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热与我们的世界
埃尔热和丁丁的影响是巨大的。在美国,迪斯尼公司在丁丁诞辰50周年之际,将同一年过生日的米老鼠的塑像赠送给埃尔热,这是迪斯尼去世后,获此殊荣的第一个外国人。在非洲,塞内加尔的工匠把丁丁和白雪的肖像画在玻璃瓶上,没有人真的在意丁丁是否曾是个“殖民主义者”。在日本,尽管埃尔热对这个国家进行过最直接、最无情的讽刺,但日本人却是丁丁在亚洲最狂热的读者。《丁丁历险记》的发行量迄今已超过2亿5千万册,被翻译成65种语言,有些国家甚至出现了以研究丁丁为主的“丁丁学”(Tintinology)。除去丁丁故事的魅力外,中国人对丁丁的爱也源于埃尔热对中国的深厚感情。丁丁仅有的两次落泪,都是为他的中国朋友张充仁而流的,一次是在《蓝莲花》里,一次是在《神秘的雪人》里。特别是在后一个故事里,埃尔热破天荒地把丁丁的情感世界展现在我们眼前。这个多年来坚强如一的年轻人,其实也是孤独的、脆弱的。早在1939年,应宋美龄之邀,埃尔热就有意前往中国,但因即将到来的欧洲战争而不能成行。1973年5月,埃尔热再次受到当时代表中国的国民党政府的邀请,来到中国台湾。尽管这里不是《蓝莲花》的发生地上海,也没有他渴望见到的朋友张充仁。直到1981年3月18日,埃尔热才与张充仁再次重逢。这一天,整个布鲁塞尔像是在过节日,工厂里在不停地加印《蓝莲花》,人们在仔细地寻找《蓝莲花》里张充仁的签名。无数比利时人目睹了两个老朋友相会的感人场面。
埃尔热和丁丁的影响,更多地融进了每个“丁丁迷”的个人体验中。我一直认为,《丁丁历险记》为我开启了一扇通往外部世界的大门,今天能从事外国文化与历史的研究,这要归功于童年阅读丁丁时所做的梦,以及这个梦带给我的一系列我都意识不到的启示。
我不能确定自己的感受是否具有代表性,但我肯定在一个更广大的“我们的世界”,即深受埃尔热和丁丁影响的读者的世界里,类似的感受一定很多。今天,从一个成年人的角度来审视埃尔热和他的丁丁,感触最深的是一个人怎样通过一项工作将他和整个世界联系在一起。当中世纪的僧侣在昏暗的修道院里不停地抄写经卷时,当一个现代的学者坐在电脑前不断地敲打键盘时,他并不会想到他是在做什么伟大的事。然而,对于一种志业的执着却随着文字传递下来,就像埃尔热把快乐传递给每一个孩子,等他们长大了,这样的快乐又会生生不息地传递下去。
不想将埃尔热塑造成一个普世的“人文主义者”或独具时代精神的“文化人”,这样必然会销蚀他作为一个“小人书画家”的身份。但是在这个全民选秀的时代,在这个眼泪动辄肆意横飞的时代,即便是在大众文化领域,一些形而上的东西还是值得宣扬。否则,就像笔者看到现在的中国儿童已经看不懂丁丁那样,多少令人感到灰心和失落。作为一位“古典主义”连环画大师,埃尔热在作品中表达出的价值观似乎已落后于这个急速变化的时代。但是,对梦想的追求,一如埃尔热本人和丁丁所共同表现出来的,仍然是这个时代不容缺失的精神,尽管献身于它常常让人感到疲惫不堪和充满焦虑。
明了了这些,再次端详埃尔热那张消瘦、眉头紧锁、写满沧桑、不苟言笑、甚至略显愁苦的面庞,我们不是从中也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