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金铨剧本』龙门客栈

摘要
明朝中叶，兵部尚书于谦遭权阉曹吉祥等诬陷，以「欲迎立外藩」罪处死。
长子于冕，次子于广，长女于欣充军龙门。
东厂（明朝特务机关）太监曹少钦恐于谦后人报复，遣东厂番子（特务）於于家子女戍边途中截杀。
于谦旧部叶晦庵、朱骥、朱辉及义士萧少镃乃于途中暗行保护。
在通塞外的山峡野店里，双方相遇，展开一场恶战。
终于将于家大小救出，隐入山中。

序幕
一
一张于谦的像，上书「于忠肃公画像」。
画的旁边写着一首他作的《石灰吟》：
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吾等闲，
粉骨碎身全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三
刑部大牢门口，
狱吏将于谦长子于冕、次子于广、长女于欣交给解差，
发配龙门充军。

五
夕阳照进古木参天的密林，
起解的行列已走的筋疲力尽，
押解官令众人暂行休息。
一解差拿水壶至小溪旁汲水，
突然，由草丛中跳出来一个番子，举刀将解差刺死，踢入溪中。
押解官闻声站起，解差们也拔刀警戒。
四个番子风似的冲过来，不由分说，举刀砍向于氏兄妹。
解差们横刀相护，番子们身手快，刀法准，一刹那，将四个解差砍死，押解官也身受重伤。
一个番子奔向于冕，举刀劈下，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由山头上跳下来一个人，将番子踢出一丈多远：此人正是朱骥。
番子爬起，举刀砍向朱骥。
朱骥横剑将番子开了膛。
众人一愣。
三个番子奔过来将骥围住。
押解官带伤挣扎着过来想帮忙。
「快点带他们走！」朱骥眼盯着番子，嘴里催促着押解官。
「这位义士……」于冕欲上前。
「快走！」朱骥大声斥喝。
于冕扶着解官，带着弟妹逃出树林。
番子急了，想冲过去，朱骥手起剑落，三个番子立毙。

六
晨曦照进密林，曹少钦、皮绍棠、毛宗宪对着番子们的尸体研究对策。

一
平原紧接着连绵不绝的山脉，
山根底下有条小路，狭且陡，车马都不能上去，这条小路蜿蜒盘山而上。
直通崇山峻岭之间，愈盘愈高，尽头隐没在山巅的云海里……。

二
云海之上，另有天地，在群山环抱中有一块小黄土平原，这就是通塞外的必经之地——龙门。
早年外族内侵的时候，这里曾经是战略上的要塞，一夫当关可阻千军，如今这些已成陈迹。
不过仍有十二个老军作象征式的把守。
这小平原上唯一的一座建筑物是个大泥屋——龙门客栈。
它是去塞外商旅唯一投宿过夜的地方。
春秋雨季是贸易季节，成群结队的商旅住在这里，店里生意忙的不可开交。
冬天和夏天往往几个月不见一个客人。
现在是盛暑，正是淡月，店里非常清闲，门口凉棚下有两个老军在下棋。
每个人身后站着一个观棋不语的店伙。
这是夏末秋初的早上，小平原上起了一层薄雾，四围显的格外宁静。

小平原尽头的山峡里，走过来一队人，连挑夫一共有三十多个。
观棋的一个店伙看见了，对店里边喊：「喂！有客人来了！」
由店里出来四个伙计，跑向山口去迎接客人。
两个老军的棋也不下了，走向自己的敖包（一种固定的蒙古包）。
客人们四处张望的走过来，
领头的两个戴黑纱大沿帽，脑后挂防晒的白纱，身穿黑纱袍，腰配长剑。
其余的二十几个人一律软黑纱巾，大沿草帽，黑罗防罩，本色白布袍，袴腰刀。
他们是十恶不赦的东厂大档头皮绍棠和二档头毛宗宪（东厂是明朝由太监指挥的特务组织，其权力高于朝中大臣）。
四个伙计热烈的迎上来，接过行李，引皮绍棠等进龙门客栈。

「掌柜的！」皮绍棠向店里环视一周。
「掌柜的出门了，您有什么事吩咐我就行了。」账房先生带笑趋前。
「你是干什么的？」毛宗宪打量了他一下。
「我是这里的账房。」
「有房吗？」
「有，有。」
皮绍棠看了看楼上的房间，对账房先生道：「现在店里的住客多不多？」
「唉！这月份哪有客人呢？」账房先生感慨的说。
「好！我把这店包了。」皮绍棠淡淡的说。
「包了！？」账房先生一惊。
「我们大概住五到十天，」皮绍棠一字一板的说：「我们住在这儿的时候，你不能留别的客人，听明白了没有？」
「好！好！」账房先生急忙答应。
毛宗宪看了看店里的形势，转身对账房先生：「你们这里最近有没有来过起解的犯人？」
「没有。」
「发配的犯人是一男一女和一个这么大的小孩。」毛宗宪强调的说，然后用手比了比小孩的高度。
「没有。」账房先生摇摇头。
这时四个挑夫已经把行李放好，其中一个走至毛宗宪面前：「老爷，赏点酒钱吧！」
毛宗宪对番子示意。
番子对挑夫们招招手，挑夫伸手接钱。
番子猛然抽刀一抡，将四个挑夫砍死。

伙计们大惊，吓的张口结舌。
账房先生退到柜台边，伸手向暗处摸刀。
毛宗宪闪电般的拔剑将账房先生的刀格开，然后用剑顶住账房先生的咽喉：「你老实点！」
皮绍棠过来，用温和的口吻道：「这里把关的卫军有多少？」
「我不清楚。」账房先生战战兢兢的说。
「说！」毛宗宪把剑顶进账房先生的肉里。
「大概……有十二个。」账房先生吓得魂不附体。
毛宗宪放了剑一摆手，四个番子奔出店门。

五
龙门客栈门口，皮绍棠、毛宗宪率众番子出来。
账房先生送到凉棚底下。
皮绍棠和颜悦色的对账房先生说：「我们借贵宝号办点公事，以后有客人来，要先问过我们的人才能留下。将来伙计们的酒钱我格外多赏。」交代完了脸色微微一沉：「谁要跟我耍花招就是找死，账房先生，你听明白了没有？」
「是！是！听明白了。」账房先生唯唯诺诺。
「好！」皮绍棠转对毛：「宗宪，我在大路上去迎他们，你带人到树林子里找。」
「噢！」毛宗宪应声而去。
皮绍棠指着另外五个番子：「你们留在这儿，其余的人跟我走！」

六
中午，烈日当空，小盆地里晒的几乎要冒烟。
一个青年人由山峡走向龙门客栈，他头戴大沿草帽，挂白纱面罩，身穿宝蓝纱罩袍，内衬黑纱长衣。腰系红板带，左肩挂「搭连」袋，右肩扛雨伞，上挂小土布包袱。
他身上一层薄尘，腋下涔出汗渍，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但面无倦容，神态悠闲，有如游山玩水。
坐在龙门客栈把风的番子靠在椅子上打盹，没发现青年人已经进了店门。
青年人一进客堂，伙计和番子都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