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幼时的记忆，只知道自己的名字。每当梦回，出现在眼前的只有漫天的大火和悲戚的哭喊。不知道自己究竟忘了什么，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她出现在我的眼前。那凉凉的声音让浑身的伤痛都消失殆尽。她问我叫什么，我回答了她，莫漪晨。她笑了，让我跟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同意了。从那以后，我便一直跟着她，从未离开。
在她扶着我回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是那么的高高在上，让人无法直视。
后来，她嫁给他，我也随着一起，我才知道，原来只与她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美好的。但是，我无悔，毕竟，当初若是没有她，也就没有如今的漪晨。
再后来，他登基为帝，她也在皇帝身侧，成为昭仪。宫中的日子不好过，这是早就知晓了的，所以，我要用自己的方式，护她！

老爷说：“莫丫头，看着点你家小姐。”我点头。我做到了，跟着小姐几乎是寸步不离。
少爷说：“莫丫头，你该学点东西，这样才好护着小妹。”我犹豫了，却还是点头。我也做到了，跟着小姐学书识字，甚至还有一点点护身的本事。
小姐说：“小漪晨，跟我去闯荡江湖！”我坚决摇头！我承认，我做不到！
开玩笑，什么护身的本事都没有，还想往外跑？！
最终，在小姐的嘲笑和鄙视中，我们放弃了外出的念头。对于我来说，是因为那个原因，可对于小姐···
她遇到了一个让她可以放弃一切，甚至是自由的人。那个人，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柔弱，却如谪仙般高贵优雅。后来，我才知道，原来看人和看事情一样，不能只看表面！当然，这是后话。
但是，也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个男人的身影印在小姐心上的同时，也在我的心上留下了一个影。
后来，小姐嫁给了宁王，那个传说中有着怪异爱好的人，那个在我心中留下影子的人。
没有喜悲，对我来说，只有浓浓的敬意和害怕。
那年，听闻他醉酒，小姐想找人去送醒酒石。我害怕那个有着奇奇怪怪传闻的男人，终是未去。后来，听说还是有人去了，是个漂亮的小哥。后来，听说了很多很多···
我不知道该抱着怎样的心态，虽不知道那些听来的东西有多少真假，只是有些后悔，后悔当日去的为何不是自己，但更多的，是对那个漂亮小哥的一份愧疚···
日子过得很慢，但也一日一日就这样过去，直到进宫，直到再次看到了他，我不知他是如何想的，也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只觉得，应该对他好些，尽管他身边有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可能并不需要我的关心，甚至，他可能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她走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我后悔没有护她周全。于是，我去找他。却没想到，我会深深地陷进他的眼神中。
他的眼神我读不懂，甚至有些害怕。但我还是忍着，逼迫自己接近他。只为日后能找出真相，为她报仇。

[春衫薄，风刀一刃刃不见血地剐在身上，却从月初就开始换下厚袄了。耐着那寒，不过是图轻罗盈秀，衬出一握细腰嬛嬛。]
[想是去正殿请安，途至一半却转了心念，索性让婢子去叩了临近一处小苑的门。]

正沉浸在自己的思量间，忽听门外有动静。想着是不是他遣了人来，又觉得不可能，我和他之间的事，他应该不会让别人知道。
想了想，还是开了门。眼前站着的婢子我不认识，想是才分来的。不远处立着的人却是看得清楚。对面前的人笑了笑，便绕过，上前道：
“问御女安。”
短短的四个字，却透着些只属于自己的不屑。

[瑟瑟。燕支浓厚掩过惨白，面上神色如常。打量一眼来人，秀眉杏目，行动间很有几分风流意态。]
[傲气，可惜。]
[面上笑意不减，语气也算是合乎礼数，不敬不逾。]
春寒料峭，路过讨口热茶，不知当得不当得。

微侧了身，只低言一句请，便领人进了小屋。
这里终归不是正殿，也不比旁的苑阁，只是一个单独的小屋。屋里透着分清雅，那是一个人的坚持。
将人让在上首，奉了茶，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低头，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这是他的女人。他坐享江山，天下美女可以尽收。他对女人，从来是招之来挥之去。可这短短几日，自己已然有些迷恋他那琢磨不透的眼。
看着眼前的女人，心底有些排斥，不知是为他还是为她。可再抬眼时，已换了副恭顺的表情。我的感情，已全部付出给他们，在他们那里，我学会了隐藏。
“此处简陋，漪晨也是粗鄙之人，还望御女包涵。”

[一钟滚水腾起香雾，两叶一尖的嫩芽舒展翻腾，瓷细釉正，入手温润。]
[侍茶有道，想必她颇得心应手。]
[慢慢摩挲杯壁，食指打着圈，窄肩倚着软枕，宫绦的流苏曳在地上。]
你的名字很好。
[半是客套地夸上一句，端详她耳侧明月，鬓边青松，颈间白雪，再握过手中茶盏，往前靠了些，嫣然。]
长得也好活儿也好，你家主子很是有福。
[是糖饯还是苦草，旁人无从知晓。]

听她提到主子，心底冷然。面上却笑开了花。
“小姐曾经是很幸福。”
心底追了后半句，在你们来之前。
我不指望他会维护我，所以我要自己奋战。
“圣上惦念莞主子，对漪晨也很好。御女挂心了。”
言语间的意味很明确，虽然我主子不在了，但我有更硬的后台。尽管知道凭他的性子，别人不会信，可也会让人掂量一下，不敢轻举妄动。再说，狗急了还跳墙，何况是人，被逼急了，大不了拽了同归于尽。

[隔着一朦茶雾支颐看人，唇角弧度意味不明。]
大抵如此罢。
[曾经曾经，与我何干。]
[我也有曾经。曾经最爱她笑时眉梢眼角，甜如蜜，毒似鸩。]
[无意挑衅，也不知道踩了她哪条尾巴，言语间锋针相对，大抵只能说，是护主吧。忠骨耿耿，领不领这份情，可不在我。]

瞧她脸上淡淡的表情，这是我不喜欢的，我不喜欢看不透的人，除了他和她。
嘴边的笑容却愈发媚了些，紧盯着她的眼，虽然这是不合规矩的。
人坐在上首，却没上位者的风范，那言行看上去怎么都有些矫揉造作。她的大气，是模仿出来的，不是浑然天成。看着迷蒙的面容一点点变得清晰，轻轻吐出了三个字。
“茶凉了。”
只是淡淡的陈述者一个事实，也没有给她重置新茶的意思。也是想让她明白，人还未走，茶却已经凉了，于深宫里的这些人来说，是一种悲哀吧。只是自己何尝不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呢？

[瓷盖一扣，将茶盏隔在桌边，理平裙襕。]
看起来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造访。
[起身离去，不去究她无礼，素手笼在广袖中，临着穿堂风，留下最后一句话，听来大抵是逆耳之言，用不用得上，关我何事。]
多学学隐忍。
[奴颜婢膝者，难成大器。成大器者，又必先低眉附耳。]
[也或许看我不过是区区御女，自觉失仪亦无甚轻重。]
[但我只是见不得……见不得……而已。]

“御女慢走。”
她的话我何尝不知，只是我不想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