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DGE
文/阿真
只有身边蜷曲着向上猛然划过的风让我稍微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我睁开眼的时候身边一下子没有了任何东西，直到它们稍微适应了黑暗的处境，我才发觉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可怕粘稠的露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用粘稠这个词，虽然我素来对语言保持着洁癖，我十分介意任何人在我面前使用不恰当的比喻——但是我现在更为自己迷惑又混乱的处境感到惊愕和愤怒——噢，老天，我可什么坏事都没有干过呐！您这样地对待我，难道不是不道德的做法吗啊啊啊————————
该想的事没想完，我又仿佛陷入了什么松软稀疏的东西。接着又像上天注定要为难我似的，在倏忽间我又开始急速坠落。我的所有感觉器官都像被封上似的一动也不能动。像是一条黑胶带从我的背后爬上，脱胶的地方沾上了泥水和尘土，它们满意地贴上我身体隐藏的每个角落。
有汗滴从我湿淋淋的鼻翼垂落，我在伸手擦去它的时候，忽然又被呼啸过的一阵风给剥落了。就像有一条迟钝的神经牵引着起茧的手掌撕去我身上被冷汗和污物浸泡的胶带。黏胶的味道真是让我恶心！随之那双手被他撕去的胶带撕扯着它枯槁的皮肤，就像一个核辐射下的病人一样，皮肤的碎片散落在我身上，我闻到伤疤和脓水的可怕味道。
我突然想象起如果那只手属于什么我爱的人，我会去感谢那只手吗？真是不可想象，那该有多么可怕！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了之前所处的那座城市。每天起来展现在我眼前的是它的憔悴面孔，一成不变。早该被推倒的围墙的废墟散落在我眼前的小角落，接着上面搭起了破败的塑料布棚子，平时还可以见到披散着头发在红白蓝塑料布之间穿梭的女人。牛车或者是驴车什么发出像是打嗝或者排泄的生意飞驰过泥地，稀浆一样的泥水溅到了我们家的门。
我憎恨这一切，我信神，我信不存在的东西，我十分虔诚，但看起来似乎他们从来没有在任何时候像他们表面那样仁慈地向我伸出援助的手。尽管冬天的时候我脾气暴躁，摔门的时候灰尘随着我的愤怒迷茫地旋转在摇摇晃晃的神像和什么小玩偶周围——不过它们是慈悲宽宏的，不该在意这些卑贱的灰！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又可以正常地思考了，虽然这样堕落难受的处境并没有结束——这可是在发什么疯！我有点生气了。
我生气的时候没有人会为之所动，包括我之前所处的破败城市的任何人。只有在橱柜上歪歪斜斜的碗筷会证明我曾经用力地在他们身上泄气。这时候就会有一个面孔陌生的老女人走进来，对我夸张地嘘寒问暖，她那样用力地揉着我红肿的手掌以至于都要把它们揉碎了——也许她也像我之前那样揉面包屑吧。
每次我驱赶她摇摆的手臂时她会露出悲悯的深情眼神，她的手里总是时紧时松地攥着一张纸。仿佛她会从我身上心里感受到什么似的。真见鬼，我什么都不记得，为什么她的眼神却表现出她和我有着深厚的感情似的？实在是奇怪。
今日日记
今天起床看见了太阳的光，它们松软地铺在我的床上，我感觉舒服极了。之前我询问起什么时候可以推倒那面阻拦阳光的可憎的厚壁，现在我并不需要再劳烦别人探问了。拥有阳光使我的心情愉悦。我想，有这些阳光，当我在城外远眺我的城堡时我大概可以看见他们宏伟安宁的样子。
之前我一直在黑暗和被控制住的日光灯下生活。回想起这样的日子简直是糟糕。现在我可以看见更加美妙的东西了。
那真是太美了！我终于意识到我处在城市高处，四周的建筑慢慢向下滑下山坡去。恢弘。大概是这样，前几天我向先生学习了这个词。近处树木轻微地响动摇晃着，之前它们发出沙沙的声音时我只是认为那是些巨大的扇子什么。现在我见到它们环绕着这美丽的地方，每一天都是。漂亮的大宅子散落在林子周围，它们有大红的木门和青蓝色的砖瓦，琉璃的颜色在阳光下流动着。最远处是拥挤的平房，它们虽然没有一丝乐趣的挤在一起，但也是“错落有致”，错落有致这个词是爸爸教的，他说这得归功于政府的管理和清理。
......【撕毁】我觉得大概很【撕毁】到的这些，尽管它已【撕毁】间不早了，我该去【撕毁】再见。
临走时她别有用心地第25次让那张脆弱的纸飘在地上。愚蠢的小伎俩！她认为我患了什么可笑的失忆症吗？哦，我之前从没见过她，她不可能是我爱过的人——尽管她拥有那么可怕又强壮的手掌，力量大到可以揉碎我的一切。
“再见。”我愉快地向她阻隔在门板后面的身影作告别，我享受看到她垂着头，将两手握在胸前弓着腰离去在走廊尽头的身影，不过这次我没有兴趣去看她离开了。我只是撕碎那张纸——一如我前24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