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死子双生(一)
在看他的日记之前,我先给你讲一讲这个可怜的家伙的情况吧。
张源是一个胖子,4250px的身高,体重却高达230斤。但是,你却很难想象这个人在小学时期竟然是班上最瘦的人。我算得上是他最铁的哥们,但我比他大一岁,因此我几乎是看着他长大的。
一个体弱多病的“竹竿”突然变成了一个吨位十足的大“冬瓜”,这实在是一件很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就像是一个气球,被一张无形的大嘴从干瘪吹涨到如今有如膨化食品包装袋的形象。的确,他的发胖速度有些可笑,就像猪吃了“猪快长”那样。但当你发现你身边的人一下子发生如此巨大的、肉眼可见的转变,我想你的第一反应就不是嘲笑,而是恐惧了吧。
这样的事,一定不止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精神脆弱的人更是容易崩溃。所以,当我得知他患上了焦虑症之后,我突然感到他很可怜。
他的情况很不乐观,以往灿烂的笑容已经从他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常年的焦虑,带着些许不安和惊恐。
张源现在的精神状态十分敏感,他总是疑神疑鬼的四处不停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又像是在躲避着什么。
他见到我,紧绷的表情终于勉强浮现一丝笑意,但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很快就又恢复了木然,仿佛昙花一现,只是一瞬,便又重归于平静。
“你们都来了啊?”他看着我想了想,觉得这安静而尴尬的气氛实在不适合于许久未见的友人之间,于是,他开了口。
他的嘴唇已经干裂,但我却在一旁的桌子上发现了一个还剩一半的水杯,杯口的水渍还未干透。
“什么你们?现在来的就我一个啊。”我看着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惊惶,心中越发地可怜这个曾经最好的伙伴,同时,我对于那些害人的恐怖小说更加的厌恶了。
“这里不是四个人么?你和你,我和我。”他听到我的回答,脸色一僵,右手的食指轻轻的敲打着椅子的扶手。这才像想起了什么,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对了,你看不见他们,你看不见他们。”
“他们?”我看着他古怪的神色心中一紧,“他们是谁?”
听张源的主治医生说,他现在精神幻想很严重,也许他口中的“他们”只是他的一个幻觉,但是看着他深邃的瞳孔,虽然空洞,但并不涣散。何况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他用不着骗我。
那么,是否他真的看见了某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这才成为了人们眼中的另类,也就是我们所谓的精神病人?
我是一个好奇心很重的人。对于精神病患者的幻想世界内容有着浓烈的探究兴趣,因为他们总是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或欢乐,或恐惧。我虽然没有学医,但对心理学也有一些粗略的研究。我现在满脑子都在思考一件事:张源的世界里,究竟有些什么?
张源看过这么多恐怖故事,想必能把人吓到如此地步的幻觉也一定不简单,我想,如果换做是那些恐怖片的导演,也一定会有和我一样疯狂的求知欲吧?
于是,我期待的看着他,希望能听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你知道‘死子双生’么?”他没有立即告诉我“他们”是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死子双生?”我嘴里重复着这个词语,目光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回答。
张源在和我开玩笑?虽然这个答案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但我注意到他的眸子还是呈现出一种空灵的状态,既不清澈,却也算不上浑浊。眼睛是人心灵的窗口,当人说谎时,眼神会有些微的变化,可是在他的眼里,我并没有看见这样的异变。
他的目光穿过了我的身体,定定的注视着我的身后。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家具,地板,家电,一切都安安静静地呆在那里,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你,在看什么?”我看着张源木然的脸,有些不知所措地开了口。说话的瞬间,我感到有些口干舌燥,嗓音也在不知不觉中颤抖着,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发声都变得十分艰难。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从一见到张源开始,我就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不正常,我也说不上来。
虽然此时已是秋天,我依然从流动的空气中嗅到了一丝炙热,那是夏天的气息。山城的夏日空气总是弥漫着一股微不可闻的烤肉味道,张源曾经向我开玩笑说夏天的重庆更像是个烤人的火葬场。
空气的流动是缓慢的,呆在没有风的室内,时间仿佛都凝滞了。我和张源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气氛渐渐微妙起来。
沉闷的气氛让我们两个大男孩变得有些尴尬。良久,他回答:“每一个人都不是孤独的,因为自从他们从母亲的身体中分离出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他们有一个外貌,皮肤,毛发甚至指纹都完全一模一样的‘双胞胎’,是的,‘双胞胎’兄弟,或者姐妹。
我实在无法以文字来描述他们的存在,就连博大精深的汉字也不能组成这样一个词语来形容他们。他们其实更接近于克隆人,但是克隆人是肉眼可见的相同身体,两个不同的人。而‘死子双生’,他们更趋近于双胞胎的存在,不过,其中一个,除非遇到一种情况,否则永远都不会出现。”
“你说的什么?双胞胎是不可能拥有相同的指纹的。这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克隆人虽然是从母体中复制的子体,但也不可能拥有相同的记忆和认知。换句话说,克隆人只是长的完全一样的两个人啊!”我被他口中的双胞胎和克隆人将思维完全弄乱了,有些失礼的冲着他大声咆哮起来。
看着他依旧木然的表情,我这才意识到我失态了,我讪讪地说了声“对不起”,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与张源的平静相比,我反而更像是无法控制情绪的那个人。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我的观点。”张源轻声的开口道,他将一瓶打开的矿泉水递了过来,示意我喝一口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他又缓缓说道:“这么给你解释吧,就像是一个人和他的影子,人永远是可以被肉眼看见的,但有些时候,人的影子就会被暂时的屏蔽,这不是消失,只要有光和身体,人的影子也会永远存在。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他的影子都会陪伴着他,这就是我在和你见面时所说的那四个人:你和你,我和我。”
“就这四个人啊,你吓我一跳。”我拍了拍胸口,半开玩笑地说道。人和影子,这样的存在并不矛盾。“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这不是很正常么?”
“但是,”张源声音有些凝重地打断了我的话,似乎对我的插话表示很不满意:“如果我说人死了,他的影子还活着,你会信么?”
“你,什么意思?”我停下了开玩笑,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人总是会死的,没有人能长生不老。但是,如果一个人死了,而他的影子继承了他的思维,认知和常识,还有他的身体,就像继承遗产那样得到了他的一切,并以此代替他继续生活下去。你信么?”
“你该吃药了。”我定定地看着他的双眼,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张源默默地看着我,不发一言。
“这就是你所谓的‘死子双生’?你在开玩笑吗?”我突然有些恼怒,我只想好好的和这个儿时最好的朋友聊聊天,劝他放松心情,可是他讲的这些让我感到浑身都不舒服。
他依旧默默地看着我。眼神空灵而深邃。
“好吧好吧,我被你打败了。证据,我只要证据。行吗?”我不敢继续对视他的眼神,我有些心虚,我怕自己再看下去我会发疯。
“你要证据?好吧。”张源说着,突然拿起我钥匙上挂着的水果刀,向着自己的左臂恨狠狠地划了下去。
“你要干什么?”我吓得大惊失色,忙冲上去想要夺过他的刀,可是我慢了一步。
锋利的刀尖如同划破一张纸那样插进了他的手臂,但意料之中的鲜血并没有喷涌而出,准确地说,我没有看见哪怕一丝鲜红。
“这,怎么回事?”我愣住了,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为什么没有血?”
张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用右手指着地上。
初秋的阳光慵懒地透过窗户洒了进来,被张源的身体所阻挡,在地上留下了一个淡淡的黑影。
黑影的左臂,正汨汨的向外淌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