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转载】【 戚顾】满庭芳 SHEGNZI文O(∩_∩)O~雷者勿入！

清晨的空气里带着微凉的湿气，郊外的酒棚里只坐了一人。
那人背对着门坐着，着一身青色长衫，因为衣袍宽大而显得背影很是单薄。
戚少商伫在那看着那个十二分熟悉的背影，心里竟生出几分怯意和茫然。他以为他再也不会看见这个人了，而这次的重逢，竟是因为那样残酷的理由。
“大当家既然都到了，为何不进来坐？”顾惜朝朗声道，回过头对着戚少商勾勾嘴角。
那熟悉的俊俏眉眼晃的戚少商一时眼花。他第一次意识到，在顾惜朝面前，他一直都是无措的，顾惜朝一个随意的眼神都会让他揣摩好久。但也是此时，他知道，他一直潜意识地想要避开的那条他和顾惜朝之间的疤，已经被血淋淋地撕开。
戚少商没有动，目光沉沉地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迎着他的目光半晌，收起笑意，缓缓站起来。
戚少商没心思再去迎合顾惜朝的故作客套，压低声音道，“沈童是你杀的？”
顾惜朝挑挑眉，“是。”
戚少商的手猛地捏紧逆水寒，哑声道，“老八……是你杀的？”
顾惜朝乌黑的眸子暗了暗，轻声却清晰道，“……是。”
戚少商脑子一片轰鸣，身体早已经快一步动作，只听一阵金属的锐鸣，易水寒和无名便撞在了一起。
“呵，按大当家的脾气，忍到现在动手已经是不容易了。”顾惜朝凉凉一笑。
“沈家一百三十七口也是你杀的？”戚少商浓眉紧皱，盛怒地吼道。
顾惜朝垂下眼帘，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情绪，“是与不是，大当家心里早有定夺，又何必多此一问。”
戚少商剑身一翻，戾气暴涨，招招凌厉朝顾惜朝攻去。“为什么，为什么！”戚少商咬牙嘶吼。为什么是你，把我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个夺去，为什么是你，要我不得不对你刀剑相向，为什么偏偏是你，让我对你……
顾惜朝连连闪避，但仍被戚少商剑气所伤，他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顾惜朝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人。”顾惜朝此时嘴角仍噙着一抹淡笑，映着唇边血色，生出几分邪佞来。
戚少商觉得心惊。他原来从没真正了解顾惜朝。顾惜朝太引人，让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但顾惜朝太毒，沾上一点点就足以要人性命。
“你我……永远都只能是敌非友。”顾惜朝淡淡道，提剑欺身而上。
戚少商看着那双曜石般漂亮的眸子，竟觉得全身都冷了，胸口却像被火烧一样痛的难受。戚少商觉得自己要被气疯了，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是顾惜朝的累累恶行？是顾惜朝对自己信任的背叛？还是最后这句“是敌非友”？
若是当初，二人交手胜负还未可分，可如今实力差距明显，戚少商连连破了顾惜朝好几招，

逆水寒势如破竹直逼顾惜朝脖颈。e
忽然有一阵兵器交战的声音响起，戚少商感觉身后一阵寒意，迅速侧身躲避，剑气掠过，生生断了一根梁柱。
“少商！”
“红泪？”戚少商定睛一看，脸色一变。
三两黑衣蒙面的男子挟持着息红泪，而刚刚出招的男子脸戴银色面具反手持剑，施施然站在那。
“顾惜朝！”戚少商怒极，狠狠瞪着顾惜朝。
顾惜朝面无表情地回看他，那双总是不泄心绪的眸子里竟隐约翻腾起某些让戚少商心为之一紧的东西。
“放了她！”戚少商执着逆水寒刚朝顾惜朝迈了一步，九幽悠然道，“戚少商，你再动一下，她就没命了哦。”
“惜朝，过这边来。”九幽对着顾惜朝微微一笑。
“红泪！”酒棚外又是一声，只见赫连春水舞着长枪冲了进来，几名黑衣人立刻迎了上去跟他纠缠。
九幽扣着息红泪的命门，不紧不慢道，“既然我们两边都不是单独赴约，也算扯平了，看来一会还得有六扇门的人来，我们就先走一步了。”他看着戚少商，“戚大侠，若不想我手上有个差错，还劳烦你收剑吧。”
戚少商看出这银面男子武功绝对不低，咬咬牙，放下了冲着顾惜朝的剑。
“惜朝……”九幽话还没说完，只见顾惜朝突然身形一动，无名顷刻间直冲戚少商而去。戚少商又惊又气，条件反射地反击。戚少商的剑从来是最快的。电光火石间逆水寒已经几乎到达了顾惜朝左胸。
九幽反手将手里的剑推了出去，剑身撞偏了逆水寒，但仍旧阻止不了逆水寒的剑势，只听“噗嗤”一声逆水寒已经刺入顾惜朝左胸口。与此同时，无名也在戚少商肩头划出长长一条口子。
“走！”九幽对着黑衣人们喝了一声，一手劈晕息红泪一手接住顾惜朝。黑衣人中一个身法极快地抽身架起息红泪跟着九幽掠走。
剩下的黑衣人拦了赫连春水和戚少商几招也随即遁走。
“红泪！”赫连春水瞪大眼睛，气急败坏地把枪往地上一插，“混蛋！”
戚少商捂着肩膀后退几步，看着逆水寒剑身上的那抹鲜红。顾惜朝……顾惜朝！

“你是想杀他还是想自杀！”九幽抓着顾惜朝的肩膀狠狠用力。
顾惜朝脸色苍白，但是面上却没显出一丝痛色，“神君让我去赴约，也不是真想要看我杀他不是么。”
“是，因为你不会杀他，”九幽将顾惜朝揽近自己，沉声道，“本君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戚少商到底是怎么看你的！”
顾惜朝面色微微一变，“惜朝不懂神君在说什么。”
九幽凤眸轻眯，钳住顾惜朝的下巴，“你和戚少商那点事，以为本君没看出点端倪来？”他凑近顾惜朝，“他一点也不信你，伤心了没？还想救他么？”
顾惜朝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的伤还在不停地流血，可腹里的疼痛胜过胸口的，一阵阵绞转收缩，早在和戚少商交手的时候就开始，愈演愈烈。
九幽忽然托住顾惜朝的背，另一只手放到了顾惜朝的小腹。顾惜朝身上猛地一僵，微微睁大眼睛。
“呵，当真以为本君瞎的么？”九幽低声道，“你竟为他做到这种程度，惜朝啊，你总让本君意外。”
九幽靠近顾惜朝耳边，“留在本君身边吧，本君帮你保住这小东西。”
他猛地咬住顾惜朝的唇狠狠吮吸，顾惜朝浑身无力，只能抱住小腹任由九幽纠缠。
九幽用指腹摩挲顾惜朝眼角，“惜朝，你最后还是给了他那一剑，因为，你跟我……才是同类。我们是一样的，只有我，才真正懂你……”
怀里的顾惜朝已经昏了过去，九幽拾起几缕微卷的发丝放在鼻尖深深一嗅，“来人，把人给我好好保住。”

（八）
连下了几天的细雨停了，阳光淡淡，倒是有了春日的和煦之意。顾惜朝被九幽禁足在原来的院子里，九幽大多不在府中，只在隔几日的晚上来看看他。
戚少商那一剑被撞偏，险险避过了顾惜朝的心口，伤口仍是极深。顾惜朝因为孩子，许多药忌用，伤好的很慢，九幽便也知道他轻易离不开这宅子，他有耐心等，等着顾惜朝向他妥协的那天。
这日午后，日头很足，顾惜朝睡了一个上午，慢慢踱出来在堂里坐下来。他里面还穿着亵服，只在外面套了件宽大的袍子，孩子既然已经被九幽发现，他也不再像以前故意束腹，五个多月的身形还是很明显。
顾惜朝刚坐下，就有一直在外面随侍的婢女端着茶和点心进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婢女走近来将茶盏放到顾惜朝手边的小桌上。顾惜朝斜眼淡淡瞥了她一眼，眉间细细一动，在她端着托盘正要退下的时候，顾惜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二指迅速地扣住了对方脉门。
“想不到都是做爹的人了，还是喜欢做这样的打扮，”顾惜朝轻声缓道，“赫连公子？”
那婢女肩膀一僵，抬头一双灵敏大眼望过来，正是赫连春水。
顾惜朝看见那眼里的滔天怒气，垂下眼低声道，“你走，息红泪我定会安然送回来。”
“我的妻子我自己会救！”赫连春水咬牙道，“顾惜朝，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惜朝没有放开他，“抓她的人不是我，”顾惜朝看了皱眉的赫连春水一眼，不紧不慢道，“是九幽。”
赫连春水的眼睛陡然就睁大了，正要开口，顾惜朝又继续道，“六扇门查到这宅子的？”
赫连春水把好多句问话咽下去，不大情愿道，“我自己查的，挨个混进去了一遍，这次是运气好。”

顾惜朝点点头，一边松开手，“不要告诉别人，息红泪我自有办法送回你身边，”他顿了顿，“期间戚少商要是收到任何书信，都拦住他别让他赴约。我唔……”
顾惜朝忽然脸色一变，一只手摁到身前，倒吸了一口气。
“喂！你……”赫连春水看见他脸色陡然煞白吓了一跳，刚才起他就看见顾惜朝一脸病态，又听得他这番说辞竟是要帮自己，此时有些心急就反手抓住顾惜朝正要收回去的手，搭上了脉，片刻又烫手似的缩了回来，“你这是！……”
顾惜朝这几日大多卧床，九幽给他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还给他渡了几次内力压制魔功反噬，所以虽然身上伤重，孩子确实渐渐康健起来，顾惜朝是最近才感觉的几次胎动的，刚才那一下动的确实厉害，顾惜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揉了揉被孩子踢到的地方，抬头对赫连春水缓缓一笑，语气揶揄道，“想摸摸么？”
赫连春水没想到顾惜朝居然是这么坦然的反应，愣在那里，好久才结巴道，“戚，戚少商他……你气血两亏，内息紊乱，你……”赫连春水半道停住，看着顾惜朝淡然从容的表情，心里一沉。他肯定知道……自己安然生下孩子的可能微乎其微。
顾惜朝靠回椅背，端了桌上的茶盏悠然抿了一口，看着杯中浮着的茶梗，一只手抚上隆起的肚腹，语气平淡道，“我欠他的人命债，能多还一条是一条吧。”
从赫连春水这个角度望过去，顾惜朝的面容被热茶升起的袅袅蒸汽晕染的十分柔和，模糊了表情，这句话却听得叫人心里发冷。
赫连春水忽然觉得，他从来没有看懂过顾惜朝。那你呢，戚少商……
“亏我还白想了三四个法子……”顾惜朝没再继续原来的话题，将茶杯放回托盘中，朝赫连春水使了一个眼色，提高声音道，“你下去吧，我乏了。”
赫连春水张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皱着眉深深看了顾惜朝一眼，端过茶盏娇柔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出门时赫连春水回头又看了一眼，顾惜朝支着下巴仍坐在那，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他一头微卷的长发散乱地披着，映得他的面色苍白如雪。
转入无人角落，赫连春水拿起茶盏，底下压着一个细细的纸卷。

夜色浓重，春日的夜风吹上来都是暖而醉人的。
戚少商坐在屋顶上，支起一条腿，一只手搭在腿上，而那手里，提着半坛子酒。天上的星子很亮，戚少商望过去的时候眼前都是雾金色的一片。往口里倒酒的时候总会牵扯到肩膀的伤口，很疼。戚少商被酒辣的呛了几口，呆呆地用手捂住肩上被绷带缠绕的地方。
顾惜朝的剑从来不会偏，如果他真的想杀自己。
戚少商一遍遍回想当日酒棚里顾惜朝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最后那意料之外的一剑，那双眼睛黑的太浓重，好似盛怒的火焰燃过之后，只剩下了心寒痛楚的灰烬。他……是伤心了？他为什么伤心？我……惹他伤心了？
戚少商盯着手里的坛子，这不是炮打灯，或者说，除了跟顾惜朝，他再没喝过炮打灯。
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俊俏公子，就着自己喝过的酒碗饮下那醇烈的酒水，他在厨房昏暗的烛光下对着自己笑，眉目风情，何等动人。
为什么我要在乎他伤不伤心，为什么我要如此难受，为什么我……戚少商猛地刹住纷乱的思绪，狠狠地把酒坛甩了出去。
“啪！”碎裂的声音响起，戚少商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如果所有的东西都能像这样丢掉，摔碎，是不是就好了。

紫荆落了满地，春夜的空气里都染上了淡淡的香气。朴素偏僻的院子，似乎因为住了那人，一花一草都显得雅致特别起来。
九幽这样想着，驾轻就熟地进了内室，却是听见了断续的水声。
屏风后面隐隐露出一抹手臂的影子。九幽心里一动，几步过去，却发现顾惜朝已经从浴桶里出来穿上了亵衣。他的头发还湿着，挽在身前，染湿的亵衣贴在皮肤上，勾勒出单薄许多的肩膀和背脊。顾惜朝正在系衣带，看见九幽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继续从容地动作。
顾惜朝的肚腹已经隆起圆润的弧度，却并不显得突兀。再往下看，是两条笔直的光裸的小腿。
“伤口可以沾水了？”九幽从头到脚将顾惜朝看了个遍，最后将视线停留在顾惜朝脸上。
“不碍事。”顾惜朝一只手摁着腹侧，另一只手去取一架上的袍子，动作显得有些小心。九幽先一步帮他拿下了长袍，一张一披，将顾惜朝裹住。
“仔细着凉。”九幽发现顾惜朝此时的每一个动作都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抓着袍子的手紧了紧，顾惜朝就被带着贴了过来。因为刚沐浴的关系，顾惜朝的脸色比平日红润了些许，尤显雅俊，他的睫毛也是湿润的，低眸时垂下来竟有种乖顺的意味。或许是因为有孕的关系，裹在袍子里的顾惜朝即便仍旧是平日淡淡寻常的表情，却显得很弱势，很想让人……
九幽低头就吻了上去，顾惜朝闭着嘴颇有些倨傲地看他，九幽心上一哂，摁着顾惜朝的后脑勺，强硬地撬开了他的唇。或许是牵扯到了伤口，顾惜朝呜咽了一声，却引得九幽更激烈地搜刮他的齿舌。
忽然，九幽身体微微一偏，只见一把匕首贴着他的腰擦了过去。
“呵，还真不能小看我的小徒儿，”九幽舔了舔嘴唇，“你就想用这小玩意杀我？”
顾惜朝将匕首在指间转了个来回，嘴角轻牵，“神君不信？”
九幽看着他的笑容皱了皱眉，刚想动作，喉头微甜，竟然呛出血来。
“你下毒？”九幽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迹。
顾惜朝眯着眼睛狡黠地笑，用手指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神君，好看的东西，都是有毒的。”
“你这步走的太险。”九幽定定地看他。
顾惜朝将毒含在口中，自己免不了吞下去些许，虽然早服过解药，终究是伤身。他轻轻咳了一声，摁住肚子安抚有些躁动的孩子，“有舍有得。”
九幽张狂一笑，“这点毒就奈何得了我？”
顾惜朝没有说话，径直攻上前来。几招一过，匕首深深钉入九幽的胸膛，顾惜朝捂着撕裂的伤口，血从指缝里流出来。这点伤杀不了九幽。他不知道九幽的弱点在哪，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用不了内力，但是拖延时间

这点伤杀不了九幽。他不知道九幽的弱点在哪，更何况现在的他根本用不了内力，但是拖延时间足够了。
九幽压制住咳嗽哑声道，“惜朝，别逼本君动火。”
顾惜朝慢慢直起身体，“还请神君不要妄动，先逼毒要紧。”他将外袍穿好，施展轻功出了院子，再没回头看一眼。
（十）
顾惜朝早在最初入住这宅子的那些时日将这里探了个遍，所以即便被软禁，他早已对息红泪被关在哪里有了几分把握。至于那里的机关和几个阵法，顾惜朝还不放在眼里，所以没有多久，顾惜朝就找到了息红泪。
息红泪看见推门进来的顾惜朝愣了片刻，继而满腹火气地上来就是一掌。她的功力早就被九幽所封，顾惜朝抬手轻松地抓住她的手腕，“时间紧，先跟我走。”
息红泪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顾惜朝带着奔走在夜色里。
“喂！顾惜朝！”息红泪拧着眉毛气吼吼地喊话，“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这唱的又是哪出？”
“息大美人不知道逃跑的时候是要小声p一点的么。“顾惜朝回头看了她一眼，张口调笑。

息红泪被噎了一下，正要发作，却看见顾惜朝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得特别苍白。她刚想说话，顾惜朝眉头蹙了蹙，低声道，“追上来了。”息红泪便觉得拽着自己的手猛地加力，两人迅速穿过了宅子后山的一小片林子。
停下的时候，息红泪惊觉顾惜朝的手心里竟是密密一层冷汗。
顾惜朝环顾了一下四周，边低声道，“你此时只能信我，若是顺利，自然我有命解释，你也有命听。”说完，顾惜朝将手指放到嘴边吹了个哨，两匹马儿嘚嘚地从树丛里跑了出来。
隐隐有人群的声响传来，情况紧急，息红泪看他脸色如常，语调从容，她来不及细想，点头抓住了缰绳，她自然没有看见，顾惜朝的另一只手一直牢牢地摁在侧腹上。
这马是赫连春水准备的，按顾惜朝说的每日一换，备他们出了宅子时用。

两人上了马，沿着幽僻的野道疾奔。顾惜朝再支撑不住在马背上弓起身体抵御疼痛。孩子的动作一阵高过一阵，牵扯着五脏六腑好似都在疼，马背颠簸，每一次震动都让孩子更加躁动不安。顾惜朝死死地绞着缰绳绷紧身体，身上的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晃，连前面的路都快看不清了。身后紧追的声音好像更近了，九幽比他预计的更难缠。
这段路没了树林掩护，只是布满一人多高的杂草灌木，他们再骑马很容易被攻击，况且顾惜朝知道，再颠下去他撑得住，孩子也撑不住了。
“下马！”顾惜朝对着身后的息红泪高声道。
顾惜朝将两匹马牵过来，对着马屁股一抽，两匹马一前一后嘶叫着奔走了。
“我们从这边绕。”顾惜朝示意息红泪往草丛里走。
息红泪气喘吁吁地跟着顾惜朝在苇草丛中疾行，她身上几个要穴被封，体力如同寻常女子，渐渐觉得不继。她忽然想到顾惜朝既然来救她，为何不先给她解穴，逃跑也方便些。想到此，她抬头看顾惜朝在前面的背影，酒棚一战他被戚少商重伤，难道他……伤重的连这点内力都用不了了？
“顾惜朝！”息红泪去抓顾惜朝的袖子，“你没事吧？”
她抓了个空，因为顾惜朝竟然身体一软就倒了下去。
息红泪吓了一跳，连忙凑上去，手刚放在顾惜朝肩膀上，竟发觉他在微微战栗。息红泪低下头一瞧，只见顾惜朝单腿跪在地上，闭着眼睛面色惨白，额边脸侧的头发都汗湿了，明显忍受着莫大的痛楚。

“顾惜朝？”息红泪大惊失色，“你伤哪里了？”她本就不是斤斤计较循规蹈矩的小家女子，立刻去剥顾惜朝的外袍给他检查。当她的手摸到顾惜朝身前那片膨隆的时候她彻底怔傻了。息红泪和赫连春水的儿子已经两岁，手下的动静表示什么她再熟悉不过，顾惜朝竟然……
“唔……”顾惜朝无意识地发出一阵痛吟，相比之前孩子的躁动，这会孩子的动作已经渐渐小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沉沉的坠痛，下腹一阵阵地发紧，这让顾惜朝心里害怕起来，快六个月了，这个孩子还要离自己而去么……
“别使劲摁！”息红泪掰开顾惜朝一直摁在腹上的手，“别憋气，放松点呼吸！”
息红泪拍拍顾惜朝的脸想让他保持清醒。她从来都不待见顾惜朝，明明是个男人却长了张过分标致的脸蛋，行事偏偏又诡计多端不择手段。最重要的是他和戚少商之间理不清那份关系。息红泪身为女子，心思总要细腻敏感一些。顾惜朝和戚少商之间的暗涌，她早就有所察觉，以前气愤为何戚少商的目光总是更多地停在顾惜朝身上，后来等她真正放下对戚少商的痴想，她对着这两人之间的明明暗暗总是更多地保持沉默。戚少商太钝太顽固，而顾惜朝又太聪明太危险，情之一字，总是万般难言，她身在局外，将两人间的沟壑看的明白，暗暗是希望两人今早分断，总好过最终相互伤害。
眼下那个总是一派优雅笑的让人看不顺眼的男人一身狼狈，神智却渐渐清明，按着自己的告诫在做了，息红泪忽然有些心酸，她从没想过顾惜朝这样自傲的人会选择这么做。可现在荒郊野外的，这样下去……
“你……你顺着这个方向走，自有……赫连家的人接应。”顾惜朝低弱道。天边隐隐吐白，顾惜朝心头涌上一股倦意，他以前是从来不信天命的，但如今他只能听天由命了。他想起和戚少商纠缠的五年，最后，记忆里的戚少商还是被自己惹得怒气腾腾，他吼自己的名字，那双杏眼里满是受伤的愤怒。顾惜朝忽然觉得很累，他不想再揪着戚少商曾经给予的温暖和悸动了，或许带着这个孩子一起走，也还算不错的结局……
“喂，顾惜朝你别睡！”息红泪心里一凉，“喂……”
耳边的嘈杂渐渐远去，顾惜朝缓缓闭上眼睛。

（十一）
戚少商很是庆幸他晚上一路偷偷跟着赫连春水的举动。
息红泪被掠，头几天赫连春水整个像是火炕上的蚂蚁，得到一点点消息就跑出去一整天，回来时就是丢了魂一样。不过自从那日回来后，赫连春水便没了那种心急火燎的感觉，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看着自己的眼光也是躲躲闪闪的。
戚少商自己郁结难解，起先并没注意到他，但是赫连春水一天到晚呆在六扇门跟在他后头，终于让戚少商觉得不太对劲了。这日晚上戚少商本是想找赫连春水问个明白，但赫连春水居然大半夜的带着人手悄悄出城，他心下疑惑一路尾随，当看见野地里那两人的时候，戚少商惊诧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这里是赫连春水置办的宅子，处在偏僻山间，以前似乎是大户人家避暑的闲居，空旷了有些年岁，显得很是陈旧。
戚少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他这么盯着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
床上的顾惜朝闭着眼昏睡着，眉头微微蹙着，呼吸缓慢却粗重。他清减了许多，面上也没有了平日里夺人的光彩，显得十分憔悴。
戚少商想起几个时辰前他看见息红泪怀里的顾惜朝，面色灰败居然没有一丝生气。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冲上去把人抱过来一遍遍地唤他的名字，直到赫连春水扯着他的领子吼他“还不快跟我走在这抽疯有个屁用！”

戚少商这辈子没这么害怕过。顾惜朝和他的这五年，他们聚少离多，若即若离，戚少商细细品味顾惜朝的每一个细微的动作，轻笑，挑眉，抵额，然后被挑起某种热烈得让自己心惊的情感，继而再用理智把它狠狠地压下去。戚少商不敢去看自己的心，他放不下自己的义，去承认他被吸引了，被手上沾着自己兄弟鲜血的仇人吸引了。戚少商从没想过有一天顾惜朝会不在了，刚刚他给顾惜朝输内力的时候才清楚地意识到，短短时日，顾惜朝的身子竟然已经破败到如此程度。他真的会永远失去他。
戚少商迟疑了好久，伸出手去轻轻放到顾惜朝腹上。他的手是抖的，即使隔着被子也能摸到那抹饱满的弧度。忽然，戚少商感觉到自己手掌下一阵缓缓的波动，他呆住了，这是……孩子在动？起初赫连春水跟他说的时候他还是懵懂的，只顾焦灼着看赫连春水手下的杨渊手忙就乱地扎针，这会他才有了真实感，他要当爹了。
你总要把我这般耍的团团转啊……戚少商收回手捏了捏酸胀的鼻子，继续保持刚才一动不动的姿势。
天边已经亮堂起来，晨光洒到窗台上，有一只雀儿轻盈地落到了上面。
顾惜朝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正在倒药的息红泪。他浑身无力，腰腹酸胀，内息却是平稳的。顾惜朝伸手放到腹上，低眸沉思。
“你醒了？”息红泪听见响动，端了水过来，“昏睡了一夜也该渴了，先润润喉再喝药。”
“幸好小妖隔几日都会亲自去那走一遭，这次正好撞上，算你命大。”息红泪看顾惜朝接过水杯，走回去继续摆弄药汁，“这里可以藏些时日，你好好休养。”
顾惜朝没有说话，沉默着喝完水再喝药。
“你……”息红泪张张嘴，看见顾惜朝抬头平静地看她，移开视线道，“你这些天别下地。”
息红泪带上门，走向站在廊里的戚少商。
“担心的要命就自己去里面守着呗，”息红泪把药碗砂壶一股脑塞给戚少商，“瞒着他作甚，你何时是这么扭捏的人了？”
戚少商锁着眉头看她一眼，不声不响地走了。
息红泪跺了跺脚，看看身后的房间，又轻轻叹了口气。

（十二）
入夜，宅子里很静，弥漫着淡淡的旧木的味道。
戚少商脚步无声，倚在床边看着熟睡的顾惜朝。月光从窗里泻进来些许，落在顾惜朝脸上，映得他面色莹白如玉。戚少商想起息红泪说顾惜朝这几日有些发热，犹豫了一会，将手轻轻放到顾惜朝额上，感到温度并不是太高，微微放心地收回手来。但他的手收到一半便生硬地停在了空中，因为顾惜朝睁开了眼，一双黑玉般的眸子沉沉地望着他。
戚少商僵在那里，一时间脑中千百种话语涌上来，却是一句都说不出来。
“大当家像个偷儿似的这么多天，”半晌，顾惜朝先开口道，“若是看望，自可以白日里大大方方地来，我还能陪你说上几句，”
戚少商张张嘴，顾惜朝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垂下眼淡淡道，“若是想抓我复命，我现在这样子，也不需大当家这么小心翼翼旁加试探。”
“等等，”戚少商抓住顾惜朝的小臂，“我……”
“若都不是，惜朝身上疲乏，还请大当家回吧。”顾惜朝皱皱眉想挣开戚少商的手。
两人挣搡间，顾惜朝敞开的衣襟下裹着的绷带映进了戚少商眼里。戚少商加大手里的力气止了顾惜朝的动作，哑声道，“沈家的事，九幽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顾惜朝注意到戚少商的视线，静了一会，有些凉薄地笑笑，“解释？大当家问什么我答什么，放到那日，我解释了，你又能信么。”戚少商手上微微一抖。顾惜朝说话一向不留情面，这句话刺了戚少商的心，戚少商无法否认，他不信顾惜朝。这几日戚少商只敢在顾惜朝熟睡时偷偷来看他，因为他愧疚，他亲手把顾惜朝推开，推得遍体鳞伤。

“我也没想到，原来你真能狠下心来杀我。”忽然，顾惜朝低声说了一句，很快很轻，一下子就消失在暗色中。顾惜朝的眼睛在月光下显得特别清冽，带着冷冷的清寂。戚少商怔怔地看着他，他的整颗心都在疼，在这句话以后。
房里死静了片刻，顾惜朝有些疲倦地把手从戚少商手里抽回来。他才动了一动，戚少商毫无预兆地把他拉过去狠狠吻住。戚少商的唇很干涩，但是却是滚烫的，戚少商的呼吸很急促，好似他已经全然无暇顾及去调整它了。这个吻不像他们之前的任何一个，戚少商吻的很笨拙，显得毫无章法，却极其认真，好像灌注了他全部的情感。
戚少商正吻着，居然觉得手背上有什么落上去了，温温的湿意。他睁开眼，一下子愣在那里都忘记继续了。顾惜朝在哭，似乎也不能单纯地用哭来形容，因为顾惜朝表情清淡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那双如墨的眸子里，大颗大颗的泪珠不断地滚落下来，砸在戚少商手上。顾惜朝就那么不声不响地，眼神空空的，只是不停地流泪。
戚少商第一次看见顾惜朝哭，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顾惜朝，那一层层坚强的外壳卸下之后的，脆弱得陌生的顾惜朝。戚少商彻底慌神了，他胡乱地用手抹着顾惜朝的眼泪，柔着声音语气却分外慌张，“你……你别哭啊，别哭……我错，都是我错，我是个懦夫，我到现在才敢承认我对你的心意……别气我，别赶我……”
顾惜朝的防线被这个吻彻底击溃了，好像五年的纠葛都在这个吻里尽数反刍了一遍。内里的顾惜朝是卑微的，因为敏感所以尖锐，因为自卑所以狷介，从投入傅宗书门下起，他费尽心机的种种，只不过求的一个自己是被需要着的证据。戚少商总能轻易地剥出这个自己都厌弃的自己，然后在今晚，第一次，告诉自己，他要他。
顾惜朝的眼睛渐渐有了焦距，他盯着戚少商，轻声道，“……再说一遍。”
戚少商微微一震，他捧住顾惜朝的脸，用指腹抹去顾惜朝眼角的水迹，他的眉轻轻皱着，表情显得特别珍惜，“惜朝，我允你一生。”
顾惜朝湿润的睫毛颤了颤，他抓住戚少商胸口的衣物就再一次吻了上去。两人再没了多的言语，只是深深浅浅地吻着，鼻里口里都是对方的气息，好似久别重逢的挚爱，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