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主义体现了人民群众对自己祖国的深厚感情,反映了个人对祖国的依存关系,是人们对自己故土家园、民族和文化的归属感、认同感、尊严感与荣誉感的统一。
这是政治教师书橱上抽出的讲义里的一段话。
不知所谓。
不知所云。
并不是质疑课本上所说的教条,我于身为这个国家的人这点满是自豪,但是对故土家园是否有如此的价值产生了怀疑。要我来说吧,想我所处的这种半吊子小城镇根本不值得半吊子的我认同。
“老师?”
我把讲义插回书橱,红毛的外教正愉悦地用调羹搅拌着咖啡。
“修尔老师?”
嘴里哼着不知名却又熟悉的小调,特里斯终于冲调了完了那杯咖啡,做到了办公桌的后面,我的对家。
“你这家伙的话,叫我特里斯就好了。”
特里斯满足地撤掉调羹,嘴唇贴在马克杯的杯沿上,轻抿了一口。
“按辈分说的话我们还是同辈呢。”
无伤大雅,但是穷极无聊的玩笑。
“特里斯老师叫我到办公室有什么事吗?”
抵达这个办公室之后,我已经等特里斯对付那杯咖啡整整等了快二十分钟。只因为一句“等我一下”就静坐了如此之久,耐心早就和咖啡杯里的方糖一样消失殆尽。
“没什么,没什么,不要着急嘛。”
自顾自眯着眼,自在地浏览网页的特里斯并没把我放在心上。完全没放在心上。
我决定自行离开。
但是我刚把重心提起,屁股离开座椅的那一刻,特里斯又突然把我按到了椅子上。
突如其来,前一秒还在电脑屏幕前的红毛女这一秒正端着咖啡站在我左后方,右手按在我的左肩上。
“都说了不要着急了,臭小子。”
狭小的办公室里空气混浊而沉闷,压得肺部疼痛的气体膨胀,催生出了额上的汗水。
特里斯脸上满是厌烦不耐的表情,标致的五官爬满了令人生畏的褶皱,隐约透露出美人风韵的同时渗漏出来满满的威压。
很刻意,相当的刻意,令人作呕的刻意嘴脸。
为了让我自觉将地位置于她脚底的示威,责令我臣服的张扬声势。
“其他什么人都好,只有你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橱柜被推翻,桌椅被掀翻,地面上每一处角落都是破灭惨烈的碎片。冲至云端的暴戾之气像是从打开的花洒中出现一样迎头浇下。
决绝的暴君,不加拘束地使用自己的武力,彰显着自己的强大。
在我面前。
在被打倒在地上的我眼前,像个滑稽的丑角一样又叫又跳。
而且自己也完全没有察觉到举止的可嗤。
像个笨蛋一样示威,像个傻瓜一样张牙舞爪。
如此熟悉的逼迫感,再次降临在了我的头上。
相比起当时的情景,此刻的状态是如此的和平。
我直视着特里斯赤红色的瞳仁,其中我的倒影像是倒在血泊中一样可憎。
然后,我闭上了眼睛。
我还是示弱了。
“所以老师你,到底有什么事么……”
吞下一大口口水,我才战战兢兢地提问。
特里斯先是保持着凝滞的面孔,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而后才放松下面部肌肉,嘴角得意地翘起。
“我会出现在这里,目的是为了什么你也是明白的吧?”
照顾维茵在学校的生活,还是监视我,我怎么可能知道。
“嗯……”
我只好含糊地先应了下来。
但是特里斯并没有相信我这没多少说服力的反应。
“我是来监视你有没有好好照料维茵的。”
她抬起按在我肩上的右手,皱着眉打理着不长的指甲。
其实提及维茵时的表情明明很温柔,即使很凶狠地威胁我,但毕竟还是个女子?
特里斯的身材,应该说是非常好,在高挑的那一类里。匀称的线条配上些许恰到好处的肌肉,绝对是美人的模子。而且那头热烈的火红色披肩发,搭配上白底的长袍充满了魅力。是个美女,而且位列上乘,几乎是这所学校的成年人里无可比拟的存在了。
可惜性格意外的不太好。
所谓“人无完人”的意思吧。
“于是,你现在是在庆幸归根结底我还是个普通女子吧?”
特里斯说。
——!
心脏猛地停摆了一下。
被看穿了,我刚刚的所想,全部都。
特里斯的嘴角再次上提。
“我说过的吧,我不是普通人。”
她说。
“一开始把维茵交给你的时候就说过了吧,我的身份。”
嘴角接着上提,得意洋洋地说。
特里斯的身份……
“直属斯图亚特皇室,埃霍利布恩咒法学派首席领读特里斯·修尔。休假带薪哦!”
近乎狞笑着说出了当时被我判定为蠢女人的依据。
连空气,也跟着这笑容的变化而焦灼起来。
我是这么想的。
现实,也的确如此。
视线里的景物像是在热气蒸腾中一样变得扭曲,背部开始不受控制地出汗。不管怎么说都像是事实,室内开始变热了。
咖啡杯被搁置到了办公桌上,特里斯从衣袋里摸出烟盒,熟练地抽出一支衔在嘴里。然后,将右手食指竖立在了烟草柱的顶端。
呼——
只一闪,指尖腾出了火焰。
呼——
特里斯闭着眼抽了一口点燃的香烟,然后朝着我的脸吐了出来。
灼烧双眼的痛楚中,我紧紧地盯着那离灰烬烟柱咫尺之遥的指尖,除了白皙的皮肤和干净的指甲之外,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就是说,只用指尖就燃起了火焰?
头脑在这一时点因为繁多的思考而陷入了瘫痪。我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是特里斯却像忽然之间变了性格,摆出了一副冷淡的表情。
还是说,那笑容只是我在窒息感下的幻想?
“平时只要有打火机就完全够用了,这只是为了演给你看。”
她深吸了一口气,烟柱也飞快地化为灰烬,更多的烟雾散出。
“当然只是这样很有可能会被认为是魔术或是戏法……”
她冲着室内唯一的窗户,也是这压抑空气的罪魁一背手。
喀拉。锁着的窗框自己打开,清凉的新鲜空气涌进,抚去了我额头的汗意。
“不通风的话可能会缺氧。”
特里斯依旧冷淡地说着莫名其妙的台词。
似乎要大干一场般的前景。
烟柱顶端细长的灰烬终于承受不住重力的牵引,在燃烧的部分断裂,落向了地面。
哒哒。
敲门声。
“请进。”
像是日常聊天时被打断一样,特里斯用非常随意的语气示意开门者进入。
咔哒。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
“修尔老师。”
语气温和而且看上去非常斯文的班长熊敬文走进了办公室,同时顺手带上了门。
“啊,来的正好。”
特里斯不慌不忙地掐灭了手上的烟头。
“班长是吧?”
班长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怔住,默默地点头应允,同时自然而然地望向了先行一步出现在此的我。
“凉南叶?”
而且很不自觉地就叫出了我的名字。
“对,以后你们班的英文科代表就是这家伙了。”
重新端起了咖啡杯的特里斯轻描淡写地应付了班长的疑问。
“我知道了。”
面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展开,班长表现得意外冷静。
“嗯。”
这声更像是鼻子里哼出来的。但是特里斯显然没有在乎这么多,而是向我丢着白眼。
虽然不知道如此迅疾的变化的由来。但是应该是那个意思没错。
“啊,那个,我先回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被特里斯爽快地答应。我起身准备离开,却在和班长擦肩而过时,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莫名有些奇怪。起初感到有些不适,但还没等我盘算其中的奥妙,答案就明了地呈现在了我眼前。
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维茵正站在门外。
低着头,沉默地肃立在那里。
“维茵……”
所谓的不解,在此刻的情景之前如此的脆弱不堪。似乎明白了一些,班长那意味不明的诧异;似乎明白了什么,特里斯不温不火的立威。但只是明白了一点点,云山雾罩般的谜团依旧盘绕在那个高处,不知其貌。
虽然我也不在乎那个谜底是什么。
“等很久了吗?”
特里斯的办公室的位置在西楼的最南侧,龟缩在走廊的尽头,从边上的窗口能看到后庭连接到中庭的小道。
“嗯。”
维茵轻轻点头,应该是从我到这儿开始就已经在了,我猜想。
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个寡言的孩子的我,不自觉地把手放到了她的脑后,像爱抚小猫一样将手指贴在她看上去如同易碎玻璃的长发上。
维茵的表现依旧无比乖巧,像是真的小猫一样。如此温顺得使我产生了如果在她耳朵尖上咬一口,她会不会把自己当初父亲的想法。但是回头一想,我现在的身份,又和那个“父亲”有什么区别呢?
到此为止,我还没有察觉这个新校园生活所彰士的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