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风卷尘沙起，又是一秋。
老茶馆荒废多年了，长凳上一层薄尘，提醒着今非夕比。
彼时的少年侠气肝胆相照已如云烟散去，只留下满腔不得已的遗憾。
当年一句各为其主，割袍断义。那三尺青锋刺伤的，虽是皮肉，却刻骨铭心。
身不由己四个字如鲠在喉，一拖至今，仍未开口。
而今日，作为两国使臣相见，作为降国与胜国合谈，他…正想着门外一阵马嘶人嚣，想来是他到了。
端起彼时决绝时的淡然，强压下那狂跳不止的内心。等待多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后的重逢。

【钟】
老茶馆。旧桌，旧椅，旧友，却已不是旧时。年少轻狂，把酒言欢纵马天下，执手并肩俯仰天地，仿若一切尽在手中，然偏偏抵不过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半生蹉跎一世奔波，当初心中所求，如今勉强算是得愿。本该是高兴的事，可翻身下马一抬眼便望见那人的一霎，悄然变了滋味。掩去面上不合时宜的神色，迈步微笑上前，语带嘘唏拱了拱手道：“一别经年，清兄可好？”

【清明】
<一句一别经年，轻描淡写却直刺肺腑。彼时那贪玩的少年已主一国国事，直率爽朗也已尽数被那官场上的微笑所取代。僵化而陌生的笑像是对自己最大的讽刺，而自己，心如刀割却只得承受，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所作孽障。抬头相视，带上与之相同的微笑>
钟大人客气了。你我今日并非是来叙旧的，不是么？

【钟】
闻言只笑着颔了颔首，眼前人面带疲惫，鬓角染霜不复少年模样，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一时竟有些晃神。略略四顾细细打量一番，方开口道：“你我未见多时，多说几句未尝不可。虽为正事前来…”定了定神，该出口的话仍是出了口，清晰可闻，“事已至此，实无多说余地。”

【清明】
钟大人说的是。
< 事实如利箭，挑开一切虚浮寒暄，胜负是最好的说明。只是君主不停劝阻的决定，令人心寒。面不改色地调转话题> 寡君愿割让二十城，北面称臣，岁岁朝供，共享盛世。不知尊君以为如何。

【钟】
“二十城？清兄说笑了。”桥归桥路归路，往日种种早已浮云尽散，徒留一丝怀念，但眼下此时此地，却容不得多想。轻笑一声，将未尽的话缓缓道出：“君上使钟某来前曾言，此世上既有燕，何需萧。燕君若归京畿，君定封其王侯，以上礼待之。”

【清明】
<多年来的针锋相对已对他的变化有所掌握，对面相间时几分夺人之势却仍是出乎意料。>
二十城已是鄙国最大的诚意，钟大人不要忘了，萧燕一战，燕军亦受重挫。眼下秋风转冬雪，大寒一至，江南子弟如何抵抗这北方的严寒？烦劳钟大人转呈寡君诚意，知足常乐。
<若不是那无用昏君慌忙撤军调兵屯压京都，边境的几个城原本是可以 收回的。只是为臣者，即使死谏，亦是无用。也罢，当初的选择，即使错了，也只能认了。只要他还过得去，也就知足了。>

【钟】
“我燕国子弟不劳清兄费心。”没有任何犹豫，毫不松口道，一扬下颚对南拱手虚拜，侃侃而谈：“区区二十城，怎么比得上贵国国主俯首。君不知昔日石敬塘以燕云十六洲献于契丹，还要自称为儿，年年上供？现今的萧国犹如俎上之鱼肉，我朝天子允你萧保留宗庙，以王侯之礼善待贵国主，已是我皇仁爱，这等礼遇降国君主，不知世间可有人听闻。至于燕国还剩下多少可征战儿郎，难道当真要大军挥师而上，隳民焚城，贵国国主才肯死心？”

【清明】
<从未想过他会如此绝断。两国交战百姓遭殃。只是便这般成了亡国之奴心有不甘。想起病床前先帝那复杂而无法道出的心声，突然有些明白了。>
既然如此，那清明也只有如实回禀寡君尊君之意，再由寡君定夺了。钟大人不妨带着你那十万骁勇将士驻守于此，与我北国臣民一同共赏这新冬之雪。
<将桌上早已冰冷的茶水一饮而尽，面带浅笑>钟大人一口一个清兄，真是看得起清明，只不过，清明并不姓清。<手下一顿终是决定说出。>清明是某的字，某姓路。萧国国姓，路。路清明。

【钟】
愣神只是一瞬，果真一切皆已变，当下从善如流改了口，语气虽轻缓字字却是不容置喙的果决，毫无商量余地，但自己心中却也不知是劝说或只是威胁：“一个身负求和之命的臣子，罔顾皇室安危宗庙香火是为不忠，待城破身死，宗族断子绝孙是为不孝，将百姓的性命置于刀兵之下是为不仁，只顾一己意气用事，待战火连绵，都城毁于一旦，便是不义。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且看你路兄路清明一身骨头，怕也担不得其中分量。”
“言尽于此，还望路大人快马加鞭，万万要赶在燕国军队渡江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