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韦伯习惯早早回家。与其说是思乡，不如说是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
深夜的车厢异常寂静。下铺高谈阔论年轻时参战回忆的老人睡了，中铺躁闹这跟妈妈要更多玩具零食的小孩睡了，对面铺位几个不知是同学还是同事的年轻人，曾合唱一首难听却富有节奏的歌来表示团结，也许因为白天劳累，睡得格外深沉。
夜灯的微光里，男孩翻动着枕上的《伊利亚特》，亚历山大教授课上派发的图画，一张张对折着夹在里面。起初极慢，后来快速流畅起来，苍白微凉的手指掠过丰圆的面颊，华美的卷发，白石的盲睛，忧愁的神色。
这时代众说纷纭，我的梦想也许是他人的癫狂，他人的黄金也许是我的粪土，语言变曱乱，人以群分，如巴别之塔。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然而就有人仰慕古时，令神都担忧的豪情与癫狂，一砖一石地，仍在建筑自己的塔。
“就像在已知是球形的世界上，哪里都不是尽头，哪里也都是尽头，我这里也是尽头嘛。”
那让他耳膜疼痛膝盖颤抖的声音，此时渐渐清楚起来。那是他从不相信的，甚至想都未想像过的事业。如驰骋向不存在的尽头，如相信没有证据的证明，如死人复活，如无翼而飞。如在没有王的世界里，仍然要做天下之王。
那个人叫自己“另一个亚历山大”。
韦伯发现他一张彩图也没有弄丢。

上百的想法如决溃般奔涌，砂石俱下，白浪翻腾，韦伯说得很快，很杂乱，顾不得对方是否听懂。他隐隐觉得，水声也许只轰鸣在他一个人头脑内，对这世界开口之后就如蚊叫般渺小，但他还是说下去。
“其实，也不是现在明白了，也许是昨晚，我觉得……至少是我觉得，我明白了，您的看法，那种看法……虽然这也不过是，我的，孤立的，看法。”
“……差不多就这样，不错嘛，小家伙。只是有一点问题。”
红发大汉侧耳听着对面的沉默，似乎还有紧张的吸气声，几乎能想象深绿眼睛里滑过的惊惶、不自信，畏惧回答而又期待回答。
“我不以为我只是追求不可能的东西。小子，你真是太悲观了，这么小就这么悲观不应该。到底我能不能找到世界的尽头，现在说‘不行’太早。我还没过三十三岁生日呢，胡思乱想，未免太早了一点——对，我知道只有我会乱想——总之，我还有很多办法没试过呐，值得继续……话说，巴别塔是个好故事，你是不是知道，亚历山大大帝企图重建它？”彪形大汉骤然圆睁了双眼，故意沉声喝道：“笑什么？！”
一手捂住电话，一手把握了很久的一整沓纸巾抛进纸篓，彪形大汉低头望了望，注意力仍在粉红小马上的萝莉。“你跟她好好玩，只是别动那边的模型，如果亚历山大灯塔第二次毁于人手，我会很伤心的……你喜欢她的话，明天我就把她的五个朋友都送给你。”

笑声灌满了电话两端，韦伯感到轻松，周围的空气仿佛伸出温暖的手托着他。男孩嘴角滑过微笑，他不得不提醒飘飘然的自己，虽然得到亚历山大教授这样的评价，昨晚有些事还是不能说的，即使是他最想说的那些。
韦伯坐起来，吸了一口气，还有些不知所措。用低细如耳语，却发自弱小肺腑最底层的声音吐出，包含了他全部想法，甚至全身心的三个字——“我的王！”
“我的王！”
韦伯能感到自己肺叶每一纤毫的颤动，喉咙哽咽，眼泪夺眶。巨大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响，如滚雷击落，如巨轮碾过，他仿佛会在下一瞬间死去，如枪弹击中的玻璃炸裂成千万粉粒，或者获得永恒的生命。呆呆睁大的暗绿色眼睛看进夜色，这里有很多人，但是没有谁会倾听。
“我的王！”
直到声音远去了很久很久，眼泪在脸上干成痕迹，灵魂仿佛又回归躯壳。韦伯发现自己伏身在床铺上，跪倒。
列车有节奏地轰鸣，窗外的灯光像黄色的流星，奔行着追赶着，前赴后继消失在不可融化的黑暗里。轻微的震动一直传到牙齿，提醒着旅人自己在路上……

如上。（松了口气）

沙发

@软妹不是币

吾辈可不可以说没看懂？总觉得跟上次坑的地方之间还少了点什么内容，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吾辈忽略了一些东西

诶诶诶诶？！！！这就是最后一章？！！！

咳咳说下。
删了金闪闪讲座的一章，因为写那章的时候状态实在是太差了，毫无根据，基本都是用沈石溪的办法编出来的（喂）。
题目从《层楼》改成《大同》，取 “理想世界”的意思。但感觉很神棍。我也不知道哪个好。
全文在豆瓣上可以看。
下楼发链接。

暮暮好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