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靠在贵妃椅上，怀里揽着逸逸的衣服，只是安静地回忆着关于她的一切。琬琬的声音自前头传来，道是承乾宫的宫女如素来了。闻言一愣，让我回神的不是承乾宫这个地界儿，而是如素，宝音随嫁进来的家生奴才。只是，此时此刻来寻我，想来左不过为了她家主子的那点儿破事吧？思此，不过是勾唇一笑，原想着不见的，可思绪一回，却又有些好奇她到底会如何来说。柔荑轻轻抚过怀里的小衣服，半晌才示意琬琬将人引进来）

（等了好一阵，才见着人出来，随她进内。看着容妃正靠在贵妃椅上，心念一动，不由得想起小姐如今在冷宫，也不知过得如何的凄凉，可偏偏眼前人却依然能高床暖枕。这是不公平，却知道怨不得人）
（敛袖伏跪落地，轻声道）
奴婢给容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如意。

（步声渐近，我自知人已经进来了，却未有抬眼看她。直到她那请安的声音传来，才稍稍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原先因着宝音的关系，我与她也算是说得上话儿的，她对我也自然熟悉得紧。可是如今我与宝音弄至此田地，要说她对我完全没有芥蒂，凭谁说了我也不信）
起来吧。
（轻声一句，允了她起，拍了拍怀里的小衣服，然后亲手将它慢慢地折叠起来）
这段日子，你过得如何了？

（其实想也知道，自然不会太好。小姐的罪名已经定了下来，宫里又尽是些见高拜见低踩的，若非我一直都不在意这些，只怕早就已经过不下去了。只是，我并不打算利用这些来博取她的同情心。能够坐到如今的妃位，要说她还有多少同情心，还真的不好猜）
劳娘娘记挂，奴婢一切安好。
（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记挂我。但以我曾经认识的她来说，却是个极好的人。小姐落得如今的下场，可以说是她咎由自取。只是，无论如何，她是我的主子那是不会更改的事情。而我，拼着一分力也想为她求个好下场）

（眸光犀利地看着她，却自她脸上瞧不出半分不愿或是不妥。待她话尽，才悠然道）
到底是旧相识一场，也没甚劳不劳的。
（我自然是知道她此行前来，绝对不会就是请过安便了事。关于宝音的事儿，我断不会主动去提，如今这个人对我来说，犹如陌生人一样。不，不尽是陌生人，即使说一声仇人，也许也不为过。因为她的存在，我的两个孩子都离我而去了，这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情。眸光自她身上移开，只睇了那糊着白纸的窗格，复道）
本宫听说，如玢里头的宫女太监，走得走，留下的也不多，怎么？你这次来，是想本宫给你寻个好出路么？

（容妃一句提起如玢眼下的境况，真真让我有一种就此掉头离开的冲动。只是，我知道，小姐还在冷宫等着自己，哪怕我的力量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哪怕紧接下来容妃的话到底有多难听。但是，既然是她先成为了受害者，那么这份难受，就由我来替小姐受着吧）
（双手握在身前紧了紧，壮了胆抬头看向她。那个昔日笑容温暖的女子，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容妃。只要她想，不过是眉头皱一下的功夫，我便不会再有说下一句话的机会，但我仍是要试试。为了自己许予小姐的忠心，更为了自己的良心）
娘娘误会了，奴婢此次前来，是有一事儿恳求娘娘，可却非好出路这条。

哦？
（尾音微微上扬，心里自然清楚她想说的是什么，却偏偏不主动去戳破。说白了，哪怕她今天真是为了宝音的事儿而求我。我，也断断不会就此罢手的。浅淡地看了她一眼，未曾再接后话儿，只是看着她。良久，这才冷漠地落下一话）
本宫大抵也能猜到你想求的是何事儿，此事，本宫无能为力，且回吧。

（以前，小姐就常说，君倩小姐聪慧得紧，这话我是信的。就像眼下，我不过才说了一句话，她紧接下来就将我拒之门外了。心里一紧，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
不，娘娘，奴婢求您……求您救救小姐吧。
（我明明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可我就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小姐就此送命）
奴婢知道，小姐做过许多对不起您的事儿，但如今她人已经在冷宫，根本没法再兴风作浪了。奴婢求您饶她一命，让奴婢去侍候她终了余生吧……

终了余生？……
（轻轻地念着她说出来的话儿，双眼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她还真是说得出口，明明知道一切，却还好意思替宝音来求情？好半晌，才猛地低头轻笑一声）
你倒是个忠心的丫头，只是，她害本宫失去了胎儿，你凭什么让本宫帮她？
（右手往前撑了椅边儿，上身微微往前凑了凑）
你和你家小姐，是都在欺负本宫人好心善？还是觉着本宫太蠢，肯定会以德报怨呢？嗯？

（我总想着，这一切也许会很简单。我说出来，然后她看在从前与小姐的交情上放她一次，然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可当她将话说得清楚明白时，我却是一愣。是啊！我凭什么认为她就会帮小姐呢？小姐害得她进了偏宫，还用红花害过她，最后更害她掉落水中失去了孩子。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全都不是小事，我拿什么去求她帮忙呢？一时愣住，话梗在喉间说不了）
奴婢、奴婢……
（我能说什么呢？好像什么都不能说，但是就这样放弃了吗？不……头一磕在地上，道）
奴婢恳求娘娘，看在从前与小姐的情份上，再饶她一回吧？奴婢不求娘娘能将小姐救出冷宫，只求着饶她一命，让奴婢去冷宫侍候她就好了！

（从前，我就是太过于相信自己和宝音之间的情份。认定她能入宫来，肯定是为了我。当然，她确实是为了我，只是，不是为了帮我，而是为了害我。曾经，我也因为这情份，所以想着放她一次，不去计较，可是她自个儿不珍惜。情份？呵呵……瞧，眼前人又在同我说情份了）
情份？本宫与宝音的情份，你认为在经过这么些事情以后，还会有么？
（缓缓往后靠回椅背上，淡漠地看着伏跪在跟前儿的她）
本宫就问你一句话儿，要是你是本宫，你会原谅她吗？你可以原谅她吗？本宫——不可以！既然她害我失去了这么多，那么她的一生就再也没有终了这个词了。更何况，你能肯定，她人在冷宫，心里就真的甘心了？情愿了？你能保证，只要她活着，那么有朝一日她就不会报复吗？

（她一迭下来的问题，确实让我无话可说。如果我是她，我能原谅她吗？蝶睫微垂，眼中更清了几分黯然。也许，我也不可能原谅吧，也许……但这件事，没有如果。因此，我现在只作为舒舒觉罗府的家生奴才，只作为董佳如素在恳求她）
奴婢知道，小姐所做的事情，对娘娘您的伤害那是无以弥补的。奴婢也知道，娘娘如今的心里有多恨，有多痛。
（心里蓦地有了主意，猛地抬头看向她）
娘娘眼下不过就是想找个人出来发泄这口怨气，发泄这些恨意。那么，就请娘娘拿奴婢来发泄吧！娘娘可以把奴婢带到皇后娘娘面前，奴婢把所有的罪都认了，就用奴婢的命来还，求娘娘成全……

（柔荑轻抬，一旁揽月自是机灵地伸手手腕来，搭了她的手腕坐正身子，然后起身。缓步走到她的跟前，低头轻瞥着她，唇边笑意却是越发的冷）
你的命？你的命对本宫来说，根本毫不入眼，你以为，就凭你如此的忠心主子甘愿为她而死，本宫就会为你们主仆二人落一滴泪，然后心软便全了你的意？
（拾步绕着她走了圈儿，眸光一转落在门外，继而往她那儿一投）
从前的敦嫔，兴许会的，只是如今，没有敦嫔了，容妃——不会！

（她的话说完，我的心里就剩下无尽的痛苦，却同时又感觉轻松。我尝试过了，可是终究还是失败了。但至少，我对得起自己的心，我没有放任小姐不理）
奴婢，知道了，谢娘娘。
（我不知道，是要谢她什么。或许是谢她让我清楚明白地看知道眼前的情况是如何，或许是谢她明确地拒绝了我，让我不要再抱着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但总归要谢她的。伏地跪安，然后离开。在我转身往门外走去的时候，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既然活着没有办法再侍候，我也没有那个脸面出宫回府，那么，就让我到了那个世界，继续侍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