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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Dia的《血色三部曲》之三:《绯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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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之海
I
我看见一个兽从海中上来。
因为龙将自己的权柄给了兽。
人们便也拜兽说,谁能比这兽,谁能与它交战呢。

最高级的酒杯,是指那种用纯净的水晶材质制造,杯壁清澈明亮,肚型够大,可让酒液接触空气以利醒酒的杯子。
不算上杯子里昂贵的极品葡萄酒,只是那样一个容器就价值几千甚至上万元。
但是现在,这个在普通人眼中已可算是一笔不小财富的酒杯就那样被摔落,下坠的过程中撞到桌脚然后碎成一片,带着芬芳香郁的葡萄酒散落在同样昂贵的伊斯法罕地毯上。
被称为当代希腊船王的年轻人一脸愤怒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他完美无瑕的俊俏面目在那种无法克制的怒火焚烧下几近扭曲。
红酒弄湿的手工地毯上织的是花草,中心葵、阿哈巴斯棕榈叶、卷曲的树枝和缠绕的藤蔓。
朱里安•索罗一边听着自己因为愤怒而起伏的呼吸声,一边一瞬不瞬地继续看着他发泄的对象,而那人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只是把目光停留在上好羊毛地毯的紫红色酒渍上。
“我要取消婚约。”
几乎是一字一句从腹中挤压出来一样,这位当代最富有的青年从未在人前落于下风,此刻却不得不承认自己等于是在恳求对方。
“不行。”
清脆的声音从那人的口中铿锵有力地传回来。
这是个少女的声音,她玫瑰般的口唇轻轻孱动,只说出了那两个字而已。
“为什么?你又不爱我,这个婚姻完全是一场阴谋。”
“你就当做是一场阴谋好了,能活在阴谋之中,对你未来的生活也会有所帮助,你认为一个从不接触阴谋的人可以站在别人的头顶上吗?”
少女毫不吝惜她的言词,总是像针尖一样刺中对方的要害。
她看起来很孱弱,纤细的手臂和苍白的皮肤,长发覆盖下的脸庞无比瘦削,但那双大而明亮的蓝眼睛却给人以十分深刻的印象。
城户财团的继承人城户纱织虽然年仅13岁,但是无论从修养还是沉着冷静的处事态度来看,都超过了数倍于她年纪的成年人。
就好像所有的女孩子都比较早熟一样,她那令人畏惧的态度简直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
连被那双蓝色的眼睛注视着,都好像能感到受神祗俯视着的卑微和窘迫感。
诚然,这其中有一大部分来自于她的财富,金钱虽然不能令所有人屈服,但只要屈服的是大多数人,那么它就是最沉重的东西。
“我之所以不肯解除婚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要听么?”
朱里安仿佛被胁迫一样,慢慢地忍住怒火:“你说。”
“为了我的安全。”
“你的安全!”年轻的船王很没风度地嗤笑了一声:“你把我当作什么?保镖?要保护你的安全应该有更好的方法吧,花钱雇几个身手一流的亡命之徒,你们城户家不是就喜欢干这种非法的勾当吗?”
“但这次不一样。”丝毫不为所动的目光从那一小块已经完全融入地毯的紫红色转移到朱里安气急败坏的脸上:“因为这次的危险来自于你。”
听到这句说词,朱里安显然怔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纱织澄明通透的眼珠就像克什米尔盛产的矢车菊蓝宝石一样闪动着别有深意的光泽,她懂得交谈的技巧,尽量令自己的话听起来容易让人接受:“你能够保护我,使我不受伤害,因为你是哈迪斯的弟弟。”
朱里安的表情一瞬间改变了,那个变化简直就象是剥开了的鸡蛋一样,从本来就斑驳而不堪一击的表层开始碎裂,直到露出毫无防备的内心。
“他已经死了。”
“没有。”
“我亲眼看到他死的。”
纱织默默地注视着她,他们针锋相对的状态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外界传闻绑架的事,我们都明白其中的内幕,你是他弟弟,哈迪斯绝不会伤害你,而我……”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考虑要不要说穿这件事,抑或对方早就已经知道,说出来反而多此一举。
朱里安的视线不经意地投射到少女纤细的手臂上,在血管附近有不少针孔的痕迹还留着没有消退。
“我知道你在基地受到非人待遇,但事情已经结束了,你活着,其他所有人都埋葬在那片沙漠里了,就算受到逼迫你也应该忘记这件事。” 
“不是逼迫。”城户纱织表现出一个弱质少女所缺乏的坚定大胆和了不起的担当,把早就深思熟虑后的话语说给她的未婚夫听:“那是我自愿的。”
好像感到空气中传来了如同刚才水晶酒杯碎裂的声音一样,朱里安原本就苍白的脸色瞬间又增加了一层透明的霜雪。
“你才是魔鬼。”
他抖动的声音就像是发自极寒之地的颤音:“你自愿的,我为了说服我哥哥放弃他不切实际的空想主义几乎送掉自己的命,你却好像在玩游戏一样煽风点火,还为他天真的想法提供便利,是你杀了他,还有你那些部下,你是个变态的杀人犯。”
他挤压出最后的话语作为全部嫌恶的总结:“我恨你。”
“那是我意料之中的事。”
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令人发怒的冷静,纱织慢慢地站起来,她蓝色的眼睛因为水晶吊灯散漫的光线而折射出奇妙的反光。
“我先走了,随时保持联系!”
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走到门边,朱里安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问题还是当着你的面问比较好。”
他似乎考虑了很久,十分慎重地道:“因为我不想在看不到你的脸,只通过电话线里的声音来判断回答的真实性,转过身来看着我。”
纱织收回已经伸向门把的手,她挺直了身体,慢慢地转向朱里安。
只听到他用一种含着期待而试探的语气问道:“你说哈迪斯没有死,是真的吗?”
“他死了。”
“你!!”
朱里安几乎快要被她耍得崩溃了似的:“你骗我!”
“我是骗你。”纱织漂亮的蓝眼睛露出了一丝少有的纯真笑意:“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那么非此即彼,自己去找答案吧。”
旋开房门,少女的身影一晃就消失不见了。


1楼2007-10-30 10:36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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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6楼2007-12-20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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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2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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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9楼2007-12-20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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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0楼2007-12-20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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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IV
          金属箱子被摆放在地下室的桌子上,拜安的下颚压着自己的手臂一动不动地望着箱子上的密码锁。
          “你们猜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它看起来像个冷藏箱。”
          苏兰特一把推开他,隆奈站在对面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不用猜了,一定是离体的活器官,我在电视节目上看过,这种冷藏箱有一组传感器,能够时刻检测器官的关键性参数,比如氧含量,电阻值,PH值和细胞组织的化学变化。”
          “你还在看科学之桥的儿童节目,隆奈,你太丢脸了,这次如果不是加隆的哥哥帮忙你一定早就在蹲苦窑了。”
          “我承认,而且我从来没有说过我可以代替加隆做这件事,是你们都把轻松的活儿挑走了,我才好心接下这工作的。”
          “说实话,那个储藏库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么?你这么挑剔的人居然只抱了个放冰块的箱子回来。”
          “也不能说什么都没有。”隆奈迪斯双手交叉在胸前,十分神秘地道:“那里面藏着你们永远想不到的东西。”
          “难道还会藏着睡美人?”
          “啊,苏兰特,我也讨厌你,你这家伙和加隆的哥哥一样会读心术。”
          “你在开玩笑?”
          “一点也没有,你看我认真的眼睛。”
          苏兰特皱了皱眉,他的目光瞪视着隆奈,好像要把他双眼之间瞪出一个洞来似的。
          “你是说,朱里安•索罗,船王家族最年轻的继承人非法囚禁女性?”
          “不,说错了,并不是女人,是个少年,但长得像女孩子。”
          “那更糟糕,他是个同性恋么?”
          克修拉跷着双腿吹了一下口哨。
          隆奈把双手放下撑在桌上:“事情跟你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那孩子死了,他躺在冰柜里,储藏库看起来就像个地下研究室,我越想越诡异,我们是不是干了件蠢事?”
          小小的地下室漂浮着一片沉默的气息,伊奥轻轻咳嗽了一下打破僵局。
          “是不是蠢事,得验证一下才能知道,我们得把这箱子打开。”
          “你认为有必要么?”拜安拿起那个箱子左右颠倒着道:“万一打开后发现那是我们不该知道的秘密,到时就不能回头了。”
          克修拉一把将那箱子抢回来捧在手里道:“人生本来就是没法回头的,命运总是会给冒险家一条不会碰壁的通道,只是你愿不愿意走下去罢了,苏兰特,密码是用解的还是用强硬手段直接破坏掉?”
          “先看看那是什么密码,我们也许还会需要这个箱子来继续存放里面的东西,能够保持完整还是不要破坏比较好。”
          苏兰特低下头仔细地望着那个锁。
          箱子虽然和普通的冷藏箱没有多大区别,但是连接着本体和箱盖的锁却十分古朴,用纯钢做成了左右相对的两个浮雕少女,两人的手制成突起状,中间穿过一条极细的链子。
          那链子在右边的少女手中较短,左边的少女手中较长,但是中间部分绕过箱子的锁孔一直深入到内部,看起来虽然不是装饰品,但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抽动。
          在两位少女之间镶嵌着三段式的密码锁,非数字型,而是用漂亮的希腊体刻着细小的字母。
          “这东西看起来很精致,也许能值不少钱。”
          “隆奈!”苏兰特捧着箱子闭起一只眼睛看那个穿着链子的小孔,他漫不经心地道:“你已经很有钱了,是不是有钱人总喜欢说‘这东西很值钱’。”
          “不管值不值钱,如果没法打开的话就破坏它吧,越是精细的东西破坏起来越让人心情愉快。”
          “别乱来。”苏兰特用肩膀挡住克修拉要伸过来的手臂:“我有点头绪了。”
          他把箱子重新放到桌子上:“这理论上和简单的数字密码锁差不多,只不过组合稍微多了一些而已。”
          “一个一个试不会太麻烦了么?”
          “不,瞧这里有恢复孔,说明一旦密码输错就会变成锁定状态,需要用恢复钥匙来开锁,所以我们依然只有一次机会。”
          “我看还是砸碎它吧。”
          “你是个强硬派的破坏狂。”
          苏兰特修长的手指落到两位少女之间的金属滚动字母上。
          “从那个储藏库前的密码设置来看,朱里安,或者,也许是其他什么人,总之他是个执著于神话的人,现在也一样,希腊神话故事中的命运三女神,克洛托、拉克西斯和阿特洛波斯,这条细链代表她们手中的命运纺线。”
          “噢等等,苏兰特,命运三女神的话应该是三个,这里只有两个,你怎么能确定是她们。”
          “我猜的,好了,有点冒险精神,这是你说的,我觉得我们需要这个箱子。”
          苏兰特把手指摆在第一个滚轮上:“那么代表克洛托的C,接着是代表拉克西斯的L,还有……”
          “再等一下,你说过只有一个机会,即使能确定拉克西斯小姐在中间,那至少还有两种组合。”
          拜安侧着头等着苏兰特的回答,而对方十分认真地称赞他:“问得好,因为克洛托负责纺织生命之线,拉克西斯决定它的长短,而阿特洛波斯则是切断生命之线的那一个,右边的少女手中只有短短的一截链子,所以她是阿特洛波斯,字母是——A。”
          他拨动着最后一个滚轮,然后仿佛一个高超的魔术师在向观众们展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演似的,两根手指捏着较长的那一段银链,十分轻松地将它从箱子的孔洞中抽了出来,隐约还可以听到内部发出的金属声。
          等到链子完全被抽出之后,箱子发出清脆的开锁声,稍稍开启了一条缝隙。
          “噢嗬!太棒了,这简直比游戏还叫人着迷。”
          苏兰特不理会那几个肌肉超越头脑的家伙兴奋的乱叫声,双手捧着箱盖轻轻地将它打开了。
          箱子的内部靠近锁的位置赫然也有一个雕刻精巧的少女双手伸向前方没入密码锁的内部,刚好对准银链穿过的地方。
          但是还来不及对这个精巧的机关发出任何赞叹和欣赏,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箱子中的东西所吸引。
          微微泛出冷气的储藏箱中放着大量冷冻剂凝固成的小颗粒人造冰块,这些不易融化的冰块中间放置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管。
          玻璃管中有胶状的透明物体,不仔细看的话几乎不会注意到,在这个透明的玻璃管当中,凝结着一个大约只有3毫米的白色物体。
          “这是什么?”拜安和克修拉面面相觑。
          伊奥把它拿起来放到眼前,然后又举高了对准日光灯:“它看起来好恶心。”


          147楼2007-12-20 1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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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II
            “我的确说过可以在这里借宿,不过你每天带一个受伤的人回来,我也会觉得很伤脑筋。”
            莎尔娜看着伏卧在床上一辉,她的目光落到那背后的枪伤处。
            “这种伤势自己没办法处理,除非你想杀了他。”
            “我不想,但是你说过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医院,而且……我觉得他不会死。”
            “很好,你可以改行去做外科医生了。”
            莎尔娜把医药箱拿过来给他,然后坐在床边看他戴上塑胶手套,小心地用消过毒的小刀割开伤口。
            “他血快流光了,不输血的话一定会死。”
            “你认为一个人对自己的身体是否能了如指掌?”
            莎尔娜听到撒加的问话十分明显地怔了怔,然后回答道:“那要看是处于什么状况下,看他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素质而言。”
            撒加不再说话,他摒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金属镊子从一辉的伤口中把子弹箝出来。
            当弹头脱离了肉体之后,那个一直蛰伏在头脑深处的念头忽然变得一片空灵般地清晰通透。
            “他不会死。”
            “你确定吗?失血2500cc就会死,我看他已经足够这个数目了,而且还不算你们在路上弄脏计程车的那部分。”
            “莎尔娜……”
            “什么?”
            “他说他不会死,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自我安慰。”
            “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惧怕死亡的人。”
            “那么就得出另一个结论,他的确不会死,这一点我们可以观察,我希望他不死,如果有人死在我家里,无论如何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莎尔娜帮忙把伤口边的血擦干净,然后缝合伤口,用纱布固定。
            “修理好了,但能不能运作就是另外一回事,我其实连衣服都不会缝。”
            她让撒加把一辉送到楼上的房间去,然后换掉几乎都被鲜血浸湿的床单,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接近凌晨依然十分安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的铃声显得异常诡异而突兀。
            莎尔娜用床单擦干净手上的血迹,然后走进客厅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是我。”
            她听着那一头传来的声音,渐渐地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等到撒加下楼来的时候,电话已经说完了,她把听筒按在胸前还没有放下。
            过了好一会儿,莎尔娜才恢复了贯有的冷静和镇定,她望着撒加询问的眼睛道:
            “是好消息。”
            “但为什么这么吃惊?谁来的电话?”
            “研究所的电话,那东西的初步报告出来了。”
            “它是什么?”
            “是机器。”
            莎尔娜绿色的瞳孔因为光线的关系而变得深邃:“那是一部机器人。”
            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二日的晚餐桌上显得异样的沉默,只能听到餐具轻微的响声。
            莎尔娜从桌上拿起写字板,上面还罗列着上次写下的四条未知事项。
            “现在第二条的前半部分有答案了,可是你看起来却不怎么高兴,这是为什么?”
            “没有全解开之前谜题只会越来越多。”
            “那我们再来想想。”
            莎尔娜拿起笔在第二条边上注上答案“微型机器人”。
            “要造出这么精密的东西,在研究上的花费一定很惊人,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它的作用是什么,但我认为纱织小姐知道它的存在。”
            “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当时闯进索罗家储藏库的时候,纱织小姐问了什么话?”
            “她问我看见了什么?”
            “你的回答呢?”
            “一个死人,然后她又问,‘他真的死了么?’”
            “显而易见,纱织小姐知道储藏库有些什么,如果只是机密的研究项目,她不应该瞒着我们,另外那个少年的身体也很可疑,他应该是直接和这机器有关连。”
            莎尔娜一边说一边思考,然后问撒加:“你知道我刚得到那东西的报告后第一反应是什么?”
            她的目光随着话语下意识地向上,投向挂着顶灯的天花板,忽然从二楼传来了一声巨响。
            “我想到的是肉体,和生命之间的关联。”
            话音刚落,又传来了几下连续的响声,好像是摔倒的声音和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声音。
            “我去看看,也许他需要帮忙。”
            莎尔娜一把拉住已经站起来的撒加,目光继续留在上方。
            “他不需要你帮忙,正常人这个时候应该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至少睡上一个星期,最后决定到底是死还是脱离危险,然后经过长时间的恢复才能起身,听那声音他已经可以开始破坏我的地板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声音从凌乱变成了有规则的行走。
            随着脚步声的移动,一辉扶着楼梯的扶手慢慢地走了下来。
            他的脸色依然苍白,赤裸的上身还缠着绷带而且显得四肢无力,但是他看起来却完全不像一个垂死者。
            他走下楼梯,来到两人面前。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要一起吃晚餐么?”
            一辉干涩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声音嘶哑地道:“给我一杯水。”
            莎尔娜把玻璃杯递给他,他迅速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然后又要了一杯。
            “你的生命力真顽强,我还以为你得在这儿住上一段时间,现在看来,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一辉不理睬莎尔娜的话,而是看着撒加。
            “你昨天说,见过我弟弟,在哪?”
            “朱里安•索罗的家里。”
            “索罗……”
            他好像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似的,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哈迪斯也是索罗家的人吗?”
            “一点也不错,现在你可以接着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包括你弟弟,和你的身体。”
            一辉直起身来,他的手指摸到了砂布上固定的针脚,然后毫不犹豫地拆开,令它散落到地上。
            “你干什么?”莎尔娜皱了皱眉道:“我可不会再帮你重新包扎的。”
            一辉没有表情地把背对准墙上的镜子看了一眼:“你应该好好去学习一下手工,缝得真难看。”


            155楼2007-12-20 1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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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III
              基督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
              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 
              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你信这话么?
              马大说,主啊,是的,我信你是基督,是神的儿子,就是那要临到世界的。

              “你会死吗?”
              “当然会,只是这种程度不容易死罢了。”
              “我建议你躺到床上去说话。”
              一辉皱着眉,显得依然十分痛苦的样子,但是他坚定地想要把一切都说完。
              “我现在很清醒,我不知道等一会儿还能不能保持这种清醒状态。”他忍痛的表情显得很真实,但是目光中却有着镇定的表情。
              “那么……先从五年前的失踪开始说吧。”
              “你一直说五年前是什么意思?……算了,就从失踪开始说吧,那并不是什么逃离孤儿院,而是绑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瞬,但后来便明白是因为他的长相,瞬长得像母亲,和我完全不同,可奇怪的是他竟然和哈迪斯一模一样,这个巧合显然符合绑架者的期望,令他们的计划事半功倍,我知道他们是要让瞬成为哈迪斯的替身,于是就企图带着瞬逃走。”
              “然后呢?”
              “被发现了。”他露出了颇为苦涩的笑容:“我们才离开房间一步就被发现,有个女人试图帮助我们逃走,不过中了一枪,我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总之瞬被带走,我狠狠地挨了一顿,差点死去,这道伤疤就是那时留下的,几乎使我的颅骨碎裂,但我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你的体质很特别。”
              “是有一些特别,伤总是好得比别人快些,大概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受伤所以连身体都习惯了吧。” 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极为自然,一点都没有矫饰,内容也井然有序,而且没有因为过于厌恶而讲到一半就不语的情况。
              他静静地、谈谈地,丝毫不觉痛楚,理性地诉说着:“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替身者,长相方面也完全合格,但她是女孩,所以只做第二人选,名字叫艾丝美拉达。”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辉忽然沉默起来,沉默比想象的要久得多。
              室外没有动态的风景,海岸依然平静,偶尔会有轻微的车声,但却令室内更加安静。
              过了一会儿,沉默也被打破了。
              一辉再度开口时,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说着他和瞬的事,完全不再提及那个女孩。
              “再次见到瞬的时候,他就变了,不只是头发的颜色,连思想都变得陌生,不再认得我,很讽刺的是,我因为受了重伤没死反而渐渐痊愈,引起了那些人的兴趣,他们在做一项奇怪的研究,需要健康的实验对象,我刚好符合标准。”
              莎尔娜找着叙述中的关键问题,慢慢地问道:“那实验进行了多长时间?”
              “并不是很长,痊愈之后我被送回了孤儿院,但肯定有人负责监视我的行动。”
              “昨天晚上开枪的那个人就是?”
              “也许,我经常能够感觉到背后的视线,但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昨天是第一次。”
              撒加慢慢地道:“你今年几岁?”
              “孤儿院的修女说我应该20岁,但离开孤儿院到回来的这段时间,我完全没有印象,它真的有五年那么长吗?”
              “对你来说五年的空白至少我们都感觉到了。”
              莎尔娜取过一个杯子注满水,放到嘴边,她隔着玻璃杯的边缘道:“如果我能删减掉五年,一定会觉得很高兴。”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一辉吸了口气,又慢慢地吐露出来:“他们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在我体内,不过这种恢复能力虽然不可思议,但也仅止于造血功能,细胞组织的再生和新陈代谢加速,稍微再严重一些的伤势,就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恢复。”
              “你是指断头还是什么?那当然不可能活,你以为自己真的是不死身么?”
              莎尔娜的话说完,撒加就接了上去。
              “因为这样,所以你才加入不死主义者俱乐部?”
              “谁喜欢加入那种地方?只不过因为有一次受伤被送进医院,主治医生刚好是那里的会员,他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关于我的特殊体质,但条件是要加入这个俱乐部。”
              “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实验?”
              莎尔娜代替一辉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的脸上出现了十分微妙的表情,仿佛猜测变成了事实而令人又兴奋又恐惧般地道:“是一个,将会让哈迪斯永远活下去的实验。”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整个房间就像变成了真空状态,声音都没有办法传递一样。
              “那么瞬呢?”
              “作为哈迪斯的替身,瞬的年纪太小,他必须成长到和哈迪斯一样才行,这个实验产生的不良后果是,它抑制细胞衰老的同时,会令身体停止生长。”
              “这么说它还不完善。”
              “说得不错,试验品终究是试验品,而要等到完全成功了,才能用到瞬……或者哈迪斯本人的身上。”
              “这点说不通,瞬的话还情有可原,哈迪斯本来就已成人,能够让身体维持在精力充沛的青年状态,不是最佳的效果么?”
              莎尔娜笑着说:“如果把这个研究开发成美容项目,一定会变成全球性的驻颜风潮,女人们都会发疯的。”
              “这一点我也是从那些研究员那里听来的。”
              一辉仿佛感到疼痛又加剧了,用手紧紧地握着沙发的靠垫,他的目光有时会显得有些涣散,但很快又令它聚集起来。
              “细胞衰老是抑制肿瘤的一种方式,可以防止恶性增殖,如果去掉衰老这个环节,很有可能会推倒人体对付肿瘤的自然屏障,所以他们认为延长生命的诀窍在于只去掉衰老细胞,而保留衰老这个环节,不过目前为止,如何实现这一点,没有人知道。”
              “这么说,你也有可能会受这种副作用的侵害?”
              “是的,但是患病的几率和各人的基因有关,也许它对我没有多大伤害。”
              撒加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问道:“那个实验的场所在哪里?你还有印象吗?”
              “我不太清楚。”
              一辉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他深蓝色的眼睛里痛苦之色愈加明显,呼吸也渐渐急促起来。
              “我只记得那里和我原来所处的城市不同,看不到天空,也没有阳光和云,一直是同一种光线,白天和夜晚的交替也很生硬,忽然就变成一片漆黑,就好像有什么人关掉了那个世界的灯一样,而且气温的变化很小,从来不会下雨。”
              莎尔娜和撒加的视线相互交织,她立刻知道对方和她想的一样:
              “听起来很像某个地方。”
              撒加接着说了下去:“是哈迪斯的人工城市——极乐净土。”


              156楼2007-12-20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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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VI
                “他的确是个有理想的人,我欣赏他为自己的理想付出一切努力的执著,但是就像疯狂是天才的主要特征一样,哈迪斯太执著于他的理想,所以只能用疯狂来形容他的行为。”
                窗外的景色转变了很多,不再看到城市,只剩下天空和模糊的夜色。
                “离开索罗家之前,哈迪斯在地下室建立了新的研究所,朱里安并不知道这件事,他是个——”纱织思考着该如何形容她的未婚夫,过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最恰当的词:“他是个生活在现实当中并且十分幸福的人,不需要对未知的东西恐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这和我们完全不同,唯一与他生活相抵触的是,哈迪斯不断抽取船王家的巨额资金投入实验和建立人工都市,虽然朱里安对他哥哥束手无策,但哈迪斯并没有想要完全拖垮索罗家族世代的事业,当基地的地下城市完成之后,他就离开了索罗家,失踪5年便宣告死亡。”
                “那么,决定和朱里安结婚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显然是计划之外的。”纱织笑了笑:“怎么能任由那个天真的家伙一直消沉下去呢?只不过我也借此机会得到了哈迪斯留在地下室来不及运走的东西罢了,对了,莎尔娜,我以前让你交给加隆的钥匙,有没有拿回来?”
                “有,在我这里。”
                撒加看到银色的钥匙从莎尔娜的指尖转向纱织的手心,好像积郁已久般地脱口问道:“为什么要把钥匙给加隆?”
                纱织好像意料之中地回视着他,笑着说:“为什么?你不了解自己的弟弟吗?他好奇心旺盛,而且身手才干勇气和你不相上下,如果告诉他那是开启船王宝藏的钥匙,他又怎么能把它扔在一边呢,除了他,我想不到更好的人选来帮我保管它。朱里安虽然粗心大意,但是无论怎么说,船王的豪宅平时都是警备森严,不但是陌生人,连信件都要经过检查,唯一有机可趁的就是3月21日的生日宴会,这个时候如果我和朱里安都没有回来,宴会会取消,那么他不可能有机会进入索罗府邸,如果我们回来,就说明事情解决了,我所谓的事情解决了,有可能就是哈迪斯死了,那么无论是不是取出储藏库里的东西都不会有危险,这是他的游戏。”
                “可现在情况显然不是你预料的那样。”
                “是出了点小差错。”纱织望着莎尔娜然后笑了笑:“是我把戏演过头了,我没想到莎尔娜会去找加隆,不过加隆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冲到哈迪斯的基地来,相当一部分也是有你这个哥哥在起作用吧。”
                “加隆现在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仿佛生怕会得到无法接受的答案似的,撒加甚至后悔自己问出这样的问题。
                但是无法收回的话题却被纱织轻易地回避了:“先听我说下去,那些误把加隆当作你而追杀的人的确是哈迪斯的部下,这个世界上知道你们兄弟俩的事情,只有我、史昂、艾俄洛斯和莎尔娜,哈迪斯并没有想到这一点,然而当我前往基地后却发生了意外的实验气体泄漏事件,至少有一半的人受到侵害。”
                “这就是要从你的血液中再度提取血清的目的?他本人也是其中之一?”
                “只要有了抗体血清就能够治疗感染,但你知道血清治疗会有副作用,在完全解除危险之前不能随意使用,哈迪斯本人则是因为别的理由才让躯体冷冻,和泄漏事件并没有关系,在此期间由替身来代替他的工作,确切地说,只是让替身来证明他还活着。”
                “那个‘复制’出来的人?”
                “他的遗传物质是直接从的哈迪斯身上取出的,加速细胞中染色体的分裂比正常的孩子看起来要成长得快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头发的颜色不同,难道象是宗教中所说染上恶魔颜色这样的比喻么?总之,虽然遗传基因相同,思想和行为方面却完全背离了哈迪斯本人。”
                “个性是后天形成的,这应该和遗传基因没有关系。”
                “所以,他错误地理解了哈迪斯的本意,而变成一个真正的力量至上者,在短短的时间里就改变了一切,包括变更Pandora的研究方案,发动战争计划,以及杀死反对他的人。”
                “难道哈迪斯的部下就任由他胡作非为。”
                


                159楼2007-12-20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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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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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半是不想反对,一半是不能反对,‘瞬’的一切都和哈迪斯完全相同,从长相到声音,他控制着整个基地的命运,那是作茧自缚的一种,也可以视作科技过度发展的未来人类的命运,聪明人总是会一不注意就会把自己关进自己设下的陷阱里。”纱织笑了笑,毫不做作地道:“对此我也要反省,因为我经常会考虑过多而忽略了最单纯的事情。”
                  “我一点也感觉不到你的失误。”撒加叹了口气,无数地真相一瞬间涌来反而令人不知道应该先相信哪一部分才对,也无从分辨哪一些才是真的。
                  “我本来很清楚我在做什么,而且也以为自己已经了解得够多了,现在我感到很迷惑。”
                  “不要迷惑。”纱织转换了态度,声音中充满律动的鼓舞:
                  “永远不要迷惑,因为等待的东西往往是在你以为没有希望的时候才出现,也许你的手指已经碰到了它,也许只是一线之隔。”
                  撒加的目光从少女的脸上转向莎尔娜,接着又重新回到纱织蓝宝石般的眼中。
                  他思考着说:“如果哈迪斯真的不是如你所说的危险分子,那么还有什么问题?那个疯狂的替身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加隆把子弹射进他的头部,难道他和一辉一样是不死的吗?”
                  “你见过一辉?很好,那我就不用解释这一部分,以促进细胞分裂来治愈伤势,当然,如果脑死亡或者肢体分离就不可能再存活,真正的瞬在船王府邸的储藏库里,他并没有死,而另一个,我相信加隆已杀了他。”
                  “这么说即使我们到了基地,也不再有敌人?另外,还有很多问题存在,是谁停止了自爆系统?加隆他们在哪儿?为什么有人想要抢夺玻璃管中的东西?这一切你都能解释吗?”
                  “我不能。”纱织把目光移开投向窗外:“或者说,现在还不必解释。”
                  莎尔娜听完了所有的对话,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打破僵持的局面,慢慢地说:“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纱织小姐,我们,不,应该说他们,史昂、穆、迪斯、阿布、沙加、卡妙、修罗还有艾欧里亚,他们全都被蒙在鼓里吗?难道我们都只是你手中的棋子?不管是与否,请你给我答案,这样我会比较安心。”
                  莎尔娜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这位冷静得几乎就像完美无缺的女神雕像般的少女,期待着她的回答。
                  城户纱织在一瞬间露出了美丽的笑容。
                  “是的。”她说:“每个人都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而已,没有人知道全部。”
                  她纯真而清澈的眼睛洋溢着温和的笑意,轻柔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在隔开了轰鸣声的机舱内。
                  “因为知道全部的人,必定会烦闷地陷入不可自拔的痛苦之中,而且人们不是常说,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吗?”
                  仿佛松了口气般的,莎尔娜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那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做呢?”
                  “去拯救他。”
                  “他?”
                  “去拯救他。”纱织说:“把那个已经遗忘了一切的人,从梦想的漩涡中拯救出来吧。”


                  160楼2007-12-20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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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VII
                    等待戈多——
                    弗拉季米尔:嗯?我们走不走?
                    爱斯特拉冈:好的,我们走吧。
                    他们站着不动。

                    究竟在等待什么呢?
                    撒加海蓝色的眼睛微微睁开,天空还没有亮起来的征兆。
                    小小地休息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却看到纱织正在翻着一本厚厚的书。
                    她白得有些透明的手指托着书脊,骨节微微突起更显得纤细而苍白。
                    看到撒加正望着她,少女露出了微笑的表情。
                    “那是什么书?”
                    “圣经,我受洗了,5岁的时候。”纱织微微一笑:“虽然我觉得信仰对我来说没什么意义,但是人类需要有精神寄托,至少那些故事还十分有趣。”
                    她回应着撒加的目光,像是了如指掌般地道:“你还有问题要问?现在有时间,我可以挑选不必隐瞒的来回答你。”
                    “为什么是我?”撒加继续望着她,问她:“为什么只有我被救出来?”
                    “因为——”纱织的手指离开布满了文字的书页,然后把书合了起来:“我需要你,只要有你在,其他人也能得救。”
                    她恢复了不苟言笑的表情,慢慢地说:“那种时候,要从极乐净土救出一个人来这是极限了,不可能救所有人,史昂他们在屏障区外和哈迪斯的人僵持不下,你和加隆在极乐净土,没有人能救加隆,他杀了哈迪斯的替身,简直可说是所有人的目标,我的人只能救出你而已,我需要一个有行动力,头脑冷静的人来完成最后的步骤,那个人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是你,撒加。”
                    “你对一切了如指掌。”
                    “是的,决策者必须知道一切。”
                    当她的话说完时,辰巳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
                    “纱织小姐,我们到了。”
                    “一直过去,就停在基地旁边。”
                    “是。”
                    撒加透过窗户隐约看到了地上基地的轮廓。
                    “就这样下去没关系吗?”
                    “当然有,反正迟早要让他们发现,直截了当比较好。”
                    直升机顺利停下之后,纱织从座位上站起来说:“辰巳,你留在这里等我们,莎尔娜和我一起去。”
                    她回过头来望着撒加,而对方也正在望着她,等待她下面的话。
                    “你去找他们吧。”
                    撒加猛然间感到心脏的收缩,他看到纱织接近而来的身影,以及弯下腰来的低低的声音:
                    “去找加隆,他在……”
                    冰凉而带着沙粒的风卷过脚下,重新回到这个有着无数冲突、交战、血腥、秘密的基地中,撒加感到了一种微妙的使命感。
                    等事情结束了,但事情什么时候会结束?
                    没有人知道。
                    一件事情的结束也许正是另一件的开端,人生总好像首尾相接,除了死亡没有到头的时候。
                    他十分小心地跃下直升机,迅速跑向隔开基地和沙漠通道的一处障碍带,有不少士兵拿着武器向纱织和莎尔娜走去。
                    他听到风中传来少女清澈的嗓音。
                    “我要见基地的负责人。”
                    知道越多的人越危险,最后望了一眼女孩柔弱的身影,撒加没入了黑暗之中。
                    他相信自己对这个基地的熟悉程度甚至超过了哈迪斯本人。
                    地下的秘密通道还在,不知是没有被发现还是无暇顾及,这个看似密封的入口周围也没有任何人防守。
                    撒加用手拨开地上的沙土,慢慢地露出一个铁网,下面是钢板覆盖着的地面。
                    他移开铁网,钢板上有一个深陷下去,圆形可以旋转的把手,往右边转了四分之三的时候,钢板发出了打开的声音,十分顺畅地滑向了两边。
                    下面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撒加毫不犹豫地用手臂支撑着身体跃下去,当全身都没入黑暗的时候,他攀着入口边缘的手才松开,落地的时候十分轻巧,并没有发出声音。
                    墙上同样有旋转把手,操作之后,连头顶的那片天空也慢慢被遮蔽,一丝光线也不见了。
                    过不了多久风沙就会把地面恢复到原来的样子,谁也不会发现这个严丝合缝无机可趁的基地有过潜入者。
                    撒加靠着墙壁往前走,墙脚下有一个突起物,当他碰到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微微地愣了一下,但随后就露出了笑容。
                    那是个传感器,上次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发现,但后来修罗告诉他,那是为了时刻了解他们的行动,以便在紧要关头伸出援手的设置。
                    他现在还能知道么?
                    继续往前走,漆黑的通道很快到头了,撒加伸出手来摸到了尽头的门。
                    他的手指往下滑落,一直到摸到把手,外面很安静,既没有人交谈的声音也没有脚步声。
                    推开门,门外的通道也没有亮光,只维持着最基本的地灯,如一条绵长而发亮的虚线向两边延伸而去。
                    他走出来,往左边的通道而行,那里是升降机,将会通向基地的最深处。
                    和上一次不同,并不是盲目地搜索,撒加很清楚他现在的目标。
                    哈迪斯的冥王星都市,虚幻而又真实的极乐净土。
                    一种迫切的心情几乎让他无暇去小心谨慎,但十分奇怪的是,整个地下基地就像个古代帝王的陵墓。
                    有着空无一人的冷彻和危险重重的惊悚。
                    他来到圆形升降电梯前,上面的指示灯暗着,仿佛是供电中断,根本没有办法运作。
                    如果不能够到达地下层就无法进入到极乐净土。
                    这个升降电梯是唯一的通路,虽然也许有其他的,但现在没有时间慢慢去找了。
                    撒加用双手扳开电梯的门,把它推向两边。
                    打开后里面没有轿箱,大概是一直停留在最底层的关系。
                    他握住了电梯的钢缆,从门边跃入。
                    黑暗一瞬间就将他的身影完全吞没了。


                    161楼2007-12-20 1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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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VIII
                      水银般静止的空间里,唯独黑暗在动。
                      四周一片安静,只听得到钢缆微微震动的声音,以及战术手套的摩擦声。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时间在黑暗中总是流逝得比较缓慢的缘故,当撒加的双脚触到电梯顶部时,仅仅只过了五分钟。
                      他松开钢缆站到平地上,然后弯下腰从右腿侧拔出匕首,另一只手的手指摸到了维修和通风口的小窗。
                      用刀刃撬开缝隙,打开后里面依然是一片漆黑,阴冷而无人的空气扑面而来。
                      撒加收好武器从通风口跃下,同样扳开了下层的电梯门。
                      他甚至期待着门外站满了士兵,灯光明亮,一切如常。
                      但是开门之后,同样只有一连串的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如同引人走向黄泉的路标一样,苍白而执著地亮着。
                      穿过一条条相似的通道,周围有不少爆炸后留下的痕迹,那些惊心动魄的事仿佛还历历在目,就像昨天刚发生过一样。
                      他像一个考古学家正穿过蛮荒的历史遗迹,满眼都是残酷而惨烈的刻痕。
                      跃过这些纷乱的念头,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几乎被遗忘的少年时的记忆。
                      那是比加入城户财团更早,比离开家庭更早,如同时光隧道的起点那样尽头般的记忆。
                      什么人出生的时候都是可爱无邪的小婴儿,为什么之后却会越来越不相同呢?
                      那些曾经在军营仓库里,隔着上下铺睡觉的声音,有时会争吵的声音,然后各自分开背道而驰的声音,好像世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甚至连自己的脚步声也隐藏起来,在这个黑暗无人的空旷基地中残留着最后一线希望。
                      巨大的屏障区出现在他的面前,完全割断一切的厚重钢铁门仿佛从来未曾开启过一样,紧紧地关闭着,将他最后的希望也完全隔断了。
                      门边State of emergency的红灯持续地亮着,表明屏障区的保护装置在紧急状态下启动,无法开启。
                      即使用破甲弹也没有办法摧毁它。
                      “砰”的一声,厚重得几乎已经无法发出声音的钢铁响起了一下沉闷的撞击声。
                      撒加握拳的手重重地击打在门上,回荡的声音充斥在空旷的通道间,渐渐地变成了嗡嗡的轰鸣。
                      他用力地敲打着,好像压抑许久的愤怒痛苦全都在瞬间爆发出来一样,不断地通过握紧的拳头发泄到那冰冷的大门上。
                      渐渐的,手上传来了湿濡的感觉,却一点也不觉的疼痛,只是麻木如同罂粟花的毒素一样传遍了他的四肢,最后连头脑都几乎要被占据。
                      他停下来,张开双手的手掌顶着那毫无动静的大门,然后听着自己的喘息声。
                      周围是一片废墟,身后是一片黑暗。
                      再也没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哪怕是惨烈的叫喊,杀戮的尖叫,被世世代代的信徒们畏惧又不齿的地狱也不会有这样的景象。
                      他把自己推离那扇门,一言不发地往后退开。
                      就在那一瞬间,撒加涣散的目光忽然凝聚起来,他仿佛麻木的身体往左一侧,手臂在地面上撑过,立刻就翻滚着跃到了废墟的后面并从身边拔出手枪。
                      紧接着,他缩紧身体,用双手护住头部,一阵剧烈的爆炸声在屏障区的门口响起,大量的烟雾和废墟的残片掠过他的面前,散尽后立刻恢复了平静。
                      撒加抖落身上尘土,背靠着身后的墙壁慢慢站起来。
                      他感到一种不寻常的危险正在慢慢接近,那不像是人类散发出的味道,充满了令人战栗的恐怖感,仿佛是无法控制的速度和力量即将袭来,下一刻就会让他措手不及。
                      他缓缓地向前移动了一下脚步,使自己离开了墙壁。
                      就在这一瞬间,黑暗中一条黑影向他扑了过来。
                      那黑色的影子带着骇人的咆哮声和巨大的身躯飞扑过来,尖锐的牙齿和发亮的眼睛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撒加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手枪,但是那不知名的猛兽重重地扑倒了他,令他失去重心摇晃起来,脚下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
                      紧接着右边的手腕传来一阵麻痹,手枪脱离了他的手指,从半空中落下,在地面划出了几道圆弧。
                      异样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撒加倒在地上,他用一只手抓住猛兽的上颚,迫使它远离他的要害,另一只手抽出了腿侧的战术刀。
                      因为那个拔刀的动作而稍稍放松的手臂立刻遭到了反击。
                      他看清了那散发着腥臭味的野兽是一条如同野狼一样的军犬,如同黄绿色玻璃珠般的眼睛里布满了肉食动物的残忍欲望。
                      它甩开撒加有力的手腕,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血腥味的刺激之下使它再也不肯松口,尖锐的牙齿深深地埋进了撒加的血肉中。
                      野战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亮线,仿佛感到了危险似的,那只凶猛的军犬往旁边躲开,但仍不肯松开利齿,撒加感到肩膀传来快要撕裂般的剧痛,身不由己地随着它的动作翻滚,然后只听到一下快要脱臼般的声音,猛犬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呜咽,嘴角被用力地掰开,腹部受了重击般翻滚了两下,又重新站了起来。
                      撒加用手紧按着受伤的肩膀,伤口传来阵阵抽痛,他的冷汗随之流下,没入海蓝色的双眼中,面前的军犬发出复仇般低沉的吼叫声,仿佛随时都可能会扑上来咬断他的喉咙。
                      他慢慢地向后退了几步,手指碰到了地上的手枪。
                      似乎连这非人类的动物,也能够冷静思考做出判断一样,那只多少带有狼族血统的凶狠军犬立刻明白了他的企图。
                      就在撒加的手握住了枪柄的一刹那,它做出了扑跃的动作。
                      即使举枪也来不及瞄准,就算能够击毙它,自己也必定死在那獠牙之下。
                      撒加忽然感到一阵松弛。
                      现在不必再去考虑如何开门的事了。
                      现实中的一切都仿佛脱离了他的头脑,只剩下死神的影子。
                      他的枪举起的时候,已经能够感觉到利爪划破他的手臂,甚至幻听般地传来了獠牙磨擦着枪械的怪异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黑暗中虚无飘渺地传了过来。
                      “够了,塞伯拉斯,快回来。”
                      那个高傲而冷漠的声音立刻把现实带回了撒加的头脑。
                      军犬的低吼声意犹未尽地消失,然后变成了低低的承欢声。
                      “干得好,你是最棒的。”
                      男人轻轻地拍了拍军犬的头部,接着抬起头来,用和黑暗混为一体的目光与撒加对视着。


                      162楼2007-12-20 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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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I
                        我看见在祭坛底下,有为神的道,
                        并为作见证,被杀之人的灵魂。
                        大声喊着说,圣洁真实的主阿,
                        你不审判住在地上的人给我们伸流血的冤,要到几时呢。

                        有个人做了一个梦。
                        梦见他将要看到16个死人。
                        他的父母,他的兄弟,他的朋友,以及他的敌人。
                        他们在他生命的各个角落游荡,满身鲜血,但是永远不会停止走动。
                        要逃离那个满眼是尸体的梦境或是变成和他们一样。
                        死亡,如同女巫般坚定的步伐。
                        纱织微微地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圆形电梯的金属门,执著而略带不安地投向了遥远的地方。
                        “怎么了?纱织小姐。”
                        莎尔娜似乎感到了那种异样的情绪波动,奇怪地望了身边的少女一眼。
                        “你觉得,我错了吗?”
                        “……”
                        纱织用令人奇异的冷静语气,一字一字像是要雕刻上去似的说:“即使你给我否定的答案,多少也会对此怀着不满吧,因为我和我的家族,就把那么多人推向危险之中,想起来就会令人感到愤恨,不是么?”
                        “我的确是,那样想的。”莎尔娜抱着自己的双臂,她的手指摩擦着手臂上的伤痕,目光望着如同镜子一样的金属门:“但是人们经常说,如果时间可以倒退,我就绝不会令那些事发生,结果错的是他们,因为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你不想改变的永远不会变,你想要去做的话,哪怕现在才开始,也一样来得及。”
                        “谢谢你,莎尔娜。”电梯的门一瞬间打开,恢复了电力的地下通道一片光明,一股消散后归于平静的不祥气息扑面而来,少女迅速预感到即将被那种有生命的气息拒绝所带来的悲哀的投影,然后还存留着一个最初的记忆。
                        “如果撒加和加隆,艾欧里亚他们死了的话,你会怎么办呢?”
                        “这个假设的问题很容易回答。”莎尔娜踏出电梯,她的脚步显得无比坚定,没有任何犹豫。
                        “如果他们死了,我只会继续活下去,生活在曾留下他们气息的地方,仅此而已。”
                        纱织在她的身后露出了微笑:“真是个一点趣味都没有的假设,我们走吧。”
                        “见到哈迪斯之后,要怎么样?”
                        “让他回到现实中来。”
                        “怎么做?”
                        “他必须放弃他的野心,放弃制造人类的念头,那是上帝应该做的事,至少他要放弃用这个方法来控制别人的想法,这显然是错误的。”
                        “你要怎么阻止,他是个疯子。”
                        纱织笑了笑:“如果他不愿意那样做,那他就得放弃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他的生命。”
                        莎尔娜微微一怔:“你打算用什么来威胁他?”
                        “我的血。”
                        “他可以用武力取到你的血,呃……说实话,我认为就算你死了,血流满地,也一样有效。”
                        “所以才要用更加疯狂的方法,连真正的疯子都想不到。”
                        少女以一种在理智中增加了无益的清晰般,十分释然的声音说着,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异常细小的玻璃瓶,大约只有小手指的指甲那样大小,薄薄的玻璃瓶中有一些深红色的液体。
                        “这是什么?”
                        莎尔娜隐隐地感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诡异和如同在清水中滴入墨水般蔓延开来,荡荡漾漾毫无规则的不安。
                        “很难解释是什么,但是接触到伤口血液就会侵入血循环或被吸收入血,迅速引起毒血症或脓毒性败血症,那样我的血就没有用了,哈迪斯知道这件事。”
                        莎尔娜眼中的惊讶越来越甚:“你真的疯了。”
                        她几乎有些口不择言:“那样的话,你自己会怎么样?”
                        “我会死去,而且显然是十分痛苦的。”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因为别人都可以死,我也不能例外。”
                        “这就是那文章所要表达的真正含义么?”
                        莎尔娜望着纱织,她想要转化和梦幻到她以及她的生活上,似乎好不容易才通过面前这个少女自身的悲哀,想要参与其中似的一边走一边说:“艾欧里亚所写的那篇文章,那篇等待戈多的爱斯特拉冈,我们都是疯子的文章么?”
                        “莎尔娜,你果然是最早从中发掘出真相的一个,没错,那的确是艾欧里亚所写的,他通过电子邮件把文章发到最畅销的城市日报上,令我们都看到了他的文字,他告诉我他活着,戈多不存在,而是到处都在,他是一切人类最热切期望,却永远等不到的东西,不能够光等待,如果不行动的话,只会等到老死而已。”
                        莎尔娜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地跳动。
                        虽然从一开始到现在,这个13岁的女孩始终担负着把握一切的胜利者的命运,但是唯有现在,莎尔娜感到那种单纯的想法是何等微薄,因为命运之神早已将最沉重的礼物交给了她。
                        就像那些非主流的童话故事的主角,公主并不是担负着幸福的命运,而是承接着死神伸来邀约的手掌。
                        “太好了。”
                        莎尔娜喃喃地道:“太好了,我原本以为我是正常人,始终没有疯狂的勇气,虽然总是有那样的可能和条件,虽然总是经常自称或自问,但是现在我知道,我甘于这种理性的疯狂。”
                        城户纱织微微地笑了起来。
                        “生命本来就是无所顾忌的疯狂,把上帝和撒旦混凝,把天才和疯子等同,这些都是正常的现象,超越了常人的才能和癫狂有着相互为邻的边界,甚至相互交错。”
                        莎尔娜也笑了:“可以举例吗?”
                        “当然可以。”
                        她们一起走向通道的深处,纱织的声音传来:“牛顿、贝多芬、狄更斯都是抑郁症患者。”
                        “还有呢?”
                        “凯撒、彼得大帝、陀思妥耶夫斯基、福楼拜都是癫痫症患者,尼采、舒曼、肖邦、梵高都有精神分裂症,莫泊桑、茨威格、海明威都因为精神抑郁而自杀,雨果、拜伦、柏辽兹都有病态敏感。”
                        “那亚历山大呢?”
                        “他是帅哥,不过他有点同性恋倾向……”


                        166楼2007-12-20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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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II
                          黑暗袭来的时候,仿佛出现了一道白色而耀眼的光芒。
                          那光芒随着他若即若离的意识慢慢地飘向远方,即使伸出手去也无法触摸,更何况他连一根手指都无法移动。
                          曾有那么一度,他甚至感觉到那光芒并不是远去,而是越来越接近,只是不知为什么,当他满以为光芒即将覆盖全身的时候,反而陷入了更深邃更不可自拔的黑暗中。
                          冰冷如同地狱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围绕过来,像漆黑坚硬的小恶魔一样,爬满了他的全身。
                          你在生前做过什么善事吗?
                          哪怕只有一件,回想起来,天使就领着你离开地狱。
                          为什么全都想不起来呢。
                          那些应该成为幸福快乐的记忆,悲伤和痛苦的经历,为什么连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头脑就好像是浸入水中的头发一样湿湿的乱糟糟。
                          他感到一阵颠簸,以及随着这种颠簸而逐渐消逝的生命之光,仿佛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麦田从身边掠过,孩子们模糊的远景,他们睁大了的眼睛,就像——
                          就像一朵朵矢菊花。
                          忽然而来的光明中,放下法拉奥遗体男子来到他的身边。
                          脚步声轻微而稳定,慢慢地踏上了同样满是鲜血覆盖的地面。
                          他像个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弯下腰单腿跪向地面,然后伸出手指压到撒加的颈动脉上。
                          那里传来微弱的,如游丝将断般的搏动。
                          他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双异常纯净,晴空的琉璃似的眼睛,带着深深的,不自觉的忧郁眼神。
                          然而又仿佛是吝啬于这种忧郁,他时刻低垂下眼帘,阴影为那美丽的眼睛染上一种叹息般如同刑架上的天使怜悯而悲愤的殉教色彩。
                          这个既不像军人也不像是会出现在军队中的男人移开了放在垂死者颈边的手指,把目光投向对方那握着枪的右手上。
                          他用了一些力才把那满是鲜血的枪械从撒加的手掌中掰开扔到一边,撞击声和磨擦声在空气中显得异常响亮。
                          他的手臂穿过撒加的身下,把他从地上抱起来用肩膀支撑着那伤痕累累的身体,向着解除了紧急状态的屏障区大门而去。
                          “奥路菲斯……”
                          仿佛听到有什么人在叫他一样。
                          奥路菲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后是一片明亮的地下通道,他重新转头,右手伸向门前的密码锁,核对指纹,然后开启了屏障区的大门。
                          深邃而冗长的狭窄通道出现在面前,他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在确定那呼唤声究竟是真实的还是他的幻觉一样,但很快便不再犹豫地往通道深处而去了。
                          通道外的空间里只留下塞伯拉斯那等同人类恸哭的嘶叫声。
                          “心跳停止了。”
                          窗外传来不和谐的光芒,确切地说,那并不是阳光。
                          人们总是毫无疑问地认为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必定就是太阳所散发的光辉,唯有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人会做出这样愚蠢而轻率的判断。
                          人造灯模拟出类似阳光的光线变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模仿那种可以用鼻子嗅到的,令人感觉暖洋洋的味道来。
                          这些虚假的光线从窗外洒进室内,医生摘下口罩十分遗憾地道:“没有呼吸,血压降到零,脉搏也消失了。”
                          “你说什么?”
                          一个年轻男子伸手抓住了他手术服的前襟,几乎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你们进去弄了4个多小时,现在却告诉我他死了,如果他死了,你一开始就应该说出来。”
                          “他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失血过多濒临死亡,但我们还是尽力抢救,现在子弹取出来了,只是他没有生命反应……”
                          “没有生命反应就是死了?”
                          “快放手。”奥路菲斯叹了口气,走过去扳开他的手指,使他放下那个脸色惨白的医生。
                          “你勒死他了。”
                          “我真想勒死他,让他的心跳脉搏血压体温统统变成零,看看会不会再活过来。”
                          那年轻男子松开的手握成了拳头,用力敲在旁边透明的窗玻璃上,令它响成一片然后纷纷碎裂。
                          碎玻璃在他的手背上割出几道细小的伤口,从中流出了新鲜的血液。
                          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医生忽然说道:“他现在需要心脏按压和输血,但是这里的血库存血量不足,我们必须找合适的……”
                          “你有病么!”
                          那只沾满了鲜血的拳头再度伸回正在叙述情况的医生面前,仿佛又要抓住他的衣襟不放似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中充满了忍无可忍的焦躁。
                          “他的孪生弟弟就在你面前,你居然还到处找人捐血,我受够了这个变态的城市,里面的人不是白痴就是疯子。”
                          “你的话打击了一大片人。”
                          奥路菲斯让那个医生离开去准备输血和其他的事情,然后转过身来望着那年轻人。
                          他有一双海蓝色的眼睛,被坏消息所困扰着的眼神看起来十分真切并具有某种最初而原始的烦恼。
                          “奥路菲斯,我问了你快四个小时了,是不是要我揍你才肯说实话。”
                          “如果你一定想动手的话,我建议你先把血擦干净,我才刚刚把他的血洗掉,你们车轮战我可受不了。”
                          “他们都被你的外表骗了,以为你是个‘神圣的’、‘忧郁的’、有哲学家和诗人气质的‘诚实’的人,而事实上你比谁还懂得拐弯抹角避重就轻。”
                          “看来为了我虚有的名声,必须要把事情告诉你不可了。”
                          奥路菲斯离开依靠着的窗框,抬头望着对方说:“他想要闯入极乐净土,但在屏障区外遇到了法拉奥,对峙的结果差不多是同归于尽,子弹互相击中了对方的心脏,而肩膀上的伤口是塞伯拉斯留下的……”
                          “那条疯狗,我早就该一脚踢死它。”
                          “你不能那么做,它敬忠职守,是条了不起的军犬。”
                          奥路菲斯用那纯净的眼睛默默地望着他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但你至少还可以为他做点什么,而我……我曾在这里等待过一个人,她虽然没有停止心跳,却永远失去了双腿,我想手术室外的时间大概是这世界上流动得最缓慢的东西,它仿佛凝固了一样,你既希望它快一些产生变化,又希望它永远静止下去。”
                          奥路菲斯的目光清澈而平静,他望着面前的年轻男子道:
                          “快去吧,加隆,你还可以把生命分给他,我却不能给尤莉迪丝一双健康的腿。”


                          167楼2007-12-20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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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IV
                            “你好吗?”
                            年轻女子的肩头微微一颤,望着窗前白色花朵那出神的目光一下子中断了。
                            然后意外错愕的表情化成了温柔而幸福的笑容。
                            “我很好。”
                            她阳光般金色的长发在发稍的部分不驯服地微微打着卷,顺着光洁而柔和的肩膀散落在身后,变成了各种不同的样子。
                            窗外的照明光斜斜地射在白色的海芋花上,没有自然风的静止空间里,不知从哪里来的空气流动,使它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所以不必为我担心。”
                            奥路菲斯把毛毯盖在女子失去知觉的双腿上,在她的额头印下了一个浅浅的吻。
                            “我为你弹一首曲子吧。”
                            钢琴在落地窗户的另一边,格子的窗框在地面和墙壁上勒出一道道整齐的黑影,他打开琴盖,好像在犹豫着什么,修长的指头抚过琴键,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发出声音来。
                            金发女子有些奇怪的抬高眼帘,把目光投向他俊美的脸上。
                            似乎是感到了这询问的视线,奥路菲斯抬起头向她笑了笑,然后从他的指尖流泻出一连串美妙的琴声。
                            清晰而透明的声音因为这个寂静无声的空间而显出了超越自然之美的空灵和瑰丽,而且那是音乐,是为室内乐谱曲的德国音乐家的作品,是可谓圣乐的宗教静谧的逸乐,像织锦壁挂的图案,听起来充满依恋之情的音乐。
                            光线把两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当琴声慢慢停止下来的时候,女子轻柔的声音代替了最后的几个音符。
                            “你有什么烦恼吗?”
                            奥路菲斯没有把最后的音符弹完,他的手指颇为遗憾地离开了琴键,然后用蓝色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女子,对方纯蓝而美丽的眼中有着天空和海洋般包容一切的情怀,那表面与瞳孔深处的距离显现出高度的透明来。
                            “你的琴声听起来有些不安。”
                            “我知道总是瞒不过你。”奥路菲斯站起来,露出令人安心的笑容,慢慢地来到她的面前:“今天我做了一件将会破坏你刚刚习惯了的生活的事,只有你知道我的一切,尤莉迪丝。”
                            金发的女子展开了美丽的笑容,她伸出手,手指和奥路菲斯的相互绞缠。
                            奥路菲斯在她身边弯下腰来,他们相互吻着对方的唇,就像上帝所创造的最初的那对男女一样,摈弃了一切的纷扰,只留下最纯洁和纯粹的交流。
                            尤莉迪丝的眼泪顺着紧闭的眼眶一连串落下,她用另一条手臂拥紧了奥路菲斯的颈项,把自己埋进这个最爱的人温暖而有力的气息之中。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我知道。”
                            他们离开了对方,尤莉迪丝用手指抹掉了快要消失的最后一滴泪珠,她肯定地回答着奥路菲斯的话,又在后面加上更加肯定的答复:“我知道,但是去吧。”
                            她的手指从他的指间脱离,奥路菲斯轻轻地说:“我想再听一次你的愿望。”
                            “我的愿望……”
                            尤莉迪丝抬起头,目光投向了窗外一片白色的“天空”。
                            “我的愿望是,能在夏天的夜晚,躺在山坡的草地上看看星空,向着天琴座的方向聆听,就可以听到美妙的琴声……可以吗?”
                            “当然可以,当然……我们还可以在阳光下的花园里种满花……”
                            尤莉迪丝微微一笑:“那一定要种满白色的海芋。”
                            “多种一些其他的不好吗?”
                            “只要海芋就足够了,因为它不只是清纯之花、不仅有雄伟之美,还象征着幸福与满足,我不要很多幸福,只要一点点,就很满足了。”
                            那金发调和下的白皙脸庞渐渐远离了他,虽然悲哀的表情却充满了坚强,已不是挽留,而是等待的目光紧紧地伴随着他。
                            “是奥路菲斯带他进来的。”
                            “但动力却不可能是他下令恢复的。”
                            “他还做不到这一步。”
                            室内的空气随着艾亚哥斯的话音起了小小的波动。
                            “是路尼下的命令。”
                            “他一直是个谨慎的人,绝不会做出不经头脑考虑的事情来。”
                            米诺斯用右手轻抚着额头,目光凝聚在地面的反光上。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可惜和屏障区外的通讯线路在动力系统恢复之前就全都被破坏掉了,修复工作还要进行很长时间。”
                            “艾亚哥斯。”
                            “干什么?”
                            “也许我们可以上去。”
                            这句话像是一颗被放在玻璃上狠狠锤击的钉子一样,使那毫无头绪的光滑表面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你的意思是说……”
                            “没错,说说撒加的情况怎么样?”
                            艾亚哥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心跳恢复了,保持在76左右,不过还没有意识,需要继续监护。”
                            “其他呢?”
                            米诺斯继续追问,他很快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一切正常……没有神经性中毒的反应……”
                            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说那些泄漏的毒气已经清除了。”
                            “还不能立刻下这个判断,因为这其中有一个关键。”米诺斯经过思考缓缓地说:“为什么路尼会答应恢复动力,他应该无法判断出那些溢出的毒气是否对人体还有危害,但他却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应该是要让什么人下来,这个人不会受毒气侵害?他会是谁?”
                            “……城户纱织!”
                            米诺斯点了点头:“至少我想不出还有别人能够令路尼妥协。”
                            “不过她来的真是时候。”
                            “别着急。”
                            米诺斯微微地笑了笑,他的笑容中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隐忧:“别着急,因为这个城市中需要拯救的人,并不只有哈迪斯大人一个。”


                            169楼2007-12-20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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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6 10:16: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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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XXVI
                              7发子弹。
                              加隆把枪收好,目光转向仍然昏迷不醒的撒加,苍白的脸色在氧气罩下起到了调和的作用。
                              他走过去弯下腰来,那彼此接近的微妙距离产生了仿佛倒退般的错觉,有一种出生时嘈杂而拥挤,烦闷而呼吸到新鲜空气的快意。
                              加隆握起他的手腕,翻过那还插着输液管的手背,在撒加的手掌上轻轻地击了一下。
                              他露出了一个如愿以偿的微笑,喃喃地道:“总算轮到我说这句话了,换手,接下去就交给我吧。”
                              他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一道红色的印记,那是定位跟踪器去掉后留下的痕迹。
                              那个手铐般的东西被丢在病房的一角,现在他的行动不再受限制,奥路菲斯毕竟还是这方面的专家。
                              走廊里是空荡荡的,不管如何,这个“深夜”的城市如常理般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加隆掩上房门,门锁发出轻微的声响锁了起来。
                              他穿过阴暗的走道走下楼梯,然后离开了这幢小建筑。
                              楼房游离于城市规划之外,建在一个控制区的隔离带中。
                              从现在开始往后的几个小时将是决定命运的时刻。
                              他在黑暗中隐藏了一会儿,然后跑向一块高地上的圆形玻璃建筑物。
                              没有一处亮着灯光,整个建筑像只沉睡中的怪兽,如果仔细凝视就会感到连视线都跟着摇晃起来一样惶惶不安的错觉。
                              他考虑着周围会不会有夜视监视器,但立刻就排除了这种可能。
                              因为唯一的入口处站着巡逻的士兵,除了这里没有其他可以容纳一个人进入的缺口。
                              户外已没有必要设置那些东西,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城市原本也就是个巨大的室内空间而已。
                              加隆从没有光亮的通道口向那边张望,虽然奥路菲斯要他好好地待在病房里,但是很显然,说出这些话的人自己也不相信他会乖乖照做。
                              “那么至少答应我,在午夜之前不要轻举妄动,你发誓。”
                              “我发誓。”
                              加隆在黑暗中重复了一遍:“我发誓……可是对谁呢?我找不到发誓的神灵。”
                              他绕过通道,转向最接近士兵的那个巷口,抬头往上看的时候,上面有低压着的铁网,把这个深深的巷子分成两层,像是用来摆放物资的临时仓库。
                              “我该和他们的设计师谈谈,这规划太不合理,好像专为我设计的。”
                              加隆从地上捡起一个玻璃瓶,大概是士兵们喝完了酒的空瓶,凌乱地丢放在这个角落里。
                              他把空瓶拿在手里又重重地扔回地面,玻璃破裂的声音立刻传向了远处。
                              两个巡逻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便谨慎地握着冲锋枪往这个方向而来。
                              他进入小巷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玻璃碎片,却一个人也没有,就在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绞住他的颈部往左侧一拧,颈骨立刻传来一下轻微的响声伴随着剧痛使他瞬间失去了知觉。
                              加隆先把腿松开,让士兵尽量小声地倒下,然后松开了攀着铁网的双手。
                              “我讨厌有这么多扣子的衣服啊,幸好你不是女人。”
                              他扯开士兵的制服套在自己的衣服外面,然后捡起他的枪,把帽子压低,沿着光线暗淡的路线重新走回入口处。
                              “是什么声音?”
                              “通常来说,是猫。”
                              “通常?”那士兵凝视着他低头的样子,立刻聚集起了疑问,就在他想要追问的时候,加隆抬起头来,他一边露出微笑一边用枪托击中了那士兵的下颚。
                              “我说错了,通常来说,应该是不怀好意的潜入者,才对,而且你们的制服很难看。”
                              他除掉伪装忽然感到有些错愕地停了一下,但很快露出微笑,不再犹豫地进入了控制中心。
                              房间里一片安静,但却是广大而复杂的构造,无数的控制机组林立着。
                              奥路菲斯的目光穿过艾亚哥斯和米诺斯之间,落到那巨大的门上。
                              “你现在要见哈迪斯大人?”
                              “是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对哈迪斯大人说。”
                              艾亚哥斯的目光变得细长,他慢慢地道:“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现在说,而且一定要哈迪斯大人亲自见你?”
                              “是关于死神和睡神系统的修复,动力回复之后在修复过程中发生了一个错误,现在需要重新输入指令,否则系统将会在午夜零点的时候因为这个错误产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那是你应该做的事。”
                              “是的,睡神休普诺斯系统已经恢复到正常状态,但是死神系统需要核对哈迪斯大人的声音,它不接受任何电子合成的模拟音。”
                              米诺斯沉吟着道:“现在离午夜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小时。”
                              “哈迪斯大人不能见你。”
                              艾亚哥斯走向他的面前道:“奥路菲斯,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他从身边拔出枪来,漆黑的枪口对准了奥路菲斯的喉咙。
                              “我还没有追究你通敌的罪名。”
                              “少将指的是我救了撒加的那件事?”
                              艾亚哥斯冷冷地望着他,令人感到一种肃杀的寒意。
                              他说:“不,我指的是,你擅自解除掉那些囚犯身上的跟踪器。”
                              奥路菲斯微微的一惊,但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
                              “你很震惊吗?”
                              “一点也不。”奥路菲斯平静地回答:“这是迟早会被发现的事,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很好,我不喜欢被揭穿了还要装傻的人。”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米诺斯让他们直接进来,大约有十个左右的士兵手中拿着手腕式的定位跟踪器出现在门口。
                              艾亚哥斯把这些东西扔在奥路菲斯面前道:“你的动作真快,竟然这么迅速就把所有密码锁都解开了,的确不愧是哈迪斯大人亲自挑选的人。”
                              “少将的动作也一样很快。”
                              “那是因为你把我们想得太愚蠢。”
                              艾亚哥斯冰冷的声音仿佛想要穿过他的身体似的,毫不留情地传来。
                              “我永远不会相信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会在同一时间全都安静下来乖乖地睡觉,而且,除了跟踪器我在每个人的身边都安排了监视者,所以每个人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不过没有关系,让他们来,我们可以一起清算所有的帐务。”
                              他的目光转向了门外的通道,然后用一种没有起伏的声音道:
                              “我知道你在外面,你要么进来,要么就看着我杀了他。”
                              艾亚哥斯的话音落下,加隆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171楼2007-12-20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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