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告白突如其来,她并不敢相信。他说她救了他,若是没有她,就没有他。
她迟疑地问,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她并不明白,少年握紧她的双手,到底蕴含了什么样的意义。
他的话语依旧直接而简单,倾诉衷肠而已——没错,就是这样直接而简单。
他的头不自觉地前倾,她亦不自觉地微微抬头,谁能想象,向来冷酷沉静的他会露出这样羞涩少年般的神情?谁也想象不到,谁也看不到,只除了她。
只除了她。
然而她并未回应。她没有大惊失色,只是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他一瞬不瞬地凝睇着她,她眼底里的彷徨和无措,分明得如若临水照影。最终低下头去,仿佛根本不敢去看那张温柔含情的脸孔。
浓烟散尽,她只留下黯淡的背影。她说:“你……还是太年轻了。”那样轻那样淡的语气,仿佛碧落坠入人间的一声惘然叹息。
然而她还是跟着他走了。
他一路所向无敌,强大得仿佛凛然天神。她慨叹着说,你还真是很强大呢。
他背对着她,只留下少年生硬的背影。声音低沉:“不,我很弱小。”我们都知道,他不过十七岁,那样称不上强壮的肩头,然而却有着比死更坚强的意志。“走到这一步,竟然花了十年之久。”
“我要是更有力量,就不会让你……”
十年如弹指而过,而我们都知道,他的十年,绝非那样轻描淡写。桃李春风化不为一杯酒,江湖夜雨却挑尽了十年灯花。那是怎样孤注一掷的奋勇,像是扑火的蛾子。或许形容不对,可他就是那样义无反顾地朝着他的光扑了过去。哪怕自己浑身染血气息奄奄,心里唯一惦记的,也只有她。
“快走,莉泽露蒂。”
诗经里说,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云胡不喜?
自然是喜的,那是一种感觉,我们称之为念念不忘。非人类与人类之间的距离宛若天堑,可曾经以为早已冻结成冰的一颗心,原来底下依旧是奔涌的河流,那冰面颤抖着裂开一道缝,原来黑暗之中的不是深渊,而是流水熠熠生辉的波光。
于是终于明白了,这世间的确有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人。
他的回忆那么短,却那么好。
不会为他哭,想到他的时候,她只会笑,笑得比烟花更美。
杜拉斯说,一个人因为金钱,体味,皮肤而被爱,不一定会比因为思想才华被爱来得轻巧,那样的爱同等厚重,也许更甚。
有人说,这不是爱。
那么,是报恩吗?
不,他那样坚定地说。并不只是为了报恩。少年的眼底有激烈的光,震动如雷霆,他说:“因为我深爱着你。”
觉得好笑也无妨,即便只是短短的相处,七岁,十四岁,可爱就是这般无药可解。
爱是什么?爱你的思想,爱你的灵魂,爱你的身体?思维的碰撞,灵魂的吸引,肉欲的缠绵,单单提出来说,好像都有些不靠谱,好似不诚恳,好似不笃定。有人会说肤浅,会觉得这不高尚。可是爱并非是结果,也并非是行为,爱只不过是一种感官。爱或被爱,可以是容貌,可以是言语,可以是性格,甚至可以只是那一瞬回眸,明亮如光的笑容。
樱花色的头发触在他的指尖,他并没有碰到她,可那凉薄的发丝却比炭火更炙热,暖了十年的心房。
河汉遥迢,以为终于能够相见,以为终于能够得偿所愿,却还是没能跨过那道天河。一个刹那,镜头缓慢地游动着,光与影不动声色,仿佛诉尽了人世的千难万难,情天恨海。原来终究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是吗?不是吗?
可到底有了那一场互诉衷肠。她说:“我又何曾不想爱你。”
她想爱他。
可是不能。
只是不能,而非不想。
若非是爱,又怎么会有最后奋不顾身的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