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前些天爹捎信跟自个儿说延定不学无术在赌坊里头闹事，得让他自个在府里头混，治他那好赌的性子，便得知了这事儿不好办。贝勒爷府里头家仆居多，让延定那小子当个小厮儿，他铁定不愿。延定这小祖宗打小儿便有点慧根，算术在学堂里头排前边儿，脑瓜灵通，是爹娘心头肉。哪曾想越长脾性便愈发诡谲，终日在外边儿嫖赌，论这般下去，爹家产也应给他败光了去。自个儿当哥的，给他找份活儿干，于情于理，避之不及。
思虑再三，府里头且没个账房先生，若让延定当喽去，指不准儿能干得顶呱呱。铁了心往主院去，估摸着这贝勒爷在自个儿跟他多年的情分上边儿，能给延定这小子这美差。脑子里头塞了满门心思，就怕等会子这话儿说不好。步子时稳时促，直至贝勒爷房门前脚步方戛然而止。踌躇半晌，轻叩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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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阅都察院奏本，依稀觉察出有芝麻点儿的动静微起，倒也精妙。自个儿觉着，老滑头儿的使的猫腻儿熟稔至极，终归是对这趟浑水了如指掌的老官。宣德五年起始，京畿里头各有喜事儿，四叔儿迎嫡福晋入府，老五被指婚傅锡理府小姐，新年头各府各有千秋，难说人人儿都是推心置腹的打心里头欢喜。眼下惟老三府里头偏于冷清，自个儿定是想挑个日子同老三一叙，奈何无个空当。五年开春，跟以往的日子近乎一个模样儿，让自个儿心头绷紧的，左不过是京畿里头礼部尚书拔尖儿的女婿恒亲王。皇阿玛打的哪门心思，揣摩不透，但委实可瞧出个七八分，大清天下的主儿对实掌大权的摄政王的愤懑锋芒初露，有点儿想夺回来的意思喽。】
【 翻阅半盏茶时候略感疲累故而阖眸小憩，身子往后边儿仰了仰，倚靠椅背，手肘搁把手上头。片刻，叩门声入了耳廓，仍阖着眸子，扬声一句儿，声线平稳。】
：进来。

里边儿沉稳二字儿‘进来’一入耳，慌乱理理衣袍旋即推门而入，后阖门，动静极小。瞅见珠帘后边儿的主子爷正悠哉小憩，当真挑准了时候，若主子嫌自个儿絮叨的闹心，估摸着就一口允下喽。嘴角勾起那么点儿殷勤的笑意，本着在宫里头倒也学不好这哈腰奉承，现今倒学的有模有样。许是自个儿变了，但在这世道儿，变了也无可厚非。
往前边儿走了几步，于珠帘前边儿止步，哈腰打千儿唱喏。
“奴才请二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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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了。何事？
【 字字句句短促免去虚礼，仍阖着眼眸倚着椅背颇显散漫。石头除却贵客来府概不亲自找自个儿，如若是哪位人儿来府里头喽，应当是行礼过后便告知客访，今个儿倒不是，估摸着他是真有事儿。片刻过后，石头并未道出是为何事而来，倒是怪了去。睁开眼眸，瞧着他慢悠悠起身，欲言又止，便也不复多语。缄默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干笑，倒有点儿似笑非笑的意味儿。手肘上抬，大掌覆于扶手上头，借力身子微往前仰，挺直了腰板儿，】
【 松松筋骨，下巴颏儿往上一抬，启齿道。】
：怎么？没事儿便出去。

主子爷让自个儿起身，但自个反倒似是怔住了，不作举措。半响过后方悠悠起身，满腹话语近乎殆尽，喉间似被被石块儿给塞住了。终究是自家胞弟的事儿，让主子爷拾缀这烂摊子，委实不妥。但自个儿倒是想了一极好的缘由，便是家道中落，胞弟欲要在府里头干点活儿。但这话儿现今想起反倒添了几分荒谬。
片刻缄默，主子爷似是有点儿烦躁，问自个儿一嘴，有点儿要驱自个儿出门的意思。战兢之余，忙道一句，也甭管跟胡诌的缘由沾不沾边儿。
“二爷，奴才确实有事儿求于您。”
“家父年逾古稀，胞弟精通算术却无用武之地，家父念叨胞弟一事无成，故而……”
后边儿的故而二字拉长了音儿，二爷应是会领会自个儿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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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差你来找爷，给你胞弟一差事？
【 嗤笑一声，只因其支吾半晌只为此事。复而，接其未了之话。石大人确是年逾古稀来年便要辞官归隐，至于其后边儿提及的胞弟精通算术，自个儿倒不清楚。这小子脑袋灵光，他晓得现今府里头没个账房先生，一来荐擢便是垫了‘精通算术’这理儿，似是其胞弟理所应当胜任主理算数的账房先生此职。我并无空暇时日来去考证其胞弟是否精通算术本事儿在身，也无从听得出石头的话儿是真话儿亦或为胡诌，念在其情分上边儿，自个儿似是必然要揽下这’人才‘来作府里头的账房先生，领府里头的俸禄了。】
【 账房先生之位，本想着差遣个熟络的人儿接了，倒也踏实，但若让个未曾谋面的小子来接这活儿，仍是有点儿顾虑。账本交由账房先生打理，若这人儿有意隐瞒实数儿，出了岔子可不得了。斟酌再三过后方道。】
：那你瞧着，账房先生这位置可好？

二爷在里头笑了一声，让自个儿打了个寒颤，没给吓破胆。二爷果真意会自个儿的意思了，但瞧眼下这模样，二爷答应与否，难说。奴才毕竟是奴才，领俸禄讨奖赏，估摸着胞弟这份差事便是主子爷对自个儿的奖赏，便瞧主子爷心里头乐意不乐意。若是不乐意，奴才又应当如何，再纠缠下去，亦或闷声儿走喽？都不妥。前边儿若是惹主子不高兴了，自个儿的活计都难保。后边儿则会让爹给活活让在外头鬼混的二弟给气煞。
本想着这账本都在福晋管家那头看着，可她们二人均为女子，想借此缘由给二爷磕叨二三句，让爷的心动摇上那么点儿。但转念一想，福晋眼下把府里头整的有条不紊，管家又是打小儿便跟着二爷的，提她们二位只会让二爷觉着自个儿有私心，心生厌恶。正冥思苦想着如何是好，二爷一句话儿便将自个儿怔住。转瞬，心头又是乐的不可开支。忙又是行上一礼道。
“账房先生这位份可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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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让你胞弟挑个日子拾缀点东西来府里头当差吧。
【 石头倒是乐意他胞弟干这事儿，妥实？于他来讲，委实妥当，但于自个儿来讲，无疑是荒唐。若是一名誉甚高的老先生，自个儿心里头倒也无需悬着心。但其胞弟估摸着顶多弱冠之年，当真能管好这账簿？虽是如此，仍是直爽应下。石头毕竟跟自个儿数载，其胞弟量他也没这个胆量作假。再者说，便是作假了，也有石头在这儿担保，其家境本就颇于清苦，石大人隐退后其家产估摸着也就那么点儿，不足以其兄弟二人瓜分度日。若是让石头也给丢了饭碗，后边儿的事可想而知。】
【 一语答了，便又是阖了眸子倚着椅背歇息。】

“是，奴才在这儿替胞弟谢过二爷大恩。”
待二爷允下过后，嘴角勾着的笑意愈发浓厚。哈着腰儿并同着这答谢的话语，格外可笑。胞弟打小儿性情就桀骜不驯，自个儿则是善于与其诡辩，但自打跟二爷后，脾性便也收敛不少，光顾着阿谀奉承，便怕这胞弟不适府内这隐晦的规矩从而惹急了二爷。故而添上一句话儿。
“胞弟他性子顽劣，脑瓜的灵光尽使在赌……堵人嘴上边儿了，常蹦出个三两句刁滑的话儿，望二爷见谅。
延定嗜赌，方才险些给拱了出来，也正是说这话儿时，方想起延定嗜赌。若延定拿那些个不正当的钱财去给败光了，又给二爷瞧出来了，那自个儿连同他也得灰头灰脸回去见爹娘。罢了，得赶紧捎信给爹，让延定快马加鞭来府里头当差，顺便让爹管教管教其，可甭在府里头偷鸡盗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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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赶明儿你胞弟来府里头了，告知他一声儿来正院，爷想同你胞弟谈谈府里头当紧的事儿。
【 桀骜不驯这性子自个儿谈不上厌恶，在府里头收敛点儿不出岔子让自个儿省心便好。当紧的事儿，也无需自个儿多说，此话不过是做个样儿，主打是要瞧瞧其胞弟有没有那本事儿。没个金刚钻便甭揽瓷器活儿，若是一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要也罢，往府外头找个能人招至府里头当个账房先生，也无不妥。石头毕竟为奴才，其胞弟如何，与谁人都无干。自个儿话儿是允下了，但也可收回来，便瞧他胞弟的造化了。】
【 片刻过后，身子乏力，既然其已然无事，便又是扬声一句令下。】
：退下吧。
【 闻其一声儿‘诺’便是阖门而离，睁开眼眸往软榻前走上几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