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苦味
他抬头的时候天已经沉了，合上手中的笔记，笔记的封面上，刚劲的瘦金体写着，张起灵。
最近他总觉得心中得少了点什么，脑海中有氤氲中模糊着什么。拉开窗帘，窗外树影稀疏，惨淡的月光倾倒在上面，却似指间流沙，挽留不住那清冷的月光。
朦胧间有一张面孔穿过月光透过时光，模糊的展现在脑海。
冬日特有冷冽的风，如冷锐的刀锋划过他饱经时间侵蚀而显得更加坚韧的脸颊，呼呼的穿过颈间，灌入本身就空冷的房间。他住在郊区，远眺可以看到夜空中疏离的星星，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本忍受了百年孤独的他，突然无法抑制心中的孤寂，猛地拉上窗帘。随着窗帘又归位，房间又静了下来。尘埃一寸一寸的沉淀，记忆一寸一寸的升起。一如当初，在记忆中再次浮出沙面雕刻出一个人的模样。
这些年来，张起灵断断续续的想起从前的记忆。但大多都是孤身或与心思难料的人在野外冒险的经历，现在有关这些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这些旧的记忆倒显得无关紧要，放着也是占着张家人缺少记忆的脑袋。这回他明白，又有什么记忆要回来了，但他却感觉到这次与从前的记忆有着明显的不同，不同于以往记忆的冰冷。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回来了，他想。但是我有什么重要的呢？
起视四境，清冷明白的灯光落在这间简单的小间。床，书柜，书桌，门。看到门时张起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门外飘去，门外的走廊边，应是一间书房。恍惚间，他觉得书房的灯应该是橙黄的。微微的泛着岁月的颜色。
外面没有开灯，他也不去开，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索到书房，拉开门帘。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一个人，高挑而瘦。端坐在书桌上，手上拿着本古籍，细细的琢磨着。他思考的时候眉毛微蹙，却因此更具有吸引力。届时，他会转过头，对他展开一个笑容。时光渐渐的从这个笑容中流出，流过愈来愈深刻的皱纹之上，轻轻的拂过脸颊，额头，最后灌注在眼中。这双眼，深沉沉的，是时光震荡在记忆中，然后缓缓沉淀沉淀，却从不变质发酵。保持着他的初衷，永久的沉淀。像一条暗河，记忆在其中缓缓流淌，剔除了枯叶乱石，淳淳的流动。他霍然觉得，他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他的眼睛，应是像是天空中的银河，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期待，明星荧荧，一笑可以颠倒星空。眼角弯弯，星空流转，目光似水倾泻而下，只灌注在眼前之人上认真而坦诚。灯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却流出了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他似乎听到他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正好，正想看你睡没睡，一起去喝茶呢。
他听到自己说，好。吴邪。
拉开门帘，里面一片寂静。没有灯光，一切书籍都隐在了黑暗之中。是幻觉……？这时落满灰尘的书桌上，被一双被皱纹爬满，白皙却并没有呈现出病态的老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的摆上了一本古籍，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穿的单薄的老人淡淡的坐在那里。嘴角抿着，微微上翘。白皙的皮肤，满是皱纹的的双手边放着钢笔，古籍下压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刚劲却不严肃的瘦金体一笔一划。划出了眼前人的眉眼，唇角，耳垂轮廓。
他伸出他年轻有力的手，想攀上他的脸颊细细临摹他的模样。
他想对他说，吴邪。
但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一切又恢复了黑暗。他看到，书房里书桌上，积满灰尘。
他转过身，正欲离开，却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走吧。
他转过身，不敢伸出另一只手，只好静静的看着他。他看着他，仿佛听到了时光缓缓流过的声音。过了好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对方好像习惯了这样长久的注视，只是也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无可抑制的流露。直到张起灵慌张的捏了捏对方的手，好像生怕梦太短，一个注视便结束。
好。
吴邪拉着他，走过楼梯，木质楼梯知啦知啦的响。像是走过卷在胶卷之中的记忆，他像是看着一张电影，主角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看着他们一路探险，互相扶持，看着他毫无理由的相信着他。看着他在日暮中逐渐垂老，逐渐长出皱纹，却还是握着他冰冷的手。微笑的对他说，小哥，回家。
故事在楼梯尽头结束，吴邪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说，我去泡茶，等我。等我二字刚说出口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笑话，轻轻的笑了一下。是苦笑。张起灵看着他感觉心中充满苦涩。就在吴邪抽手离去的时候，他心中像是被重重一击，慌忙拉住他的手。然后他看到吴邪充满愕然的表情。他顿了顿然后说，我陪你。
张起灵在茶几边看着吴邪泡茶。有些瘦弱的身躯忙碌的准备着茶具。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岁月静好。
吴邪穿得很单薄，手却是温热的。曾几何时，张起灵曾想过，到底什么是他那么多年坚持的原因。是什么让他不畏惧人心的裹测。勇敢的面对，冷静的思考。究竟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家族？这个原因或多或少有，但是他的内心却清楚的明白不是因为这个。他那是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想，大概原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原来重要的是被时间冲刷的大概已经褪色，然后留下这样一个心情，促使着他坚持。这时他才明白是因为他贪恋眼前这个人。他贪恋眼前这个人，迫切的想要解决一切，然后与这个人相伴。但当他忙前忙后，为了自己这个设想而努力着的时候。最终他却发现，一切不会结束，他也永远等不到这事告一段落的休憩，他的吴邪就已经老了。而自己对这件事涉足太深，已经没有时间来陪她的吴邪了。
他意识到，是他毁了他与吴邪的静好岁月。
无意识的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叹息，吴邪小心的捏了捏张起灵的手。说，小哥，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捧上刚泡好的茶。
淡淡的让人安心的茶色的液面上浮着一片暗绿的茶叶。沁人的茶香溢出，被张起灵吸入口鼻。微苦的清茶味弥漫了他的心脾，他突然意识到，这应是吴邪的味道，清苦味。那人看张起灵喝了一口后才舒展了眉头，微微地笑了。坐在他一旁，却不与他太靠近。捧着茶，开始发呆。张起灵看着他，思绪也随着吴邪的动作慢慢展开。他又意识到他们之前就应该是这样的，相伴，宁静。他们应该在无数个晚上捧着手中的热茶，伴着月光，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咀嚼着茶香与记忆。
来自灵魂的安然催使他缓缓闭上眼，闭上眼仍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柔和的眉眼，如何在月光的洗涤下变得更加纯净动人。回味起之前在楼梯的记忆胶卷中的画面，他想起在他若干年前又一次失忆的时候，他对吴邪说，带我回家。蛇沼探险前他们在篝火前，吴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如果你失踪至少我会发现。他甚至想起了之前在吴三省门口与他的擦肩而过。他看到他与胖子胡诌的表情，看到粽子本能的害怕却逞强的表情，他坚持要一同探险时倔强的表情，以及他看到他受伤不由自主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看到自己惊喜的表情，还有他们在之后彼此岁月中无数次长久的对望。这些原本被时间湮灭的一切一切又被翻了出来，带着人事变迁的磨砂感，充满了安心的质感。轻轻抚摸，然后他清晰明白的听到了心中给出的答案。于是他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心的笑了。
睁开眼，伸手去摸那双被握了无数次的双手，他要告诉他他的心愿，他要轻轻的抱住他，他要抓住一切他所带来的温暖。他想要在一起。无论是哪个方面。
但是他却抓了个空。
惨白的灯光照在茶桌上，他一个人坐着。
他笑了笑。
原来，我的吴邪已经不在了。
他抬头的时候天已经沉了，合上手中的笔记，笔记的封面上，刚劲的瘦金体写着，张起灵。
最近他总觉得心中得少了点什么，脑海中有氤氲中模糊着什么。拉开窗帘，窗外树影稀疏，惨淡的月光倾倒在上面，却似指间流沙，挽留不住那清冷的月光。
朦胧间有一张面孔穿过月光透过时光，模糊的展现在脑海。
冬日特有冷冽的风，如冷锐的刀锋划过他饱经时间侵蚀而显得更加坚韧的脸颊，呼呼的穿过颈间，灌入本身就空冷的房间。他住在郊区，远眺可以看到夜空中疏离的星星，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冷漠。本忍受了百年孤独的他，突然无法抑制心中的孤寂，猛地拉上窗帘。随着窗帘又归位，房间又静了下来。尘埃一寸一寸的沉淀，记忆一寸一寸的升起。一如当初，在记忆中再次浮出沙面雕刻出一个人的模样。
这些年来，张起灵断断续续的想起从前的记忆。但大多都是孤身或与心思难料的人在野外冒险的经历，现在有关这些的事情解决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这些旧的记忆倒显得无关紧要，放着也是占着张家人缺少记忆的脑袋。这回他明白，又有什么记忆要回来了，但他却感觉到这次与从前的记忆有着明显的不同，不同于以往记忆的冰冷。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回来了，他想。但是我有什么重要的呢？
起视四境，清冷明白的灯光落在这间简单的小间。床，书柜，书桌，门。看到门时张起灵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门外飘去，门外的走廊边，应是一间书房。恍惚间，他觉得书房的灯应该是橙黄的。微微的泛着岁月的颜色。
外面没有开灯，他也不去开，凭着自己的记忆，摸索到书房，拉开门帘。他觉得自己可以看到一个人，高挑而瘦。端坐在书桌上，手上拿着本古籍，细细的琢磨着。他思考的时候眉毛微蹙，却因此更具有吸引力。届时，他会转过头，对他展开一个笑容。时光渐渐的从这个笑容中流出，流过愈来愈深刻的皱纹之上，轻轻的拂过脸颊，额头，最后灌注在眼中。这双眼，深沉沉的，是时光震荡在记忆中，然后缓缓沉淀沉淀，却从不变质发酵。保持着他的初衷，永久的沉淀。像一条暗河，记忆在其中缓缓流淌，剔除了枯叶乱石，淳淳的流动。他霍然觉得，他的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他的眼睛，应是像是天空中的银河，点缀着星星点点的期待，明星荧荧，一笑可以颠倒星空。眼角弯弯，星空流转，目光似水倾泻而下，只灌注在眼前之人上认真而坦诚。灯光打在他略显苍白的皮肤上，却流出了无限的活力与生机。
他似乎听到他说，这么晚了还不睡，正好，正想看你睡没睡，一起去喝茶呢。
他听到自己说，好。吴邪。
拉开门帘，里面一片寂静。没有灯光，一切书籍都隐在了黑暗之中。是幻觉……？这时落满灰尘的书桌上，被一双被皱纹爬满，白皙却并没有呈现出病态的老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小心的摆上了一本古籍，一抬头，便看到，一个穿的单薄的老人淡淡的坐在那里。嘴角抿着，微微上翘。白皙的皮肤，满是皱纹的的双手边放着钢笔，古籍下压着一本笔记本，上面刚劲却不严肃的瘦金体一笔一划。划出了眼前人的眉眼，唇角，耳垂轮廓。
他伸出他年轻有力的手，想攀上他的脸颊细细临摹他的模样。
他想对他说，吴邪。
但就在他伸手的一刹那，一切又恢复了黑暗。他看到，书房里书桌上，积满灰尘。
他转过身，正欲离开，却感觉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过来，握住他的手，捏了捏，说，走吧。
他转过身，不敢伸出另一只手，只好静静的看着他。他看着他，仿佛听到了时光缓缓流过的声音。过了好久，又好像没过多久，对方好像习惯了这样长久的注视，只是也静静的看着他，眼中的温柔无可抑制的流露。直到张起灵慌张的捏了捏对方的手，好像生怕梦太短，一个注视便结束。
好。
吴邪拉着他，走过楼梯，木质楼梯知啦知啦的响。像是走过卷在胶卷之中的记忆，他像是看着一张电影，主角是自己和自己身边的男人。他看着他们一路探险，互相扶持，看着他毫无理由的相信着他。看着他在日暮中逐渐垂老，逐渐长出皱纹，却还是握着他冰冷的手。微笑的对他说，小哥，回家。
故事在楼梯尽头结束，吴邪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说，我去泡茶，等我。等我二字刚说出口他似乎觉得自己说了一个笑话，轻轻的笑了一下。是苦笑。张起灵看着他感觉心中充满苦涩。就在吴邪抽手离去的时候，他心中像是被重重一击，慌忙拉住他的手。然后他看到吴邪充满愕然的表情。他顿了顿然后说，我陪你。
张起灵在茶几边看着吴邪泡茶。有些瘦弱的身躯忙碌的准备着茶具。脑海里冒出一个词，岁月静好。
吴邪穿得很单薄，手却是温热的。曾几何时，张起灵曾想过，到底什么是他那么多年坚持的原因。是什么让他不畏惧人心的裹测。勇敢的面对，冷静的思考。究竟一切是为了什么？为了家族？这个原因或多或少有，但是他的内心却清楚的明白不是因为这个。他那是按着自己心脏的位置，想，大概原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吧。原来重要的是被时间冲刷的大概已经褪色，然后留下这样一个心情，促使着他坚持。这时他才明白是因为他贪恋眼前这个人。他贪恋眼前这个人，迫切的想要解决一切，然后与这个人相伴。但当他忙前忙后，为了自己这个设想而努力着的时候。最终他却发现，一切不会结束，他也永远等不到这事告一段落的休憩，他的吴邪就已经老了。而自己对这件事涉足太深，已经没有时间来陪她的吴邪了。
他意识到，是他毁了他与吴邪的静好岁月。
无意识的叹了口气。
听到他的叹息，吴邪小心的捏了捏张起灵的手。说，小哥，想什么呢。
没什么。
他捧上刚泡好的茶。
淡淡的让人安心的茶色的液面上浮着一片暗绿的茶叶。沁人的茶香溢出，被张起灵吸入口鼻。微苦的清茶味弥漫了他的心脾，他突然意识到，这应是吴邪的味道，清苦味。那人看张起灵喝了一口后才舒展了眉头，微微地笑了。坐在他一旁，却不与他太靠近。捧着茶，开始发呆。张起灵看着他，思绪也随着吴邪的动作慢慢展开。他又意识到他们之前就应该是这样的，相伴，宁静。他们应该在无数个晚上捧着手中的热茶，伴着月光，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咀嚼着茶香与记忆。
来自灵魂的安然催使他缓缓闭上眼，闭上眼仍可以想象出，这个人柔和的眉眼，如何在月光的洗涤下变得更加纯净动人。回味起之前在楼梯的记忆胶卷中的画面，他想起在他若干年前又一次失忆的时候，他对吴邪说，带我回家。蛇沼探险前他们在篝火前，吴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如果你失踪至少我会发现。他甚至想起了之前在吴三省门口与他的擦肩而过。他看到他与胖子胡诌的表情，看到粽子本能的害怕却逞强的表情，他坚持要一同探险时倔强的表情，以及他看到他受伤不由自主流露出痛苦的表情，看到自己惊喜的表情，还有他们在之后彼此岁月中无数次长久的对望。这些原本被时间湮灭的一切一切又被翻了出来，带着人事变迁的磨砂感，充满了安心的质感。轻轻抚摸，然后他清晰明白的听到了心中给出的答案。于是他在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放心的笑了。
睁开眼，伸手去摸那双被握了无数次的双手，他要告诉他他的心愿，他要轻轻的抱住他，他要抓住一切他所带来的温暖。他想要在一起。无论是哪个方面。
但是他却抓了个空。
惨白的灯光照在茶桌上，他一个人坐着。
他笑了笑。
原来，我的吴邪已经不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