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尉】梧桐雨

禄，但这样，也仅是他一人经得起折腾的表现，大理寺的弟兄们可经不起这么折腾，整日饭吃不好，觉睡不好，心心念念都是在一遍一遍的数着数：今日尉迟大人生气了没？今日尉迟大人还有多久能再生气？今日尉迟大人已经生了几回气了？诸如此类，云云。
“登徒子！”听得一声怒骂，紧接着便是哗啦啦一阵砖瓦碎裂的声响。
邝照暗暗抹了把汗，循声望去，只见是尉迟真金的卧房屋顶烟尘缭绕。
不多时，他身后大理寺正门外，便传来勒马声，然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连带着轻微的咳嗽，似是有点呛了水。
“啊，邝照你在忙啊……”
邝照赶忙回身，看到狄仁杰的一瞬硬是忍住了笑意。只见狄仁杰头巾湿漉漉的贴在头上，一把小胡子被水浸得直愣愣的戳在下巴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与落汤鸡这三字相照应。看来，他这又是被尉迟大人一脚踢进荷花池的杰作。
“唔，邝照拜见狄大人。”邝照一边说着，一边压低声音，侧目瞥向尉迟大人的卧房，生怕惊动了正在屋里生气的那人。
狄仁杰看看正在补房的工匠，又看了看邝照眼神中的小动作，心中已经了然，赶忙打了个哈哈，道：“修房钱都我出了……还是劳烦你多辛苦辛苦……”
说完，又拱了拱手，特意绕开了尉迟的房间，向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那里，应是大理寺的藏卷阁。

伏在门缝边上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心知狄仁杰暂时还不敢再来招惹自己，尉迟真金大步走回桌旁坐下，抬手正准备扫去身上的瓦砾碎沫，眼前却不合时宜的浮现出狄仁杰的那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想起适才他在市集上的种种表现，尉迟真金不由得又是一阵无名火起。手掌一偏，改向桌子狠狠捶去，桌上茶碗颤了几颤，摇晃不定，终是翻倒下去，发出叮铃铃一串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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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一早，风清气爽，天气尚好。
下朝之后，大臣们皆是三三五五结伴离去，只有尉迟真金是独自一人。他身旁离得近的几位大臣交换了眼神，待得走了相对远的距离，才开始议论起来：”想这大理寺卿年纪轻轻便是官拜三品，身居高位，性子却好似一块顽石，油盐不进，整日摆着一副冷厉的脸色，不愿正眼瞧人，也难怪无人愿与他为伍。”
尉迟抬了抬眼，刚想发作，却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朝着他的方向移来。
“尉迟……尉迟大人你走的太快了……怎么不等等在下……”
不必多说，这便是狄仁杰无疑，尉迟真金心中暗暗一喜，面上却仍旧不动声色，“哼”了一声，一甩斗篷，头也不回的继续向下走去，脚步间的动作却有所放缓。
“哎……哎……”，狄仁杰加快速度一阵小跑，终于站到了尉迟真金旁边，与他并排走着。
“不去做你该做的事，唤本座干什么？”
”这一段狄某与大人同路，故……”
“也罢！”尉迟真金侧头看了狄仁杰一眼，见他之前追得这样辛苦，倘若再给他什么脸色是不是就不好了？言语之间顿了一会，他想了想又问道：“凫水之术学的如何了？”
“尚好，尚好……”狄仁杰暗暗在心里抹了一把汗，没想到这尉迟大人也会主动跟他搭话，可这话头引的着实是不太完美。不过按照尉迟大人平时对自己的关注度，他大概也只能记住自己这么一个缺点了……
他游泳学的并不是不好，而是太不好了。如果让沙陀知道他此际想的是这个，估摸着又得找哪个墙角暗自垂泪去了，然后再大刀阔斧地将他好好评论一番：”民间有句话说得不错，用来形容他更是正好，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狄仁杰天生就是一只旱鸭子，想要让他鲤鱼跃龙门，那简直就是比登天还难。”
“那本座便试试你。”尉迟真金一句话打破了狄仁杰的神游天外。
狄仁杰僵硬的笑了笑，“这……大人……这个……”
“不必迟疑，如此甚好！哈哈哈哈哈……”看他一脸尴尬的神情，尉迟真金只觉得前日还有大前日破顶而出的怒气登时消减了不少。
“……”，狄仁杰无言以对。他单是想起

之前在荷花池里练习游泳的一次经历，就够他掩面逃走的了。
那日沙陀正在池边认真的教导着自己的动作，也只是打了一个哈欠的空当，自己这不争气的脚便被池底的水草勾住了，挣扎了两下，“咕噜噜”一阵气泡又沉了底，害得沙陀只能跳进水里把自己捞上来。临了颇恨铁不成钢的拍了拍他的后背，一则拍水出去，再则提提建议：“我是真的教不了你了，不如你去找尉迟大人吧。”
过了一会，他又急忙道：“哎哎哎！你咳嗽得这么急干什么啊？这呛水须的一点一点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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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尉迟真金勒着马缰，一脸不悦的仰头看着层层台阶之上正自出神的狄仁杰。
“嗯？哎？……”回了回神，甫见尉迟竟牵马在等着自己，狄仁杰心知他这是不愿多在自己面前表现，也知他刀子嘴豆腐心，不由得心头一暖，忙地快步奔了下去。
指了指策马并骑远去的两人，之前轻声议论的两位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道：“这狄怀英也算是个异类……”
穿入市集，两人一前一后，策马前往龙王庙。六年前，一场龙王案，闹得满城风雨，也着实给这庙中本不算大的命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洛阳城的百姓本就人人自危，如此便更是无人敢来此祭拜，昔日繁华异常的龙王庙也渐渐荒废，满塘荷花无人弄养，春去秋来便枯萎凋零，如今只余一片空池，好不凄凉哀伤。
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沙陀就认为这池子断然是上天垂怜狄仁杰，特特赐给他一个学习游泳的好去处。更何况这地方少有人来，就算是堂堂的神探出了丑，也能将将护住官威，不至于让他太过下不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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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市集的中间部分前行，百姓越是密集，两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后来更是直接改成了下马步行。
“城外的百姓困苦不堪，天子脚下的百姓却有着花不完的钱和时间，也不知道外面的官吏怎么有那个心思，竟然还要层层克扣灾民手中的救命钱。”
“都说大唐官员僚气过重，官官相护，大人多多少少也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现下的为官者，怕是没有几人能够做到两袖清风了。”
“哼，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这些中原人的习气，本座清者自清。”
“如今天灾不断，商人趁机牟取暴利，对于官员来说，正是一个敛财的好时机。不然凭着每月的俸禄……”
“开销能有多大，自寻借口。”尉迟真金牵着马继续向前走着，却不知身后的那人一步也没挪动。
一个身披斗篷的黑影敛着双臂，快步走过繁华的市集。
“新鲜的果子咯！”布衣小厮推着一张大木板车，艰难的前行着，“都来尝尝鲜！呔，让让哎，借个道过去。”小厮一边挤过来往的百姓，一边纯熟的吆喝着。
“吱呀……”板车躲过一人，又侧了一个角度，说巧不巧，带棱的一角蓦地带下了黑影身上的斗篷。帽子轻轻滑下，一张紧张中带着些许窘迫的面庞映入了小厮眼中。女子一双蓝眸深邃如湖水，明净若琉璃，高挺的鼻梁，桃瓣似的双唇，衬着白皙的面色，充满着异域的风情万种。小厮不由得一阵恍然，眼珠生硬的转了转，不自觉的又愣愣的将目光移向女子微露的香肩。
女子注意到了小厮眼神间的变化，面色一红，低下头去，忙得拉上了滑下的斗篷，快步错过小厮，匆匆离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而这一切，恰恰都落在狄仁杰的眼里。
眯起眼睛，狄仁杰习惯性的捋了捋颔下一小撮山羊胡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磨磨蹭蹭！”任人群熙熙攘攘，狄仁杰自是岿然不动。按着尉迟的性子，若是平常，说不定他早就一按马鞍，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了。可是他偏偏遇上了一个例外，一个他自己也不想深究的例外。
尽管如此，他的不耐烦也早已写在了脸上。牵着一匹高头大马立在人群中迟迟不走，就已是奇葩一朵，又因着他一副胡人的样貌，在市集中好不显眼。不时还有几个好新奇的，回头再上上下下评论一番，更是让尉迟真金觉得浑身如同火烧般的不舒服。这条在从前他不知一天穿过几次的市集，今日看来，却是如此令人沉重难过。
瞪眼，向来是他引以为傲的必杀技之一。异样的眉色瞳色经他这么一利用，可谓是将内心深处的狠厉，淋漓尽致的都表现了出来，满目尽是“本座很不爽”

的内心独白。事先对他样貌议论不已的人，经他这么一吓，日后怕也会对这双眼睛心有余悸。
然而，他这一双眼睛却生得极美，湖水蓝的瞳色天生便带了几分温柔，可惜他从不善用这个优点，反而让这双眸柔情尽褪，仅透着一股子冷厉和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尉迟真金顺手拾起一块石子，将手心翻转过来，拇指食指一捏一弹，石子“铮”的一声破空而去，应声击中了狄仁杰的手背。而他，自是悠悠的牵着马走出了市集，只余下狄仁杰一人捂着通红的手背，在茫茫人海中寻他……
两骥一前一后赶到了废弃多时的龙王庙中，荷花池前。想适才在市集中费去的时间，倒也并不算是耽误。
“大人……大人……刚才……恁的不等在下了？”
“本座见你今日神色恍惚，不如找沙陀好生诊治诊治，别再延误了什么，反倒浪费了我大理寺的好伙食给你调补。”
“咳咳……在下……只是看到了一名女子罢了。”狄仁杰赶忙顺口接上。
“女子？”尉迟真金侧目，“有甚稀奇！”
“尚有……特别之处……”
“说来听听！”
“女子也生得一双蓝眸……而且……”
“无趣！蓝眸如何，不过又是西域人入唐罢了。”
“而且……那女子露出的肩……唔！”
一声闷响过后，荷花池中便扬起了层层水花，狄仁杰颇应景的在水中艰难地挣扎，上下不停扑腾着，连续呛了几大口水，憋得脸色发白。
“登徒子！”尉迟真金怒骂一声，面色红一阵白一阵。懒得再多看水里那人一眼，他跨马上去，双腿在马肚处一夹，马儿即向大理寺的方向奔去。

第二章 九重城阙烟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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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霜露渐重。
颐娅屏退了两名随身侍女，危坐在床侧，目送着她们掩门离去。一早的精心准备，接踵而至的提心吊胆，已经让她的眼中溢满了疲惫，但她内心却一刻也不敢放松。整个人都好似弦上之箭，稍有风吹草动，便会离弦而发。
回想几日来的种种，颐娅都感觉恍如置身梦境，只是这梦太过可怕，没有人会想重新和它再有任何联系。
“吱呀……”有风拂过，窗子发出木板相互摩擦接合的声音。颐娅一声轻叹，起身去掩窗子，一道冰冷的银色光芒蓦地掠过她的耳畔，“铮”的钉在红柱之上，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清鸣。
颐娅倒吸了一口冷气，若是自己的头再向右侧偏上一偏，怕是这初绽红颜便要即刻陨损。
猛的一推窗子，将窗子锁死。颐娅向后挪了几步，慢慢拔下了适才的不速之客。那是一枚携了字条的五叶花镖，镖的形状，材质无一不是于阗国的专属。颐娅心中清明，一面缓缓打开卷起的字条，一面忙得将这容易惹祸的飞镖藏起。
“你逃不掉的。”
字条上的于阗文字，刺目异常。像是突然在颐娅的面前放大了千倍万倍一般，颐娅登时觉得从头到脚似被淋了一盆冷水，一时间无法动弹。
他，一直都在……
他竟然，一直都在我的身边……
而我，竟然无从知晓……
颐娅一个激灵，赶忙拿过烛台，像躲避瘟神一样，将字条丢入了明灭不定的烛火之中……
“赵卿，本宫今日召你前来，是想知道钦天监可已选好吉日进行祭天大典？”武后站在长殿一角，侧头透过窗格看向外面，几名随身侍女或手持屏扇，或躬身站立，都恭敬的候在一边，低头不发一语。
国改年号，为祈风调雨顺，需得祭天以向神明禀告。如今李唐国运不济，正是需要神明荫庇以平息天灾。
“回禀皇后，臣等经过推算，得知两日之后便是大吉之日，宜祭祀。“
“有何原因？”
”近日黄道上乃是朱雀主星正位。朱雀者，烈鸟也，主火，卦离。微臣猜测这连年旱灾怕也是缘出于此，因而应选此星最盛几日进行祭祀，方能得到好的收效……”
“啊！……”窗外突然传来声声宫女的惊叫。
武后凤眉一拧，随即挑开，只淡然道：“发生何事？”
钦天监听得武后发问，立即打开了长廊中的一扇窗户，探头出去察看……
片刻，只见廊中有两条腿颤颤发抖，武后不耐烦的示意一位侍女上前唤他进来，未等触及，钦天监便立时转过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神色惊恐的面向武后，哆哆嗦嗦的道：“回禀娘娘……是朱雀圣鸟……圣鸟……现身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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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钦天监发白的指节所向，映入武后眼中的，只是那红色巨鸟离去的一抹剪影，但尽管如此，既然已经是眼见为实，就不可不信了几分。
“去问问是怎么回事。”武后侧头对近身的侍女道。
侍女离去，武后一甩袍袖，背身过去，“天显异像，赵卿认为当如何？”
钦天监忙跪下叩首道：“当提前祭祀……”
“哦？”武后的声音在空荡的长廊中反复回荡，一时间竟无人敢接下文。
凝重的气氛笼罩了整个长廊，侍女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移近。如获大赦，钦天监静静的伏在地面，目光时不时小心翼翼地在侍女和武后的面上移动，试图通过两人的表情了解一些情况，也好过他蒙在鼓里，胆战心惊，生怕再说错了什么。因这一次的朱雀现身，着实是出乎意料，让他大冒冷汗：一则见所未见，二则是他竟没有卜算出来，倘若出了差错，只怕不仅是他的脑袋要就此搬家……
侍女上前耳语道：”禀皇后娘娘，那朱雀是从新来的西域舞姬房中飞出的，适才，正是舞姬的贴身侍女们发出喊叫声，才扰了娘娘圣驾。”
武后双眼微微眯起，待得侍女退回一旁，便悠悠道：“一切就按赵卿说的做，爱卿退下去准备吧。”
看着钦天监连忙叩首又急急退去的身影消失不见，武后唤来先前那个侍女，叮嘱道：“在宫内封锁消息，一个字也不许透出宫去，将见到异像的一干人等全部收监，包括那个舞姬，你将这些话依样告诉陈僖，该怎么做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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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光微白，天色透出一种透明的蓝，煞是好看。
尉迟真金端坐在大理寺中，正自阅读着近几年来发生的大小案件。
邝照突然急急忙忙的走进正堂，扫视了一眼陪读的几位，他还是决定秘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尉迟真金：
“大人，市上有传，昨夜在宫中有朱雀现身，惊吓了一众宫人后，向西振翅飞走。这事如今被传的沸沸扬扬，路人皆知，想必不是谣传这么简单。”
邝照遮住半边脸，用唇语快速的对尉迟描述着。
尉迟点了点头，心中上下琢磨此时武后的心意，反而对这件事不予理会。
“嘿，大人，你听说了吗，那个……”沙陀风尘仆仆的跨过了正堂的门槛，声音洪亮。
“本座知道。”尉迟真金快速简短的打断了沙陀的话头。不必多猜，他与狄仁杰清晨去龙王庙晨练，回来时必然经过市集，一定能听说谣言。
只是，刚才他差点就把邝照的一番琢磨给打破了……
怪不得邝照瞄沙陀的眼神……
看着狄仁杰继而进入堂中，尉迟放下公文挥了挥手道：“今日先不看公文了，你们几个，把公文抱回去吧。”说着，尉迟起身就往内堂里进，“狄仁杰，你们几

退出去的总管又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一副为难的样子。
武后眉头微皱，挥手招侍女退下，“正好本宫也要找他们，这倒是不请自来了，宣上来吧。”
总管应了一声，随即站到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大人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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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迟真金和狄仁杰两人恭恭敬敬的跪在堂下。余光扫了扫身边人的脸色，狄仁杰心知尉迟此时比自己还要紧张，再看武后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他不由得想起了这一路上的几番考虑，又开始后悔自己暗示尉迟同来的鲁莽行为。
狄仁杰咬了咬牙，先一步打破沉默，”启禀皇后，臣今日从市集穿过，碰巧听到一件奇事，正与祭天大典有关，心中疑惑不解，想请娘娘略略点拨。”
武后细长的柳眉挑动，“爱卿得知的很快啊。”
狄仁杰镇定的抬起眼眸与武后对视，“天显异象，臣不得不察觉的快些，否则容易遗漏了什么向上天禀告。”
武后嘴角上扬，“爱卿是怕本宫瞒着你们什么？”
狄仁杰拱手一揖，低下头去，道：“微臣不敢。只是保护皇族与百姓安宁是大理寺之职，微臣情切至此，才不得不求证。”
武后挥袖走上大殿，“好一个情切至此。”
尉迟真金生怕情势不对，赶忙替狄仁杰辩解，“启禀皇后娘娘，其实狄仁杰他……”
“娘娘，只怕是有心人如此作为，祭天大典必定不会安宁。”未及尉迟说完，狄仁杰直接抢过了他的话头。
他要保护他，所以他不能让他在武后面前留下任何把柄。
也不知是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案子让他心中不安。
而武后的处处防备试探，也是出于无奈。
她原以为一切都可以在祭天大典之后终结，却不想刚刚侍女报上的消息，让她觉得这般刺耳。陈僖本来已经办好一切，却偏偏有人暗中出现，从中作梗，现下宫内宫外已经都知道了朱雀现身之事，着实让她头痛。本来简简单单的一个计划，仅是为了清除那个西域女子出宫，这样一下被从旁侧捅开，虽没有切中重点，却也麻烦了许多。既然有人不想让这件事情石沉大海，那么也无怪她做得狠毒些，将责任全部推到那女子身上……
武后想到此处，神情变得复杂起来，她转过身去，问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现场，证人。”
“来人。”武后冷冷一唤，立时便有两名侍女走了进来，狄仁杰和尉迟真金都认得那是武后的贴身侍女。
“你们带狄卿和尉迟卿去昨晚的事发地点，还有那几个侍女，也一并带出来给狄卿问话。”
想知道事情的经过，按着武后的思路，只需要几个被恐吓过的侍女就够了。而那个颐娅，他们不能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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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位大人，这些便是那日在场的所有侍女了。”武后的近身侍女将两人带进宫内设有的牢房，昏暗的灯光下，跪着四名颤抖不停的侍女。
近身侍女交换了眼色，慢慢退了下去，目光隐隐向牢房深处动了动，又很好的匿在了暗处。
“几位姑娘不用害怕，狄某只问两个问题，到时我会再向娘娘求情，放你们出去。”
下面隐隐约约浮起了啜泣的声音。
“当时你们都在做什么？”
“回……回大人的话……我们几个是要回去休息的，碰巧路过那里……”有一个胆大的侍女回应道。
“那朱雀最后飞向了哪里？”
“天上……一定是天上，直直飞了上去，……”侍女谈起这朱雀，神色更加惊恐。
狄仁杰向侍女们作了一揖，侍女们微微抬起头来，目光中多了几分犹豫。
而狄仁杰心里已有了盘算。
拉了拉尉迟的衣袖，弄得尉迟不自然的抽出袖子，又开始反反复复整理起来。狄仁杰嘴角上扬，即转头对候在门口的侍女道：“请两位带我们去现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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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发现场的宫殿外是一片茂密的梧桐，狄仁杰偏了偏头，看到两百多步之外便是武后经常会见大臣的长廊，眼中又多了几分思索。
空荡的房间有一丝废弃般的冷清，除了一个打翻的香炉和多处燎焦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整整齐齐，不似有人来过。
碍事的侍女为了更好的监视，又不想做得明显，只能守在外面，尽量隐秘一些。
尉迟看了看大开的窗子，又看了看周围焦黑的痕迹，目光随痕迹一路伸向屋子中央，晃了一晃，又迅速聚焦到身后的柱子上。
“镖痕？”通体漆着红漆的柱子上，一个小小的白点，引起了尉迟的注意。尉迟伸出手指，来回摩擦了一番，眉头也随之微微皱起。
因为，他得出了一个完全与侍女证词相反的结论……
窗口旁，狄仁杰抬手用袖口裹了手指，轻轻捻起一撮焦灰，放在鼻翼下嗅了嗅。焦灰并无什么特别的味道，而衣服没有损坏，也证明了焦灰没有任何的腐蚀性。只是，这里的焦灰与翻倒的香炉中洒出的焦灰却略有不同，细细分辨就能知道，香炉中还有极少量的宫廷用香，不过充其量也就是香料中的下等。
狄仁杰自诩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亦有察言观色的经验，而他还恰恰有着一个极好的经历。
想来两年前，西域进贡香料，武后大喜，便赏文武百官皆有其份。这引得狄仁杰一时间对香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番研究请教之下，不说别的，单看沙陀事后两眼翻白，见到狄仁杰露头便立刻逃之夭夭，便知狄仁杰这兴趣着实宏伟了些。
一个多月的工夫，他便将世间上等下等香料全部了

解了一遍，自认为收获颇丰，骄傲无比。而实则是因着一日，他苦心孤诣的放了一种名为梧桐香的香料在尉迟床上，而后尉迟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不对……总而言之，就是中了他的套，以至于到现在还染着一身淡淡的梧桐花香……
邝照曾对此评论过一番：“尉迟大人的衣服好像洗得更加干净了些。”
沙陀疑道：“大人的衣服不是你洗的吗？”
于是邝照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我明明什么都没放啊……那大人的衣服为什么还会这么香……”
沙陀突然好像懂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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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所有的线索放在一起，也只能推断出，那只所谓的朱雀一则曾飞落在香炉边，并打翻了香炉。二则是它正是从这香炉中飞出的。除去怪力乱神的因素，唯一的疑点便是这香炉中的少量香灰曾是为谁而点？
“发现了什么？”尉迟走到狄仁杰身旁。
“普通的灰。”狄仁杰捋了捋胡须，低下头准备将灰收一些回去。突然，他见焦灰正在以很慢的速度向尉迟的方向移去。
“尉迟小心！”狄仁杰不及多想，便飞快的将尉迟真金向后推去，目光紧盯着窗口，生怕有暗器伤人。
“狄……狄仁杰……你……做什么……”本来是准备找个机会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狄仁杰的，尉迟却不明所以的被狄仁杰反扑了……真是……咳咳……
尉迟的目光愣愣的移到这个一副中二模样的精神病患者身上……
四周安静，没有一丝异样。也亏得宫外侍女够沉得住气来围观这一段……
“奇怪，难道是我适才出现了幻觉？”狄仁杰皱起眉头，完全无视了身后的尉迟，“不对……那难道是……”
“狄仁杰！你给我闪开！”殊不知此时身后的人已经恼得耳根发烫了。只是碍于在宫中的缘故，尉迟也不敢发作得太厉害，但周围的气压却一时间低得可怕。
谁知狄仁杰根本不买他的帐，不但不乖乖闪到一旁，还突然转过身来，一把抱住了尉迟……
于是尉迟傻了……
继而狄仁杰便颇猥琐的在尉迟身上身下摸了一通，指间触过他腰际的一刹那，尉迟电击般的一抖，骤然出手，反手将狄仁杰那只可恶的爪子猛的折了过去，死死的抓在半空。
“哎呦……疼……疼……大人……”狄仁杰咧了咧嘴。
“贼竖子！登徒子！伪君子！”尉迟咬着牙，语气越来越快，一股脑的将平日用来形容狄某人的好词全用了一遍。
“大人！”狄仁杰的语气突然变得郑重起来。
“作甚！”尉迟趁机一把将身上粘着的那人推开，自己又退后几步，满脸防备。
“大人你瞧。”狄仁杰把沾满焦灰的手指伸到尉迟面前。“这些可都是从大人腰际摸下来的。”
尉迟忙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衣服，确实在腰际有一片不甚明显却较为厚重的焦灰，“然后呢？！”
“大人请过来，狄某想证实一下。”说着狄仁杰的手指指向窗边。
尉迟将信将疑的走了过去，果不其然，窗边的焦灰再一次移动起来。“如此奇怪……莫非是磁石粉？”
“正是。”狄仁杰看着身旁那人，心中浮现出一个看我夫人多聪慧的念头。
“刚才只有狄某一人接触过这屋中所有有此焦灰之处，大人一心只在柱旁，并未有所接触，且柱子与香炉相距有一段距离，根本没有机会近距离碰到这些东西，而依照大人衣服上焦灰的厚度，大人是不是放了什么磁性强的东西在腰间？”
“只有千爪银球。”尉迟说着将一个镂空雕花银球拿了出来，“这其中确实藏有磁力极强的陨石，本是方便用来控制敌人武器的，平日里都是仔细放好，今日出来的急，便放的浅了些。”
狄仁杰接过银球，微微在焦灰上方一划，焦灰立时浮起，随银球移动。
“果然如此。大人，这便是朱雀的把戏了。“后一句，他却背过身去，用了唇语，”不过，想要知道更多，还得找到那个丢失了的证人。”
尉迟的目光不自觉的与狄仁杰相对，继而他嘴唇也动了动，也是一阵唇语，“柱上有镖痕，痕迹向四面平均分散。力道不深，却不是因为用镖者武功不精，而是因为飞镖上应该还有书信。书信不知所踪，证明那些证人一定说了谎话，本座认定，当时屋中一定还有一个人在场。”
“却不知武后为何瞒我大理寺……”而这最后一句，尉迟想了想，又吞回了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