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来径直走向正厅的坐席,点灯,处理堆了一案的文卷。兰玛珊蒂静静地四下打量,一眼看到摆在角落里的火炉,走过去,旁边还有药包和满罐的清水,一言不发地动手熬煮起来。
海东来看在眼里,没有管她。
当她终于把浓厚的汤药注入碗中,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坊门早已关闭,大道上空空如也,但每一条街巷和每一座深宅里,依旧是欢声笑语、歌舞沉酣。火炉不甘寂寞地吐出一缕白烟,灯台哔哔剥剥地作响。
她捧着益气补血的汤药,低头、跪坐在海东来身边。他默不作声地接了,慢慢地一口口喝了。这时,她发现,案上的砚盒笔洗等物都是精制的珍品,案桌本身则是南国的珍贵木料打造,散发出她熟悉的幽幽香味。继而她意识到,整个房间的家具不外如是。架子上的陈设有历代古董,更多是富于特色的象牙、翡翠和犀牛角的工艺品,墙上挂了各种兵器,弓弩刀剑之类,样式都很精美。海东来斜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冷笑:
“……好歹聚敛了这么些不义之财,总得想法子多花出去。”
“您不必这样话中带刺的,”兰玛珊蒂沉声回道。回想献乐之行,他们在瑞丽发现海东来(当时还是内卫右司统领)是当地一大恶霸的后台,把一笔极其丰厚的走私利益揣入囊中。此人并非善类,但他(很矛盾的)也是英勇而豪侠的男子,他们冤枉了他,害他在鬼门关前白白走了一遭,他却在最后关头出手相助,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生命——此时此地,正当其时。
她看不见。可是敬佩、愧疚和后悔,在他等闲生死的一刻,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自那以后,每一念及就生出无限的酸楚,几欲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