  阿清是他所见的闻所未闻的美人,更可贵的是温柔中带着清冷的性子。在这乌烟瘴气的深宫中,这样的性子简直罕见之极。因此他把阿清也当做自己妹妹关心,一心希望这样的氛围,不要污染了原先如雪莲般洁净的少女。
                  然而阿清却一日比一日沉默,那样的沉默,几乎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即将死去之人。
                  他救不了阿清。或许,也只能看着阿清向这一条路走去。
                  “那阿清,我先走了。”他罕见温柔地笑道,“早点恢复,外面红叶正盛。”他轻轻理了理被子,这样的举动,他甚至从未对他那些“夫人”做过。
                  女子凝神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
                  “短时间内我是出不去了,既然如此,希望大人能为我摘一片红叶放在床头,也好触触这秋。”
                  他瞥了瞥女子,看似有些烦恼地低声道:“也好。”
                  他走进院内,随意摘了片颜色最鲜妍的下来。周围的侍女从他身边走过,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个人。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再走进了李清的寝宫,手里还拿着红叶。
                  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怀莫坐在石阶上,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淡绿色的裙子,苍绿的半臂在这红叶漫天的地方显得格外青葱。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些日子她的脸色更为苍白,然而脸上仍旧波澜不惊。她有些迟缓地起了身,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酒。秋天到了。”她回头看着睡着的金发少年,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喜欢秋天吗?”
                  “唔......”酒妖不舒服地哼了哼,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你不要连睡个觉都让人不得安生。”他嘟囔道。
                  怀莫站在少年前面,将刚摘的红叶放在了他的鼻子上,随即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酣睡的少年旁边。一只手撑在颔上,一边盯着少年看。
                  酒妖无奈地睁开了碧绿的双眸:
                  “我说,我还真是服了你了。”
                  “......那你讨厌我吗?”少女这样问道,眼神依旧是死寂般澄澈。“如果你这样说,我也讨厌你。”
                  这还真是神逻辑啊。酒妖无奈地想。
                  “你自己不要想多就是了,”他捏了捏少女面无表情的脸,“没说讨厌你。”
                  少女没有看他,黛青色的眸子似乎转向了另一方。她看着漫天的红色,嘴角忽然扬起笑意。尽管这笑意依旧十分的浅淡。
                  “小酒。”良久,她唤道。
                  “嗯?”
                  “你说,当另外一人的替代品,可悲吗?”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酒妖惊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该如何答复。
                  怀莫笑了笑,笑容清冽如同山中的甘泉。
                  “一点都不可悲呢,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可悲的是,即使你想当替代品,也当不成。”
                  “发生了什么?”酒妖迟疑着问道。
                  怀莫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从书上看到的。”
                  酒妖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少女的头:
                  “都跟你说了,不要看那么多奇怪的书。还不如看看这红色,说不定来年就看不到了。”
                  怀莫盯着他,再次点了点头。
                  “好啊。”


                  38楼2014-05-17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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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珠沙华的征途
                    终于还是写到了这一步了,落花要屯文就不喊了。
                    不过要说实话,第二章写的我有些痛苦啊。因为第二章比起第一章更宏大一些,细节也更繁琐,这样看上去凌乱了不少。第二章牵扯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梦(或者说三个人加一只狐狸),而是更多人的梦。虽然主要写的是酒妖和他身边的小伙伴,但主角还是清寞啊大家要清楚!清寞可是文中绝对主角般的存在,如果没有她你们就看不到这个梦啊!(好似剧透了什么)
                    另外在前面牵扯到的清欢,空桑,还有黯,都只是提了提过往。真正提及他们,还是要到虐的我要吐血的第三章......我果然是在作死啊!
                    咳咳,说点正事吧。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写酒妖和怀莫(就跟我没想过要写秋降和子悠是一个道理),所以加上这两位后,莫名字数爆棚了好吗!而且最后成为了主角,清寞妹子是不是想吐血......
                    在写这两人的一开始,并不是很萌这个cp(不要告诉我你们没看出这是个cp),而且还是BG啊,我只是想转型然后就随便写了BG,来证明自己不是不能写言情的,自己还是有大把大把的少女情怀和节操!不过怎么写怎么别扭,两个人完全没有写出我想写的那种感觉。直到这一章,这个cp才突然把我击中......真是太萌了有木有!第一次发现自己还会萌BG,而且还这么萌这个BG,而且居然是自己写的BG!傲娇少年X面瘫少女什么的大好!
                    怀莫说的那番话,关于冬天的话。真的是,怎么想怎么难过啊。作者被虐的死去活来,差点泪崩。这个故事的结局,也会固定在一个冬天。希望大家会喜欢哪个结局,因为作者真的非常喜欢那个结局。
                    关于阿清,这也是个萌妹子哦,不过前面写的有点苏啊望天。其实阿清在文中的高潮部分还没有写到,所以这个人物还不是很立体。现在的阿清,仅仅是绝世的美貌+温柔的性格,这样的人在小说中不会太让人喜欢。不过,怎么说,这不是阿清的本心呢。
                    最后,不算剧透的剧透:这章里面伏笔略多,不如说蠢作者一开始就在不停埋伏笔呢,如果最后忘了一一点明,简直是个杯具。给个提示,如果有人擅长运用百度的话或者知识面较广,应该能在文章开始不久就明白酒妖的结局了。真是不要太明显。
                    PS被怀莫说的话虐的死去活来啊死去活来,真是自己在作大死。我没有想过要写这么虐的啊啊 啊啊!


                    40楼2014-06-07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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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很萌怀莫的绿色衣服=_=估计是觉得比较好出QAQ我错了我今天才意识到酒妖是金色头发。。。李夫人总是令人浮想联翩什么的=_=望天。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1楼2014-06-07 2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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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雪是葬人的碑,这话当真不假。”苏榆微微笑道,“每当下雪的时候,总会有人离开,你觉得呢?”
                        “不觉得。”
                        “也对,你还没有见过雪吧。”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活的可比你久多了。”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苏榆只是叹了口气,决定不和酒妖争了。他翻开一本杂书,想了想,又递了一本到酒妖面前。
                        “阿蓼,你喜欢看书吗?如果你有不懂的东西,就去看书吧,书上总会有解答的。”
                        “总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你在乱说。”
                        苏榆又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总有一些没有,但看着看着,总会有的。”
                        他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不要有这样的问题才好。”
                        酒妖做了个梦,梦里有那个蓝色眼睛的青年,依旧是深邃的五官,依旧是温柔的微笑。一年前的自己还在和那人幼稚地争论,无论那人说什么都要反驳,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希望那个人不要抛下自己而已。
                        最近常常想起苏榆,或许也是因为下雪了的缘故吧。苏榆说过他最不喜欢下雪。
                        金色长发的少年掀起帘子,外面天地近乎素白,雪似纸钱一般落下。
                        果真是一场葬礼。
                        黑色长发的女子闭着双眼,换上了一身白裳,绝色的面容依旧,然而早已没了一丝气息。
                        酒妖站在灵柩前面,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也换上了白色的衣服,清秀的脸上满是肃穆。少焉,他将一片当初他暗自收藏的红叶放在灵柩上。
                        “你穿白色,也很好看。”他低声道,“再见。”
                        那是酒妖第一次迎接死亡,心里空落落的。他回头看身后的怀莫,身后的少女的表情却十分平静。那双素白的手捧着雪,风一吹便散开来。
                        “你做什么啊。真是。”酒妖奇怪的问。
                        怀莫低声道:“献花。”
                        那些真的是花,从纯白的结晶中开出的花,随着风飘散而去,带着淡淡的香气。少女走在漫天的飞花中,用同样冰冷的手抚摸着同样冰冷的灵柩。
                        她的声音很轻:“没关系的,无论有怎样的愿望,我都会......”
                        没有人听见,连酒妖也只是略微疑惑地向她瞥了一眼而已。
                        东方坐在栏前,早已穿上了丧服,虽然这样的举动不伦不类,但却没人敢过问。
                        他想起那个夏天,温柔起舞的少女,笑容明净却隐藏着冷淡,炽热的招夏过后便是冬雪。舞后,李清抬起头来,然后对他微笑。
                        “好久不见。”男子莫名其妙说了这样的话。
                        李清愣了愣,完美的仪态瞬间裂缝,露出隐藏在其下的邻家少女:“嗯,好久不见。”
                        他有很多妻子,全部都是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有的妩媚有的娇俏,却没有像她那般的人。如同风一样飘渺,捉摸不透,却又透明纯粹。
                        可是风,总会停息。
                        “好久不见。”
                        已无人应答。
                        穿着绿衣的少女无声无息地蹲在他身边,以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他。小动物一样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去揉一揉。
                        他苦笑了一下:“怀莫,有什么事吗?”
                        少女摇了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把手中红艳艳的果子递给他,谨慎道:“你很难过吗?”
                        “也不算是难过,我早就知道了。”他低笑,“别小看我啊。”
                        青年顺势揉了揉怀莫的头:“你呢,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有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难过。”怀莫认真道,“有点不清楚什么是难过,还有喜欢。”
                        她顿了顿:
                        “我觉得它们是同一件事。”
                        “你还没有看清楚吗,将感情‘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不叫喜欢。”
                        “不知道。”
                        “你啊。”青年叹息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没带你出来就好了。或者,晚一点再带你出来。”
                        怀莫认真地注视着他,那张素白的脸上显露一点疑惑。
                        “你觉得,那只酒妖怎么样?如果是他的话,你会开心的吧。”
                        少女微笑了下,她最近的表情越发多了起来,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了。这个微笑很淡,像晴空中的雪光一掠而过。
                        “小酒很好。”
                        “小酒说,冬天过后要带我去长安看看,很期待。他还说要带我去西域。”
                        “西域吗?”青年有些吃惊,随即冷静了下来,神色顿时有些复杂,“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西域吧。”
                        他想起最近从西域收到的一封信,以及送信人焦急地神色。虽然写信人请他帮忙送一下,可是他并不知道收信人是谁,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名字。
                        不过,大概这些已不重要了。因为写信人已经死了。
                        “我有点,不想食言。”少女轻声道,仿佛做错了什么事。那双黛青色的眼睛也莫名黯淡了下来。
                        “没有说不能去啊,只是再过段时间罢了。”青年安慰着不知为何而失落的少女。
                        怀莫微微叹道:“等不了了,雪一直没有化。”
                        她从石阶上走了下去,明明赤着脚却不觉得冷。浅绿色的衣带莹润明亮,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翩跹。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纸灯笼,将她整个人都笼在柔润的光辉里。
                        在这时青年才看得清楚,她早已苍白得几近透明。
                        “对我而言,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她轻声说,“如果再不回去,我会死在这个冬天。两年的时间,太短了。”
                        青年没有说话。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看清楚,小酒他说......”
                        “他要带我去看的。”
                        雪色中的少女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从眼睛中却能看到几乎被冻结的凄然。
                        那是她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悲伤的情绪。
                        青年终于笑了,声音却有些发颤:“对了,只有两年。我差点忘了。”
                        “怀莫,回去吧。只要不死的话,一定能等到那天的。”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等下去吧。那孩子是守信的人,终有一天会再次相遇。”
                        少女摇了摇头,那悲戚的神色已被她收敛下去。她以近乎平静的声音说道:
                        “他想再见她一面,他这样问过你:‘有没有方法,让我再见她一面。’你没有回答他,只是嬉笑糊弄过去。”
                        青年的瞳孔瞬时放大,他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年前,你见到古书上说:‘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莫。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也。’你一时好奇,所以就去寻找这种草,然后就把我带了回来。”
                        她微笑起来,温柔得如回风和雪。
                        “为什么,不把我交上去呢。”


                        44楼2014-07-05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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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独身一人去寻找古书里描写的梦草,这本书中描写了很多奇异的植物,然而这是最吸引他的一则:
                          “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莫。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也。”
                          他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草的话,如果真的可以怀之能梦所思......那么至少,人就有了归所。
                          每个人都有求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也有。在微笑的背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冰冷。所以他开始探寻这种草的存在,即使是只出现在神话里的草,也一定有它的线索。
                          于是他见到了梦草。
                          在夜色已经降临的山上,只有那一处是明亮的,远远望去就像是灯笼一样。
                          那是一株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蒲草,然而却带着如血一般幽艳的红色,与灵动得几乎误认为是在流淌的碧绿互相应和,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协调之美。
                          他想到了自己追寻之物,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的渴求,早被摧毁的美丽。
                          他鬼使神差地触碰那株草的叶片,想要掐下来。
                          “请不要这样做。”
                          周围的草微微颤动了一下,凝碧之色仿佛化作了翠烟,然后在他面前化作了一个少女,碧绿的长裙随风飘拂,黑色长发束在身后,让人想到了屈原所描写的山鬼。少女眉目清透,虽不是绝色,却也美得如山下泉水一样不落凡尘。最让人瞩目地是她眼角用朱砂画了极为妖异地图案,望去像是盛放的曼珠沙华。
                          还未等他说话,少女就先对他道:“我就是这株梦草,如果你损伤了它的话,也相当是损伤了我的灵气。如果你有什么愿望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
                          “你有什么想要梦到的东西吗?”少女微笑。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少女名叫怀莫,东方对此毫不惊异。他轻握住少女的手,随即陷入梦乡。眼前最后的画面,是怀莫清浅的微笑,在夜色中带着些妖异。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是他还是一个少年。他还没有养成现在这样乖僻的性子,只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想要去考取功名。他身边总是陪伴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少女,他称她‘安君’,不过只是因为顺口罢了,她真正的名字谁都不清楚。
                          他父母双亡,因此他寄住在叔嫂家里。而安君是邻居家的女儿,她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娴静,而是喜欢来看他,陪他读书。安君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很温柔,他也不烦她。
                          唯一的缺陷,就是安君不能说话。当然,他也不想和她说话,她不过只是个普通女孩,而他是有大志向的青年。可他却莫名喜欢安君那双眼睛,是与寻常人一样的黑色,从中却可以看到比寻常人更丰富的感情,他笑称那是“阳光下的黑曜石”。
                          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随着年龄增长,安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并不在意。
                          直到他听见安君出嫁的消息。
                          他奔跑出去,只看得见满地残红。他愣了半晌,不知作何是好。然而那向前行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从中钻出那个一身鲜红的新嫁娘。新嫁娘向他走了过来,丝毫不顾周围人的议论。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然后揭开了盖头,露出那张不知为何变得极为艳丽的脸。大概是因为搽了胭脂的缘故吧,他想。
                          安君对他笑了一下,他莫名觉得有些凄凉。然后他看见安君的唇形“说”:
                          好久不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安君。后来他向武帝自荐,他便呆在了那位帝王身边。
                          后来他回到家乡,便听闻了安君死去的消息。她的夫君对她并不好,终日打骂,她病了也没人照顾,没过几年她就因病死去。
                          他找到了安君的冢,冰冷,狭小。
                          那个人,葬在里面。
                          后来他娶了很多妻子,每个都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每年他都会娶一个,每过一年他又会把她遣送回去。
                          所有人都叫他狂人,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天,他看见了梦草。
                          梦草问他,他想要梦见什么。
                          他梦到了那个素色衣裙的少女,微笑着向他道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盛满了笑意。那是第一次他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都不会再见了。
                          东方醒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那小小的,浅绿色的草。见他醒了,那浅绿色的草重新变成少女,但在阳光下少女的身体明显要虚幻很多。
                          他愣了很久,才低声道:“谢谢。”
                          碧衣少女脸上扬起微笑,开心地问他:“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吧。”
                          “嗯。”
                          “真是太好了。”她笑道,“那我的愿望,你能听一听吗?”
                          怀莫的愿望很简单,她想去一次人世。
                          “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偶尔还是有樵夫通过。他们都说,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东西,最漂亮的是长安。我想要去一次长安,你能带我去吗?”
                          “我是梦草,但我还没能真正化形,所以必须别人带我去才行。”
                          他微笑了一下,对这孩子气的愿望:“好啊。”
                          临行前,他问怀莫有什么需要做的。他已经将梦草带上,怀莫就跟在他身边。
                          “有啊。”少女笑着说,怀莫一直很喜欢笑,显得有些娇憨,“我还不能化形,如果要以真正的人形出现的话,就必须先抛下一些不必要的‘负担’。”
                          “比如说?”他问道。
                          “比如情感。”她回答道。
                          说是抛却,其实还不准确,仅仅是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这样寄托情感的人就会丧失应得的感情,除了对被寄托的人外。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再将情感取回来就可以了。
                          “会对那个人有什么影响吗?”末了,青年有些担心地问。
                          怀莫想了想,答道:“会有一些吧......但不会太严重,只会使那个更情绪化一些。所以要尽量找那些感情复杂的人,这样影响比较小。”
                          她补充道:“你不行的,你的情感太简单了。”
                          青年惟有苦笑。
                          最后,东方问道:
                          “那你连情感都失去了的话,那去尘世有什么意义呢?”
                          少女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答道:
                          “反正总会有的。”
                          她最后告诉东方,即使这样她逗留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她毕竟太过弱小了。如果太长的话,她甚至会有魂飞魄散的可能性。那个“太长”,指的是两年。
                          “而且,这样玩一趟回来,我会再次睡下去,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醒过来。但没办法,如果再不去看看的话,我可能就再也去不了了。毕竟,我只是一株草嘛。”她说,声音有些怅惘。
                          那是东方做得一件最后悔的事。
                          那年,他本该拒绝怀莫的。或者,他带其他人上去,让其他人带怀莫去看这个尘世。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指的是,让我把梦草献给陛下,然后你为他安排一场梦?”他有些艰难地说。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不叫见面,那只是做梦。”
                          “那你......”
                          “东方大人,怀莫真正的力量,并不是使别人做梦,而是连接。你当初梦到的,其实只是两人愿望的重叠而已,是愿望与现实的连接。”
                          他的心忽然隐隐作痛,在这之上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顿了顿,说话变得有些艰难,“烧掉梦草的话,那么其香气,甚至可以连接此世和冥界。”
                          “所以,请将梦草献给陛下吧,但请告诉他怀莫真正的用途。”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也许有其他办法,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少女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他却从少女的眸里看见了祈求:“我害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喜欢她了。”
                          “再漂亮的东西都会有凋零的一天,感情也是。而他的感情和她的愿望,都太浅薄,又太深邃了。”
                          “我想要,实现他的愿望,然后让她说出,她还来不及说的话。”
                          “......好。”
                          “谢谢。”少女说,“对了,最重要的事。”
                          ——“请替我给小酒说,对不起,我食言了呢。”


                          45楼2014-07-05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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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宫女们议论纷纷,都说这香气简直如梦境般蕴藉,恍惚到了天庭。他只觉自己已毫无知觉,如堕幽冥。
                            为什么会这样?他浑浑噩噩地想,望着床上在梦里徘徊的男子,以及焚香的香炉。酒妖察觉其中焚的并不是通常的香丸和香球,而是一株植物。
                            明明已经约好的不是吗?明明都是妖怪,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挥霍,为什么会......
                            “阿蓼,冷静一点。”有人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酒妖猛地回头,看到那个表情平静的蓝衣青年:“怀莫让我告诉你,她很抱歉。”
                            “东方大人!”他尽力按捺下情绪,然而眼眶已然通红,“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东西多了,习惯就好。”
                            “她今天早上跟我说她要走。”
                            “是,我知道。”
                            “她说她要走很长时间。”
                            “......我知道。”
                            酒妖轻笑起来,然而仔细看他的神情会发现他已几近癫狂:“为什么不阻止她,这样做有意义吗?!”
                            蓝衣青年沉默下来,他走到香炉面前,背对着酒妖:
                            “对她而言,有。”
                            “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这个故事很短,关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随着青年从山上走向尘世,却又因一面之缘而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但也因此,她得以真正地活了过来。
                            故事讲完的时候,香还未燃尽。酒妖有些踉跄地走到香炉面前,然后跪在地上。从中看着火焰将草叶渐渐燃尽。
                            泪水从眼眶里渐渐流了下来,他低声道:
                            “我求你,不要熄灭。”
                            “不要,熄灭。”
                            “不要死啊。”
                            他眼见火焰随着草叶的枯萎而越来越小,到后来只剩下些许火光。他便这样看着怀莫与其余香灰融成一片,再也无法分离。
                            他笑了几声,然后蜷缩在地上。
                            “好冷。”
                            泪水无法停止。
                            到后来,酒妖几乎已无知无觉。
                            他带着笑打开香炉,捧着其中的香灰,然后塞进嘴里。
                            “好苦。”
                            那是怀莫。
                            “好苦。”
                            那是怀莫。
                            他吃下去的,是怀莫。
                            “我才不要,帮你去看什么春天。”
                            ——有本事,你自己看啊。
                            ——有本事,你陪着我看啊。
                            “你回来啊。”
                            他微笑着吃完了香炉里的香灰,脸上也沾满了灰尘。然而泪水冲刷出两条痕迹,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夜,香炉中点着香。他仿佛被刺了一样移开了目光,试图推开房间的门。
                            然而那个青年走了进来,他换下了常穿的蓝色衣装,而是着上了丧服。
                            相对无言。
                            最终,是酒妖先打破了沉默:
                            “东方大人,是怎样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说......阿蓼?”东方面露惊讶之色,随即轻声道,“我猜的。没想到真是。”
                            “猜?”
                            “......”
                            “告诉我。”
                            东方抬起头来,看见少年碧色的双眼已经如夜晚般暗了下来,面无表情。
                            “一封信,寄信的人要求我转交给阿蓼,但我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联想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你。”
                            “谁寄的?”
                            “从西域的于阗国那里寄的。”
                            “我问的是,谁?”
                            东方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出一个陌生的西域名字,发音倒是有些熟悉。
                            “这个人,中文名是苏榆,你应该认识吧。”
                            ——那是杀死他的最后一刀。


                            47楼2014-07-10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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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48楼2014-07-10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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