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
以为就此死去，却未料还能醒来，还能见到那人。
梦中那人还会抱着我，那般暖，那般在意，便就不再疼了，再疼也能忍下来……
“銮印……哥哥……唔……”
熟悉气息，再不愿离开，软在那人怀中，想笑笑，想说我没事……
可是，真疼啊，疼的像是就要从腰腹生生折断，眼前隔着重重黑雾，看不清什么……
只能无助地在那人怀中颤抖，咬着嘴唇不肯哼，怕被讨厌，怕被扔下，那种痛苦不要了，再也不要了……
“还疼么？”
那人问道，一如许许多多个日日夜夜，自己固疴顽疾，那人却不厌其烦，陪着哄着爱着关怀着……
“不……呃……不疼了……”
努力向上挺了挺腰腹，挣扎那股莫名重压，殊不知纤弱身子成了如何模样，也看不清那深陷在软腹里那只大掌如何冷酷无情……
如是知道，若是那时便知道了，我还会不会那么傻，爱到什么都没剩下。
心也好，自尊也好，毁得彻底，才发现，是我没能看清，真心换来的，只有怀疑和伤害……
“真的不疼？为何要骗我？！”
“……嗯……銮印哥哥……莫气……”
“清儿……是有点……疼……不过……很快……很快……呃！！”
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瞬间身子腾空而起，一股巨力无法抗拒，直到后背重重撞上什么冷硬，震荡之力贯穿了整个身子，继而扑倒地面，腥热直涌出来，一口一口漫过唇角……
眼前更黑了，好冷。
“清儿？好一个清儿！！”
什么……
“今日且饶你一命，拿你做药人当是不错！”
怎么了……
“来人！把这人吊到地牢里，留一口气就行了！”
为什么……
“我明日会亲自给你灌药，你且等着！”
銮印哥哥……
“你若能救了锦儿爹爹，也算功德一件。”
是么……
功德……
锦儿姐姐，似乎也这么说了……
銮印哥哥，你已经……
不在乎我了，对么？

【云清】
“呃……”
谁？
“你告诉我！这块玉！是哪里来的？！”
玉……
“还有你！！！究竟是谁....你口中唤的阿哥！！！又是谁！！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屡屡想用巫术来骗我！！！”
什么……
身子被左摇右晃，就快碎了，意识迷迷糊糊，累得什么都不想搭理。
不是……不在乎我了么……
对了，是来灌药的吧……
“嗯……”
努力张开了口，静静等着，灌吧，无所谓了……
“快说！这玉！这玉！！啊啊啊！！”
“銮印……哥哥……”
声嘶力竭的吼叫，终是让我清醒了些，那人无比痛苦模样，吓着了我，为何会这样……
玉？那分明是阿哥哥送的玉啊……
怎么这般激动，难道，阿哥哥也忘了，所以，所以才……
“阿哥！！”
忽来一道女子声音，云锦直扑了过来，将那人从我身边大力拉开，拉到一旁紧紧抱着，小声安抚。
我侧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担心地望着，心中又升腾出一丝希望。
一刻，两刻，三刻……
撑着不昏，不知过了多久，只看到那人镇定了下来，看着我一双眼，却又充满了敌意。
“锦儿说得对，你是谁根本不重要，反正你就快死了！”
“不……呃……不要……”
看着那人端着碗，一步步近前，我拖着无力身子，下意识想要退去，却已在墙角，无路可退。
死死抿着嘴唇，胡乱摇着头，不要吃药，不要变成药人，吃力挣扎，看着云锦姐姐立在一旁，默默笑着……
不要，不要……
“真烦！”
一碗药洒了大半，那人烦了，侧目瞥见了什么，手一探，便拉了过来。
“呃——”
一根红线，缠在那人指尖，究竟牵动了什么，会带来如此剧烈痛楚？！
还未缓过，红线又是一蹦一直，腹内尖锐剧痛，内腑似被生生扯断！
我挺了挺身子，又一声惨呼，几乎背过气去，却在口张开时，苦涩药汁涌了进来！
“咳……咳咳……呃……”
不但苦，而且疼，像是滚油一般，灌进了身子里。
“唔……疼……咳咳……哈啊……哈啊……”
那人灌完了药，站立一旁，看着我在地上扭曲翻滚，犹如岸上将死的鱼。
手指抠着地面，指甲早已撕裂，十指鲜血淋漓，却哪里感觉得到……
所有疼痛汇聚到腹里，我却再无力气挣扎，只能侧躺在地上，散乱着瞳光，费力喘息……
“锦儿，这药还要吃几次？”
“三次。”
“……”
“阿哥，你切不可心软，这人不是好人！是要来害我们的人！”
“……”
“阿哥，放心吧，下次不会这么受罪了，真的。”
“……我们走吧。”
“好，我们走。”
人都走了，不知多久，那个小丫鬟扑到了我身边，哭得一塌糊涂，简直让我都想跟着哭了……
“呜呜呜……”
嗯，我知道，我知道你还担心我……
“呜呜呜……”
别哭了，我还有事相求……
“呜呜呜……”
“咳呃……杀……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吧。

【云清】
做药人…赐你全尸…
如若不然…身首异处…
这就是那人去而复返，要说之言…
呵呵…哈哈哈…
转眼，被小丫鬟救走已过大半月，身子还是差得很，稍微动动就疼出一身汗来。
东躲西藏，辗转竟是回来中原，累了少女爷俩，颠沛流离…
少女细心照顾，无微不至，眼中有着倾慕之色，我却无法回应，心中想着，稍微好些就离开，不能再给他们添麻烦了。
现实对比着回忆，心已成灰，那人如此绝情，大约是此生尘缘已尽。这一身药血迟早引来灾祸，只愿躲到深山之中，孤苦至死。
又过半月，勉强可以下床，一日少女来说，那人一族，竟被中原灭了！
不过短短月余，怎会如此？！
一颗心莫名担忧起来，那人如何了？死了吗？！
“没有，听说被抓了，要被烙印成奴隶…”
奴隶…
“其实，其实我爹爹是御医…”
所以我们逃得那么顺利，所以中原力量早已渗透，所以那人败得那么快…
我和那人不久之后又见了面。
只是，我成了当朝御医入赘女婿，他成了边城奴役。
这是我为了见他，妥协的结果。
“銮印…哥哥…”
“…哈哈！你阴谋得逞了！锦儿死了！我被废了武功！你可满意了！”
谁也没有想到那人会忽然发狂般冲向我！我随着力道撞在身后墙上，那人手肘死死顶入我腹中，我却看着那满是恨意一双眼，无奈于这场阴差阳错。

【云清】
“呃……”
“云哥哥你醒了？！吓死我了！你吐了好多血，御医说你差点就没救了！”
“銮……”
“……”
“唔……我……”
“你别乱动！那个坏蛋没事啦！被余党趁乱救走了！云哥哥亏你还惦记着他！他对你那么坏！”
“……”
被救走了……
太好了。
挣扎身子颓然落回床榻，腹内翻江倒海，如同一柄利器贯穿其内，不停搅动，割裂成一片剧痛，抿着唇，吞咽喉间腥气，忍下低吟，努力看清身侧少女。满脸倦容，双眸通红，那一网深情，不该负了……
与那人缠裹了爱恨情仇，太多太多，只愿彼此忘了，莫再相遇。
吃力想要抬起手，却是力不从心，轻微动弹，小腹狠狠一绞，疼痛钻心，唇瓣一颤，便有鲜红蜿蜒至下颚。少女惊慌，赶紧去叫御医，屋子里一空，静了下来。
眸光散开，累得很，不光是身子，还有心。
那一刻那人求死模样，在脑中盘旋不去，折辱、误解、穷途末路……
谁逼得谁？
分明记得儿时温柔相待，分明记得彼此偎依，那么暖。
不知过了多久，浑浑噩噩，疼痛一直不散，这一次伤得狠了，多久会好，还是永远也好不了了……
“清儿……”
于是做了梦，梦到温柔的銮印哥哥，守在我身旁，握着我的手，为我担心。
“清儿……”
梦中我朝他笑笑，努力想说我没事，竟是看到他……哭了。
“少主，眼下是最好机会，抓了这人做人质，我们方可救回活下的族人！”
模模糊糊中，似是听到陌生声音，却睁不开眼，听不真切。
“唔……呃——”
直到一双手臂，将我抱起，身子一窝，小腹犹如一刀狠狠剖入！剧痛之下，忍不住闷哼出声，一口血吞咽不及，直直呕了出来……

【云清】（微H，慎）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你我今生已经无缘，我会说带你走，不过是因幼时的承诺，只是最基本的照顾，绝无其他....]
知道是一回事，听那人亲口说出，却是另外滋味。
来不及喜悦，便由云端跌落谷底。
你我今生无缘……
无缘。
是了，无缘。
疼痛渐渐不觉得了，只觉得累。
躺在软褥上，偏侧过脸，不再看那人，捧着鲜血淋漓一颗心，缓慢而吃力地说道：“什么承诺……忘了吧……”
忘了吧，既然今生无缘。
身子太虚，不知如何就昏厥过去，待到意识微微复苏，就听到身侧有人说话。
“少主呢？”
“说是烦闷，出去走走。”
“哦？有什么交代吗？”
“交代说好好照顾这小子。”
“好好照顾？呵呵，嗯，是要好好照顾照顾！”
“嘿嘿，我也这般认为。”
仇恨，丑陋，邪恶，肆虐。
“唔……咳咳……”
口中被硬塞了什么药物，又被强灌了烈酒，火热灼烧着灵魂，先是彻骨得疼，而后是热，浑身止不住颤抖，窒息般空虚涌向心口，意识明明灭灭，竭力挣扎，像是离了水的鱼儿，绝望无力。
“这么烈的春药，会不会要了这小子的命？”
“你难道忘了，这小子不会死，怎么折腾都死不了。”
“真是差点忘了，咱们快点，不然少主回来了。”
“好！”
身上单薄衣物被脱去，瘦削白皙袒露出来，腹间缠裹纱布早已染红，却不觉得疼，只觉得心口剧烈跳动，就要无法呼吸，同时血液似乎就要沸腾，叫嚣着，渴望着，无止无尽……
“真美！果然是极品！”
粗糙手掌粗鲁地身子上搓揉，本该羞愤难当，如今却忍不住往上贴近，卑微得如同蝼蚁，丑陋而浪荡……
“小腹可真软！好舒服！哈哈！”
“呃……嗯……”
受伤腹部被大力摁压，柔肠不知断了多少，一口一口血漫出唇边，荼蘼成彼岸浓重猩红……
“好了好了，快给他，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子，哈哈！”
“知道了知道了，早就准备好了！”
身子被翻转，羞耻之处无力遮挡，纤瘦腰侧被大力掐住，一种既恐惧又期盼的感觉涌向四肢百骸！
“呃啊——”
一截断木树枝，约两指粗细，直直捅入那处，伴随锥心刺骨的剧痛，扎入柔软内腑……
“你也太用力了，大约戳进肠子里了，我看看……”
“呃……唔……”
一声痛呼后，再也没有力气，只能任由他人玩弄，至多发出几声破碎低吟。
“好了好了，快点收拾一下，少主要回来了……”
“哦哦，知道了，你也帮帮手……”
血迹被擦去，换了干净衣物，人躺在床上，已如死物。
其实，为何要活着？
活得，如此不堪入目……

【云清】
“呃呕……”
七零八落的记忆碎片，随着这凶狠一拳，忽然拼凑到了一处！
是云锦的爹爹，把我叫到了屋子里……
[叔叔？有什么事吗？呃——]
冷硬拳头不停落入软腹，剧烈痛楚让那时还小的我，恐惧惊慌。
[我会告诉你爹，是銮印他爹觉得你阻了銮印称王脚步，要将你打死……]
[你爹那性子，懦弱得很，会带你逃走，我会好好安排，让他机缘巧合下，去告密，替你报仇……]
[呵呵呵，然后銮老头就失去说有了！所有一切权贵就都是我的了，都是我的了！]
什么是真相，有多少张嘴，才能说得清楚？
谁会信呢，谁会信呢……
是眼前这个毫不留情将拳头砸进我小腹里的男子吗？
那被断木捣碎了的肠脏，承不住这狠厉一拳，鲜血从口中还有身后那血肉模糊处汩汩涌出……
不会死吗？
真的，不会死吗？
“呃嗯……”
“我不想伤你，但你实在可恶！”
不想伤我……
那碾压剧痛从何而来？
实在可恶……
呵呵，我只是怕，怕你抓了我，更加让那九五之尊格杀勿论，万劫不复。
人质？
那御医之女，能有如何能耐？
抓了我，对方哄了你去交换，怎不是陷阱，铲除余党……
我这般微不足道，眼下若是死了，你失了“人质”，说不准，会不会就能保住你了？
“呵呵……唔……銮印……你这个一事无成……嗯……的懦夫！”
愤怒吧。
“你活该……哈嗯……失去所有……咳咳……”
憎恶吧。
“看看……到了此刻……哈哈……你还是……杀不了我……”
结束吧。
“你永远……呃……被我……玩弄……”
銮印哥哥，我喜欢你。
“永远……是个……笨……笨蛋……”
喜欢到，能不能和你在一起，都不重要了。
一拳，一拳，又一拳。
柔软小腹，彻底凹陷下去，肠脏成了一滩血水，差不多流尽了吧，所以凹陷恢复不了，真丑啊……
最后一眼，还是有些贪心。
看到你满面泪水，是不是痛了，因为在意我，所以痛了。
再见，銮印哥哥。
……再也不见了。

【？？】
醒来后，一切都变得陌生。
什么也记不起来，包括自己的名字。
听方丈说，是小弥生化缘时，在路边发现了我，以为死了，却一息尚存。
方丈见识多广，和我说，我是吃了天命草，保了命，却忘了前尘，也算重生。
腹部伤势十分严重，我却一直觉得疼不过心口，像是一直插着把刀，不停拧绞。来了医者，反复查看，都无异状，只说肠脏损毁太过厉害，日后再难复原。
“你心口疼，大约不是病，而是孽。”方丈说。
我沉默，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疼，觉得累。
这般浑浑噩噩过了一年，方丈一直收留我，取法号“忘尘”，并未剃度，俗家弟子。
“现在朝廷的将军真不像样子，一场仗打三五年，还输了！”
“是啊，想当年威远将军以一当十，教外敌闻风丧胆！”
“唉，只可惜触了皇族忌讳，杖毙于午门，随便扔了乱葬岗……”
“算了算了，不说了，师父交待晨课，师兄修习完了吗……”
扫地和尚，议论着什么，我正巧路过听到，身侧扶着我的小师傅见我停下，不解问道怎么了？我笑了笑，又问道：威远将军是谁？
“哦，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不过去年死了，对了，就是救你回来那几日，当时震动一时呢！”
心口一紧，小腹一挫，我忍不住弯下腰喘息，疼得站不住脚。
“忘尘！你怎么了？这般疼……”
“请问……将军叫……什么名讳？”
“嗯……好像叫……銮印！对，叫銮印。”
“銮印……”
像是入魔般低喃这个名字，小腹狠命一绞，钻心疼痛入了胸膛，一口血直呕了出来，人已站不住，倒在地上。
我并没有想出来什么，却执意要去乱葬岗看看。
马车颠簸数日，我摁着抽痛小腹，吃力下了马车。
乱葬岗萧索孤寂，乌鸦声声呜咽，尸骸遍地，分不清谁是谁。
“喂！你！到此处做什么？！”
身后忽来难听呵斥，我在风中稳了稳身形，转过身子，看到一个黑衣男子，满脸错落狰狞疤痕，见到我，却是一愣。
我吃力笑了笑，问道：
“请问，威远将军在哪里……”
那人沉默，沉默到我以为我可能没说清楚。
却是一下子被那人抱进怀里，听那人在耳边呜咽。
忽然的，心口就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