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元宵节正是万家灯火、团圆喜庆的日子，而我，则会悄悄燃香，祭奠我的第二个儿子。
一年元宵节，正在城内一家化妆品商店打工的、没有放假的妻子，从班上打来电话，说在工友的陪同下，到附近一家私人诊所检验表明自己意外怀孕。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感到十分震惊，但是马上又镇静下来，安慰妻子不要慌张，赶紧回家妥善进行处置。
妻子回家后，我们商量立即到医院做检查，以便尽早做人流手术。这真是太意外了，起因是一个月前的一天，我们麻痹大意，没有带安全套（妻子身体不适应节育环的方式），结果造成了意外怀孕。妻子也发现出了问题，这月月经没有到来，以为是错后几天，没曾想……后悔已来不及，我们迅速来到县医院。大夫是我们高中时的同学。我们说明来意，她给她做了检查，确诊已孕，说道：“恭喜你们啊，老同学”。我们一脸苦笑。又说：“大约快四十天了。建议你们把孩子生下吧。有两个孩子还有伴儿。”妻子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计划外生育违反政策，我们不想生育第二个。”大夫开了药，让妻子先回家服用，婴儿生下来，再马上回医院。我们领了药赶紧回去。
路上的行人有认识我们的，问我们怎么大过节的还上医院，我们只说看望个病人，搪塞过去。路上的彩灯真漂亮啊！烟花此起彼落，人们还沉浸在节日的喜庆当中。但我丝毫高兴不起来，不断鼓励妻子一定要坚强。妻子说：“除了根据月经没有来，这两天我是看到别人吃什么就馋什么，一个工友没有吃早餐，我明明早早吃得饱饱的，上前也抢了一块威化饼。听到街上卖棉花糖的，就决心买。等手中的活计忙完了，人家却走远了，喊了一嗓子才买到，回来后，工友们都笑话我了。我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实际这也是怀孕的征兆啊。”
到家没过几个小时，妻子就有了反应，产下一个未发育完全的男婴。身高约4厘米，已经有了人的模样，头、胳膊和腿都长出来了……遵照医嘱，我们赶紧回医院，报告了刚才的情况。
路上行人渐少，人们开始回家过节。根据本地习俗，一般下午2点，家家就开饭了。这时，来自老家的哥哥打来电话，说家人已经到全了，让我们赶紧回岔路沟团聚。我说妻子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过去了。妻子转过来对我说：“我去不了，你还是去吧，年年大家都团圆，就差咱们一家没到场，让妈妈心中多不开心啊，也让大家扫兴。我这不算什么，生下来，就好了。”
重返医院后，大夫赶紧带我们进手术室。我扶着妻子上了病床，帮助脱去裤子。大夫认真地、一步步地进行清宫处置、灭菌处置……我守候在妻子的身边，握着她虚弱冰凉的小手，有时还要递给大夫器具。血！血！血……我本来是晕血的，但看到妻子坚强的表情，还是将泪水咽到肚子里。心想我如果紧张，妻子会更紧张。大夫开了益母草等中药递给我们，说：“没问题的，一切正常，放心吧，以前正常生产过，所以冷啊热啊，多加注意。一般一周后就好好的了，完全正常了。多休息啊，营养也要适当加强，老同学，以后可千万要加小心喽。”
大夫告诉我们尽量溜达走回去，不宜坐车。平时，我家离医院大约步行需要10分钟就可以，我陪着妻子慢走了20分钟才到家。虽然回不了老家和家人团聚，而且大过节的还经历丧子之痛，但是一路上我们相依相随，庆幸手术还算成功，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正月十五的路好美啊！树上挂着一串串彩灯，喜庆的鞭炮声，声声摧残着我的内心。教训啊！夫妻之间的事，再忙，也不能犯低级错误啊，我实在看不了妻子受的罪。
妻子则显得不以为然，为了避免让家人们惦记，尽量不让家人们知道，在我将她安顿好后，嘱咐我赶紧回岔路沟和家人短聚一下，见了面吃完立即回来。
回到老家岔路沟，我没有向家人告诉我们之间的事，问了只说妻子有点感冒，若无其事地和家人一起吃过元宵节的团圆饭后，立即往城内赶路。家人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神色匆匆，只有我内心最清楚：今年聚不全，还有明年和后年，而妻子做手术却只能有这一次。世上除了亲情——无时无刻不盼着我早些团聚的牵挂之外，还有爱情——无时无刻不盼着我早些回来的等待。
城里的灯亮了，我家的灯亮了……
——选自牵马岭文集《岭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