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英雄】凤离，凰忆（嘟意民）

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不、不要！”她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呼喊 ，语调颤抖。
血，仍不断地涌出，一直流着、一直流着 。 “成都，我、我不要你死，我不许你死！你 答应我的、你说你、会让我欺负一辈子的 ，不能食言……”她泪如雨下，已是泣不成声 ，无助得仿若孩子。
“这一次，末将恐怕会食言了。”他努力扬 起一抹笑，“咳咳咳……”每一声咳嗽都会有 鲜血从他口中溢出，每一次呼吸都是那般 无力。
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指的冰凉，她的 心亦随之一颤，她知道这意味着她将失去 什么了。 “宇文成都，本公主命令你，不许死！”带着哀求的命令。
他无奈地摇摇头，望着她，眼中有宠溺、 有不舍、有爱恋……最终都烟消云散，化为 了绝决。
“公主，恕末将难以从命了。”他这样说道 。 “不许自称末将，不许叫我公主，我们之间 、不只是君臣哪！”她带着哭腔。
“公主刚刚不也用这公主的身份命令我么？ ”他想要站起来，却反而牵动了身上的伤口 ，血流得更厉害了。 他的目光一黯，说道：“我已经没有资格再 叫你如意了。亦没有资格再做你的凤，对 我而言，你依然是那翱翔九天的凰！”字字掷地有声，悲切，到头来只余下这空悲切 。

她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呵呵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 的，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凄莞极致。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么？”她问。
“对，回不去了。”毫不犹豫地打碎了她仅 有的幻想。
“那么，还记得我说过什么么？”她缓缓站 起来，背对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因为，前面是悬崖，万丈悬崖。
“你……”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慌的神色， 不再是自己面对死亡时的云淡风轻。
“我说过，你若不离不弃，我定生死相依！ ”她回答得异常坚定，长裙随风舞动，仿若 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随时都会纵身跃向 这万丈深渊，然后跌得粉身碎骨。
“我不准！”他哑着嗓子。

顶

“不准？”她皱着眉头，盯着宇文成都，一字一句道：“你凭什么不准？隋朝大势已去，父 皇已经死，你又不要我了，我一个亡国公 主，独自背负这国仇家恨……” 悬崖之上，她亦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说：“与其这样，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
“胡闹！你还有你的母后，你就忍心撇下她 一个人么！”几乎是，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冲她吼道。 “
对，我还有母后、我还有母后，我不能丢 下她一个人。”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她 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是，我怎 么能丢下你独活、怎么可以没有你！”
“以、以前……每次你闯了祸，我总是斥责你 ‘胡闹’，然后跟在你身后为你收拾烂摊子， 那样的日子……真美好……”他断断续续地说 着，嘴角微微上扬。
“所以，再让我胡闹一次好不好？最后一次 。若有来世，我们……”她没有再说下去，转 过身去背对着他，迎着风。 “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话音未散 ，她纵身一跃。 “你……”她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受重伤却在她 准备跃下悬崖的那一刻，冲过来死死地抱 着她，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不准你死！”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 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到了她的衣裙上， 如盛开的朵朵红梅。

她终于嚎啕大哭。
“答应我！”他看着她，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太多。
她拼命摇着头。
“我怎么舍得你死，怎么能让你死！好好活着，让我能安 心离开好吗？”
那般乞求的目光让她不忍拒绝，她费力地点点头。
“好好活着。”他闭上眼睛，而后费力地睁开眼，轻声低 喃，似乎话一出口便会被风吹散。
“好。”她应着，贝齿紧咬住唇，竭力抑制自己的哭声。
“不准找李元霸报仇。”他真的太困了，好想就这样睡 去。
她的身子一颤，避开他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好。”
“找户好人家就嫁了吧。”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竟生生将自己的唇咬破，没有呼 痛，只是不动声色地扭过头去，避开了他的目光，任由 血在唇上凝聚成小血珠，然后滴落。
“好。”她闭上眼，单薄的身影在风中瑟缩着。
他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我希望在每年的今 天……你能在我坟前弹上一曲《凤求凰》，这样你就必须 得好好地活着了。”
对方一直沉默。 他知她是默认：“来世……我
愿再做你的凤，你可还愿做 我的凰？我们一起、一起……” 他的嘴角一直噙着笑，一直到他闭上了眼睛，也挂着这 样满足的微笑。
残阳，红似火。 她莫名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有一对神鸟，雄为凤，雌为凰。满五百岁后，集香 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从此鲜美异常，不再死。
成都，你可愿为我浴火重生？

二
再次从梦中惊醒，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每天都做着这样的梦，每天都是哭着醒来。 尽管这样，她依旧愿意做着这样的梦，因为梦里他还在 啊。
仿佛他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天宝大将军，她还是那个无 忧无虑的公主，每次她闯祸，他总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替她揽下萧后的责罚，然后他在一旁替她抄书，始作俑 者的她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大笑。
午夜梦回的时候，才惊觉又是自己一个人。 房间里是无尽的黑暗，因为她早早地就命人熄了所有的 蜡烛。
她讨厌在黑暗中蜡烛燃起的光芒，她讨厌这光芒一点一 点地将这黑暗驱逐，她讨厌这光芒带给她的温暖。
喜欢黑暗，因为这样她就不会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样 子；不喜欢温暖，因为这温暖从前也只有他能给她。

以前一直在想，如果她的生命中没有他该 会是什么样子。
自己怕是早已离不开他了吧。
侥幸地以为 他们永远都不会分开。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失去他，失 去得那么彻底。
原来自己没有他，也能够活得下去。 只是一点都不幸福啊。
她杨如意要的幸福很简单：有宇文成都、 有父皇母后、还要有月儿就足够了，她不 要荣华富贵，她只要他们。
然而这样简单的愿意对她而言已是奢望。 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梦醒了， 她会去找宇文成都，告诉他这个荒诞的梦 。
宇文成都一定会板着一张脸，严肃地对她 说：“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么？”然后刮了刮 她的鼻子。
对，就是这样，一定会是这样！

“母妃、母妃……”衣摆带起一阵风，风过， 耳边听得呢喃。
她睁开眼，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散在她的 身上，温暖却不刺眼。然而她的瞳孔一阵 剧烈收缩，却没有条件反射地闭上。
她木然地睁大瞳孔，目光涣散，却未用手 挡住对她而言刺眼的阳光，竟是这般畏惧 光、畏惧温暖了么？
“母妃、母妃……”
母妃？谁？
她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一只手伸过来，遮住她的眼，为她挡住这 清晨刺眼的光线。
“又在榻上睡着了？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自己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随即男子好听的声 音响起。
杨如意这才回过神来，又在榻上睡着了？ 原来又睡着了啊。
“母妃，父皇带恪儿来陪您用早膳了，您怎 么还在睡啊。”耳边孩童软软糯糯的撒娇声 传来，声音甜腻得可以掐出水来。

兰姐哎
　　黄金彩虹金万元
　　　　　　温暖少年徐英洙

他的如意永远都是这般大度从容，不会像宫中其他女人一样勾心斗角，不会争风吃醋，人人都道杨妃大家风范，其实只有李世民知道，她的大度从容，只是因为她的不在乎罢了。
不在乎，是了，就是不在乎。
她不在乎昨天他又宠幸了谁，不在乎他今天又要册封谁，她永远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不喜不悲。
李世民也不在乎。
所以他拥着她，用此生最温柔的语气的语气对她说：“在朕的宫中，你不需要同其他女人勾心斗角，有朕护着你就够了。”
他拼命想要维护她的纯真、维持她的快乐。
而他拼命所要维系的，却在那个冬天全部破碎。
那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偏巧是那个人的忌日。
那个平日里对 他百依百顺的温婉女子，却突然将他推倒，不顾一切地冲他吼：“你毁了我的一切，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同从前一样，李世民，你凭什么？”
他从未听过比这还要凄厉的诘问，出自他心爱女子的口中。

那时她正怀着李世民的孩子。
他拥着她，李世民拥着杨如意，第一次用哀求的语气，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哀求着他的妃子，哀求她保重自己的身子，保住自己的皇儿。
温婉的杨如意也会有这般刚烈的时候。
是啊，那才是真正的杨如意，刚烈才是杨如意的真性子。而他那时，是爱极了她的刚烈的。
殷红的血从她双腿间渗出，在雪地上流淌，流淌而又凝固，染红了白雪。
她就这样跪在雪地上，不管谁拉扯劝说她都不肯起来。
从御书房匆匆赶来的李世民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他以为，杨如意接受他了，他以为，杨如意慢慢爱上他了，他以为……
原来，只是他的自作多情啊。
她恨他，她不想要他的孩子！
她用这样的方式惩罚着自己，也凌迟着他的心。
他蹲下身来，用颤抖的双手拥着她，拥着她冰冷的身子。
怎么会那么冰冷啊，她是不是终于可以离开他了？那时候，他想。

她昏倒在他怀里的时候，闭着眼睛，睡得很安详的样子，只是一直都紧蹙着眉头。
杨如意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这冰天雪地的一折腾，终于早产了。
他在产房外一直候着。
刺骨冷风从他脸上刮过，他却丝毫不觉得冷。
一盆盆清水从他面前经过，端进产房；一盆盆清水变成一盆盆血水，从产房端出，经过他身旁。
多少次他想要冲进产房，都被皇后长孙氏以及太医拦住，说产房是污秽之地，恐会冲撞了自己云云。
可他哪会在意这些，冲撞就冲撞了吧。
一位太医拦住他，说产妇极易受刺激，受了刺激恐会难产。
如意，你一定不想见我吧。他想。
产房外，众人焦急；产房内，却未闻得产妇半点声音，只有稳婆急切的声音：“娘娘，请用力啊！用力啊！娘娘……”
从天明一直折腾到黄昏，产房的那道门一直禁闭着。
那时候，李世民在想啊，只要她能平安，就是拿他命换，他也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