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初晴。
绿衣女子打开金奁,略一思量,只取了一支琉璃玉簪,将长发绾起。宁姐姐素来温雅淡然,是不喜欢自己那样明媚眩目的美丽的吧。
碧玉鼎中香气杳杳,上好的菊香。她坐在案边,挑起琴弦。琴是薛宁的绿绮,上古名琴。
她的琴艺,亦是师从薛宁,并不娴熟。绵延而悠然的曲声中,偶有几处不和谐的错音,扰乱了整篇乐章。
曲中无别意,并是为相思。
她悲从中来,原来,真的无法成为她。她的才情名噪长安,能歌舞,善音律,通诗画,而自己,只是空有倾城之色,却连相思也无法演绎。
心中的痛楚,似又蔓延到了眉间,要把她撕裂。
她按着眉间的伤痕,拔出腰间短剑,恨恨地,朝绿绮斩去。
冰弦丝丝缕缕,支离破碎,切入了她握着短匕的手指,立即有血涌出。古琴“铮——”地一鸣,似一个女子痛楚的呻吟。
“小姐,”侍女冰儿笑嘻嘻地走进来,一惊,连忙撕下裙摆为她包扎。
“怎么?”付婉冷眼看着她,问道。
冰儿见伤口不深,放下心来,道:“一大早付大人就陪同付家大公子前来提亲,如今已和老爷冰释前嫌,连日子都定下了呢!”
冰儿笑着行了个礼:“小姐和新姑爷大喜!”
付婉还未从刚才的悲伤中回过神来,神色仍是淡淡,似是并不在意冰儿说的话。半晌,才道:“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冰儿一愣,收拾起破碎了的琴,走了出去。
付婉听到她喃喃的声音:“小姐,真是变得不同了。”
冷笑,挂在嘴角。
本就是极度不同的人,如何模仿,也不是她。
“慢着!”她叫住抱琴退下的侍女,带着轻微的忧伤,沉吟片刻,吩咐道,“将这琴修好送去给付家二小姐,就说是我送她的礼物。”
长安,一改平日的萧条,热闹起来。人人都知,当朝付丞相在一天之内分别为儿女行嫁娶支礼。
嫁娶不须啼。
付婉身着大红嫁衣,坐在新房的床边。
满头的珠玉甚是沉重,她透过面纱,隐隐可以看到窗外的月,又是缺月挂疏桐。
她的泪又滑落腮旁。现下,那个同样凤冠霞披的女子……如何了?
金家虽富庶知礼,然二公子,却是长安城有名的纨绔子弟。
宁姐姐,对不起呵……
门被推开,付塬满是醉意的走进来。
“为什么?”他问道,眸间冷冽如月。
付婉一惊,难道他已看出?!
“婉儿,”他哑声道,满是悲凉落寞,“我知道是你。”
付婉的心一颤,不住地向下沉。罢了!这番心血都成空。
“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她问。
付塬愣了一下,面前女子的音容笑貌,都是她。他定了定神,自嘲的笑,“并不很早,直到……直道适才看到你用手指绕着头发玩,才明白,你……你是婉儿……”
他不再看她,愣了半晌,夺门而去。刹那远离这一堂红色。
为他准备的红色。
门未关,风呼啸着吹来,嘲笑着她的痴心妄想。
始知结衣裳,不如结心肠。
哥哥,原来宁姐姐,早就与你结了心肠。
付婉咬咬牙,换下那大红的喜服,翻身上马,向哥哥绝尘离去的方向追去。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刹那随风而逝,散落到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