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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太极拳和八卦掌的对决(铁萼奇兰之海上太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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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甲板——1980,海上太极师(铁萼奇兰模仿茨威格《象棋的故事》)
我得到了一本笔记,我迫不及待与你分享。
它记录了1890年,八国联军攻入北京那年,发生在中国海上的一段武林奇闻。先天迟钝,但利用不足而达到逆来顺受、舍己从人之境界的太极拳高手武丘石,与困于囚牢,凭借高手留在墙壁上的符号,在空虚中反复玩味,达到无我至上境界的八卦掌高手陈望北的巅峰对决。
他俩都是依照至理拳言——“练拳时,眼前无敌似有敌,用拳时,眼前有敌似无敌”,来修炼的。然而,由于先天与后天的局限,他们各自只能做到半句。
  他们一为进取,一为逃避,自中国东渡日本。因为“我”(笔记作者),一个完成任务的日本间谍,在漂浮在无尽海上的这块小铁片上相遇。
这一战,打出了内三家的拳功内涵,也打出了两个武士阶层的抗争与追求,暴露了人类心智与性格上的诸多缺陷,也让我明白了,中日维新的不同难度。其文如下:


IP属地:江苏1楼2014-01-15 22:32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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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日颤抖着,自家乡的方向升腾而起,天边云霞流动,硬将海天分割开来。
    客轮在汽笛声中缓缓离港,那钢铁的舷板就好似一张巨犁,破开了鳞波平缓的海面。我站在甲板上,迎着朝阳的温暖,结束了多年的求学、或是间谍生涯,即将脱离这片神秘的大陆——清国。
    我的心情并不很好,我知道,一旦我踏归故土,就再也不能安稳地做回医生了。我有着简单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药剂医师,我甚至决心用尽一生,来钻研我在清国老师那里得来的医药知识。我知道,在这个特殊的时期,政府会给我提供许多便利,只是我的心情总会突然地糟糕起来,感觉自己成了一个卑劣的人。我期待着家乡的温泉,芳子的微笑,朋友的聚会……希望她们会让我忘记伤痛。
    岸上人头攒头,帕巾招扬,我看着身旁各色表情的中国商人,分享着他们的温暖与感伤。
    船上更多的还是我的同胞,他们有穿西装的,也有着和服的,只是我穿着清国的长衫马褂,便与他们疏远了。人流中也有不少举止文雅的西洋人,可我并不喜欢他们,我更愿意跟那些相貌憨厚,实则精明的中国商人喝一杯茶。虽然这是一个特殊时期,但他们的眼光却比他们的朝廷大员要长远得多,对世界新风的嗅觉也更要敏锐,就是跟这船上这许多西洋人比,都不逊色。
    只是这种称为掌柜的人少得可怜,他们在人生抱负上所遇的种种困难,比我们要大得多。
    小孩子打打闹闹,跑来跑去,穿着白衬衣、燕尾服的乐队,正卖力地演奏着西洋乐曲。这让一些武士姿态的同胞本来就很严峻的面孔更加越阴沉了,他们匆匆地穿过人群,偶尔朝我瞥上一眼。清国语言的发音方式,已经让我的神情与他们不同了,我尴尬地侍立着,却没有向他们打招呼。我看到几个清国掌柜在仇视的眼光下谈笑风生,强撑出一种豁达之态。
    其实这里有许多志士,他们大多是武士出身,对世界的局面有着另一种深思,他们深入中国,以中国人为念,结交英雄志士,谋恢复之策,盼中国复兴,做着秉天意、树正道、申大义于天下的大梦。
    然而,在务实的人看来,这只是一个大梦。就像我身边这位衣着华贵的旗人朋友,他在乎的只是谋求财富。
    我告诉他,很多人都在谈论他的着装,我这位朋友努力地挺直腰身,像是要以气节证明些什么。我知道,清国中兴的破灭,让这些人的心情失落到了极点。我朋友说,他不是想以个人的成就证明什么,清国皇室为了杜绝求新之说,暗地派刺客远赴东洋,自己这身衣着与发辫,却是身份的证明,保命的咒符。
    我笑他的诡黠,我这位朋友确实克服了虚荣自大的毛病,他乘坐这趟船来往于两地,有着许多上层的朋友,但就是做着大生意,他还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赚钱时机。
    我们正交谈着,他却突然显出惊奇之色,那是看到银子时的神色,“宫崎!你不是喜欢探讨国术吗?这船上可有一位大高手。”顺着他的手指,我看到一位身形高壮,武师打扮的男子,站在人堆里要比周遭的人高出将近一个头。此时他背朝着我们,我看到一条粗大的辫子,顺着肩背肌肉的滚动,蛇一般地衣服上滑来滑去。
    “比您的保镖如何?”我问他。
    “我的保镖?这人可是王府的拳术教头!你不是练过太极拳吗?”我朋友放下架子,笑呵呵地走过去,临走时还回头望了我一眼,“他怎么会在这艘船上?”
    他迫不及待地挤过去,我却没有挪脚,这些清国武师对我这种人并不友好。
    我看到我的朋友对人鞠躬哈腰,笑面逢迎,那武师却只是遥遥地看着东方。人流如潮,在二人身边冲来冲去,我那朋友被挤撞得左右趔趄,而那大个子却似一筒石碑,又好似与这钢铁的船体连接成了一块,任人流冲击,却是屹立不动。
    后来,我这位善于攀谈的朋友就思索着回来了,我笑话他也有失策的时候。我朋友却狡黠一笑,道,你不知道与这些人交往的技巧,瞧好吧!很快他就会为我挣回这次旅行的路费。
    我们回到船舱喝茶,我朋友便侃侃而谈,讲出这位武师的奇异经历。


    IP属地:江苏2楼2014-01-15 2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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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神拳杨露蝉带太极拳进入京师,接受挑战无数,打出无敌名号,至今已经传了三、四代了。只因为弟子众多,每一代又有许多得成就者,这就分了许多的流派,传到现在,水平已经参差不齐,风格也是各有侧重。各支脉皆以正宗自居,门内争斗比门外争斗还要激烈。
        此时却出来了一位少年,以实战印证所学,一时间鲜有对手,名声大噪,成了太极门的顶门柱。
        其实这是个天生鲁钝的人,就是《三字经》都背不上几段,买东西时,遇到零头就不会算计了。只是这孩子沉默倔强,极有耐性,就好似一匹不知疲惫的大骡子,只要交代了他差事,他就总能完成,但仅限于体力劳作。
        他父亲听说太极拳可以弥补先天,开化智慧,就恳请已经归隐的同乡杨班侯教他。太极门素有杨露蝉打天下,杨班侯守天下之说,功夫自是了得,只是班侯先生性情刚燥,教起拳来比起父亲更加严苛。
      杨班侯起初见到这个骨骼强壮、谦卑听话的孩子很是喜欢,可只带了几天,便发现这孩子生性冷漠,反映迟钝,不给他指明任务他就只是发呆。无奈,杨班侯便只好叫他扎马站桩,练些简单的动作。只是自己练拳时,允许他到近前观看,有同道论技时,也允许他站在一旁。
      原本高手比武是忌讳有人旁观的,但都知道这孩子木讷寡言,而且浊力未去,越练越拙,也就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很快这孩子就长成了大小伙子,体格壮得蛮牛一般,杨班侯就拿他给嫡传练手,可没想到,那些得了真传的弟子竟然不是他的对手。杨班侯亲自上手,却感觉这孩子已经练得节节贯穿,松沉浑厚,攻防上达到了逆来顺受、舍己从人的境界。而后再有人来切磋,杨班侯便让这孩子顶上,名头传开来,都道他是虎行如病,大音希声,是武学的天才。
      后来杨班侯传了他四个拳势,揽雀尾、搬拦捶、倒撵猴、海底针,分四个日夜学成,而后让他隐去名讳,四下试技。仅凭着这四个拳势,这小子挨个儿打败了众多自称正宗的拳师。
        然而,这人就跟《西游释厄传》横空出世的孙悟空一般,只知道他有七十二般变化,却不知道他的师从来历。
        再后来,一位精明的同门找到了他,把他带入了王府教拳,于是这个除了拳术之外一无是处的愚夫,便过上了富贵悠闲的生活。
      一连数年,他都是站在练武场上看着,只是一旦来人切磋,他就挺身而出,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地击败了所有的敌手。为了印证太极拳理,他绝对以静制动,从不恃强凌弱,在这不断的胜利中,将那“急来则急应,缓来则缓随”的本领不断地加强提升,真正做到了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由于不知他的辈分,所以他带出来的弟子,便归了别人门下。
        我问这位朋友,我听闻过一个叫武丘石的高手,有断筋碎骨的本领,比武却从不伤人,不知道这二人相较如何。我朋友道,这人正是武丘石。


      IP属地:江苏3楼2014-01-16 0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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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武丘石有一个弱点,高手用拳,讲究“练时眼前无敌似有敌,用时眼前有敌似无敌”,他只能做到后半句,虽然长于顺势而发,但却不能预察先机,用西方的说法,他极其缺乏想象力。在接手之前,只是被动躲闪。好在他练得周身一圆,八面支撑。
        虽然这不影响他的制胜,还成了许多后辈的励志案例,但这却使他永远不能位居宗师之列。一些好事者就查到了他的底细,传言这人是杨家偷拳的奴仆,就在不久前,还为杨老宗师清理马厩,打扫门庭,而且就没真正教过他,连一个完整的套路都打不下来。
          武丘石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就以实力证明自己,不断击败嘲笑自己的人。除了出气,他还在别人的鼓动下,学会了虚张声势,每次比武都挑动许多富家子弟关注,以此押注赌博,取得利益,也在那欢呼声中得到心灵的满足。
          有了地位与金钱,他就铺张炫耀,也收买了许多唇舌。而在他的头脑当中,比武、挣钱、炫耀,三样轮番滚动,之外再也没了别的事情。
          我朋友推测,这定是他的经纪人,得知日本看重实学,便骗他出游日本,谋求福利。但看他一副茫然四顾的样子,又让人怀疑,他跟他的经纪人失散了。这人比武多是为了赌气,把住这条,就能用来赚钱。
        然后我朋友就出了个主意,让我假装欺负清国人,然后闹起事端,引他出来相救,然后再由双方代表出来说事,借此搞一场赌博游戏,最好能从那些大鼻子身上抠出钱来。
        我的理解却与我朋友不同,东方人喜欢格物本质,总结规律,做事的过程,便是证道的过程,对于所有事物,都是按照“无极生太极,太极归一气”的理论看待的,讲究个阴阳调和,天人合一。而今人又盛兴文字之风,有点感悟就编撰成文,相互吹捧。太极里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理论,就受到这些人的推崇,对于世传拳论,也就有了各种解释。像武丘石这种嘴笨的人,越是能打越是受人排挤,从理论上一辩驳,他就成了反面教材。我怀疑他是犯了事情待不下去了。
          不过我的朋友又说,这个人也有着令人吃惊的狡猾,除非家乡的人,他从不与人攀谈,要说就是几句场面话。这让人见过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受到这种威势的震慑,继而鄙视那些说他坏话的人。
          虽然我对研究这个人的心理没有兴致,但我却非常好奇他的武学成就。我就答应了朋友的提议,只是我要先用真诚的法子试着交流一番。
          接触之后,我相信了朋友的话。他虽然没有对我表现出过多腻烦,但是态度十分冷漠,除我之外,他也被许多清国保镖认了出来,只是有人缠上他时,他就匆匆地回到自己的舱里静坐。而嘴里说的永远是“太极拳讲究舍得,你却是求得之人”这样的话,那样子就像是在逃避。
        我不甘心,又求助于一位武士朋友,并且当着他的面,让我这位朋友打了我一拳,而且还在他的身前炫耀了柔道的挡身技。可这并没有引起这位清国拳师的侠义之心,以及好奇之心,他只是冷漠地看着,兴趣更多放在了我细软的发辫上。
        这个人果然有着过人之处,他合乎日本武士引自的《孙子兵法》的上乘理论——不动如山岳,难知如阴阳。我甚至笑话自己的蠢笨,若不是这份忍耐,他又如何能练至那至高至明的境界。
        我是受过忍术训练的,只是我把练拳当成了增强体质、磨练心智的技巧,若是从修身养性来看,拳术就没了武士捍卫的那份神圣了。
        如此,我对武丘石的武学造诣就更加好奇了。我甚至想用西医的手术,打开他的颅腔看一看,天才是不是有着特殊的构造。缘于他的傲慢,我甚至想,或者就是这种麻木的人,才能够在清国活得自在吧。
        日本是一个多地震的岛国,文化效仿的是汉唐风仪,无论是继承制度,还是瞬间摧毁努力成果的地震,都让我们有了一种对极致的追求。与唐人不同,这更多是缘于敬业。他们喜欢在意境上下功夫,以留白为美,如同他们的书法,追求的是饱满洒脱,每摒弃一分世俗的牵绊,就与天道神境接近一步。而我们,永远是硬朗坚实的比划。我很想知道,武学对于这个麻木的人,是工具,还是追求。
          学习太极拳,也是我来时的任务之一,只是可惜,我遇到的多是徒有虚名之辈,他们已经把这种绵拳当做了一种游戏,许多训练的方法,比如推手,竟成了他们最终的追求。杨班侯与人动手,出手就见红,可我遇到的人身上,却少了这种犀利凶狠的东西,我很难想象,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如何会把自己拘禁在一个回报不大的规矩之下,而且穷极一生去证明,越是不用力不动念头,就越是能取得杀伐成就。或者他们天真的认为,不动就是防守,防守就能不败吧。
        由激烈肉搏变成了不准爆发的试手,又把这种测验方式拘禁为两脚不能挪位,一位谈吐优雅的老人,却会在谁先动了半步一事上耿耿于怀,拳法仅传了三代,便已经失了原貌。
        跟多数西洋人一样,我认为这是一种弱者的寄托。一个人把自己禁锢在小圈子的成就里,本身就是一种逃避。我见过很多拳师,在自认为得道之年,因为一个年轻人的诚实而大发雷霆,甚至因为不能面对挫败,而变得疯狂起来。
        今天,机缘把一个有着真才实学的拳师,跟我放在了同一块铁板上,我便不能放弃这次机会。中日之间,一衣带水,我必须珍惜这短暂的相聚。于是,我改进了计策,我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推手。


        IP属地:江苏4楼2014-01-1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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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选了一处阳光和煦的地方,然后就迎着海风打起了太极。起先,有人路过,却不好意思逗留,我的朋友跟他的保镖就装作了我的观众,随后,我身边就不断有旅客停下来,我陶醉于拳脚之中,气定神闲,悠然自得,然后我就听到了各国口音的议论,甚至有法国跟中国女子的声音,这让我得意起来,也紧张起来。好在我带着一副墨镜,这会让我看起来威严一些。
            我朋友的保镖做了我的拳托,他冒然出手,要跟我试技,我不付吹灰之力就把他摔了几个跟头。他的大辫子一甩一甩的,引起了许多大鼻子的嘲笑。我的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接着就真有一个年轻的同道看不惯了,此人身形精悍,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与歹毒,他身后跟着一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留着修剪精美的胡须,脸上泛着一层荣光,以一种长者的眼光看着我。那年轻人跟他商议之后,便冲过来抱住了我朋友的保镖,然后一抱拳,撩衣襟就行了一路拳法。
          此拳刚柔相济,乱环相套,静时如细流无声,动时又惊涛拍岸,却周身圆转,那身手就在圆转之中盘绕舒展,与那石碑样的汉子同出一门,却又快密许多。
            我看到,这人是有真传的,身手圆转缠绕,搅起一个个漩涡,好似只要一经接手就会把人的胳膊吸将进去。我正要赞叹,那人突然打完收势,就好似万朵桃花一下子收于了瓶中。
            我担心起来,自己若想胜他,就得用阴损的法子,如果他也有这心思,那就只能两败俱伤。我跟他之间,还是缺乏信任的,我们从彼此的神情中看到了这点,他问:“你会中国话吗?”底气十足。我道:“先生高姓大名?”
            他刚要盘道,那中年人却哼了一声,道“扭扭捏捏,如虫蛹做茧一般。”说着起步上前,但觉威风凛凛,胡子迎风乍开,原样走了几个动作,却少了那些盘绕缠丝,而身子却百骸皆动,动作看似缓慢,却是每节骨头都在做着一种均匀绵长的调整。那身子就一节一节松开来,又抻引筋脉,风满帆张。动作徐徐缓缓,虽有千变万化,却总能保持动静之间的状态。
            只走了几个动作就停住了,我感觉此人的功力非同凡响,努力稳住心态,跟我朋友对了对眼神,我看到他脸上散发着兴奋的光芒。奇怪的是,这人并没跟我交手,而是拉着那年轻人退出了。
            我尴尬地立在当场,好在我一抬头,瞥见了武丘石正在上层的甲板看着我们,他那高大的身形让他暴露无遗。只是他一对上我的眼神,便翻了个白眼看向了天空。
            一个自我感觉优越的同胞化解了我的尴尬,这是一个没有见识的人,问我怎么会喜欢这种软手软脚的拳术。维新时期,武士阶层立下了汗马功劳,但这却使得他们对自己的行为要求更加严苛,真正的武士,是不会如此轻薄的。
            我利用了这个同胞的无知。我告诉他,不必讲究什么规矩,他只管动手便是。而我尽量不伤害他,除非他的攻击太过强劲。我说我是借力打力。
            动手以前,我又瞥了一眼武丘石,如果他不在场,这表演就没了意义。我看到武丘石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那痴呆而好奇的眼神让我打了个寒噤。
            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矮小瘦弱的人,不大的脸上放着一个挺大的鼻子,活像一只大老鼠,一双眼睛闪着贪婪的光芒,仿佛武丘石欠缺的智慧都转到了他的身上。
            同胞喊了我一声,向我晃了晃拳头。他一拳打来,我都没有躲闪,后步一蹬,打了一个搬拦捶,落步同时,一捶就钉在了他的肋岔上。这一拳出自搬拦枪法,枪法讲究缩圈为点,同步拦拿,而且拳借步催,其力整合,我的同胞“咕啾”一下就瘫软在地。
            本来我还跟他定了三局两胜,此时看来,不用再比了。
            没想到这同胞极其要强,他把这看做了我的诡计,红着一张脸,唠唠叨叨,非要跟我再比一场。我又瞥了瞥上层甲板,武丘石俯下了高大的身子,正跟那小个子商议着什么。
            这次我同胞先是虚晃一拳,而后抡上另一只手,我侧步闪折,同时又给了他一个搬拦捶。这一次,我将胳膊拧旋了一下,劲力往里钻了几分。
            我同胞并没倒地,而是被我的拳头撑着,往后推了两步,我就将腰胯一送,将胳膊放来几寸,松拳塌腕,一掌把他放翻出去。
            他本来就站立不稳,我又将腿脚之力通过柔化贯穿到了掌根,虽然只是轻微一晃,这缩在身子里的劲力便顺着骨节的展放叠加而出,这是中国拳法沾衣寸劲的内涵。
            我同胞又爬起来,找了些甲板太滑之类的理由,看着他红肿的眼皮,我想,他或许也是失意之人,非为求胜,而是求死。我劝他放弃,但他却倔强的狠,无奈,我在又一次发力时,稍稍转换了一下,将劲力打进了他的胯眼,我同胞一屁股墩在地上,就再也站不稳当了。
            这引起了众多胡服发辫的惊呼,我替他们争了光。一个模仿中国人的日本人,用中国人的拳法打败了日本人,这是很有面子的事情。只是我听到了一些议论,他们一边赞叹,一边又讲着贬低的话。我理解了武丘石在京城的处境。
            我再抬头时,武丘石跟那位精明者已经不见了。连着轻松得手,也让我也生出了一阵虚荣满足,我体会到了这游戏的乐趣,继而把武丘石对我的冷淡化作了一脸的愤怒。我开始主动寻求对手,为了引出这个谨慎的高手。


          IP属地:江苏5楼2014-01-1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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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之中,我也沦为了我朋友的棋子,我担了风险,出了风头,替他在这里招揽生意。为了不使计划破坏,我用我所能用的语言,向在场的所有人宣战了,这就跟上个月,慈禧太后向列国宣战一样疯狂。只是我没那么愚蠢,我努力说明,只是玩一个类似摔跤的游戏。
              我很怕他们把我看做小丑或者疯子,因为我知道,就是杨班侯刚进京城的时候,都很不被看好。好在这甲板上有不少会两下子的人,从议论中我听出来,这种练时跟用时的反差,让他们相信东方人有着神秘的力量。我听到有人讲,当进入化境之后,就可以比子弹还快。
              这个说法启发了我,其实,一个人从掏枪、装弹、开保险、扣扳机,到射出子弹,是需要一定时间的,我完全有把握在五步甚至十步之内杀死掏枪之人。我知道,在清国,许多人有这个本事,只是他们太过势单,而且又有着这样那样的固执。
              我的言论引起了一位法国退役水兵的兴趣,他咕哝着告诉我,他很想体验体验这种腾起的感觉。
              若是放在平时,我会把他拉到舱里探讨,只是当我摸到自己的马褂,我想到了困苦之中的老师。在这块不着边岸的铁板上,当着众多的清国人,我要为他献上一段礼物。
              对决的过程,就是发挥自我的过程,人是有长短的,制胜的法门很简单,就是扬长避短。所谓粘连粘随,就是利用贴近与挤靠破坏对方的根基与武器,根基轻浮,则拳力不实,武器受制,则不能进攻。
              这位法国大个子想在高处压住我的胳膊,我却利用了他这特点,向上打了一个搬拦,同时合着周身之力,用肘子撞在了他的软肋上。我老师传我的拳谚道: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只是这位法国人太过高大,我不能轻易罢手,在我得手之后,步子一落就胯在了他的双脚之后,将胳膊自下而上掀住他的大臂,使得他的拳头只能在半空挣扎,我扎着中国的马步,将身架保持在最稳固的状态,右掌当着他的心口就打过去。同时左臂横挒,他的脚步一绊,高大的身躯“咚咚咚咚”横退着摔在了甲板上。
              这一手,便出自揽雀尾。我的身手引起了一阵惊呼,我知道,清国人在为此感到自豪的同时,也生出了极大的担心,此拳落入了倭寇之手。
              那法国大个子傻乎乎地爬了起来,眼神中透着迷茫,我问他要不要再试一试,他说他很想再试,不过不是比试,这太神奇了。
              这个西洋人的落败,减少了许多人的猜疑,要知道,这艘船上多半是做生意的人,他们精明的很,总是在充分的观察之后再做定论。而我隐隐感觉,只要再跟一个清国人交交手,无论胜败,都必然会引起武丘石的出手。
              终于,许多的清国人凑了过来,他们有的质疑,有的赞同,有的也跟我套近乎,我理解他们的谦虚,也理解他们的谨慎。此时,船离着清国的海岸越来越远。我向观众解说道,我只得到了老师的一点皮毛。
              这时,又上来一位同胞,他倒是非常谦和,告诉我,他学习柔道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他见我的柔道使得很好,想向我请教一下。我给他纠正,我用的是中国武术,我会让他在拳劲做出区分。
              这位兄弟上手就抓我的胸襟,身手果然灵敏,在我遮拦的同时他就顺上了我的袖子,而且势走阴阳,旋拉拧镐,我有心打得刺激一些,就让他得了手,待他使摔时,我沉身坠肘,使个倒撵猴,一手缠卷,一手撑张,轻易就脱开了抓拿。
              他一定学过中国的摔跤,借势扣住了我的腕子,一个旋身就将我的胳膊往肩膀上扛。这要让他得逞了,我的肩肘关节都得折断。我急忙旋掌探转,化开扛拿,同时一拳杵上了他的腰眼。我并不想伤他,但若他非要折我,我就只能一拳钻上他的要害。内家拳法,不需要拉开距离才能打击。
              这人反映极快,身子又返了回来,右手抓住我的腕子将左肘子一挑,还没等我做出反映,左腿就别在了我的身前。变脸长腰,就要使揣。
              时机已到,我左手顺着右臂一个穿袖,就化解了他的摔法,而后搬着他的肩头就往后拽。这兄弟已成背势,却将头往后撞,左手倒抓一把,险些抓掉我的眼镜。
              我甩头躲闪,他却倒踹一腿,我急忙插掌掩裆,拧身走了一个撇身捶,那拳头一拧,凑巧插着了他的大腿,随后我抄腿钻裆,一个搂膝肩靠将他扛了出去。
              这人死鱼一般在地上滑出老远。没能引出武丘石,我却成了焦点
              这时,我那朋友却神秘地出现了,告诉我道,可以了,比赛定在了明天上午,并让我好好利用这个下午,最好找几个清国武师探讨一下,晚上就要好好休息,以备明日之战。
              我的耳朵呼呼地热了起来,我果然入了我朋友的圈套,他自作主张,替我应下了与武丘石的比武。“别沮丧了,你又不是什么高人,取得现在的成绩已经不错了。不然他也不会与你比武。他的身材与技术都比你高上许多,你就是输了也不算什么。”他一个劲地安慰我,“只是,如果你要赢了,我们将得到一笔不少的收入!这里有你三成,如何?”他凑近我耳朵,小心地说了一个数字,我确实被震惊了,我激动道:“你既然知道他武艺比我高,又为何要做这无胜算的比试呢!?”
              他告诉我,这位高手真是嚣张,他允许我随意喊停,他并不打我,只是用缠裹之术将我控制住,只要我喊停,他就随时停手,如果我不做动作,他也不会进攻,我甚至可以打出一拳之后,去喝一杯茶,然后再回来跟他接上。
              我笑了,这还真有耐性呢。我问:“船不靠岸,就不分输赢是吧?”我朋友道:“是这样的,所以你今晚要好好休息,准备打个持久战吧。”
              我有点生气,道如果你们的官员也有如此自信跟心机,你们也就不必给人牵着鼻子走了。我触动了朋友的神经,清国正在跟八国联军做着必败对抗。
              人群散了,我没有看到武丘石显露出来,留下来的却是那位老鼠面孔的人。这位经纪人又给我补充了赛制,如果我愿意,还可以连比九场,每一场都可重新下注。我给他偷偷取了个名字,清国赌徒。
              商定后,我让这位清国赌徒代为转达我的敬意,他笑着答应了。后来我问我朋友,是用什么法子引出了这位高手,我朋友说,他对那个傻子说,下面那个日本人,就是为了激怒你才再那里不停卖弄的。于是他就愤怒了。
              就这么简单。


            IP属地:江苏6楼2014-01-16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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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受鼓舞,也真正领会了白鬼先生的意思,屈膝坐胯,蹚泥上步,前手扑塌,后手兜撑。我没有站成定式,掩手扣步,夹马穿掌,两臂对空纠缠,随着步子不断转换着手法,步子先自左面滑到了右面,而后又从右面滑回到了左面,我没有急于拉近距离,就这样迂回向前,我看到他拉达着眼皮,依然无动于衷。
                换了四掌之后,我突然打破节奏,将左腿倒插过去,随即大蟒翻身,身子也仆向地面,左手顺着平左腿一穿而起,而后双臂兜撑,提腿转了一个“阴阳鱼”的双换掌。
                我故意走得黏糊油滑、不显惊灵,像对待一匹骡子一样对待他,在眼花缭乱的转换之中,也不断地做着攻击的假想,我压着好奇,努力不让自己转到他的身后,我不确定他那古怪的脑子里会闪出一个什么念头。
                我大起胆子来,准备用花哨的表演激怒他,不断地往里加花,一些拳师华而不实的东西,在这里却派上了用场。
                再有转身提腿的动作,落步之前,我总是故意地空蹬一脚,也弄得浑身一阵颤动,我听到了阵阵掌声。只是,他还是死水一潭,小气泡都没吐一个。
                突然间,我将身子一提,高出了扎成马步的武丘石许多,摔手一掌劈向了他的面门。就感觉胳膊磕在一个铁棒上,身架都给人磕散了,在这个失控的瞬间,腕子又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并且向外一扭,锁住了我的半面身子,然后一只大手就当面劈来。
                这一切都源自我后来的回忆,就当时,我只是感觉眼前一黑,思维出现了一段空白,隐约里我听到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停!
                武丘石那手就停在了我的鼻梁上,我嗅到了他手上的汗味,他真就停了下来,而且抓住我的左手也同时松开了。我赶紧抽身一退,跳出圈外。
                我朋友大声宣布——回合结束!虽然我是我逃了,但是在大家看来,我们还是平手,而我出色的表演也给我增色不少。我惊魂不定,而又不无得意地看着他,如果此时我放弃了比赛,传将出去,我的荣誉怕会大过他。
                光灯闪烁,有人为我们抓拍了照片。我很想知道,如果照片见报,读者看到我俩的表情,会认为哪一个是胜者呢?
                我也有点气血冲顶,就把这份侥幸当成了自己的实力,我听到了海浪冲击之声,海鸥鸣叫之声,甚至风起云涌之声,我的心也随之飞翔起来。
                只是,许多人的目光都越过了我,投到了“白鬼”上,我看到他怯生生地凝视着众人,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一位西式着装,体态优雅,而色带着东方人特有的温润气质的中年女子微步走来,小心地拉了拉他,老人神经质地哆嗦了一下,然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武丘石先是找着我朋友,很缓慢地表达了一下他的意思,大概是说喊停的并不是我,他停下来,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承诺。“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他’没有停手,还是继续进攻,那‘我’就吃亏了。”
                我朋友赶紧道,这恰恰体现你的高深。不过这只能怪观众,与你的对手无关。武丘石有点反应不过来,语言这种抽象的东西,比贴身肉搏更有难度,我看他慌乱地回了下头,似乎是在等谁给他提供一点指使。
                他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孔,而是迎来了看戏一般的目光,他再次变成了顽石一块,用不利落的话语继续跟我朋友固执地争执。他们商量了一番后,武丘石竟说出了一句非常流利的话:“那就让他跟我打吧。”
                他说的是那位白鬼先生。(这个称谓我并无恶意,对神秘之人,我总是很崇敬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扰乱比赛,观棋不语真君子,是我不对……”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我不过读了点书,只会看,不会打……”他连连推辞,在那女子的掩护下,匆匆地离开了人群。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我俩身上,武丘石张手示意大家冷静,然后道:“如果那老头跟我切磋的话,我绝对按照高手对待,规则之外,不再谦让。”
                这话听着是在抬举那老人,暗地却是在说,他就是跟我玩玩。我的朋友替他翻译成了洋文,然后他就在大家的议论声中,对我说,“你们商议一下。”然后也匆匆地离开了甲板。
                观众有些扫兴,他们下了注却没有看到输赢。
                我知道,无论如何,武丘石是不会拒战的,他就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中国那么大,京城那么多高手,他都能后来居上,一个一个给搬到了,更别说这小小的一块甲板了。
                我也相信,我朋友很快就会利用这次骚动把筹码抬高,我甚至怀疑,这闹剧般的收场,是他们早先商量好的。
                为了答谢支持我的人,也为了证明那傻子说的不对,我跨前一步,将身子一沉一长,白蛇吐信般抛摔出一拳,衣袖擦着护在心口的左手,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我做到了拳似流星,一震而回,落下的时间沾着裤缝,又向后圈回,那手正好合在肩脊后心处,而另一手也按引手线路自中线抛出,前手又自肩头翻摔而出,力贯梢节,另手又赶上了一个轮劈……这手法将周身拍得“劈啪”直响。
                之后偷步抡换,跃步劈斩,轮冲连环,单刀直入,合着丹田缩弹,连膝带腿高低起伏的一通折腾,表现出通臂拳了“臂似皮鞭,棱拳如钻”这些特点。
                我很清楚,在西方人眼里,他们是用拳击的眼光看待搏击的,我如此展示,他们便会了解我的能力不单单局限在推手之中。
                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我用这个伎俩,在某种理论上,打败了这位京城高手。我说服自己,如果武术是杀人技巧,我就是比他要强。我敢说,面对锋利的太刀,他的技巧将无从发挥。如果我再有一把手枪,他那被动的打法只有死路一条。喊着“刀枪不入”的义和团就是最好的证明。
                让我把这个理论尽量多地告诉了身边的武士,他们撇着嘴,很鄙夷地认可了我的看法。我也因而感到了慰藉。我甚至生出了带着武士进入船舱,把武丘石从“鼠洞”里拖出来的想法。
                想到鼠洞,我突然又想到了那位白鬼一样的老人。我赶紧挤出了人群。


              IP属地:江苏9楼2014-01-16 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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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狱后,竟然还有仇家找到我,生死攸关,我凭借着空虚之中空想而来的武功,竟然轻易就杀死了他们。年轻人,你既然是学医的,那我考考你,你听听这个人是如何死亡的。
                  他出题道,死者发辫纠结,面色紫青,肤色青黄,二目充血,牙齿完好,天灵盖自太阳穴处塌碎,下巴挂钩断裂脱环,五官严重挪位,嘴巴恐张如洞,状似欲吐;身上瘀伤不多,右边小臂外侧有重复棒击瘀痕,以及不明压痕,右腕左右各有两处瘀痕,腕关节脱臼;心口有一钝击瘀痕,咽喉处模糊一团,心口、咽喉之间有一段淤血,下阴受损严重,耻骨碎裂……伤痕均为钝器所伤,形似棍棒,但受伤面却无棍头圆印,又恐是圆头扁担……
                  我调动了我所有想象,先感觉此人是被三到四人乱棍打死,后来经验告诉我,此人致命之伤处处都在要害,杀他之人不是职业杀手就是武林高手,我便以“他先被一脚踹中裆部,然后又一棍打落手臂,又调转棍头连戳心口、咽喉,最后一棍扫碎太阳穴”为蓝本,不断的加以想象,然后倒腾攻击顺序,设想出了许多的杀招,最后,都被老人否定了。
                  “此人是被一人赤手打死。而且只用了一个动作,便是形意拳中进步劈拳。”
                  然后他指点给我看,二人对面攻击,杀人者一步冲来,直入中门,左手打落死者右臂,那似棒击瘀伤,便是此招所致。同时膝盖撞中死者下阴,而拳头拧裹起钻,擦着胸膛捣进了咽喉,因而胸前才留到一条血线。杀人者一步撞来,将蹬腿之力合腰背一挺传到到了拳头,拳头拧钻冲出,一击之下,下巴脱位,死状便为张口吐气。待步子一落,身势一坠,折肘便顶上了心口,那手顺势下落,捉住死者右腕坠住,后手一记劈拳,身子前冲,拳把下落,便有了斧劈之势,一掌正中头颅。然后,将手一松,死尸倒地。
                  此一拳出手如钢锉,回手如勾杆,能够一步到位,必须有半步进身之法,此种步法也只有形意拳真传才有。如果落步不够坚实,这条枪的冲力便打了折扣,效果也就不会如此迅猛了。
                  这个我很有体会,我用搬拦捶,便只是在一步之内管用,一步之外,一旦我腾纵而出,落步的冲力会反震我的骨骼,如果我缓冲势头,那我这一冲之力,无论在外形,还是意念上,都不如定步来得猛了。
                  形意拳易学难精,我选择太极,跟陈望北选择八卦,实则同出一理。从这点来看,我俩倒是同一流派,虽然武丘石也是太极拳,但他的理念,已经与我俩不同。
                  陈望北的故事让我浑身战栗,等他讲完,满足地闭上了嘴巴,我仿佛过完了我的一生。
                  稍稍缓和了一下,我有意避开时政不谈,真诚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请求他代为出战,并说出了我对武丘石的不满。我对武丘石的经历大加渲染,希望因此激起他的好奇心。
                  他竟然就同意了,他说,他答应我不是因为这些,他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对武学也没有什么热情与追求,只是在那样一个特殊的时候,武术融入了他的骨髓。他说他那怪病时有发作,特别身在无限空虚环境或者无比局促的环境,都会引起他的不适。他只有絮絮叨叨地转移注意力。
                  “中国太大太复杂,我用尽后半生也走不完,我又开始渴望方丈之室,可我身在室内,又憧憬外面的世界,于是,我想到了日本这个岛国,我想,这是我最终的归宿。”他让身子靠在栏杆上,又强调说,“在我眼中,那只是一块陆地,我不在乎上面都是什么人。”
                  我听出了一点敌意,至少,他担心被认为与日本人为伍。我的好奇心又与他的想象力多么相似呢?我们其实都是被一种扩张的欲望给左右了,日本之与中国,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已经体验过武丘石的本事,但我也怀疑眼前这个老人,感应是需要是感应中练习的,我不敢保证,这种靠着肢体接触破坏对方平衡的游戏,他一个人能够在静坐中练成。于是,我请求他“指点指点”。好奇之外,我也是为了他好,毕竟他是一个头发斑白的瘦弱老人。
                  他刚答应我,我就摔手打去,见他身形鬼魅一般地移了一个角度,斜身抖手,胳膊穿插过来,我就感觉鼻子一酸,眼睛就看不见了。接着右腮连带耳门又“啪”地挨了一巴掌。脑中顿时就是一阵金星,本能出手,以攻破攻,但胳膊一下就给他捋住,左边脸又挨了一手。他就这样抓着我的胳膊,而我又不得不给他抓着胳膊,因为他的身子挤撞着我,他若是放手,我便栽倒在地了。
                  这滋味并不如栽倒了痛快,就在瞬间,这老头变成了一团影子,左右闪辗,总能恰到好处地避开我的攻击,穿引戳劈,捋带撕刨,噼里啪啦把我打得晕头转向。
                  我抱头鼠窜,却不知道他怎么就闪到了我的身后,顺势拉旋,毫不费力就把我扯转了半圈,让我打着旋儿跌了出去。
                  我听到周遭有一种浑浊的鼓掌声,眼前却是一团团的血雾。陈先生赶紧过来扶我,脸上显出了最真诚的歉意。我道没有关系,谢谢他让我明白了内家拳的真髓。我之所以打不了武丘石,是因为我总是断劲,即便放人也是摔打。我的筋骨还没有起来浑厚贯穿的变化,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在一蹭之下破坏别人重心。
                  我再次感谢陈先生。可就在这时,陈先生的眼中显出了痛苦之色,他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不停念叨:“船怎么停了,船怎么停了……”
                  我也恐慌起来,我知道,这一艘大船,放在大洋之上,不过是一顶点、一顶点的小铁片。以陈先生的想象力,他已经腾飞到万丈高空,看到了这块小铁片固定在了无尽的汪洋之上。
                陈先生的脸色惨白到了发黄,我呼喊起来,作为医生的我无能为力,我需要他夫人的经验。慌乱之中,我想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我赶紧拉着他去找武丘石。我告诉他,现在就去决战,只要过了这个坎,明天踏足陆地,就是一个新的开始了。


                IP属地:江苏12楼2014-01-16 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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