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炎对我说。在这树林之东很远的地方。是一片海洋。他说海洋是一片巨大的水域。那等吞食天下的气魄和壮美。是整日生活在这林间的飞禽走兽们所不能想象的。
我不屑。双脚荡漾着翠心湖的清波。道。能有多大？十个翠心湖这么大?一百个又如何？你就会瞎炫耀。哄我没去过。我才不信。
宿炎便敛了笑。表情难的严肃地靠近过来。真的。
我踢了他一脚。信你才有鬼！
他用额头蹭我的脸颊。真的真的。冰柳。等我化为真正的龙。那时候。我会带着你上天入海。去这树林最东的天涯。和你一起看云卷云舒。沧海碧波。感受海风习习。聆听海鸟啼鸣。我们一起。可好？
我心中怦然一动。一颗芳心霎时紧了又紧。又不住激烈地蹦跳起来。低下了头。轻声说。我会跟你去看海。但不是被你背着。我会变成真正的凤凰。和你一起在云霄之上。看沧海桑田。尘世变换。
宿炎开怀的揽住我的肩膀。说好了！不过还有九九八十一天而已。等到那天我们齐飞冲天。那时我不再是螭。你也不再是小母鸡！
我气呼呼的推开他。又补了一脚。你才是小母鸡！你全家都是小母鸡！
他化作原形轻巧的躲开我的攻击。那是好漂亮的一条赤螭。身形矫健。曲线玲珑。暗红色的鳞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腾空而起。虽然头上无角。身下无云。四处无风。那动作也略显生涩。但他。总算是能勉强飞得起来。能够一路磕磕绊绊飞去海边。在那里看三天三夜的大海之后回来。和我炫耀这段威风的经历。
我也化作本体。一只毛色暗淡的哑凤。扇动翅膀朝他直飞而去。他曲起身子躲避。我一头撞在他身后的大树上。结结实实。
冰柳！他失声喊了一声。化作人形捧起我倒在树下的身体——那是一只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的雉鸡。脖子软绵绵的往下垂着。伸直了一只爪子。抽搐不已。
别吓我啊！我以后不跟你闹了还不行吗！见我没有半点好转。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对着我的脑袋喊道。我以后不叫你小母鸡了好不？你是小凤凰。你是小哑凤。最厉害的雉精！
我嘭的一声变成人形。擦擦嘴边的白沫。神情淡定的看他一眼。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要骗人你就是长虫。
他呆愣了一会。继而愤恨的伸手打我。死鸡精！居然敢骗我！看打！
我身体轻盈的向后跳去。在树枝上悠闲的当着秋千。小虫虫有本事就来抓我啊。！谁输了请吃饭！
每日的追逐打闹。也是我和宿炎修行的一部分。说起来真是缘分。我和他同在这座森林里修行。他在林东翠心湖为王。我在林西碧宇丘为霸。修炼百年不曾相见。直到那日我心血来潮去湖边饮水。

才终结了两人孤独修行的宿命。
我以哑凤原形蹦蹦跳跳的前行。时而飞上高枝滑翔而下。甚是悠闲。转过一条小径。一片清幽透彻的水与浮现于眼前。我心中一阵欢喜。飞到水边梳洗起羽毛来。拍动的水波惊动了水下的猛兽。一条冒着火光的螭破水而起。水面上冒起咕嘟咕嘟的沸腾气泡。水边满是氤氲的蒸气。我抬头看着那张着血盆大口的螭头。不慌不忙。神情淡定的继续洗着我的热水澡。
后来宿炎对我说。那时他就觉得这只野鸡是有点性格的。那双眼中的淡定让他起了征服的欲望。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鸡臣服于他。
可惜他这个宏伟的志愿直到现在也没能实现。
继续说那时的事。那螭见我不为所动。感觉受到侮辱的他勃然大怒，张牙舞爪的朝我直直扑来。我盯着那直扑而来的螭头。在他靠近的时候。伸出我钢铁一般坚硬的喙。轻轻地在他巨大的牛鼻似的鼻尖上。啄了一口。
只听得一声震动山河的哀叫。螭痛得扭动着身躯。晃着尾巴就朝我扫过来。我跃身飞起躲过这击。湿漉漉的落汤鸡似地摇摇晃晃的朝他脑袋飞去。一泡鸟屎砸在他眼睛里。
这下彻底激怒了他。赤螭换做一个揉着眼睛的男子。手里拿着剑就朝我砍来。边砍边喊。我要炖了你这只母鸡做汤！
蚕丝索缠住了那柄寒光闪烁的剑。绳索的另一端握在了我手里。两个人就这样各执武器僵持了许久。是他先放开武器。哈哈笑了一声。既然同是修道者。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次之后。我们两个便时常聚在一起修炼内丹。切磋武技。互相斗法。日子久了混迹熟了。便成了一对互相拆台的损友。即使互骂大打出手。也是旁人比不得的亲密无间。我与他一起修炼了五百年。还差九九八十一天就可以将内丹炼成元神。到那时，幼螭成龙。雉精成凰。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也有不同。那就是宿炎一定可以化做龙。而我。要用尽全身法力赌一次。那么羽化成凰。要么打回原形。折损五百年的道行。
宿炎气喘吁吁的停下。对我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我输了。。。晚。晚饭。我请。
我们所指的晚饭。在森林里捕猎自然是不成的。那太简单。不适合我们这等修炼过的妖精。既是妖精。自然要搞些有水平有难度的挑战。说起晚饭。我们最喜欢去百里之外的小镇。那镇子上最大的酒楼饭菜一流。引得我们时常去尝鲜。
即是去人间觅食。那么银子是少不了的。对于妖精来说。搞银子这事是个难题。
宿炎裸露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敞开嗓门大喊道。各位父老乡亲。老少爷们儿。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小弟初来贵宝地。盘缠用尽无以为继。俺自小学过几年武艺。在此献丑。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小弟在这里谢过了！
说着。他连翻了二十个跟头。人群簇拥着。却个个表情冷淡。没人叫好。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对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看我一眼。将一块大石放在胸口躺在横凳上。我恹恹的走过去。挥起大锤。一下。两下。石头砸的粉碎。他仍安然无恙。
人群中有人低低私语。切。骗人的。没意思。
宿炎脸色有点不好看起来。我知道他是被人伤了妖心。只见他口吐焰火。引得看客纷纷躲避。啊。那可是他引以为傲的绝技。曾经一次他在别的妖精管辖的森林里吐火引起了一场火灾。被对方组团追杀到老巢来。还是联合的我。才把那群家伙杀退。
我真是交友不慎。。。。我怀疑我当时是脑子进了水。才会傻到和这条呆螭交朋友。
宿炎这场火表演完。看客们已经少了大半。他越发窘了起来。于是整个人大吼一声。躺在了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上。
对于这条火螭来说。这跟在水里洗个澡一样简单。不过为了追求凡人的境界。他还是装作忍耐痛楚的样子。他绷紧了肌肉。咬牙强忍的摸样。还真就挺像那么一回事。
人群中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妇女捂着孩子的眼睛纷纷退散。男人们也轻蔑地嗤笑离去。我转过视线往素颜望去。忽然发现他下身的裤子早就被烈火吞噬成了灰烬。整个人。辗转反侧做痛苦状的样子跟尿急似的。怎么看怎么有喜感。
我扶额头痛。走到他身边。面无表情的指了指他赤裸的身子。他才恍然大悟地起身到处找遮蔽物。我叹息一声将外衣脱下来给他。他千恩万谢地接了围在腰间。满面羞红的拉着我的手拐进无人的小巷。
宿炎坐在地上曲起膝盖。双手抱着腿。头几乎都要抵在膝盖上了。撇着嘴。很小声的说。冰柳。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我坐在他身边。摸摸他的头。别瞎猜。你有用。不过就是傻了点。
他便很委屈的咧了嘴。好想要哭却又努力忍耐的样子。你骂我傻。。。。。。
我自知失言。忙拍着他的肩膀安慰起来。你是个很厉害的妖怪！你是未来的神龙。终有一日你要翱翔九天。为干旱大地布下甘霖。让干涸的河床流水潺潺。你还要去看海呢！那时候你想去哪。不就是摆摆尾巴的事？
他的表情终于舒缓了一些。好像想象了什么美好的事情般。露出了一个任性的微笑。冰柳。你要陪我一起看。
我拍着胸口保证。必须的！你一个人成天在天上晃悠我也不放心啊。我得在你身边看着你别撞上天庭的南天门。
宿炎很感动的望着我。紧紧地把我抱在怀里。冰柳你真好！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我伸出双手谨慎地回抱住他坚实的腰身。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宿炎。你将我视作挚友。可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朋友。我想和你一起翱翔九霄。不是为着友情。而是。我喜欢你。
若你为龙。我必为凤。与君比翼而飞。上天入地不离不弃。对于宿炎这种靠不住的家伙。我一直没抱太大期望。于是毫无悬念的采用了我的方式。
我倚靠在闹市一角。一身素服。头上的白花被风吹的零落满地。我哭哭啼啼的不住抹着眼泪。身边躺着一个人。蒙着粗劣的草席。一动不动。
我面前的白纸上赫然写着。求财葬夫。旁边用细小的字体写下来龙去脉。凄凄惨惨戚戚。催人泪下。
我面前的钵盂很快装满了钱。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去时。一位公子善心大发。蹲在我面前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说话。我也擦着眼泪和他应答。说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公子被我说得眼泪汪汪。抓起我的手。将一锭白银放在我掌心。你一个孤苦无依的寡妇如何让在这世上过活？不如跟了我吧。我家有良田千亩。奴婢无数。只有一个夫人。我可纳你为二房。只要你跟了**后吃穿自然不愁。若能再给我生个儿子。。。。。他一边簌簌叨叨的说着一边抱着我的肩膀把我往他怀里拉。闹事人来人往。不少人往我们这边看。
我想推开。又怕用力太大伤了他被人发觉。正拉拉扯扯之间。身边蒙着席子的尸体忽然自己掀开遮盖跳了起来。一脚将那位公子踹飞。怒吼一声。登徒子。休想打我家娘子的主意！
他的诈尸把四处的人全都吓跑了。就连旁边卖菜的小贩也匆忙挑着扁担跑路。那位可怜的公子被提到对面的粮仓里。让在雪白的面粉之中。口吐白沫。
我去试试他的鼻息。嗯。还有一口气在。不过是晕过去了。应无大碍。回头

应无大碍。回头看着素颜满脸无奈。差一点。一锭银子就到手了。你这么一闹腾。全白费了。
他看了看我。不悦道。我才不要把你换钱。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虽然他最后那个词还是落在朋友上。但仅仅这个最重要。就已经让我欣慰甚至雀跃了。
那位善心公子的银子不知道被宿炎踢到了哪里去。再也找不着。不过这并不耽误我们用那一钵的铜钱在酒楼里要了两个菜一壶酒。吃的很是开怀痛快。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两个步履蹒跚。勾肩搭背的回了森林。一边走。我一边拍着他的肩膀说。明明说好你请的。不讲信用的家伙。
我还记得。那天我们回家的时候。头顶的星空好像打碎一地的珠宝似的格外闪亮。很久很久之后。即使我不能拥抱天空。不能自由飞翔。只能看到头顶不变的苍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仍是那片天空。以及星空下步履踉跄。跌跌撞撞的。却始终搀扶的两只小妖。去罢了东海。宿炎尝到了旅行的甜头。一发不可收拾。他说什么也要去西边的雪山。他说那座雪山巍峨壮美。有真仙在那山顶的白雪宫殿居住。他要登上高山。访神寻仙。
临行前。他眼睛有神的瞧我。冰柳你不跟我去吗？
我爱答不理的的白他一眼。放着家这边好好的不待。非要去登什么劳什子雪山。我怕冷。才不去咧！
宿炎跟我扮了个鬼脸。说道。我会给你带山上的特产回来的。你在这里等着我回来。
宿炎。我会等你回来。无论多久。多长。多远的距离。我都会守在这里。等着你傻傻的对着我笑--哎。小母鸡。我回来了啊！
我曾经无数次的回想起他那天跟我告别的情景。在后世漫长的岁月里不断假设。若是那是我跟他一起登上了雪山。我们的结局。会不会不同？我是不是可以跟他一起化为神兽翱翔九天。从森林越过一个摆尾的距离。去看那片海？
不。不会的。无论重来多少次。结局都是一样。宿炎总会爱上别的人。他将会是升腾于世。傲然搏击长空的龙。他的眼中。只能入得和他一边光彩夺目的存在。那般高不可攀。那般美若天仙。那般。。。那般。。。
也只有那般的人物。才值得他赴汤蹈火。纵然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护她周全。
宿炎。因为你就是如此傻傻的一条笨虫阿。
我再见到他时。他已经连化作人形的力气和法力都没有了。我看到一条伤痕累累螭。浑身都是斑斑血迹。让我分不清哪里是他赤色的鳞片。哪里是他的伤口。
一个素衣女子送他回来的。她双眼哭得红肿。自称浅羽。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不停的滴出泪来。她说。都是她害了他。

虚弱的宿炎拉住我的手。气若游丝道。不怪。。。羽儿。是我要保护她。。。她与我有救命之恩。她是雪山顶的雪凰。。。
我疲倦的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宿炎。你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我苦笑的后退几步。知道后背撞上冰冷的岩石才停下来。宿炎。这么多年。。。你从未叫过我一声柳儿。从未主动保护过我。从未用那种倾慕的语气念叨着--雪凰。
雪凰。雪凰。那是一身雪白。纯洁无双的凤凰。我知道宿炎最爱无暇的白色。我之所以倾注全部妖力应对化凰的天劫。只因我想变成的。正是那凰中之凰的最上级。雪凰。
浅羽对我说。她在雪山半山腰发现了冻得瑟瑟发抖的宿炎。她将他带回山顶的住处。却遇到一群狩凰的上仙。那些隐居在浮土山。法力高深的神仙。想要生擒一只雪凰放在山上。供他们每日赏玩。
可他们遇上了宿炎。对浅羽一见钟情的宿炎。那样傻傻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宿炎。他以自己的内丹为代价。引爆了自己一身的法力。小挫了那些自以为是的上仙。在如此如钢铁般坚持的螭面前。他们不想因为一只宠物而做无谓的牺牲。于是暂时撤去了。
宿炎扯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不后悔。。。不必为我担心。
话来不及说完。他已经晕了过去。浅羽哭得梨花带雨。跪在我面前。你是宿炎最好的朋友。你是这琉璃森林法力最高强的妖。你一定有方法救他的。对不对？
对不对？对。我是有办法。而且在这世界上。能够救回失去内丹的妖的能力。只有我们雉系一族。才有。当年我离开雉系部落之时。首领在我耳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一个流传在妖界已久。却一直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雉系一族的独门绝技。每位雉系成员都严守此秘密。成妖之后离开部落之前。要在雉族图腾下立下绝不可泄露的誓言。如有违背此誓言者。必遭天谴。灰飞烟灭。
我可以让宿炎恢复如初。甚至比他当初还好。我可以还原他的内丹。让他从螭一跃成龙。愿他翱翔翔九天的梦想。
可是。我还有八八六十四天。不过六十四天。我就有希望化做雪凰。和我面前美丽高贵的浅羽一样。。。
还是。不一样的吧。我嗤笑一声。抬起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阴云笼罩着。看不见一丝星辉。
我和宿炎一起看过的那片灿烂星空。到哪里去了呢？我一路向东。飞累了就在地上蹦蹦跳跳前行。走够了就继续振翅飞翔。宿炎说得对。东海真的离琉璃森林很远很远。难怪他磕磕绊绊的飞了三天三夜。嗬。宿炎。若是你今日还有意识。我肯定要嘲笑你。因为笨拙如我的一只雉精。昼夜不停。

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赶到东海。也只花了两天时间啊。
在海边我看到早已等待在那里的浅羽。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为何不乘我的背上飞来呢?何必磨碎了爪子。会断了翅膀。拼了命的自己赶来？
我淡淡的看她。这没你的事了。三天后来接他。她眼中并无悲喜。只是临行前看了看我身边的宿炎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海平面。化作人形。身上满是斑斑血迹。抱着身边已经没有意识。只剩下一口气的宿炎。把他那颗没有角的螭头放在我膝上。用磨光了指甲的血手抚过他的头顶。低声说道。
笨虫子。我跟你一起来看海了啊。我们的约定。已经履行了哦。只是。。。
我说到了这个只是。便再也没有说下去。只是在心里默默低语。不能化作凤凰在你身边飞翔。真是抱歉了啊。
不过。你其实。已经不需要我了吧。
三天之后。宿炎化为火性神龙。每一片龙鳞都燃烧着火焰。他头顶那对朱红色的龙角。如同我身边这株珊瑚一般剔透耀眼。
我看到他咆哮着直冲云霄。夕阳的彩霞也比不上他的美丽。
我身边的小鱼聚成一群。唧唧喳喳的议论不停。哇哦！好漂亮的火龙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龙！他身边那只雪凰好美！他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我静静的沉在海底。看着天边那抹沾染过他身体的云的痕迹。没有泪水。
我的泪水早已变成海水。咸涩的拍打着我的身体。我终日保持着一个姿势。定定的看着水面。
水面上有欢声笑语。绿草如茵。流水静深。那年雉族首领在我耳边说了六个字。雉如海为蜃。这六个字。就是我们稚一族最大的秘密。雉鸡投海舍弃肉胎会化作巨大的蜃精。它将永远失去自由失去天空失去森林。永永远远躺在海底。做一只孕育灵珠的蚌。
雉精将自己的内丹炼成灵珠。这颗灵珠。是这世间。对仙妖最有益修行的法宝利器。
是的。这是我唯一救宿炎的方法。我把我的内丹炼成灵珠送给他。让他由螭化龙。成为这世上最耀眼的神兽。从琉璃森林到东海。不过挥摆一下尾巴而已。瞬息之间变为通途。
而知晓真相的浅羽。也绝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宿炎。因为她亦是从雉精变化而来的。这个救助宿炎的最后方法。我们两个心照不宣。她已经成凰不能化蜃。这世上能救宿炎的人。只有我。
其实。我也差一点可以成凰的。我躺在水下。自嘲地说。
我身边的赤色珊瑚名叫离子。他跟我混的熟了。便常跟我聊天打趣。笨蚌啊。做鸟有什么好？我就喜欢浸泡在海水里看天。各种各样的蓝色多漂亮。还可以随波摇摆。何等逍遥！哎哎。你这本事好生厉害

你是怎么让水面上生出幻象的？如此逼真。那两个人。好像活的一样！
我失笑。那女的是我啊。你看。那是我曾经化为人形的样子。
离子用珊瑚手臂指指点点。哈哈。想不到你年轻时也曾如此貌美！哎。那个俊秀后生是谁？哈哈哈。他真是憨。被人欺负了都要躲在你身后！
我望着宿炎的模样。只觉得汹涌的海流带走了我眼中的热度。于是和她笑着说道。那是我朋友！他总是不知天高地厚的闯祸。每次都是我来替他收拾。。。
只是。只是我最后一次帮他收拾了。
宿炎。从今以后。你就是那高高在上的神龙。从今以后。我是海底不知名的小蜃。从今以后。我不能再护着你。从今以后。。。我们再不能相见。
其实。纵使相逢。君必不识。我在你眼里。只是一只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蚌。我的翅膀已经变成了蚌壳。我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柔软的肉。我的心空落落的。只能想着你。
我没有了妖的内丹。我只是一只平常的蜃。我除了那层脆弱的壳。甚至不能保护自己。我只能依靠珊瑚邻居的触手帮助自己不受伤害。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水面上回放这一幕幕。我们过往的故事。
我们一起修炼。我们一起打闹。我们一起去人间探寻。我们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却注只定。是朋友而已。
永远是朋友。宿炎。这是你给我的誓言。也是封印我们之间关系的一纸判词。这句话让你理所应当爱上更好更适合你的浅羽。也顺理成章的。让我这一腔炽热爱恋痴心错付。
我甚至。。。来不及让你知道。哪怕被你拒绝也好。哪怕被你嗤笑也罢。我只是遗憾。我不曾亲口对你说出那句话。
宿炎。我喜欢你。
这一天风和日丽。海水分外清澈。我张开蚌壳迎接暖洋洋的日光。好久不曾如此恣情的晒太阳了。我今天的心情格外好。跟海龟大婶聊了好久八卦之后。终于难得片刻清闲。便轻轻吐出蜃气。在海面上放出一幅幅逼真的画面来。
青碧的森林。清澈的翠心胡。一个少女和一位少年并肩而坐。少女赤裸的双足踢着湖面的水波。能有多大？十个翠心湖这么大？一百个又如何？
我看着着自己做出的完美幻象。忍不住笑了起来。
宿炎。你是对的。这片东海真的好巨大。大到我在这里生活了一百年还不能熟悉。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来我这里聊天。这片水域。真的比我们曾经生活过的琉璃森林。庞大的多了。
可是。为什么即使是这样。我还是会想起那片小小的森林。以及在那小小的森林里生活过的我们呢。
水面上忽然划过一片阴影。

一只赤色的身影在我头上盘旋了三圈。
我看到了他。
那样漂亮的龙鳞。那样血红巨大的眼睛。那样优雅的姿势。宿炎盘旋了三圈之后化作人形。双足点在水面上。隔着一层茫茫水域。低头看着我。
我合拢了蚌壳。幻想瞬间消失。
他那样看了我很久很久。又抬起头看了看天。然后轻轻飞起身子。再次化作巨龙。向西方飞去。
他离开了。我怅然若失的又打开了蚌壳。迎着刺眼的阳光。都不会流泪。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宿炎醒来之后。身边只有眼中满是惊喜的浅羽。她开怀的抱住了她。你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他轻轻推开她。四处张望了一圈。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冰柳呢？
浅羽眼中有明显的失落。却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连宿炎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这么多天之后。最想见到的不是让他一见惊艳的浅羽。而是那昔日里经常与他嬉戏打闹的小野鸡精。
其实他与浅羽。也只是寻常关系。她自称羽儿。他也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全名叫浅羽。只因浅羽救他在先。她蒙难时。他义不容辞的挺身而出。自己险些被那些神仙杀死。他央求浅羽送自己回到琉璃森林。只有。他想见冰柳最后一面。
他在心底是知道的。他对冰柳。并非常寻常的朋友之情。他暗暗地思慕着冰柳。这情愫从他们第一次在翠心湖相遇时。便开始了。
他知道。他法力不如他。他一直躲在她身后。所以在保护了浅羽之后。他拉住冰柳的手说。我保护了雪山顶的雪凰。他想说。他虽然没能登上山顶。却终于像个男子汉一般保护了那样脆弱的神兽。他一人面对众多仙人。他胜了。他终不是那仍躲在她身后的怯弱小妖。冰柳。我也可以保护得了你。
却没力气说完后面的话语。
宿炎化为神龙之后便开始四处寻找冰柳的身影。那个与他相约化为龙凤的小野鸡。即使她没能化作为凤凰也没关系。她是母鸡也好。野鸡也罢。她都是他的冰柳。是他一直偷偷恋慕着。却不敢让他知道的女子。
他一直想化螭为龙。他想做能保护得了她的男子。他想用自己的无边法力。打造她一个万事无忧的未来。
可他在功成名就化龙之后兴冲冲地寻她而来时。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拒绝了浅羽的求爱。他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寻找冰柳。他几乎翻遍了琉璃森林的每一寸土地。却仍然寻不到她。
他每日都在追寻。在仙界。在人间。在地府。任何冰柳有可能出现的地方。他全都找遍了。
一百年过去。他还没有寻到她。
这一天。他照例乘风寻找。却忽然在东海海面上。看到了那一幅蜃景。他看到双脚踢荡着水波的熟悉少女。

怎么都是句号

他看到那满腔豪情的少年。信誓旦旦的说道。
冰柳。等我化作真正的龙。那时候。我会带着你上天入海。去这树林最东的天涯。和你一起看云卷云舒。沧海碧波。感受海风习习。聆听鸥鸟啼鸣。我们一起。可好？
他忽然飞快的扑到那蜃景上。可在抵达的那一刻。一切幻象都消失了。
他低下头。看到水波之下。一只合拢蚌壳的陌生的蜃。他看了她一会。他不记得他认识海族的成员--或许是这只蜃读到了他的内心。才幻化出那一幕哄他的吧。
停滞了片刻。他看了看头顶翻滚的流云。海浪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脚趾。他失神了片刻。又再次踏上旅途。
他没有看到。从那海底的蜃壳中泄露出来的一滴泪水。转瞬间便融化在茫茫海水之中。
我们终是履行了少年时约定。我们终于是一起看过了这片望不尽头的大海。君已成龙。卿已育珠。那些年我们说过的天真誓言打过的赌。都只变成了跌入浩瀚沧海中的一粟。你只顾仓仓皇皇赶路。却不见谁人散落了一地芳心错付。尽归尘土。
我们总会长大。长大之后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那个人。那份情。早已在残酷的选择历练中。再寻不见。

能画的，留名……

忘了发文的名和作者Q_Q补上《蜃泪》冷亦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