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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疑】南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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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虐>


1楼2013-12-10 17:22回复
    章五
    入夏时景物色彩纷呈地铺在眼底。杨少爷整日犯困的毛病好了大半,也不再成天念叨些没人能懂的话。自从他把那只名贵的翠鸟儿放走之后,他爹就再不允他靠近府中一切关在笼子里的宠物,以免整个杨府成为动物世界。
    他得了闲又没逗弄的对象,开始致力于培养新的兴趣爱好。且这兴趣高雅得很——抚琴。
    正当大家都以为会被魔音灌耳时,传出来的曲调却意外地能入耳。老爷认为他病情好转,当然还有一个可能是他即将变成琴魔。大家都有意识地回避后一种想法,所以大家都挺高兴。
    这日晚上他步入庭院,看着无数莹绿光芒,如同寰宇中星辰落于人间。它们四处游荡匆匆忙忙,回溯过前世映照出来生,挽留无定的魂魄。他恍若置身于梦,这幻景一触即碎。
    光芒缓慢地湮灭,沦落为干枯的尸骸。须臾转瞬,却像经历了一次轮回往生。它们等待来年,再度奏响这萤火挽魂的悲曲。
    他拾起一只亡去的虫子,才知这是真实。
    长夜将它们埋葬入土,眠睡的花与人都不会晓得。他踩踏于这片坟墓之上,想着那个人是否与他看过同样的景致,等待梦境之后的破晓。若他已长眠,又是否会追随这一季的萤火,再次在故土上流连?
    他在将睡之时迷迷糊糊地想,如果有朝一日能找到他的坟,那就是看过了他前世今生。可以陪他说话聊天,赏景抚琴。
    停止了忙碌的寻觅,从此世上只有一人。
    完满而短暂地度过一生。
    章六
    他倦极小寐的时候做了一场梦。说不上有多久没做过梦了,所以他依恋地在那梦里睡的安稳。一开始他看见地上的嫩草都发芽了,散发着软而温润的光芒。他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也像草那样温软。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稚嫩的少年,不禁一怔。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白衣浥露。
    这梦暖软而长,足够让他们看过萤火漫天春雨缱绻,放过一场纸鸢,听过一曲琴。
    杨家少爷醒来的时候是笑着的。他摇着把折扇赏这美景,连被他糟蹋过的那簇花也开得正好。他却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他终于找着了那只旧纸鸢。是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老管家给他的。管家自知这件事不能再瞒,于是顺着纸鸢一道赠给了他。
    少年原是他身边僮仆,不知如何一来二去就好上了。那时候他们日日相伴,赏花对弈品茶,情投意合一时无两。这事儿传到了老爷的耳边,他震怒地把少爷关了禁闭,私下把少年给杀了,悄没声息的谁也不知道。
    当时老爷不以为然,一个小小僮仆还能坏了他儿子一生不成?他让府里人把少爷屋子里的东西都给烧了换成新的,管家于心不忍,一直私藏着这只纸鸢。最后少爷落得疯疯癫癫,也着实无奈。
    他听着管家颤巍巍的声音,眼前浮现无数的晨昏昼夜,闲敲棋子共把杯盏。他想着想着眼角就流下泪来,一行又一行地挂了满脸,止不住地往下淌。
    那时他们各是香梦沉酣的天真岁月。只可惜这一副美好织锦被生生剪裂。


    4楼2013-12-10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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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七
      杨家少爷的疯病不治自愈,三姨太太气得直翻白眼,连脂粉都顾不上抹,天天咬着后槽牙讲话。老爷的病缓和了些,已经能从榻上坐起来说话了。
      后来他看见一件东西就能想起一件事,无数的回忆雪片样纷纷扬扬地飞进来,把他埋进令人沉沦的过往里。他慢慢儿地想起来了自己前些年得的怪病。他只是赖在了一个美好的梦里头,梦里他们一起看过夜露晨光花飞满天。还有更多现实里没有的情节。他们安安稳稳地过了大半生,在一个小院里种了瓜果蔬菜,闲时添点儿水松松土,虽无儿孙满堂一样热闹。如同所有心软的作家笔下的结局般,这一生无甚波折便走到了头,竟没有一丁点的遗憾。
      最后一幕是个春日,鲜明亮眼的色彩铺陈在眼底。蝴蝶翩飞花木繁盛的时候他们把一只纸鸢放上重霄,南国暖暖风烟托着它安稳飞行。阖上眼时春未老,且天光大好。
      说到底不过黄粱一梦,却温暖得教人落下泪来。他们平淡地过了完满的一生,再没有分离。它衬得现实何其荒芜。
      他那相好从小生于北国的蛮荒之地,大漠的风吹来满嘴是沙。饿死的人不计其数,他早就惯了,拿着死人骨头自己和自己过家家。稍大些要靠抢才能夺到吃食,他往往只能拾着一星半点的碎屑。
      沿路都是狰狞的枯木。他饿着肚子昏沉沉地听见其他人议论,说南国是个多么好的地儿。他也没听进去那些杨柳依依锦鲤双双的好风景,只敏锐地捕到了一句话——能吃饱饭,还有酥软松脆的点心。
      真是个好地方。点心是什么呢?这里只有泥土,而且并非松软,板结得长不出庄稼果树,连生命力最强的草都在夹缝里奄奄一息。
      长大后上天还真遂了他的愿。他被卖到南国做奴隶,在别人与亲人离别的哭号中啃着指甲,傻傻地想,真好。
      他第一次见到杨少爷是在庭院里。他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如果能天天看见他就好了。之后他们果真形影不离,他几乎要烧高香感谢上天。正当他以为苦日子到头之后全是良辰时,这一生果真走到了头。
      他死之前觉得很疼,模模糊糊地想杨少爷肯定能来救他。他撑着一口气等呀等,睁着眼睛看到大片莹绿色的光芒,像他们一起看过的萤火,其实只是濒死前的幻觉。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被放上天的纸鸢。
      最终他等不下去了,阖上了眼睛。
      章八
      他没有墓。尸骨无存,如同那只被焚烧的纸鸢,灰烬被风吹散,魂魄无定。
      杨少爷爬上了后山给他置了一个坟。他把那只泛黄的纸鸢放进了墓中,一点点地填埋入土。土丘上一方小小的碑,连名讳都不曾刻上。
      这地儿很清净,周围只有花木繁茂,偶有鸟雀栖于树上,婉转叫得极是动听。春天树作青伞;夏天萤火作伴蝉鸣作曲;秋日果实熟透权当作贡品;冬日最是萧索无趣,但他会温一壶好酒,与你看这银装素裹的大千世界。
      杨少爷想,往前的数年他一定过得很不好。一介孤魂野鬼要去抢别人吃剩的贡品,没有容身之地,苦寒酷暑都是一个人。
      闭上眼就是那伶仃的身影,破洞的白衣在风中挣着,像荒草上开出的白花。忽地转过身来满脸泪痕。他想把那人抱入怀中,用袖擦干他眼泪,带他来到这小小的坟旁,告诉他自己会来作陪。
      他拿出早就备好的纸钱,一张张地烧,眼圈被烟熏得发红。这安身之所固然选得好,但如果他还活着……
      泠泠雨落时为他撑一把纸伞,茫茫雪飞时给他披一件裘袍。萤火渺渺时为他奏一曲安眠,秋风瑟瑟时给他讲一篇山野梦谈。
      那要比现在更令人向往。
      或许他执念解开之时早已轮回往生。
      若他此生能够偶遇此地,也算得上是一场重逢。


      5楼2013-12-10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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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九
        第一场冬雪来得无声无息。杨少爷尚还咂摸着热茶,跳动的炉火烘得他脸上红艳艳的一片,跟新剪的窗花儿似的。幽幽寒意从纸糊的窗里灌进来,他把手塞进衣袖里,抖抖索索一推,风像头凶兽似的往里猛蹿。
        他携了一壶好酒,握在手里汲取些温暖。上山的路虽说不长,但因是下了雪,横生的枝杈又多得很,杨少爷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险险滚落下去。一路走得极是艰难,他不知摔了几个人仰马翻,那手指却还紧紧握着壶柄,像是融为了一体似的难分难舍。
        没人知道他要履谁的约。
        酒瓶已是冰凉。杨少爷想起他喜欢吃些温吞的食物,这般冰的酒恐是不合胃口。他把酒瓶裹入自己衣内,也不顾激起阵阵寒战,焐到它重又暖热起来。
        酒液滴在雪上化开一片。他兀自对着壶嘴饮酒,嘴里尝到了咸涩才知是泪,搅和在一块苦得很,再品不出半点酒香味儿。
        覆雪皑皑的空山中偶有鸦鸣。漫天白絮轻软无终地飘着,压上羸弱的松枝便簌簌落下。天地一片死寂。他灌着酒,醉醺醺地就想说些话。他说这时候家里的女眷们都忙着置办年货,灵巧的剪刀穿梭着,红纸便成了一副窗花。他可没那本事,只能把红纸变成一堆碎纸。
        他说家里置着的蜜饯和腌肉分开堆得小山高,只等着除夕夜下锅入腹,做成的梅干菜扣肉和红烧鱼,还有很多菜肴都是顶顶好味。晚上放过爆竹后得守岁,只是他生性惰懒,未到子时便与周公相会,在梦里水乡划着小船儿采红菱,直到大年初一早上才被鞭炮轰醒。
        可今年必须得守着了。他顿了半晌,才缓缓道,因为有个愿要许。
        他没吐露半点愿望内容,无言地把玩着手里酒壶,像是在等那人问他是何愿望,然后笑嘻嘻贫嘴几句卖个关子。最后只等来一声寒风呜咽。
        他斜斜倚靠着那碑,皤然天地间像只余他一人。
        或许是二人罢。
        除夕夜里他果然强撑着守岁,往嘴里丢着炸得酥脆的花生米儿解乏。好容易挨到了半夜,赶紧把在心里千回百转的愿望给许了,这才晃悠悠倒头就睡。
        他的愿望是,那人能找个好人家投胎转世。
        这后头还有很多的话没敢说,怕老天爷怨他贪心。
        愿那人能生在南国,住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小院儿里。从小被长辈宠着,一丁点儿的苦也没尝过。长大后找份账房先生的活计,闲得发慌就看院子里绿油油一片的,生机勃勃。至找个温婉娴静的女人——(如果找不到,可以从思慕杨少爷的女子中挑选),儿孙满堂。
        只是他生未卜,此生却已休。
        章十
        此后杨少爷不是没动过守墓终生的念头。他想那人为了等他生生提着一口气撑到了天亮,他又如何不能用一辈子去奠他。
        老爷听到后急忙排遣所有人轮流去吹耳边风,不管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还是威逼利诱拿砍刀,务必劝回来。导致送饭伙计们都演技精湛,极擅演苦情戏,甚至有几个已经偷偷打算,如果杨家有一天散了,可以入梨园维持生计。
        就这样吹了个把月的耳边风也没有效果,不得不编排了一场年度大戏。所有人齐齐在少爷门前飙眼泪抹鼻涕,其中当属老爷演技最为浮夸,开始闹自杀。老爷一闹,他的姨太太们也就不能消停,纷纷也开始撕被单搞上吊。
        杨少爷这样被憋了一个月,苦不堪言,却也没有被门外众人的声浪撼动。
        最后他同意的原因是,他爹把那方小小的坟迁到了自家庭院里。
        他开始学着操持府里的大小事务。思慕他的姑娘和他爹病时请来的大夫差不多多,其中不乏如花美眷。但他一眼未看那些递来的锦帕香囊情诗几行。外头的妇人们又开始猜测,杨少爷心中那个非卿不娶非郎不嫁的人是谁。甚至赌馆里已经开了赌局,所有仆人都乐颠颠地押了碎银子,希望能赚点外快。
        闲下来的时候会偶尔想想梦里的事。也许是那少年的一缕魂魄入了这个梦,又或许是他用尽了执念去履了白头的誓言。他想着想着,在南国暖软的风里半倚着榻,睡得沉静。日光柔柔地打在脸上,好看得很。
        纵然他不知是南国多少姑娘的梦里人,他梦中的人,从来只有一个罢了。
        南国风烟暖,梦终人不散。
        -Fin.-


        6楼2013-12-10 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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