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红!妹红!”
是慧音的声音。
妹红抖了抖耳朵,将之归类成幻觉。
可是,那拥抱着它的温暖手臂也是幻觉吗?
藤原妹红不再是野猫,它又回到了家中。
妹红是一只长寿的家猫。
慧音和她的邻居们看到它都会这么说。
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慧音的丈夫也这么说。
到了后来,慧音的孩子们也会抓着妹红的尾巴这么说。
时间过了多久呢?从它出生到现在?从它变成野猫又变回家猫?
管它呢。
妹红现在只想晒着太阳,看着和它一同在晒太阳的慧音。
它喜欢她。
不是那种宠物对主人的喜欢。和那些家猫是不同的。
它也想像慧音的丈夫那样,拥抱她,亲吻她,和她说话,告诉她自己有多么多么爱她。
可是不行呢。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不论是家猫还是野猫,都只是猫而已。
“妹红……你不要死……”
她是在哭泣么?
慧音跪在床边,声音里满是颤抖,灼热的眼泪滴落在妹红的身上,被打湿的白毛缩成一团。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长寿的猫,可是对人来说,还是太短暂了。
这里是?
“这里是地狱。”
你是?
“我是四季映姬,也就是阎王。”
妹红进入一片黑暗后,再度睁开双眼,它看到的不是慧音,而是这个自称阎王的人。
“你可以说话,放心吧,在阎王殿上众生平等。”
“……”
妹红没有出声,它环顾着周围,那里摆满了钟表,齿轮行走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
“很奇怪么?每一块钟表,都代表着一个生命,而你的时间,在这。”
阎王手上,出现了一块怀表,里面的时针分针秒针都不在走动。
“你的时间如这块表一样,已经结束了。”
“那慧音呢?”妹红第一次听到自己用人类的声音说话。
“慧音?啊,你的主人吧。告诉你也无妨,她很长寿。”
很长寿么?长寿未必代表过的好啊。
妹红很担心……一想到刚才慧音在它旁边哭泣的模样,它就不安,它想回到慧音身边。
“你和她很有缘分呢,过了这一世后,你们两个就会……喂!住手!!!!”
妹红决定回去。
它夺走了阎王放在桌上的怀表——代表它生命的怀表。
“别这样!你这样做就永远回不来了!!”
阎王的劝阻没有任何作用,妹红拨弄了表盘上的旋钮。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现在它要回家了,它要让某个人,不再哭泣。
死而复生的猫,在妹红所生活的地方,一下子就成为了话题,但是很快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而妹红,它的生活也恢复了平静。晒着太阳,看着慧音就是它的一天。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只要这样便已心满意足。
相同的画面,但这次角色却相反,躺在床上的是慧音。
妹红站在她枕头旁,用舌头舔着她,希望能让她多少能好过些。
现在的慧音,已经满脸皱纹了,她的丈夫在她脸上添了不知第几条皱纹之后,离开家再也没有回来,他和她的孩子也各自拥有自己的家庭,忘记了这个曾经的、温暖的、小小的家。
现在这间空旷的房屋内,只有一个人和一只猫存在。
“妹红,你可真长寿呢……真希望我死后,你能有个好主人。”
我才不想你死!
慧音说完这一切后,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妹红想为她哭,但是它没有泪腺的不能哭泣;想拥抱她,但是她还没到慧音的一半的一半的一半高。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它只能用自己小小的躯体,尝试着让慧音的温暖多保留一刻。
慧音的尸首,过了大半个月后才被人发现,然后她被搬走了,妹红也被赶了出去。
那里已经不是妹红和慧音的家了。
现在的藤原妹红没有任何东西了。
她失去了家,还失去了慧音,它又变回了一只野猫。
其间阎王过来找到了它。
“唉,你为什么这么冲动?如果当时你选择了转世,以后永生永世都能和她在一起了。”
妹红没有说话。
后悔吗?妹红说不准。
那时的它,只是希望能活过来,它不希望慧音伤心,仅此而已。
不过,妹红心里也有了决定。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现在它开始寻找它的主人。
妹红翻过一座座山,涉过一条条河流,可是它没有找到它想找的人。
是因为它没有转世,所以和慧音的来世断了缘分了吗?
妹红没有答案,阎王也没再来找它,没有人可以给它答案,或者是个小小的参考。
但是……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一只决心坚定的猫。
不知道过了多久,妹红终于找到了它要找的人。
她静静躺在躺椅上,神色安详地晒着太阳,脸上和妹红见到前一世的慧音最后一面一样,布满了皱纹。
妹红抢走不属于它之物,得到了永远不能轮回的惩罚,它不会老不会死,可慧音不一样。
过了那么多年,她没有等到自己这一生要等的人,只能在孤独中老去。
现在,妹红灵敏的耳朵已经听到死神瞧瞧逼近的脚步了。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看过无数生死的猫。
“你是……MO……”
躺在躺椅上的人,张口想说什么,话还是被咽了回去。
“真奇怪,明明第一次见到这样漂亮的白猫,可是总觉得,很早很早以前就见过你。”
漂亮吗?妹红很清楚,自己的皮毛是怎样肮脏不堪。
“能过来让我瞧瞧吗?”
妹红安安静静跳到了椅子上。
“谢谢你……”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它第二次尝到想哭又不能哭的滋味。
藤原妹红是一只猫,只是一只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