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直接把那些对话抄录下来,把梁园的字字珠玑抄录下来:
还是暮春将尽时节,熟悉的庭院。
阿宝问:“我就是我了,殿下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定权郑重点头:“有的。”
他的手携着她的手,他郑重地说:“今日别后,愿与君生生世世,永不再晤。”
她轻轻诉说:“很久以前,有人说过,到最后的时候,想让我告诉他,我究竟是谁。”
他笑笑:“很久以前,那人也说过,早已经不重要了。”
她笑道:“我姓顾,回首之顾,乳名叫做宝,珠玉之宝。这是因为我的父母,都将我当做捧在手心中的珍宝。”
他今世最后的泪水终于淌下,道:“多谢你。将来请你告诉这孩子,他的父亲是一个软弱的君主,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但是除了对他,了无遗憾,除了对他,了无歉疚。”
她微笑点头:“我也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软弱的君主,但是一个清洁,正直,刚强的人,一个小怯而有大勇的人。这样的人不会是不称职的父亲。”
他抬起头来,首次看到春晖下,她眉宇间有宝光流转,她美目中有泪水降落,晶莹剔透,光华熠熠,这最初也是最终为他而淌落的泪水,让他心生虔诚感恩,也使他明白,一个女子流泪,可以与悲伤与否无干,与感奋与否无干,甚或与坚强与否亦无干。
他起身,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话,转身行入阴暗的室内,那春光不能及,春风不能度的所在。一切恩怨既从此处开始,一切恩怨亦从此处了结,本已是大圆满,何况还有她眼泪的救赎,使他可以期待下一个更加光明的轮回。
那么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她在室外向他行大礼,亦转身,向着背对他的方向,渐渐远离今生今世,生生世世,这世间存在他的所在。
——孰若别时。
阿权后来大概知道了阿宝是谁,又是为何而来到自己身边。长州城上的那番话,他说:护摩的真义,是以智慧火,烧迷思薪。一切众生,皆从业生。今烧除前业,即得解脱矣。他在那一刻洞悉了自己今后的命运,或者在他去长州的时候,亦或是更早,而他早已做好了决定。一路行来他背负的歉疚或是负累,对顾思林,对张陆正,对许昌平,对除她以外的所有人,在那一刻都解脱了。
可是对阿宝的歉疚呢,他对她的情意以及她对他的情意,该如何解脱呢?
阿宝最后告诉他:我就那个在你身边的阿宝,如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的那个阿宝,不为任何目的任何人而来,没有仇恨也不为复仇。而孩子,是她对他最大的报偿和救赎。还有她 的眼泪,不为悲伤,不因感奋,而她是何其坚强聪慧的女子,那就只是为他而流的眼泪而已。
他最后跟她约定了孩子的名字。叫阿琛,琛,宝也,本意珍宝。
这终于是一个被父母所期待,爱他如珠如宝的孩子,因爱因善因救赎而生。
有一天无意中看到了岑参的《山房春事二首》:
其一
风恬日暖荡春光,戏蝶游蜂乱入房。
数枝门柳低衣桁,一片山花落笔床。
其二
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
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
巧妙的契合了我心里《鹤唳华亭》的首尾,由春始,由春尽。他曾经把手执笔教她写字,窗外风恬日暖,纵使后来楼阁已空,佳人不再,他和她也不会被遗忘。
他和她一起期待过的江山和春光依旧好,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