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
这样的小城已经很少了。这样的小巷也已经很少了。
这湾江南的水乡总是朦胧着水晕。在初春羞怯的笑容里,乍暖还寒的丝丝缕缕总是密密地下着针脚,绣出一片粉墙黛瓦,空气里仿佛只消弹指便可漾出盈盈水波。年代久远的青石板路被无数匆匆过客磨得光滑,墙角青苔深浅不一地蔓进心里。谁家小院里高大婆娑的菩提,树上小憩的又是谁家走失的猫咪。
这是我的家乡,在普通不过的江南小巷。
我叫王苏锦,流苏的苏,云锦的锦,哥哥总是叫我阿锦。阿锦,阿锦,一声声呼唤或铿锵或迂回,那是我记忆里最初的声音。似乎自我记事以来,我便与哥哥相依为命。小时候也会向哥哥哭闹着要爸爸妈妈,哥哥却只是由着我任性,用骨节分明的手擦干净我哭花了的脸,告诉我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而我只能不知所措地看着哥哥突然落寞下的脸,相对无言。
最后,哥哥总是笑着摩挲着我的头顶:“阿锦,哥哥去做饭了,出去玩别跑太远。”
于是我就这么错过了哥哥眼眶里的水雾,不谙世事地跑了出去。院子里是邻家的男孩小浙——我自幼的玩伴,他常常在院子里那棵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树下招呼着我,一路拉着我的手穿过条条巷弄,穿过幼年懵懂的玩笑。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年华就在一季季花开里冷暖薄凉。
在我的印象里哥哥除了工作和一些必要的购置外便极少出门,偶尔才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在巷子里走走。哥哥是炊烟袅袅里我归家的灯火,温暖又明亮。闲下来的的时候,哥哥便捧一盏清茶静默地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树——或者他房间里那张相片,眼神每每温柔得滴出水来。
是什么很重要的人么?我没头没脑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我张了张嘴,终究无言。而哥哥仍然缄默地立在树下,风笼起他的衣袖落花来了又走,有什么东西积压在他的肩头,厚重如雪温暖如光。依靠惯了的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哥哥的背影如此单薄。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旧时王谢堂前的燕子成对翩飞,你在等的又是谁呢,哥哥。
哥哥的房间里有一张模糊的相片,被他珍而重之地挂在最高处。哥哥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它,更没有提起过相片上的人——即使是我,哥哥从不允许别人进入他的房间。那次,还是哥哥的疏忽,才让我得以有幸匆匆瞥过一眼。
相片泛黄。背景模糊不清,但那少年明亮如星辰的紫色双眸,在那一刻照进了我的心里。少年身旁,是幸福地倚靠着的哥哥。
我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