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落花
[你可以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吗。]
他第一次触碰到外界的一切,落花,流水,乃至一缕风。
烟城的风很安静,安静到他可以在那风里看清楚落花的痕迹。那些浅色的柔软的花瓣带着淡淡的芬芳落下,宛若飞雪,却是温暖的,拂过指尖的温柔。
他终于可以自己支配自己,再没有谁能够主宰他的命运,从十岁起就再没有了自己模样与表情的容颜上第一次绽放真真切切的笑容。
如果可以他真的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实际上他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普通人了。
如果没有叛军的攻入,烟城没有化为焦土,街巷没有血流成河,他或许真的会成为一个平凡的与这市井间的百姓一样的人,安安静静的,将自己并不漫长的人生快乐的走完。
可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如果啊。没有人会允许的,命运笑着,手指一拨。
那样安静的风和落花里,突兀的染上了鲜血的颜色。
转瞬兵戎相见,在黎明将来之时刀剑的嘶鸣伴随铁蹄踏碎残夜。
那些残破的尸体面目狰狞,眼眸大张着,没有安静的表情。他走在街巷间,曾经的白墙黛瓦此刻堆积成污秽的尸山。粘稠的红色液体染满他黑色的长袍,不同于自己第一次杀人尝到的味道,这味道令他恶心。
过度苍白的手指无意识的拈起纤细的丝线。
他不知道那时候起那个魔物就在他心底生根发芽,那些疯狂的杀戮都随着晨曦的降临而化作飘渺的水月镜花,没有在他脑海里留下哪怕一根丝的记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默默的清洗那件黑色的长袍,染了满手暗色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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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冷啊。
头顶有水滴落下,滴答一声,在面前的石板地上叩开一朵不大的污秽的花。
他靠在牢狱的墙边,寒意透过黑色长袍丝丝刻骨。很孩子气的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一滴从屋顶落下的水,无法辨别是昨夜的初雪,还是今晨的化霜。
他的自由仅仅九十九日,连一个圆满,都没办法得到。
江湖里的人谁不知道那个煞神。什么黑衣蒙面银丝夺命,什么铁血无情手段毒辣。可是有谁想过他还只是个孩子,连一百五十岁都没有到的孩子。
抛去身体里那个魔不谈的话他真的只是个孩子,像孩子一样的单纯。只是太内敛,用沉默隔绝了这个世界与他的接触。
他比孩子冷静比孩子能忍比孩子坚韧,可是他就是个孩子,始终是个孩子。不管是无相君,还是现在的镜。甚至说,抛去那个魔不谈的话,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哪怕是金属丝的银芒,都舞不起来。
“想要自由吗?”
身体里的那个魔终于有了能够说话的能力,笑声很低很妖。倒意外的有个极其女气的名字,落花,怎么看都像是画楼绣牡丹的小姐。
他笑了,没有回答那个家伙的问题,倒反问回去。
“你想要什么。”
“自由和实体。”
“成交。”
他的手接住了那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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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禁他的督军府被血洗了,据说那里面的人死的时候都是被分尸的,血流了一个院子。可是那些人身上,一点刀砍的痕迹都没有。
可是那个应该在地牢里的小孩子,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