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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封印.冰酷兰草】旧梦归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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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叹了口气,垂眼看了看面前的酒楼。酒楼背后是已经全部暗下来的天空,四面八方全是酒的味道,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怎么会就到这里来了?他或许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有些担心。而这种担心在感受到她的气息之后逐渐变成了急躁,她的气息极为微弱,就像濒死之人的喘息。他下意识着压抑着自己的感情,然而情绪终究在到达她所在的地方时爆发了。
那是累积了数百年的,无法磨灭的纠结。
“从此以后我就是你姐姐了!你以后要听我的话!”她那样说着,稚嫩的脸上满是得意。一种陌生而纯粹的喜悦,亦在清欢的心中流动。
却没有人料到,一切的一切,后来都指向了最悲哀的方向。
那一刻,他终究没有再听她的话。
他永远记得清寞望着他的眼神,那么惊讶那么无力,良久,她只是摇了摇头:
“清欢,你不懂。”
他疯了似的拉着清寞的衣领,双手颤抖着,指甲陷进了肉里,血缓缓流出来。清欢注视着清寞的脸,那张满溢悲伤,空洞绝望的脸。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流泪。
他说,你也不懂我。
他可以感觉到黯的气息,想必现在也并不太远。清欢默默地看了看天空,心想这样的迹象如果他没有赶过来才真奇怪了。从远处看去,天空似乎被黑色的爪子割开,黑雾阴森,隐约能见人的笑脸。
清欢正想走进去,却隐约碰到了屏障。
“结......界?”他惊讶道。心里的疑惑终于解开,或许这才是清寞的气息变得如此微弱的原因。
下一秒,少年微微笑了起来。
“你以为,这样可以彻底锁住这片时空吗?”
鲜红艳丽的鸟如一抹晚霞,彻底将天空照亮,一时朱红色的光晕弥漫。金色的尾羽光艳夺目,缓缓隐入了被封印的空间之中。
一瞬恍惚。
是清寞微笑的样子,她轻轻将自己拥住,脸上满是灰尘。泪水冲刷出两道痕迹,琥珀色的眼睛那么澄澈干净。
“一切都过去了,所以不要怕,清欢。”她说。
那么美好。
正因为那么美好,所以被欺骗的时候,才那么痛。
——可是你还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我就连记忆都没有了。
雨后的宫殿含着被冲刷的琉璃瓦,怀莫坐在雕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个古朴的竹简,看得认真。她黑色的长发垂落在素白的面上,流苏般映衬。
酒妖万分无聊:“你在看什么?”他凑过去,“《山海经》?你很喜欢这类书?”
“和你无关。”怀莫连头都没有抬起来。良久才疑问道:“怎么了?”
“不,我是在想,你明明也是妖怪,为什么还要看这种书?”酒妖淡定道,他已经习惯了怀莫的说话方式,就是这么直白。
“不可以吗?”她问道。“我对妖怪也有很多不了解的地方。”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依旧清冷纯净,好似冰潭般深邃。碧色衣裳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却脱俗得像一株玉兰花。
她认真得简直是在逼人吐槽。酒妖默默地流下了冷汗。
那天之后,酒妖便对怀莫这种“跟踪”行为不再说什么了。他莫名觉得,这样希望跟随一个人的心情,他也曾有过的。
只是那个人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的跟随,用的是最无力又最理直气壮的借口。酒妖也曾经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苏榆才一次回头都不肯施舍给他。可当时的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对于小孩子而言,被原谅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终究还是......没有被原谅吗?他不无失落地想。
他有时看着怀莫,就像看着以前的自己。那个只有在最喜悦的时候,才会微微一笑的少女,和当初那个金色长发,别扭任性的少年重合在一起。
怀莫站在窗前,用手轻轻抚摸着窗沿。霜白的手指沾上了灰尘,又被雨露洗净。
“你不去看那个孩子吗?”她侧过头去,眼里全是认真。“你那么喜欢她。”
酒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
“我没说我喜欢她......”酒妖无力地反驳道。
距离那天,已有数月。
李夫人躺在床上,鼻中全是浅淡的幽香。那个小小的婴孩躺在她身边,眉目与她极其相似。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婴儿柔嫩的脸颊,感觉自己原本冰冷的心都融化在这绵绵不尽的爱意之中。
泪水从她明亮的眼眸里流下,她却只是怔然。甚至那个蓝衣青年站在她身边,也浑然不觉。
良久,她回过头去,看见伫立在床边的蓝衣男子,却未曾感到丝毫惊讶。
“请东方大人恕我无礼。”她静静道,“不知东方大人今来,是有何事?”
男子的表情一时有点复杂,良久才悠悠叹了一声,神色又被玩世不恭所取代。
“倒无什么重要事情,只是听说阿清生下了一位皇子,想来看看。”他轻松地说道,丝毫不顾及礼节,便俯下身,逗弄起刚生下的皇子,“这孩子长得真像阿清你啊。”
李清低声笑了一下,听起来更像自嘲。
“这孩子,果真像我。”她看着自己的儿子,“若能选择,我宁愿他生在普通百姓之家。”语气还是淡淡的。
她就是那样一个人,无论如何伤神,看上去都洁净美丽如同霜雪。
男子懒散地靠在一旁,故作烦恼地揉了揉头发:
“那我就先走了,要是陛下知道我来了他最宠爱的妃子这里,定要大怒。”
虽这样说,他眼里却毫无担忧之色。
初见李清时,还是李延年献上佳人歌不久。陛下饶有兴趣地召见了李延年的妹妹,而他也伴在一旁。那人着一身轻衣,微微低着头,只露出雪白的粉颈。良久,随着琴声响起,那人便和着乐曲舞起,水袖飘飞,翩若惊鸿。黑色的长发犹如最上好的丝绸,映着纤细绝美的身影,恍惚间竟让人觉得面对的是一位梳妆的仕女。少女的舞姿华丽而庄严,脚下仿佛踏着一簇一簇的流光,连空气都变得炙热起来。
他不经意间瞥见了少女的眸,以及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不知为何,明明少女的容貌略显柔媚,整个人的气质却凛然清高,如同高山上的雪莲。
当真是个,绝代的美人呢。他不自觉这样想。
虽这样想,他却对眼前的女子毫无兴趣。这个女子注定会成为陛下的妃子,他可不想沾染上什么麻烦事。
因此,当这个少女正式成为“夫人”的时候,他一点都不吃惊。只是在宴席完后,他悄悄躲到了正在桥上看风景的少女背后,趁她不经意笑着问道:“小姐名讳是?”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极其无礼,称呼也不对劲,但他还是这样问了。不知如何,他很想看见少女惊慌失态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的恶作剧。然而少女回过头来时,明净的脸上带着微笑,稚气而天真:
“我叫李清,大人称呼我阿清就可。”她认真道,那样稚嫩的姿态,和席上舞蹈的绝色丽人无一毫相似之处。他却莫名觉得欢喜,又忍不住调笑道:
“那阿清也叫我朔得了,省的麻烦。”
少女低下头,掩住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轻声道:“大人,这不合礼数。”
阿清是他所见的闻所未闻的美人,更可贵的是温柔中带着清冷的性子。在这乌烟瘴气的深宫中,这样的性子简直罕见之极。因此他把阿清也当做自己妹妹关心,一心希望这样的氛围,不要污染了原先如雪莲般洁净的少女。
然而阿清却一日比一日沉默,那样的沉默,几乎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即将死去之人。
他救不了阿清。或许,也只能看着阿清向这一条路走去。
“那阿清,我先走了。”他罕见温柔地笑道,“早点恢复,外面红叶正盛。”他轻轻理了理被子,这样的举动,他甚至从未对他那些“夫人”做过。
女子凝神看着他,忽然笑出声来:
“短时间内我是出不去了,既然如此,希望大人能为我摘一片红叶放在床头,也好触触这秋。”
他瞥了瞥女子,看似有些烦恼地低声道:“也好。”
他走进院内,随意摘了片颜色最鲜妍的下来。周围的侍女从他身边走过,却好似没有察觉到这个人。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再走进了李清的寝宫,手里还拿着红叶。
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怀莫坐在石阶上,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淡绿色的裙子,苍绿的半臂在这红叶漫天的地方显得格外青葱。或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些日子她的脸色更为苍白,然而脸上仍旧波澜不惊。她有些迟缓地起了身,用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小酒。秋天到了。”她回头看着睡着的金发少年,推了推他的肩膀,“你喜欢秋天吗?”
“唔......”酒妖不舒服地哼了哼,随即翻了个身继续睡。“你不要连睡个觉都让人不得安生。”他嘟囔道。
怀莫站在少年前面,将刚摘的红叶放在了他的鼻子上,随即面无表情地坐在了酣睡的少年旁边。一只手撑在颔上,一边盯着少年看。
酒妖无奈地睁开了碧绿的双眸:
“我说,我还真是服了你了。”
“......那你讨厌我吗?”少女这样问道,眼神依旧是死寂般澄澈。“如果你这样说,我也讨厌你。”
这还真是神逻辑啊。酒妖无奈地想。
“你自己不要想多就是了,”他捏了捏少女面无表情的脸,“没说讨厌你。”
少女没有看他,黛青色的眸子似乎转向了另一方。她看着漫天的红色,嘴角忽然扬起笑意。尽管这笑意依旧十分的浅淡。
“小酒。”良久,她唤道。
“嗯?”
“你说,当另外一人的替代品,可悲吗?”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淡。
酒妖惊了一下,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知该如何答复。
怀莫笑了笑,笑容清冽如同山中的甘泉。
“一点都不可悲呢,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可悲的是,即使你想当替代品,也当不成。”
“发生了什么?”酒妖迟疑着问道。
怀莫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从书上看到的。”
酒妖扯了扯嘴角,拍了拍少女的头:
“都跟你说了,不要看那么多奇怪的书。还不如看看这红色,说不定来年就看不到了。”
怀莫盯着他,再次点了点头。
“好啊。”


38楼2014-05-17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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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曼珠沙华的征途
    终于还是写到了这一步了,落花要屯文就不喊了。
    不过要说实话,第二章写的我有些痛苦啊。因为第二章比起第一章更宏大一些,细节也更繁琐,这样看上去凌乱了不少。第二章牵扯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的梦(或者说三个人加一只狐狸),而是更多人的梦。虽然主要写的是酒妖和他身边的小伙伴,但主角还是清寞啊大家要清楚!清寞可是文中绝对主角般的存在,如果没有她你们就看不到这个梦啊!(好似剧透了什么)
    另外在前面牵扯到的清欢,空桑,还有黯,都只是提了提过往。真正提及他们,还是要到虐的我要吐血的第三章......我果然是在作死啊!
    咳咳,说点正事吧。其实我一开始,并没有想写酒妖和怀莫(就跟我没想过要写秋降和子悠是一个道理),所以加上这两位后,莫名字数爆棚了好吗!而且最后成为了主角,清寞妹子是不是想吐血......
    在写这两人的一开始,并不是很萌这个cp(不要告诉我你们没看出这是个cp),而且还是BG啊,我只是想转型然后就随便写了BG,来证明自己不是不能写言情的,自己还是有大把大把的少女情怀和节操!不过怎么写怎么别扭,两个人完全没有写出我想写的那种感觉。直到这一章,这个cp才突然把我击中......真是太萌了有木有!第一次发现自己还会萌BG,而且还这么萌这个BG,而且居然是自己写的BG!傲娇少年X面瘫少女什么的大好!
    怀莫说的那番话,关于冬天的话。真的是,怎么想怎么难过啊。作者被虐的死去活来,差点泪崩。这个故事的结局,也会固定在一个冬天。希望大家会喜欢哪个结局,因为作者真的非常喜欢那个结局。
    关于阿清,这也是个萌妹子哦,不过前面写的有点苏啊望天。其实阿清在文中的高潮部分还没有写到,所以这个人物还不是很立体。现在的阿清,仅仅是绝世的美貌+温柔的性格,这样的人在小说中不会太让人喜欢。不过,怎么说,这不是阿清的本心呢。
    最后,不算剧透的剧透:这章里面伏笔略多,不如说蠢作者一开始就在不停埋伏笔呢,如果最后忘了一一点明,简直是个杯具。给个提示,如果有人擅长运用百度的话或者知识面较广,应该能在文章开始不久就明白酒妖的结局了。真是不要太明显。
    PS被怀莫说的话虐的死去活来啊死去活来,真是自己在作大死。我没有想过要写这么虐的啊啊 啊啊!


    40楼2014-06-07 2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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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说,雪是葬人的碑,这话当真不假。”苏榆微微笑道,“每当下雪的时候,总会有人离开,你觉得呢?”
      “不觉得。”
      “也对,你还没有见过雪吧。”
      “别把我当小孩子看,我活的可比你久多了。”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
      苏榆只是叹了口气,决定不和酒妖争了。他翻开一本杂书,想了想,又递了一本到酒妖面前。
      “阿蓼,你喜欢看书吗?如果你有不懂的东西,就去看书吧,书上总会有解答的。”
      “总有些问题没有答案,你在乱说。”
      苏榆又轻轻叹了口气:“是啊,总有一些没有,但看着看着,总会有的。”
      他说:“如果可能,我希望你不要有这样的问题才好。”
      酒妖做了个梦,梦里有那个蓝色眼睛的青年,依旧是深邃的五官,依旧是温柔的微笑。一年前的自己还在和那人幼稚地争论,无论那人说什么都要反驳,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希望那个人不要抛下自己而已。
      最近常常想起苏榆,或许也是因为下雪了的缘故吧。苏榆说过他最不喜欢下雪。
      金色长发的少年掀起帘子,外面天地近乎素白,雪似纸钱一般落下。
      果真是一场葬礼。
      黑色长发的女子闭着双眼,换上了一身白裳,绝色的面容依旧,然而早已没了一丝气息。
      酒妖站在灵柩前面,一句话也说不出。他也换上了白色的衣服,清秀的脸上满是肃穆。少焉,他将一片当初他暗自收藏的红叶放在灵柩上。
      “你穿白色,也很好看。”他低声道,“再见。”
      那是酒妖第一次迎接死亡,心里空落落的。他回头看身后的怀莫,身后的少女的表情却十分平静。那双素白的手捧着雪,风一吹便散开来。
      “你做什么啊。真是。”酒妖奇怪的问。
      怀莫低声道:“献花。”
      那些真的是花,从纯白的结晶中开出的花,随着风飘散而去,带着淡淡的香气。少女走在漫天的飞花中,用同样冰冷的手抚摸着同样冰冷的灵柩。
      她的声音很轻:“没关系的,无论有怎样的愿望,我都会......”
      没有人听见,连酒妖也只是略微疑惑地向她瞥了一眼而已。
      东方坐在栏前,早已穿上了丧服,虽然这样的举动不伦不类,但却没人敢过问。
      他想起那个夏天,温柔起舞的少女,笑容明净却隐藏着冷淡,炽热的招夏过后便是冬雪。舞后,李清抬起头来,然后对他微笑。
      “好久不见。”男子莫名其妙说了这样的话。
      李清愣了愣,完美的仪态瞬间裂缝,露出隐藏在其下的邻家少女:“嗯,好久不见。”
      他有很多妻子,全部都是花容月貌的大美人,有的妩媚有的娇俏,却没有像她那般的人。如同风一样飘渺,捉摸不透,却又透明纯粹。
      可是风,总会停息。
      “好久不见。”
      已无人应答。
      穿着绿衣的少女无声无息地蹲在他身边,以一种探究的眼光看着他。小动物一样的神态让人忍不住去揉一揉。
      他苦笑了一下:“怀莫,有什么事吗?”
      少女摇了摇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然后把手中红艳艳的果子递给他,谨慎道:“你很难过吗?”
      “也不算是难过,我早就知道了。”他低笑,“别小看我啊。”
      青年顺势揉了揉怀莫的头:“你呢,有什么难过的事吗?”
      “有啊。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难过。”怀莫认真道,“有点不清楚什么是难过,还有喜欢。”
      她顿了顿:
      “我觉得它们是同一件事。”
      “你还没有看清楚吗,将感情‘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那不叫喜欢。”
      “不知道。”
      “你啊。”青年叹息道,“有时候我在想,要是没带你出来就好了。或者,晚一点再带你出来。”
      怀莫认真地注视着他,那张素白的脸上显露一点疑惑。
      “你觉得,那只酒妖怎么样?如果是他的话,你会开心的吧。”
      少女微笑了下,她最近的表情越发多了起来,看上去几乎和正常人没有分别了。这个微笑很淡,像晴空中的雪光一掠而过。
      “小酒很好。”
      “小酒说,冬天过后要带我去长安看看,很期待。他还说要带我去西域。”
      “西域吗?”青年有些吃惊,随即冷静了下来,神色顿时有些复杂,“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西域吧。”
      他想起最近从西域收到的一封信,以及送信人焦急地神色。虽然写信人请他帮忙送一下,可是他并不知道收信人是谁,他从来没有听过那个名字。
      不过,大概这些已不重要了。因为写信人已经死了。
      “我有点,不想食言。”少女轻声道,仿佛做错了什么事。那双黛青色的眼睛也莫名黯淡了下来。
      “没有说不能去啊,只是再过段时间罢了。”青年安慰着不知为何而失落的少女。
      怀莫微微叹道:“等不了了,雪一直没有化。”
      她从石阶上走了下去,明明赤着脚却不觉得冷。浅绿色的衣带莹润明亮,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翩跹。她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纸灯笼,将她整个人都笼在柔润的光辉里。
      在这时青年才看得清楚,她早已苍白得几近透明。
      “对我而言,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她轻声说,“如果再不回去,我会死在这个冬天。两年的时间,太短了。”
      青年没有说话。
      “我不想死,我还没有看清楚,小酒他说......”
      “他要带我去看的。”
      雪色中的少女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从眼睛中却能看到几乎被冻结的凄然。
      那是她第一次展现出如此悲伤的情绪。
      青年终于笑了,声音却有些发颤:“对了,只有两年。我差点忘了。”
      “怀莫,回去吧。只要不死的话,一定能等到那天的。”
      “百年也好,千年也好,等下去吧。那孩子是守信的人,终有一天会再次相遇。”
      少女摇了摇头,那悲戚的神色已被她收敛下去。她以近乎平静的声音说道:
      “他想再见她一面,他这样问过你:‘有没有方法,让我再见她一面。’你没有回答他,只是嬉笑糊弄过去。”
      青年的瞳孔瞬时放大,他张了张嘴,终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两年前,你见到古书上说:‘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莫。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也。’你一时好奇,所以就去寻找这种草,然后就把我带了回来。”
      她微笑起来,温柔得如回风和雪。
      “为什么,不把我交上去呢。”


      44楼2014-07-05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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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两年前的事了。他独身一人去寻找古书里描写的梦草,这本书中描写了很多奇异的植物,然而这是最吸引他的一则:
        “有梦草,似蒲,色红,昼缩入地,夜则出,亦名怀莫。怀其叶,则知梦之吉凶,立验也。”
        他想,如果真的有这样的草的话,如果真的可以怀之能梦所思......那么至少,人就有了归所。
        每个人都有求而不可得的东西,他也有。在微笑的背后,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么冰冷。所以他开始探寻这种草的存在,即使是只出现在神话里的草,也一定有它的线索。
        于是他见到了梦草。
        在夜色已经降临的山上,只有那一处是明亮的,远远望去就像是灯笼一样。
        那是一株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蒲草,然而却带着如血一般幽艳的红色,与灵动得几乎误认为是在流淌的碧绿互相应和,呈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协调之美。
        他想到了自己追寻之物,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的渴求,早被摧毁的美丽。
        他鬼使神差地触碰那株草的叶片,想要掐下来。
        “请不要这样做。”
        周围的草微微颤动了一下,凝碧之色仿佛化作了翠烟,然后在他面前化作了一个少女,碧绿的长裙随风飘拂,黑色长发束在身后,让人想到了屈原所描写的山鬼。少女眉目清透,虽不是绝色,却也美得如山下泉水一样不落凡尘。最让人瞩目地是她眼角用朱砂画了极为妖异地图案,望去像是盛放的曼珠沙华。
        还未等他说话,少女就先对他道:“我就是这株梦草,如果你损伤了它的话,也相当是损伤了我的灵气。如果你有什么愿望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好。”
        “你有什么想要梦到的东西吗?”少女微笑。
        他沉默了很久,最后点了点头。
        少女名叫怀莫,东方对此毫不惊异。他轻握住少女的手,随即陷入梦乡。眼前最后的画面,是怀莫清浅的微笑,在夜色中带着些妖异。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是他还是一个少年。他还没有养成现在这样乖僻的性子,只是一心只读圣贤书,想要去考取功名。他身边总是陪伴着一个穿着素衣的少女,他称她‘安君’,不过只是因为顺口罢了,她真正的名字谁都不清楚。
        他父母双亡,因此他寄住在叔嫂家里。而安君是邻居家的女儿,她并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一般娴静,而是喜欢来看他,陪他读书。安君长得并不漂亮,但是很温柔,他也不烦她。
        唯一的缺陷,就是安君不能说话。当然,他也不想和她说话,她不过只是个普通女孩,而他是有大志向的青年。可他却莫名喜欢安君那双眼睛,是与寻常人一样的黑色,从中却可以看到比寻常人更丰富的感情,他笑称那是“阳光下的黑曜石”。
        这一晃,就是几年过去。随着年龄增长,安君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他并不在意。
        直到他听见安君出嫁的消息。
        他奔跑出去,只看得见满地残红。他愣了半晌,不知作何是好。然而那向前行的轿子突然停了下来,从中钻出那个一身鲜红的新嫁娘。新嫁娘向他走了过来,丝毫不顾周围人的议论。
        他没有动,只是看着那个女孩走到他面前,然后揭开了盖头,露出那张不知为何变得极为艳丽的脸。大概是因为搽了胭脂的缘故吧,他想。
        安君对他笑了一下,他莫名觉得有些凄凉。然后他看见安君的唇形“说”:
        好久不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安君。后来他向武帝自荐,他便呆在了那位帝王身边。
        后来他回到家乡,便听闻了安君死去的消息。她的夫君对她并不好,终日打骂,她病了也没人照顾,没过几年她就因病死去。
        他找到了安君的冢,冰冷,狭小。
        那个人,葬在里面。
        后来他娶了很多妻子,每个都美得让人神魂颠倒。每年他都会娶一个,每过一年他又会把她遣送回去。
        所有人都叫他狂人,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直到有天,他看见了梦草。
        梦草问他,他想要梦见什么。
        他梦到了那个素色衣裙的少女,微笑着向他道别,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盛满了笑意。那是第一次他听见她的声音。
        她说:好久不见。
        好久,都不会再见了。
        东方醒时发现自己手中握着那小小的,浅绿色的草。见他醒了,那浅绿色的草重新变成少女,但在阳光下少女的身体明显要虚幻很多。
        他愣了很久,才低声道:“谢谢。”
        碧衣少女脸上扬起微笑,开心地问他:“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吧。”
        “嗯。”
        “真是太好了。”她笑道,“那我的愿望,你能听一听吗?”
        怀莫的愿望很简单,她想去一次人世。
        “这里虽然人迹罕至,但偶尔还是有樵夫通过。他们都说,外面的世界有很多东西,最漂亮的是长安。我想要去一次长安,你能带我去吗?”
        “我是梦草,但我还没能真正化形,所以必须别人带我去才行。”
        他微笑了一下,对这孩子气的愿望:“好啊。”
        临行前,他问怀莫有什么需要做的。他已经将梦草带上,怀莫就跟在他身边。
        “有啊。”少女笑着说,怀莫一直很喜欢笑,显得有些娇憨,“我还不能化形,如果要以真正的人形出现的话,就必须先抛下一些不必要的‘负担’。”
        “比如说?”他问道。
        “比如情感。”她回答道。
        说是抛却,其实还不准确,仅仅是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这样寄托情感的人就会丧失应得的感情,除了对被寄托的人外。等到要离开的时候,再将情感取回来就可以了。
        “会对那个人有什么影响吗?”末了,青年有些担心地问。
        怀莫想了想,答道:“会有一些吧......但不会太严重,只会使那个更情绪化一些。所以要尽量找那些感情复杂的人,这样影响比较小。”
        她补充道:“你不行的,你的情感太简单了。”
        青年惟有苦笑。
        最后,东方问道:
        “那你连情感都失去了的话,那去尘世有什么意义呢?”
        少女又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答道:
        “反正总会有的。”
        她最后告诉东方,即使这样她逗留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她毕竟太过弱小了。如果太长的话,她甚至会有魂飞魄散的可能性。那个“太长”,指的是两年。
        “而且,这样玩一趟回来,我会再次睡下去,可能要很久很久才能醒过来。但没办法,如果再不去看看的话,我可能就再也去不了了。毕竟,我只是一株草嘛。”她说,声音有些怅惘。
        那是东方做得一件最后悔的事。
        那年,他本该拒绝怀莫的。或者,他带其他人上去,让其他人带怀莫去看这个尘世。
        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指的是,让我把梦草献给陛下,然后你为他安排一场梦?”他有些艰难地说。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那不叫见面,那只是做梦。”
        “那你......”
        “东方大人,怀莫真正的力量,并不是使别人做梦,而是连接。你当初梦到的,其实只是两人愿望的重叠而已,是愿望与现实的连接。”
        他的心忽然隐隐作痛,在这之上莫名有不好的预感。
        “如果,”她顿了顿,说话变得有些艰难,“烧掉梦草的话,那么其香气,甚至可以连接此世和冥界。”
        “所以,请将梦草献给陛下吧,但请告诉他怀莫真正的用途。”
        “为什么?”他轻声问道,“也许有其他办法,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少女没有什么表情,然而他却从少女的眸里看见了祈求:“我害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不喜欢她了。”
        “再漂亮的东西都会有凋零的一天,感情也是。而他的感情和她的愿望,都太浅薄,又太深邃了。”
        “我想要,实现他的愿望,然后让她说出,她还来不及说的话。”
        “......好。”
        “谢谢。”少女说,“对了,最重要的事。”
        ——“请替我给小酒说,对不起,我食言了呢。”


        45楼2014-07-05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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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围的宫女们议论纷纷,都说这香气简直如梦境般蕴藉,恍惚到了天庭。他只觉自己已毫无知觉,如堕幽冥。
          为什么会这样?他浑浑噩噩地想,望着床上在梦里徘徊的男子,以及焚香的香炉。酒妖察觉其中焚的并不是通常的香丸和香球,而是一株植物。
          明明已经约好的不是吗?明明都是妖怪,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去挥霍,为什么会......
          “阿蓼,冷静一点。”有人将手放在他肩膀上。
          酒妖猛地回头,看到那个表情平静的蓝衣青年:“怀莫让我告诉你,她很抱歉。”
          “东方大人!”他尽力按捺下情绪,然而眼眶已然通红,“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的东西多了,习惯就好。”
          “她今天早上跟我说她要走。”
          “是,我知道。”
          “她说她要走很长时间。”
          “......我知道。”
          酒妖轻笑起来,然而仔细看他的神情会发现他已几近癫狂:“为什么不阻止她,这样做有意义吗?!”
          蓝衣青年沉默下来,他走到香炉面前,背对着酒妖:
          “对她而言,有。”
          “你想,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这个故事很短,关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随着青年从山上走向尘世,却又因一面之缘而失去了所有的感情。但也因此,她得以真正地活了过来。
          故事讲完的时候,香还未燃尽。酒妖有些踉跄地走到香炉面前,然后跪在地上。从中看着火焰将草叶渐渐燃尽。
          泪水从眼眶里渐渐流了下来,他低声道:
          “我求你,不要熄灭。”
          “不要,熄灭。”
          “不要死啊。”
          他眼见火焰随着草叶的枯萎而越来越小,到后来只剩下些许火光。他便这样看着怀莫与其余香灰融成一片,再也无法分离。
          他笑了几声,然后蜷缩在地上。
          “好冷。”
          泪水无法停止。
          到后来,酒妖几乎已无知无觉。
          他带着笑打开香炉,捧着其中的香灰,然后塞进嘴里。
          “好苦。”
          那是怀莫。
          “好苦。”
          那是怀莫。
          他吃下去的,是怀莫。
          “我才不要,帮你去看什么春天。”
          ——有本事,你自己看啊。
          ——有本事,你陪着我看啊。
          “你回来啊。”
          他微笑着吃完了香炉里的香灰,脸上也沾满了灰尘。然而泪水冲刷出两条痕迹,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夜,香炉中点着香。他仿佛被刺了一样移开了目光,试图推开房间的门。
          然而那个青年走了进来,他换下了常穿的蓝色衣装,而是着上了丧服。
          相对无言。
          最终,是酒妖先打破了沉默:
          “东方大人,是怎样知道我的名字的。”
          “你说......阿蓼?”东方面露惊讶之色,随即轻声道,“我猜的。没想到真是。”
          “猜?”
          “......”
          “告诉我。”
          东方抬起头来,看见少年碧色的双眼已经如夜晚般暗了下来,面无表情。
          “一封信,寄信的人要求我转交给阿蓼,但我从没有听过这个名字。我联想了一下,觉得有可能是你。”
          “谁寄的?”
          “从西域的于阗国那里寄的。”
          “我问的是,谁?”
          东方沉默了一瞬,然后说出一个陌生的西域名字,发音倒是有些熟悉。
          “这个人,中文名是苏榆,你应该认识吧。”
          ——那是杀死他的最后一刀。


          47楼2014-07-10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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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不能回忆的岁月。
            君莫熄开始对妖怪出手,将他们撕碎,用他们的身体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傀儡。一开始他还对血腥有所抗拒,后来便好得多了。乡总是在旁边喃喃,如果他想要的人真的回来了,那么首先需要一个完整的身体吧。
            他想了想,确实也是,怀莫的身体早已化为灰烬,如果怀莫回来了,总不能用吧。
            曾经君莫熄问过乡,如果他将身体准备好了,那乡是否能将怀莫的魂魄招来。
            乡只是浅笑:“你就放心好了。”
            君莫熄在这一点上完完全全信任乡,在初遇的时候,乡便给他展示过能力。他带君莫熄到达一个满是死人的村庄,似乎刚被瘟疫所袭击过。接着他点燃了一束香,香气清淡,带着无可奈何的悲哀之色。
            然后令他不可置信的事就发生了,他看见那些死人一个个爬起来,腐烂的身体慢慢变得完好,脸色变得红润,就像正常人一样。
            乡在他身边微笑,穿着那件不详的黑衣。
            “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
            “当然,要唤醒那株小草不能用这种手段。”乡补充道,“她的魂魄早已破碎,理论上来说是无法聚合的。不过嘛,她的情况有点特殊——”
            他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终究没有说完。
            “我当然也有我自己的方法,毕竟我也曾是神兽啊。”他摆摆手,补充道。
            君莫熄没有说话,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上面还沾着血。他捧着一颗陌生少女的头,仔仔细细地打量。
            “喂喂,你不至于那么变态吧。就不能休息一下?”乡吐槽道。
            回答的依旧很简单:“休息不了。”
            然后乡看见君莫熄身边有透明的丝线游动,少女的脸在慢慢修补变化,四肢正在重组。那人的眼神专注之极,让他不由得有些羡慕。
            真好啊,乡想,如果我也有一双眼睛就好了。
            乡轻轻触摸了一下自己眼上的绷带,微微摇了摇头。
            “为什么!?!”那是乡第一次看到君莫熄发怒,“这些傀儡明明连相貌都与她调整到最大化相似了,为什么她还是没有回来!”
            乡禁不住叹了口气:“你以为,只要相貌相似就可以了吗?太天真了。”
            “要唤醒一个人,不仅是相貌,当然连身体与灵魂的契合度也要达到最大值啊。”
            “灵......魂?”君莫熄重复了一遍,“那怎么办?”
            那样茫然无助的神情,就像被抛弃的孩子,眼神是一片空洞:
            “那怎么办?”
            第一年的冬天很快就到了,小雪渐渐稀稀落落地洒下,天地一片素白。
            君莫熄躲到了溶洞里,像冬眠的动物一样死也不肯出去。
            乡随意道:“你讨厌冬天?”
            回答他的,是死寂般的沉默。
            乡轻笑了一声,撑开他那把红色的伞,衬着白雪黑衣格外好看。那头纯白的发丝随意披散而下,宛若谪仙之姿。
            他的相貌很普通,然而整个人却有种说不出的美,近妖般魅人,引人堕落。微笑起来的时候,却又单纯无暇。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君莫熄凝视着他,轻声道,“作为幻魔,不可能无欲望而堕落。”
            “不告诉你。”乡像孩子一样吐了吐舌。
            长时间的静默。
            “额,好吧,我只说一点点,毕竟我们是用着同一个身体的伙伴嘛。”乡无奈道,“我想要回家,但是我不知道家在哪里。”
            “......”
            “不要不相信我啊!但我知道,如果我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就可以回家了。从某种意义上,我们是各取所需嘛。”
            雪渐渐下的大了起来,覆盖了原本那伞的艳色。乡随意地将雪摇落下来,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伞又在雪中变得十分明显。
            “窝着的那个,你冷吗?”
            “还好。”
            “你不过来看看吗,超级漂亮的景色哟~”
            “你看得到?”
            “......总之,你给我出来啦!”
            君莫熄无奈地爬起身来,然后走到乡的身边。那一瞬,他的瞳孔放大,随即眸色又黯淡下来。
            他看见太阳渐渐落下,深黄色的光晕还在浮动,浅棕色的波纹却已凝固,如同画家的笔触一般亲吻着雪地,留下柔润的弧线。那大片大片的纯白逐渐被暖色调吞没,旁边人的白发在波光下也好似酒般澄澈。乡转过身来面对着君莫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漂亮吗?”
            ——那是他此生所见的最后的光彩。从此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知道幻魔有没有心,会不会痛。他自己也终于无法掉一滴眼泪。
            或许是因为太冷了,眼泪在没有落下的时候就被冻结。
            他做了无数人偶,每一个都和怀莫一模一样。有一次真的引起了灵魂波动,他却只是静静看着,无言以对。直到那灵魂波动彻底消散。
            他第一次怀疑自己,如果怀莫回来了,还认得出自己吗?还认得出这个手上沾满血腥,早已堕落的少年吗?
            还可以......喜欢上自己吗?
            在数十年之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对怀莫抱有的感情,只不过已然太晚。
            怀莫死后的第一百年,他不再看雪。他用绷带将自己的眼睛绑住,直到第二年春天。
            不知为何他变得极其怕冷,非要把自己用衣物裹成一团。
            他总是在山洞里点燃篝火,然后在篝火旁睡去。每每醒来的时候,他都会听到乡的脚步声从远方传来,依旧是醉人的声线:“醒了吗,春天差不多要到了。”
            “到了就好。”他淡淡道,露出一个有些妖异的微笑。
            希望,失望,到绝望。
            还有命运。
            那天,他坐在酒楼上喝酒,随意地斜倚在窗前打量着周围的景色。一个少女突然闯入了他的视线,那少女容颜很美,像是盛开的春花,娇艳欲滴,最让君莫熄欣赏的是她的眼神,清透纯净。
            他放下杯来,很久未有的期待再次复苏,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愿望可能就要实现了。
            察觉到少女也向他看过来,他便轻笑了一下:
            “东方的小姐,不如来陪我喝一杯。在下君莫熄。”


            52楼2014-07-27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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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梦境在一瞬变成黑暗,所有的黑暗在一瞬变为现实。
              君莫熄忽然睁开了眼睛,血从嘴角缓缓流下。他冷冷地注视着面前模样已经完全改变了的少女,朴素的衣服化作华丽的血色羽衣,长发轻绾,琥珀色的眸微眯。艳红色的双翼从背后展开,双翼尾部由红色转为金色,美得摄人心魄。
              那双洁白的手上沾着血,恰似盛开的花。
              “很美的梦境呢,不是吗?”她轻笑道,舔舐着手上的血。“老实说,能玩得这么开心,当真出乎我所料。”
              君莫熄便也一笑:“即使是鬼车鸟,这样窥看别人的梦境,也是会被抗议的哦。”
              这样说着,旁边白发少年的影子慢慢闪现。乡若有所思,却没有说话。
              “哪有,明明是你先想把我做成傀儡,我出乎无奈才这样做的!”清寞不满地抗议道,“我没有随便抓个人就去游梦的兴趣啊!”
              虽然两人的语气都显得十分轻松,然而无法无视的是房间里更为浓厚的酒香,以及少女完全伸展开来的羽翼。
              乡轻拍了一下君莫熄的肩,微笑道:“这位小姐,不知在下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你问。”
              “据我所知,鬼车的力量是‘入梦’,仅仅是窥看别人的梦境。”他的声音逐渐加了一丝危险的气息,“那么,那些真实的,关乎本人记忆的东西......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寞浅笑,洁白的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
              “——我刚刚就想说了,到底是谁告诉两位,我仅仅是鬼车这种东西的呢?还有啊,隐藏的傀儡,也该出来了吧。”
              她看见君莫熄瞬间将手抬起,透明的丝线在空中发出“嘶”的一声,然后血从肩膀喷涌而出,伴着刀光。
              然而清寞笑得越发开心,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两位,不要让我失望哦。”
              这是幻境与幻境的争端,一步之差便会陷入记忆的深潭。刀影和鬼影不断在室内穿梭,从中可以看到青色和红色的影子。
              从中,乡莫名“看”到了些熟悉的迹象,他有些怔然地张了张嘴,一直没动的他猛地把手一握。
              刀刃穿过了少女的胸口,少女的瞳孔瞬间放大。随即丝线将少女捆绑住,像提线木偶一般吊在了空中。
              “小姐,不要太小看幻魔啊。”乡沉声道,“没有人告诉过你吗?幻魔的力量与生前的力量无关,只与自身的执念有关,执念越强,力量越强。”
              随即他低声地笑了起来,很快这笑声变换成疯狂的大笑。君莫熄看了他一眼,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把刀,比划了几下。
              “不公平啊,二打一啊。”清寞嘟囔道,完全没有一点危险意识。
              乡依旧笑着,理了理垂在脸上的白发:“我也没想这样干的,你和莫熄打得这么开心,我怎么好意思打扰啊。但是有些问题,小姐要先说明白哦。”
              “小姐确实是鬼车,但是呢......狌的力量,您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欢闭上眼睛,感受着遥远的清寞的气息。虽然重明鸟是可以肆意在空间中游走的神兽,但如此多的空间,也未免......
              突然他明白了什么,咬牙道:“‘入梦’是吧......你这家伙根本就没用过几次入梦还敢拿来用!”
              虽然这样说,他手上依旧在不断的结印,速度快到几乎能留下残影。
              “没办法了,黯不在呢。”他自言自语,“只能直接打破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血从手腕滴落,幻化成一把锋利的宝剑。
              少年握住剑,最后一个结印留下朱红色的痕迹,从剑柄一直延伸到剑尖,清欢的重瞳中渐渐带上朱色的光彩,面无表情。
              随着剑的清鸣,清欢向着前方的虚空斩了下去。
              “破界——”
              空间碎裂,随之而来的是极其奇妙的光景。清欢皱眉看着这幅画面,终于叹了口气,走了进去。
              “狌?”少女轻笑道,冰白的侧脸上留有血痕,“居然能感觉到么?上次给獙獙用的时候它完全没发觉呢,果然不是一个级别的啊。”
              她随意地抖动了一下手臂,透明的丝线便完全断开,无声地落在了地上。清寞也随即落了下来,然而在离地面还有半步的时候停在了空中。少女侧着身子,笑容幽艳:
              “或者说,同类特别容易感受到同类的气息呢?”
              清寞将胸口的刀拔了出来,血随即涌出,然而少女看上去完全不在意。
              “好啊,我就告诉你好了。这种小事,完全不值得保密嘛。”
              “我是鬼车没错,但是我的‘魂’中有一半的组成是狌哦。”
              黯坐在茶楼里远远地看着,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显得格外放松。
              “还没有结束吗?”他轻声道。然后抿了一口茶。
              脑海中有记忆蔓延开来,他放下茶,略微有些在意地看向旁边的酒楼:
              “这是清寞,第二次使用‘旧梦’吧。”
              前一次用的时候,黯还批评了她一顿。这种能力所耗费的力量不少,用在娱乐上实在太可惜了。还好当事人没有醒,否则还不知道怎么解释。
              不过当时清寞确实沮丧了好几天,这种能力的确很容易让使用者分不清自我,反而沉沦到记忆里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如果你一旦不清醒,那你就无法从梦的世界中回来了。而且即使回来了,对使用者的影响也会相当大。
              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蹲在树荫里一动也没动,黯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她小心使用,或者将鬼车的‘入梦’和狌的‘倒转’分开来用。
              “但是,熟练掌握这种能力的话,对敌确实有很大胜算的吧!”清寞不服气地说。
              “你小心就是了。”记得自己这样冷淡的回答道。
              果然说的还是太重了,结果导致清寞老是叛逆啊。黯在心里忍不住叹息道。
              “还有这位幻魔先生,你好像‘生前’也是狌啊,所以才会这么快发觉吗?”清寞摇了摇头,“不过还不仅是这样吧。”
              她低低地笑了起来:“是不是,连记忆这种东西都缺失了大半呢?”
              乡握紧了手中的刀片,随即一笑:“是啊。”
              他看见身后的君莫熄亦走向前来,十指上缠满了丝线,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能看见周围出现了无数道残影。
              “而且,我缺失的那段记忆,或许小姐您知道呢!”
              乡冷笑道,随即整个人身影消失不见。而君莫熄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花纹,与他脖子上那道琥珀色花纹完全相同。
              他身后走出无数傀儡,有的残缺有的完整,模样各是不同,和清寞搜取到的记忆里的绿衣少女的模样更是不一样。大约是试验品一样的玩意儿。
              清寞的神色逐渐凝重起来,下一秒,朱红色的羽毛如箭一般向君莫熄刺了过去。
              碎羽纷飞,宛若深红色花瓣。而金发青年已不见人影。
              清寞落在地上,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手臂忽然一紧。
              身后白衣青年握住自己的手腕,然后用力一拉。
              “黯?!”
              手臂几乎被撕裂,清寞捂住伤口,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
              金发青年隐蔽在阴影中,露出一个显得有些妖魅的微笑,那双眼里是满溢的喜悦。
              “结束了。”
              手指上的线已被绷直,甚至割裂了使用者自己的皮肤。
              “久等了,怀莫。”笑声融入了颤抖的尾音。


              55楼2014-07-28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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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清寞并没有看到白衣青年进一步的动作。在她面前站立着她无比熟悉的青衣少年,手中拿着剑。而在少年之前是一个破碎的白衣人偶,嘶嘶地化成灰烬。
                “你也是司幻术的妖怪吧,不至于连是真实还是幻境都分辨不出来。”少年冷冷道,“把自己弄得浑身是血,好玩吗?”
                “我可以把这当做是你在关心我吧。”清寞点点头,“挺好玩的。”
                清欢莫名就被噎了一下,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清寞,随即手中的剑翻转,血印重现。
                “破界。”很平静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空间的震动。
                君莫熄在房梁上显影,用极其复杂的眼神望着少年。
                “连重明鸟都跑过来了吗,还真是麻烦了......”这样低声说道,“但是,我可不会放弃的。”
                乡随即站立在一旁,极其轻微地叹息了一声。
                “放弃什么的,你不是早就做过了吗?”清寞微笑道,“早从你和幻魔达成契约的那刻起,你就已经放弃了。你觉得用你自己的力量无法唤醒怀莫,所以你才自暴自弃,连现实都看不清啊,真是可悲。”
                “现实是,怀莫早就在一个冬天的雪夜里死了。无论你唤醒的是什么,都不可能是当年那个你认识的绿衣少女。”
                清寞淡淡地微笑道,一只手拉住清欢,另一只手轻轻触摸前方虚无的空间,印出一片涟漪。
                “顺便给你介绍一下吧,鬼车的力量‘入梦’分为三个阶段,入梦,游梦,和食梦。我们是以梦为食的妖怪,被我们吃掉梦的人,会无法再记起那个梦。”
                空间瞬间变换,映出亭阁楼台和雪景,如同古时壁画一般静谧的纯白。
                “在最后吃掉那个梦之前,让你再一次忆起它吧。”
                清寞的笑容渐渐隐去了,眼神中带着怜悯和叹惋,她的手中拿着刚刚从清欢那里得来的凤髓香。淡蓝色的火焰从掌心涌起,隐隐传来如梦境般的香气。
                与香气一同萦绕而起的是白色的烟雾,渐渐凝结成碧衣少女的模样,黑色长发垂下,绿色半臂依旧,纯白的素裙上褶皱如花般盛开。
                跨越数百年的时光,少女站立在雪地之上。少女有着清秀的容颜,黛青色的眸子深邃如寒潭。
                君莫熄站在雪地的另一边,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又缓缓舒展开来,仿佛放下了什么,又好像放弃了什么。
                “明明还隔着这么远,你怎么知道是我?”
                “穿绿色衣服,还提着这样一个灯笼,除了怀莫以外没有别人了。”
                很多年前依稀有这样的对话,当初他还是那样单纯的一只酒妖,以为时间还很长以为所有的一切都会为自己停留。只是变化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反应,黑暗中便只剩自己一人。
                他做了那么的傀儡,每一个都是她的模样,穿着绿色长裙,面容仿佛蕴了霜雪般清冽。
                每一个,都不是她。
                可是这一次,她好像真的回来了。怀莫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他却不知如何反应。只能这样静静站着,动都不能动。
                他想,死了也好。
                如果在这一瞬死了的话,那么她便永远活着。
                这样就是他最想要的结局,他可以死,他也可以一直都不知道怀莫这个人,但是他希望怀莫能够一直活下去。纵然两年之后她再次回到山上,纵然会面对的是数百年的别离。可是当年的酒妖如东方所说,是一个守信的人,只要约定好了,就一定会等下去。
                酒妖甚至会住在怀莫沉睡的那座山上,他会陪着怀莫度过无数个春夏秋冬,直到怀莫再次苏醒的那一天。
                然而怀莫死了,既然酒妖再也等不到他要等的人,那么死了也无所谓。
                留下来的人,是君莫熄。
                数百年的时间匆匆而过,很多东西都因打磨而消耗殆尽。当初的感情也好,绝望也好,愤怒也好,承诺也好,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
                剩下来的仅是执念,是另一个无法磨灭的执念。
                ——或者说,是另一个无法实现,甚至当事人都忘记了的约定。
                而那个约定,将君莫熄留了下来。
                “怀莫。”终于,他开了口,“你曾经说过,希望我喜欢冬天。”
                ——小酒,不要害怕冬天。
                “可是我现在没法做到,我讨厌雪,讨厌寒冷,更讨厌每年冬天的时候,我会想起的东西。”
                ——冬天是新生的季节,等第二年到了,所有凋谢的花又会开始绽放。你会在雪中闻到草叶的气息,你能听见动物安眠的呼吸声。
                “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吗?当初你为另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然后那个时候,你会觉得期待。你会想,下一个轮回一定比这一个更漂亮。
                “你说让我期待下一个轮回,可是我早就没有轮回可等。我现在能看到的,只有冬天。”
                怀莫静静地看着君莫熄,耐心地听他说话。
                “怀莫,回来吧。”
                他莫名就掉下泪来,数百年来他未曾哭泣,如今却是泣不成声。
                素白的手指帮他将眼泪拭去,少女依旧没有表情,只是凝视着他。
                “......所以,一定要喜欢冬天。即使再难过再冷,可是那些你喜欢的花和树木的精魂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就不觉得冷了。”
                少女轻声道。
                那是红叶尚洒满石阶时她说过的话,温柔如同清风流转。怀莫从来不会安慰别人,可那一次他确实听出了安慰的味道。
                困意渐渐袭来,身体逐渐变冷,冷到连泪水都流不出。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握住少女的手。在记忆中,怀莫的手一直是冰凉的,而如今却变得暖透心扉。
                那个约定,说好的约定,他恍惚中从遥远的记忆中找了出来。
                “......冬天的时候,你会在吗?”
                他突然明白这数百年来将他羁留在世间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他只能轻笑一声。
                “嗯,会的。”带着笑意。
                他闭上了眼睛,任由自己沉沦于黑暗之中。
                原来他想要的,仅仅是这样的答复啊。那么多年的时光流转而过,他所期待的,想要的,仅仅是这个无法实现的承诺。
                就算这仅是几百年前的对白重演,他与她早被生死隔开。
                也依旧,够了。
                “请,留在我身边。”
                空间渐渐恢复成原来的酒楼模样,清寞脸色已经变得极其苍白,喘了几口气,望向前方。然而站在原地的金发少年早已消散无踪,留下的仅仅是一块琥珀色的石头。
                “是酒魄吧。”清欢道,“我曾在书上见过这个,不过是第一次看到实物。”
                清寞顿了顿,默然走向前去,叹道:“是真的,结束了吧。”
                她蹲下身,然后捡起石头。突然她愣在原处,随即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块石头晶莹剔透,颜色呈琥珀色犹如酒液,然而有一株小小的如同蒲草一般的植物印刻在石心深处,四周带有流光。
                清寞闭上眼,低声道:
                “那个承诺,从来就未被打破过。”
                怀莫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不是吗?
                乡慢慢地步出酒楼,纯白长发随风飞舞。他撑起那把红伞,无言独行。
                在君莫熄消失的那刻,他便发现身体有了实感。虽然契约没有完成,他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身体和力量。
                只是,还不足以让自己回去。
                “你还要在此世停留多久。”清清冷冷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乡握紧手,抬起头看向前方。
                那是一个白衣青年,五官精致,靠在树上凝视着他。
                良久,青年才缓缓走向他:
                “我曾经发过誓,不会放过任何一只幻魔。唯独你,我可以让你离开。”
                乡露出一个浅笑:
                “白泽么......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用‘辟邪’除去的话岂不是更省心。”
                “没必要。而且我已经没有辟邪的能力了。”青年冷冷道。
                沉默了很久,青年轻声道:
                “你果然,把一切都忘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我送你回去。”
                乡没有说话,几乎头痛欲裂。他只是默默地走向青年,然后感觉到青年握住了他的手。
                “狌,走吧。”
                看着白发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黯只是叹息着看向手中的玉佩。原本淡青色的玉佩,不知何时染上了一点黑色光晕。


                57楼2014-07-30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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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黯?!”清寞走出酒楼的时候,便看见白衣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清欢亦露出微笑,放开清寞的手,跑到黯的身边。
                  “有这么开心?”黯若有所思地看着清欢脸上的微笑,“上次你笑起来是什么时候来着?”
                  “不知道。”清欢道,“但看见你来了,我觉得很高兴。”
                  黯无奈地看着少年,然后摸了摸少年的头。
                  “做的不错。”
                  温馨的氛围瞬间被另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什么叫他做的不错啊!我在那里拼死拼活他在那里看戏好吧!还有如果你也一直在看戏,为什么不帮我一把啊,是有多无聊啊你!”
                  清寞看着两人,一脸不爽。
                  “好吧好吧,你也做的不错。”黯微笑道。
                  他俯下身,看着清寞的眼睛:
                  “回家吧。”
                  酒香渐渐散去,天空的异象也已经消失。清寞再次买了一堆糖葫芦,递给了清欢一支。
                  “呐,黯。”清寞低声道,“你看看这个。”
                  她手中放着从君莫熄那里得到的酒魄。
                  “最后,我没有吃掉那个人的梦境哦。这样做可以吗?”
                  黯只是瞟了一眼。
                  “只是沉睡了而已,或许数百年后会有苏醒的那天。放在灵力充足的地方的话会更快。”
                  “但是,我不吃掉那个梦真的好吗?对本人而言是很痛苦的记忆,而且有那段记忆的话有可能会再次成为幻魔。”
                  清寞回想起看到的画面,声音也渐渐沉了下去。
                  黯沉默了一下,答道:
                  “即使是再痛苦的记忆,都不能随意将它剥夺。这种事,需要本人的意见。”
                  清寞愣愣地看着他,最终低下头去,手中把玩着那块酒魄。
                  “黯,你听过鹤女的故事吗?”清寞轻声道,“就是鹤女和书生的故事,我在梦里看到的。”
                  “听过。”
                  “那个故事,是真实的吗?”
                  青年抬起头来,看着少女的眸子,是浅淡的,被眼泪弄的模糊了的琥珀色。
                  “我不知道。我说过了吧,有些事,即使是白泽也未必清楚。”
                  “那你希望是真的吗?”
                  青年顿了顿,随即露出一个浅笑:
                  “当然希望。”
                  他看着再次愣神的清寞,叹了口气,用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
                  “别哭了啊,怪难看的。”
                  于是空桑在森林边缘,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两个小孩死死地拉着黯的手,像是相互较劲一样地不肯松开。
                  “总觉得你们回来的时候感情好了很多。”空桑摸着下巴,“是我的错觉?”
                  黯苦笑了一下,手却依然被抓紧: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吧,你好奇的话自己去问。”
                  碧衣少年轻笑着走了出来,手里抱了一只雪白的狐狸:“哟,清寞大人,小殿下,终于回来了啊。”
                  两个少年同时抖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放开了黯的手。
                  “居然敢给我离家出走,是没被惩罚太久想试试了对吧。”
                  黯无奈地看了看空桑,然后走到一旁的树影下坐下。
                  “说起来最近天气转凉了啊,殿下也该多加件羽衣。”空桑这样笑着,走向了两个一直在发颤的小鬼。
                  “好久不见啊,絜钩,额,还有獙獙。”清寞试图活跃一下气氛,“才几天功夫,就长胖了啊。”
                  头上被敲了一下,清寞眼里冒出了泪花:“好疼。”
                  慕亭吐槽道:“您还知道疼啊,顺便说,我们的名字您还没有记住吗?”
                  “没有关系的,反正獙獙比较可爱。”
                  清欢看了她一眼,随即也坐在了树影之下:
                  “我先睡了,你们慢慢聊。”他低声道,随即靠在树上。没多久,便传来细微的呼吸声。
                  空桑坐在树上,看着树下动都不能动的黯,脸上露出一丝嘲笑的神色。黯的两侧是那两个孩子,同时将头靠在他肩上,睡得正沉。
                  “喂,殿下,你们出去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空桑好奇道。
                  黯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清寞她又用了一次‘旧梦’而已。我估计当时清欢也在术法范围内,所以......看到了一些东西吧。”
                  他睁开眼睛,灰色眼眸里光影莫名:
                  “大概他所看到的,是清寞的梦。”
                  空桑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道:
                  “这么说,心结是解开了吗?”
                  “我想是的。”
                  碧衣少年从树上翻飞而下,然后坐在了黯旁边。黯一脸意料之外的神色,随即又轻叹道:
                  “有些当事人说不出来的东西,以这种方式呈现也好。”
                  “那你的心结呢?”空桑道,“你自己,没有想去窥看别人的梦吗?”
                  “你自己,也在术法的范围之内吧。”
                  梦吗?黯想到。如果那真的是梦的话。
                  他走在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居住的森林里,依旧是往日熟悉的翠色,依旧是浸透了枝叶的暖阳。
                  他心知这是‘旧梦’所带来的效果,但以他的本事,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脱出。
                  可是他莫名就沉沦了进去,带着淡淡的怀念和悲伤。
                  走到尽头,黯隐隐约约看到了神木的影子。然而让他惊讶的是,神木之下沉睡着一位青年,穿着艳红的衣裳,有着精致绝伦的五官。翠绿的枝蔓缠绕着他的四肢,将他紧紧地禁锢在神木之上。
                  他住了脚步,极其复杂地注视青年的身影。
                  “我......你。”
                  黯莫名听见这样的喃语,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华叶。”他轻声道,再走近了几步。
                  然后,他终于听清了那句话。
                  “我想见你。”
                  以及看清了不知什么时候,青年已经睁开了的金色眼眸。
                  “我没有窥看别人梦的兴趣。”黯低声道。
                  空桑微笑道:“其实我有哦~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看看你的梦是怎么样的。”
                  “别说废话了。”黯莫名就想这样吐槽。“我可没有兴趣看你的梦,猜都猜的到。”
                  “啊喂好过分啊你!”
                  那是很多年前,永远无法消散的梦魇。
                  带着隐约消散的流光,向着无法再见的岁月道别。
                  FIN——再别流光


                  58楼2014-07-30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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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于是,第二章就这么完了。说好的治愈向,至少和第一章相比非常治愈吧(望天
                    我还是很喜欢这个结局的,与你在最初和最后的雪夜里道别什么的。
                    如果说第一章只是纯物语风格的话,那么第二章结尾我铺设了很多关于世界观的东西啊。比如说‘入梦’什么的,大家要冷静对待。第三章会有讲啊!第三章也就是真正的完结章吧,其实最初构思的旧梦归行只有第三章来着,但是后来觉得太浅薄了就写了第一章和第二章。重要性不言而喻,以及虐到作者胃疼啊。
                    主角是谁我就不说了,第二章结尾已经很明显了。
                    然后,说说人物吧。
                    酒妖(君莫熄):写这个人物是某一天在画画的时候,画出了一个妖孽,对,不男不女的妖孽,但就是很妖孽啊怎么办。然后这就是君莫熄了,虽然最后完全没有写出我想要的那种妖孽感,但你们一定要知道君莫熄是个妖孽。
                    然后酒妖相对而言,开头的时候是个傲娇,后来变成了单纯活泼的小少年,会体贴人,善解人意地给怀莫温酒,还会送斗篷。也会懊恼地回想自己以前做过的傻事,并思考有没有挽回的可能。
                    就因为他太单纯,所以完全没有看懂周围人的复杂变化。在他还以为一切都很好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崩坏。而最后一个崩坏的,是他自己。
                    天真,单纯,明朗,却脆弱。这就是我给酒妖下的定义。
                    直到最后他才放下了执念。并不是自己的愿望已经完成,而是他终于从过往的幻境中走了出来,他看清了怀莫已死的事实,并且接受了它。
                    怀莫:其实一开始构思的是一个直率的女孩子,因为最近傲娇太多,所以希望写一个想什么就说什么,但是并不令人讨厌的人。于是就有了怀莫。
                    怀莫的思绪其实是这一章里面最简单的,喜欢上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对她而言都是很简单的事,她可以因为一眼而沦陷,也能用一生来思索自己到底懂不懂爱。
                    所以她会为了皇帝而死,就仅仅因为寄托了两年的感情;所以她会在死前期待看见小酒,因为对怀莫而言,真正的最重要的存在还是小酒。
                    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苏榆:苏榆是个好孩子哦,炮灰什么的才不是呢。
                    苏榆是小酒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最后杀死小酒的人。无论酒妖是如何挑衅和反驳,他都只是温和地回复。甚至他在旅途上还一直在教导小酒,也因此才让小酒感到愧疚和思念。
                    最后的死是一开始就想好了的,如果仅仅是普通人,苏榆可以因为这样的性格而度过平和的一生,但可惜他不是。而在那样的局面里,这样的性格只能被称为懦弱。
                    但这个人并不后悔,也许这样的一生,比起其他的结局,都更适合苏榆。
                    李清:嗯,很复杂。
                    阿清的爱恨很简单,复杂的是对自己爱恨的压抑。有着倾世的容颜,然而渴望的却是平常的生活。所以再美的东西,对她而言都是一把锁,锁住了她的内心。
                    “我此生只愿为一人舞,可是他不知道。”这是很悲哀的话,也是阿清内心的表白。在怀莫面前,她说了很多,但真正出自内心的,可能只有几句。
                    喜欢还是不喜欢,并不是一个人能控制的。而这一点,恰恰是阿清死去的真正原因。
                    在最后,她终于在自己深爱的人面前用相遇时跳的那场招夏表达了出来,再悲伤的情愫,终究可以在这一瞬画上句号。
                    还有很多人物,但是我有点累了所以就不说了。只是想,很多事情也许大家的期待都是相同的,结果却总是相反。这恰恰是生活最有趣的地方,也是悲剧的源头啊。
                    第三章是真正的旧梦,是一切的起源。其实在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了尾音。
                    只是这一次,或许还有改变的机会。
                    “这是一个,没人能逃脱的梦魇。”


                    59楼2014-07-30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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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0楼2014-07-30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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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存货了......大概更第三章是很久之后的事了,要先准备番外和给媛媛的生日贺文,第三章其实想了超级久剧情什么的都已经完整了,但是太错综复杂我自己都要理一下,估计字数和一二章总和差不多,其实也有考虑分成两部分,不过还是算了。
                        第三章的结局就是旧梦归行这篇文的表.结局啦,真.结局在番外,你们自己选喜欢的吧,BEHE都有供应哦~


                        63楼2014-07-31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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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夜已渐深,对于云影和黯而言虽然都不需要睡眠,但一个需要去补充食物,一个天生讨厌黑夜,因此两者商量好休息一下。看着穿着华装的少女慢慢在虚空中溶解,黯随手拿了个果子开吃。
                          干脆走吧。这是在黯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的念头。
                          至今黯都不知道到底为何会答应和云影走。虽然他暂时没有居住地,但是对于白泽而言,这根本不算什么。况且云影的原身是鬼车,黯不喜欢邪兽,会和他自身的气息相克。
                          但就这样答应了,像被蛊惑了一样。
                          “呐,黯,跟我走吧。”少女的发丝垂在黯脸上,带着说不清的古木香气。
                          男孩的脸突然红了一下,看着手上的果子突然没了胃口。
                          “想什么啊都......”他揉了揉脸,感觉脸还有些烫。
                          黯不会承认他其实很喜欢云影那种类型的女孩子,虽然身上带着不可避免的妖魅之气,笑容却很干净温柔,也很会照顾人。特地为自己准备了一些果实和泉水,还专门帮自己到镇上买了一些书来解乏。
                          那家伙不会是谋划已久才把自己放出来的吧,果然没安好心。
                          小小的白泽放下没有吃完的果子,皱着眉蜷了起来。
                          那是一个色彩斑斓的梦境,恰巧就是云影最喜欢吃的那种。有颜色很淡的花,点缀了星星的夜空,五彩缤纷的晚霞,三者在记忆的河流里交错相溶。云影就躺在河中央,听着耳边的水流声,露出一个浅笑。
                          这样的梦境在鬼车一族其实是不受欢迎的,大部分的鬼车更喜欢吃那种带有感情色彩和个人记忆的梦,就像是经历另一段人生。但云影觉得梦境本身就应该纯粹为好,连做梦之人本身都不明白的梦,充溢着混乱的不明的线条,才有夺走的价值。
                          很甜,口感像是水蜜桃的汁液。
                          云影舔了舔嘴唇,上面还残留着淡红色的痕迹。
                          “不能再吃了,快撑死了。”她伸了个懒腰,狭长的眼睛微眯,“不知道小黯有没有听话好好呆着。”
                          第一次看到那个穿着白色祭服的小男孩的时候,云影就对他格外关注。她常常看见那个小男孩坐在白玉雕琢的椅子上,老气地喝着香气浓郁的酒,周围的人还对他毕恭毕敬。那场面时时让她忍俊不禁,她便总是躲在最高的树下的阴影里,仔细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被尊称为“殿下”的男孩不爱说话,似乎更喜欢翻看陈旧的书。翻了一本又一本,书却越来越多。她还看见那个男孩和一个名为“忆绯”的侍女说话,总是说了几句之后那女孩就慌慌忙忙地跑开。
                          然后那个男孩美丽的浅灰色瞳里就会掠过一丝名为寂寥的光,一瞬被更为浓厚的空茫吞没。
                          那个男孩是白泽。云影曾听见宫里的“大人”们这样说,他们看着男孩,神色里全是贪婪。
                          她是鬼车,但年纪要比男孩大得多,力量也更强。云影曾试图入过男孩的梦,然后发觉男孩的梦里全是一片一片的灰色,入口苦涩无比。最常出现的是一群又一群人的影子,都看不清面容,还伴着低低的笑声。
                          这是他的世界,黯淡无光。
                          带那男孩走的时候她在幻境里播下了文玉树,雪色的枝条蔓延。她在男孩的眸里看到了惊艳,却也轻易地被晦暗所湮灭。月色之下一片清明,不经大脑的话就这样脱口而出:
                          “我带你离开。”
                          现在想来完全是只有白痴才会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样说话,明明想给他留个好印象的果然还是失败了吧。云影这样碎碎念道。
                          等到云影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从远处望去就只能看到白白软软的一团,柔软的黑发垂落在外。云影快步走了过去,轻轻将小男孩摇醒。
                          “我回来了,黯。”她尽力露出一个最灿烂的微笑。
                          黯揉了揉眼,然后低声道:
                          “已经是早上了吗?”
                          晨光慢慢照耀到森林之中,他的脸色白的犹如透明。
                          云影随口“嗯”了一声,突然认真地看着黯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使劲瞪大,唬了黯一下。
                          “你是妖怪吗你?”
                          “是妖怪啊。”
                          少女的笑容很柔和,然而声音却带着犹疑:“黯,是真的要跟我走吧。其实黯一个人也是可以生存下去的不是吗?如果不舒服的话不必勉强自己。”
                          “你要反悔吗?”黯的声音依旧很淡。“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走。”
                          当初少女握住黯的手,笑容灿烂得像是暖阳。他就这样像是发神经一样地答应了,然后这个让他发神经的人居然告诉他要反悔。
                          额头上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黯愣愣地捂住额头,片刻后抖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眼睛里有惊慌失措一晃而过。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小孩子。干嘛要装什么高冷啊,给人的误会太大了。云影默默想。但尽管如此面前的少女依旧带着微笑,温柔得让人心中一荡。
                          “才不会反悔。”云影戳了戳黯的脸颊。“好了,休息够了就出发吧!”手感不错。
                          “别碰!”黯皱着眉将手拍开。
                          坐在雁车上黯诡异地沉默了一路,只是有时会偷瞄一下云影。他懊恼地擦着自己的额头,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个亲吻,像是对小孩子的宠爱,带着奇异的甜蜜味道。他想起初见云影时那般妖媚模样,不禁懊恼起来:居然这几天被这妖怪瞒弄过去了,还以为她真是个温柔的少女。
                          他瞥了瞥云影,少女斜靠在窗边,眸光流转,雪白的手指轻拭去栏上的灰尘,脸上笑容幽艳似醉。
                          “怎么了,小黯等不及了吗?”
                          黯低下头,竭力掩饰自己眼中的不满和脸上淡淡的红色。
                          简直是在犯规啊犯规。
                          这个不知廉耻的妖怪。
                          黯依旧穿着那身白色祭服,拒绝了云影递给他的斗篷。这里的温度明显比外界低了很多。森林特有的清冷气息伴着草木清香,从森林深处传来窃窃私语。
                          “这就是你的住处?”黯道。
                          云影点了点头,浅笑道:“你这么嫌弃做什么?虽然确实很阴森。”
                          她凝视着黯,又微微叹了口气。小男孩的脸色明显比之前苍白了些,或许是因为不习惯雁车,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妖气的侵蚀。她已经将自己的气息减缓到最小了,对于幼生白泽还是有一定影响。
                          但不管怎样,目的地总算是到了。云影站在树影之下,小心地牵住了黯的手,又在一瞬被打掉了。她吐了吐舌,脸上依旧挂着笑容。而黯在感应到森林内部的气息时禁不住皱了皱眉,冷冷道: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邪兽?”
                          云影小心道:“但应该对你没有太大影响吧。”这些妖怪的妖力都不强大,如果黯住在这里,更可能的情况是这些妖怪被黯所压制。
                          “有你就已经很麻烦了。”黯轻声道。
                          “是是抱歉啊小殿下~”未等黯回答,云影直接走入了森林内部。阴影之下她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衣着仍旧流光萦转,艳得让人心惊。黯眼中有复杂神色闪过,轻叹着跟着她走了进去。
                          脚步声很轻,随着时间流逝,阳光也渐渐淡了下去,未留一片暗影。树林里渐渐有些骚乱,听不分明。然而一些话却格外清晰。
                          “有新的人来了......”
                          “神兽呢,好可怕......”
                          “为什么云影大人会带他过来啊?这样的......”
                          “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快走吧!”
                          随处都能从树林深处听见这样的耳语,还未待云影制止,黯偏了偏头,眼里是一片冷色:“聒噪。”那些低低的声音便瞬间湮灭,整片森林再次变得静谧无声。
                          云影看了看男孩的表情,依旧是那样纯粹的无喜无怒。
                          黯挑起眉毛,声音清冽:“你带我来的。如果不是你,我不会走。”末了,他安慰似的抚摸了一下云影的眉眼:“你放心。”
                          云影就这样哽了一下。为表立场,她目光扫了一圈,然后看到几只小妖缓缓地缩了回去。
                          “那些孩子只是顽皮而已,殿下还请不要欺负他们。”她声音提高了少许,又沉了下去,“这里的妖怪,大多数在人间被称为邪兽,因走投无路,受人迫害,才来到我这里。”
                          “受人迫害?”黯感兴趣地问道。
                          然而云影继续向前走去,并未多言,只道:“这些事到我的住处,我慢慢给殿下讲。”
                          再行数公里,黯看见有一奇异树木立在不远处,树干直插青云,其上树叶繁多,似云彩浮动。树枝呈淡棕色,细看却犹如美玉,质地极为光滑。其枝蔓茂密,盘结错综复杂,临近空地呈现幽幽的暗绿光泽。再走进几步,黯发觉这树的纹路相当复杂,倒是如同野兽形状,或张牙舞爪,或俯首低吠,无一不是凶悍模样。他沉思不久,凝重道:“没想到能再这里见到不死树。”
                          “我也没想到你平时居然喝九穗酒,太奢侈了。”云影满不在意地答道。
                          黯没有理会她,只是将手放到树干上,黑色的痕迹从男孩苍白的手指上蔓延而上,如同夜中的妖花。黯的瞳孔微缩,手却没有放开。
                          与其相对的是一脸焦急的云影,高喝道:
                          “狌,住手!”
                          “无妨,小伎俩而已。”黯道,“出来吧,小妖怪。”
                          从树背后钻出一只猿猴,令人讶异地是落地之后这只猿猴真的是以人类的方式行走。其皮毛漆黑,也就凸显了那只雪白的耳朵。最奇怪的是这只猿猴在眼睛处被缠上了绷带,颜色对比十分强烈。
                          “云影大人为何让这样的家伙触碰神树,就算是白泽也是极为不礼貌的举动。”狌冷冷道。
                          云影貌似极为苦恼地摇了摇头,走了过去蹲下身子,轻声道:“嘛,但我不就可以随意触碰吗?更何况我家不就在上面。”
                          “云影大人和别人不同。”狌淡淡道,“还是说,以后这家伙就要和云影大人同住了吗?”
                          黯皱了皱眉,用探寻的眼光看向云影。少女僵了一下,苦笑道:“怎么会,殿下想住哪里我也管不着啊。”
                          男孩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攒住了衣角。那双浅灰色的眸子不知看向了何方,显得有些空洞。
                          “如果您坚持的话,白泽大人可以住在树下。”僵持了一会儿,先屈服的还是狌。它有些不情愿地向黯鞠了一躬,然后缓缓退下。
                          云影如释重负般呼了口气,轻笑着回头道:
                          “那么小殿下,我们刚刚谈论的事,可以继续了吧?”


                          66楼2014-08-21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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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片森林着实与别的不同,最大的差别就是不知何时起就开始生长的不死树。号称“不死”,自然有其不同寻常之处。其果实若是凡人吃了可不老不死,枝干若是作成饰物更有守护灵魂的功效。在不死树旁边,亦生长了大量的不死草。再之后才是反魂树,丹桂等奇异树木。黯平常吃的九穗禾也在其中,只是数量相对较少。森林最外层则生长着普通的柏树和松树,将内部的气息与外部隔开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黯问道。
                            “这个问题,嘛,殿下,我说我随便找的你信吗?”
                            黯摇了摇头。
                            “呵呵。”云影的嘴角抽了抽。
                            “也不能算是随便找的,大约在数百年前,还是商汤那家伙刚灭夏不久吧。我应友人的邀请来到这处,当时我就对这个地方颇为在意,算是直觉吧。可是别人都道此地无甚特异之处,我当时也就没有探索。后来我友人死了,我不想随意埋葬他,就将他的尸体搬到森林深处去想寻求个好地方,然后就找到了不死木。”云影轻描淡写道。
                            “埋在哪里?”黯道,“不会就在我住处吧。”
                            他说话的时候带上了些许笑意,显得有些稚气,声音很轻却也很沉:“那样的话,倒是可以为伴。”
                            云影有些复杂地看了看眼前的白衣男孩,为了方便,他已将那件奢华的祭服换下,如今穿的只是普通的白裳,缟素得像是服丧。然而其气度却远远不似常人,天生自有高贵神韵,一颦一笑皆让人心里一动。
                            “你要这样想也好,他埋骨之地还真离你住处不远,本来不死树就有温养灵魂的功效。一百二十余年前,我亲手送他入轮回,身体也早已化成泥土了。”
                            黯偷瞄了一眼云影,却见少女脸上一脸惆怅神色:
                            “现在死去的妖怪越来越多。一方面是天灾,这一点谁也怪不了;另一方面就是人祸,大部分人类对我等倒也没什么威胁,只是有种人在他们中被称为附灵者,虽说血脉更接近于妖怪,力量也超乎想象的强大,心却是实实在在向着人类。对我等......呵,邪兽,倒是十分看不过眼,明明未做什么所谓的‘恶事’,却像灭了他九族一样宁死不休。像你等瑞兽,虽也没做什么,但就能得到上宾礼遇,真是便宜你了。不是吗,小殿下?”
                            她用手指在黯额头上戳了戳,后者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那些孩子,大部分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逃到这里来的。另一部分则确实在人间闯了祸,但那也不是他们故意,像是猾褢,从从,就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到哪里哪里就会生起祸患。久而久之,这些孩子就真的成为“邪兽”了。最后的下场也往往只有两种,不是死在人类的术士手中,就是心灵崩坏自相残杀。我住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这里可以极其完美的隔绝气息,有不死树在,倒也不怕那股祸患之气。”
                            少女声音有些悲凉,却对黯露出了很浅的微笑:
                            “这就是原因,我想要至少能给他们一个可以被称为归处的地方。那你呢,殿下知道了这些之后,还会选择在这里吗?虽说除了我之外,这里没有能侵蚀你的存在,但和一群‘邪兽’住在一起,白泽也会感到难受的吧。”
                            黯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声道:
                            “来了这森林之后,你一直称呼我为‘殿下’,也是因为这种原因?”
                            云影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有些偏移。
                            黯便微微叹了口气:
                            “不用如此,还是叫我黯吧。这是你给我的名字啊。”
                            他站了起来,白衣猎猎,虽说本是极为精致的容颜,如今在晨光之下显得更为纯净,竟露出一丝与他身份毫不匹配的天真来:
                            “我没有什么厌恶的想法。只是觉得,若这里真的是归处,那么那些妖怪即使跋山涉水,不远千里也要回来。这样的感情对于我们这种寿命近乎无限的物种来说很珍贵,我很喜欢。”
                            云影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如何回答。她看见白衣男孩走到不死树下,再次用手轻轻抚摸。只是这一次手上没有蔓延起黑色花纹,也没有神兽出来捣乱。神木四周是难以置信的寂静,就像所有生物在那一刻一同屏住了呼吸。
                            “如果有一天,我也能知道这种感情为何物的话就好了。”他低低道,犹如叹息。
                            白泽通晓万物,却不懂人心。这一点,云影相当清楚。
                            “好啊,你可以慢慢学。”良久之后,少女轻笑。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顿了顿,才轻轻唤道,“黯。”
                            男孩回过头来,依旧是一个温淡的微笑。
                            “嗯。”
                            在那一刻的静寂中,男孩和少女都没有说话。即使如此,他们都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定下,再也更改不得。


                            67楼2014-08-21 22:30
                            收起回复
                              喵我就说为什么这章一直写不完,原来写了那么长(抹汗
                              这一章莫名有点伤感啊什么哒,小黯你这样说作者也很难过。这里算是交代了一下文章名字的来历:旧梦归行。其实指的就是这个即使再远再艰难,也要回来的地方。哪怕那是一场梦也无所谓,哪怕所谓的归处已在多年前彻底无存。就像慕昕对于獙獙,秋降对于子悠,怀莫对于酒妖,安君对于东方。李清......不好意思我一直觉得帝王就是个渣,哪怕李清是他最爱的女人也一样。
                              如果仔细看到话你们会发现一个很熟悉的人物已经出场了对就是他不好意思我说的不是华叶当然华叶在最开头已经相当高调地跑了进来作为作者我狠狠地削减了他的便当把他的鸡腿拿了导致他碎碎念了我一天。
                              但是这位的真身确实不是很萌,不过我觉得也很不错啊。反差萌神马的超棒好吗。


                              68楼2014-08-21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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