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意外的发现,关于巴奎斯特。这次的意外来源于另一次意外。意外发现27岁是一个吊诡的数字,在那些天才艺术家那里,它要么指引向死亡,要么指引向伟大创造的开始。爱因斯坦27岁写出《相对论》,玻尔27岁提出量子论,希区柯克27岁拍出《房客》,凡高27岁决定开始画画而同样多的人,他们将自己人间的生命终结于27岁。于是从搜索GOOGLE"27岁死亡"开始,我遭遇到了巴奎斯特。
在说巴奎斯特之前先说点废话。我在清晨将醒未醒间一直试图回忆我的27岁,尽管我离开它尚不遥远,却已经如同一个急噪而洁癖一样的清洁工般将它如垃圾般扔掉了。我想不起那些人和事,恋情和发现,失业或者就业。它在我生命中是一个平庸的年份。我能够确切知道的是,就像已经过去了的以及还没有来到的年份一样,不管是在顺境还是逆境中,我都不断陷落到内心的困境中,而后伸张双手,向周遭呼救。又或者在无所事事中与失眠对抗。又或者在半梦间想着自己赚的可怜的工资如何平等分配给食物、书籍和化妆品。
我看到了还没有死亡的巴奎斯特的照片。那是一个年轻而英俊的黑人少年,经过了混血的褐色皮肤与纠结的黑发暴露了他的海地血统。他的眼眸里深埋着祖先的苦难。被殖民时遭遇的剥削;独立两百年后依然的贫困;远离黑美洲逃难他方成为当地最底层的挣扎。只有从小在贫民窟成长的少年才有这样浓而不化的阴郁--尽管他的家庭还算过得去,他的波多黎各血统的母亲热爱艺术,经常带他出入于大小艺术展,。这种阴郁出现在他的每张照片中,哪怕他的涂鸦色彩斑斓绚丽得刺痛人的眼睛,也掩盖不出他扩大的眼白和深邃瞳孔中的阴郁。在一张名叫"SELFPORTRAIT",自画像,的画作中,他的脸与头发是一样最最沉郁的黑色,他黑人纠结成麻花的头发无法自控地向天空生长,红色白色黄色的粗弧形线条构成了他的五官,他的眼睛里正流淌出比眼泪更粘稠比鲜血更无辜的白色液体。他只是一个悲伤的纽约街头小混混而已。除了和别的少年一样吸毒打架以外,他和别的少年一样热爱破坏公共空间。海地人的性格如加勒比海一样波涛汹涌,逼于人生绝境边缘的他们随时可能被什么点燃血液而焚毁一切。别的少年选择了毁损的方式--比如打破人家窗玻璃,砸烂别人的汽车,而他却把油漆泼在地铁站。他让骷髅头、黑非洲的古老图腾出现在纽约街头,还有莫名的文字和数字,它们长久停留在墙体和车厢上,就像是来自黑人世界对于白人世界的咒怨。无论怎么看,这都只是一个叛逆少年对成人世界的挑战而已。可那些凭空乱飞的羽毛、数字、愤怒扭曲的人像、骷髅却让数年后的人反复解读。人们以为那些数字里深埋着伟大预言,只能从古老的黑非洲土地上寻找答案--可是,答案不是在曼哈顿上空的风中飘着吗。
存在的荒谬就在于此。一个贫民窟少年迅速登堂入室,获得了可堪与大师平等对话的机会,可这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意义就在于有了充足的钱去买海洛因,以及向他喜爱的摇滚乐队示好。在他成名前他就想要加入旧金山二流朋克乐队远离者,遭到了拒绝。后来这支乐队两个成员死于海洛因,这似乎揭示了巴奎斯特痴迷这支乐队的原因。毒品与天才总是相生相息的。毒品打通了天才头脑中通往天堂的阶梯,让他们在远比地球更深远广袤的地方去发出诘问或者寻找答案。但代价是把生命的时间缩短。--想想39岁那年的约翰列侬吧,过度吸毒以及为了要保持19岁身材而进行节食,他瘦得如骷髅一般赤身裸体坐在大野洋子的女朋友中间,毫无性欲。如果不是后来被歌迷的枪击中,他恐怕也会死于毒品。1988年的巴奎斯特并未因成名、金钱而获得快乐与解脱。只有在致幻剂的指引下,他才能进入到那个愉快绚烂而鲜活动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固化的桌椅可以在空中飞舞,耳边每一个声音都如钢琴的一个音符,头脑洞开这一年,海洛因把他永远留在了那个幻想的世界。死亡前的挣扎中,他的手臂无力在空中挥舞,如同他涂鸦中的羽毛,飘荡,而没有方向,没有力量。他的生命停留在27岁。后来人们把"大师"这样的称谓给予了他,时装设计师也向他谄媚讨好,把他少年时用于挑噱固化世界的元素用在了时装上。一切都像个玩笑。他的27年的生命用黑色做底画满了他整个人生画布。他死后的岁月,这深重的黑色却变成了喜剧的元素。
这是1988年。与过去任何年份一样,有人诞生,有人死亡。我并不认为巴奎斯特的死会让任何人悲伤。相反,随着他的死亡而带来的作品价格飚升只会让藏家们暗自窃喜。而作为艺术家本身,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接替他来涂鸦的是东方西方穿阿迪达斯吃哈跟达斯看莱温斯基长大的中产阶级孩子,他们健康、温文、他们的叛逆只在于撕掉某天的作业纸。他们在政府规划的涂鸦区域里涂抹上班驳的色彩,规训得就像他们奥数题目的答案。
27岁是个神秘的年龄。
就像大家知道的那样,1971年,吉姆.莫里森让他嶙峋得如山羊一样的躯体倒在了浴缸里,27岁的他死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