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约
一阵风吹起了公孙策的衣袂,猎猎飘然。灰暗的天际,一朵乌云正缓缓向南面飘移。老者正出神地望着天际,眉梢紧蹙,似在沉思默想,手中白色信笺已经被他握得发皱。
“起风了,先生却如何站在这里出神?”展昭那温润关切的话音不觉间已在耳畔。老者闻言,收拢神思转身笑道:“没什么。熊飞你一早进城,想是去‘玄天斋’了吧?可曾发现什么异样”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公孙先生啊。”展昭微微笑了笑,而后正色说道:“玄天斋内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只是这种鸟羽始终让我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展昭仔细看着手中的玄色羽毛,低声说道:“在江湖上曾经有一个杀手组织,名为‘火凤凰’,行事作风介乎于邪正之间,名声曾在武林中响亮一时,却在近几年忽然销声匿迹了。这种玄色的羽毛是他们的信物之一。”
“那么,这羽毛究竟代表了什么,会让熊飞你如此忧虑呢?”公孙策问道。
“火凤凰这个组织对他们所知的恩恩怨怨向来都是自行判断,我行我素,不受任何力量左右。据说,一旦他们认为一个人该死,便会在那人的住处放上红色的羽毛,无论那人如何躲避,都会在三日内死于非命。而这种黑色的羽毛,则代表了警示。”
“警示?”公孙策挑了挑眉,“什么样的警示?”
“但凡有人被这个组织怀疑其做下什么昧心之事,家里便会有这种羽毛出现,起警示震慑之效。”展昭沉声说道:“草庐内无故出现这种东西,还有那只被人弄得血肉模糊的乌鸦尸体,都令我深为担忧迷惑。”
“这些会不会与那慕容林之有关?”公孙策沉吟道:“大人会在茶肆内碰上他,这绝非偶然,肯定是他故意为之。加上他对大人误会甚深,这些会不会都是他在搞鬼,欲让大人不安呢?”
“的确有此可能。”展昭道:“我问起那家瓷器店的掌柜,他对火凤凰这个名称完全不知,据他说是在昨日晚间令伙计打扫之时才发现店里的地上不起眼地散落着这些羽毛,当时他也没太在意,还以为这是哪个去店中看瓷器的客人带进来的。”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让王朝他们发现这些羽毛?可是为何不直接扔在大街上,反而去丢在人家店铺里?还有,他们目的何在,就只是为了要报复恐吓大人么?”公孙策摇头,“这未免太过离谱了吧?”
“此事目前是一团迷雾。一连串的事究竟是偶然还是都串连在一起,尚不能下结论,还得静观其变。”展昭摇摇头,目光却瞥见公孙策手里握着的信笺,“先生手里拿的是什么?”
“你说这张纸?这也是怪事一桩。”公孙策摇头将信笺递给展昭,抬手轻揉着太阳穴,一边说道:“方才王朝他们去城中采买日用物品,要出城的时候遇上一个小丫环,不远处还停了一顶轿子。那名丫鬟要王朝将此信转交与我,并叮嘱他切莫告知他人,就急急忙忙跟着轿子走了。”
“嗯?信上说要你今日入夜之后泊船至枫桥镇外,有要事相商。下方没有署名,而且…”展昭抬眼戏谑地看他,微微笑道:“此信字迹娟秀,纸上还留有淡淡余香,显然是女子所书。该不会是先生早年游历时结交的红颜知己吧?”
“熊飞莫要取笑。”公孙策听他言语,一时倒免不得有些尴尬,“说正经的,此事好生奇怪。”
“自从到了苏州,倒是尽遇上些怪事。”展昭再看了一遍信中内容:“此人写信未曾署名,却究竟又是何人,看样子对我们似有所了解,居然能截住王朝来传信与你。”略一思索,正色道:“位置先生打算如何?若要前往,展某愿意陪同。”
“你我二人去走一遭自是不妨。”公孙策淡淡一笑,心知展昭乃是顾虑自己的安危,怕他独自一人前去有什么好歹。“此事暂勿让大人知晓,且待今夜自枫桥镇回来后再说不迟,免得徒增大人心中忧虑。”当下二人商量定了,便走下丘陵回到草庐,并且准备好船只。
入夜,乌云掩月,星光黯淡,夜幕中一丝光亮也无。二人叮嘱王朝等人照顾包拯后,便暗暗出了草庐,至太湖岸边,张龙赵虎推船入水,说道:“二位务必小心,早去早回。”
展昭公孙策上了船,撑起竹篙将船缓缓划离岸边,四周黑漆漆地,夜幕渐深。公孙策拿出火折子点亮了两个灯笼,挂在船头上,柔和的光亮顿时照耀了四周一片水面。
二人静静撑篙,并无言语。小船于湖中缓缓行进,四周静谧一片,唯有划水声轻轻响着。
小船经过苏州城正面,向西而行。不多时便借着船头灯笼的亮光影影绰绰地望见一座桥横跨两岸,“这便是闻名于世的枫桥了。”公孙策停下手中竹篙,淡淡说道。
“对面有条船正朝我们这边来。”展昭耳力极好,已听得远处隐约的划水声响。
二人放下竹篙,并肩立于船头的亮光之下,待不多时,但见对面当真行过一条船来。片刻后,那条船上却也亮起两盏灯笼,一男子立于船头,灯光中只见身材修长,面如冠玉,二十二三岁年纪,身着白色衣衫,腰间腰带与衣衫同色,带扣上镶一碧绿圆润之玉石。那青年直直望向这边展昭二人,高声问道:“对面来的可是公孙先生?”
“在下公孙策。”公孙策颌首,“敢问公子名讳?”
“晚辈慕容宏,家父乃是慕容析,昔年曾游历川蜀之地,有幸与先生同行。”
“原来是慕容兄的公子,在下与令尊多年不见,未知他向来安泰否?”公孙策心下恍然,原来他早年游历天下,曾偶然结识慕容析,二人因意气相投而成为好友。后来听说他在杭州安家落户,弃笔从商做起生意来了。得知对方身份后,公孙策不禁心生疑惑:他与慕容析各因事务繁忙,已多年未通音信,何以他儿子竟会以这等奇异方式邀他于深夜相见?
“多蒙先生挂怀,家父一向安好。”慕容宏浅笑拱手,淡淡言道:“晚辈欲邀先生登船一叙,不知先生肯移驾否?”说话间那条船早已摇近,两方船头相幷,各人只需抬脚轻轻一跨,便能够到对方船上。
当下公孙策与展昭对视一眼,含笑应承了,便跨过船侧,踏上慕容宏的船。“慕容公子,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公孙策指着展昭,对慕容宏说道。
“如果晚辈所料不错,这位想必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南侠展昭了。”白衣青年目光若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展昭手中的巨阙,笑着拱手。“不敢,正是展某。”展昭微微颌首。
“二位请到舱内叙谈。”三人走进船舱,早有两名从人在舱内掌灯伺候,三人落座,公孙策淡淡道:“但不知公子相邀在下前来,究竟所为何事?我与令尊多年不见,甚为想念,未知令尊因何未至?”
“不瞒先生,此次冒昧相邀,家父实不知情。他此刻正与我世伯相聚饮宴,无暇分身。晚辈来见先生,乃是奉了家母之言。”
“哦”展昭二人微微一愣,彼此互视,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不解。公孙策更是迷惘,自己虽与慕容析是好友,但却并未见过他的夫人,更遑论有何交情。
白衣青年察言观色,知他们甚是不解,微微一笑,淡淡道:“家父与我世伯乃是同宗,交情甚深,此番家父来姑苏做客游玩,正是住在世伯家中。家慈与伯母亦是密友,彼此间无话不谈,只因伯母有件事欲冒昧请托先生,但又不好直接相见,所以写下书信相邀先生深夜来此,让晚辈代为相见。”
“但不知公子所说的世伯乃是…”展昭沉声问道,与公孙策再度对视,二人心中浮出同一个名字。
果然,只听得白衣青年淡淡道出:“慕容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