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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纪之四——山水如旧忆相逢【新安公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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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黄昏,已近倾颓的夕阳懒懒地将最后几缕光辉洒在庭间。
新安双手执着一柄宫绢制的团扇,将姿容昳丽的脸轻轻掩在扇后。
“七弟,你倒是快些作首诗啊,哥哥我还等着看新嫁妇呢!”一旁的的王徽之朗声笑道。
新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仿佛一时间回到了最青涩的少女时光。
王献之却默然无语,只定定地站在新安面前,墨黑的同人似在看她,又似在透过她,望向另一个世界。
新郎的沉默令周围的看客们生出几分尴尬,王徽之却像毫无所觉一般上前几步,笑着拍了拍王献之的肩,朗声道:“哎呦,没想到我这七弟也有紧张得连诗都作不出来的一天。”
看客们很配合地哄笑起来,王徽之趁机低声对王献之道:“事已至此,莫让大家为难。”
王献之垂目轻声道:“我明白。”
王徽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又拍了拍他的肩。
王献之苦笑,再抬首时,却已面色如常:“献之献丑了。”
“清风过庭廊,
佳人倚春光。
桃色输人面...”
他顿了一顿方继续道:“配德共相将。”
扇面落下,新安羽睫微垂,颊上染上了几分微红。此时的她,沉浸于那句源于《凤求凰》的那句“配德共相将”,却忘了原诗的后一句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案上的龙凤对烛已燃了近一半,侍女们的神色愈发古怪。
新安亦生出几分不安之感,正欲开口询问,房门却被人推开。
王献之步伐踉跄地走了进来,醉意迷茫的眼看不出悲喜,眸光落在新安身上,略微一怔,随即竟是行礼道:“臣王献之参见新安公主。”
新安被他的大礼骇得一惊,连忙起身相扶道:“子敬……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这句酝酿了许久的“子敬”一出口,新安的脸便已经红了大半,她咬着下唇,垂眸不语。
王献之怔忪一瞬,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道:“公主是君,献之是臣,献之担不起这一声子敬。”
“夜深了,臣今日饮酒过甚,恐奉主不周,请公主准臣在外间歇息。”语毕,亦不理会周遭人各异的表情,便转身离去。
月华如水,静静地铺洒了满院,竹影斑驳在微风中摇曳不止。他独身行走在院中,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他的腿……怎么了?”
侍女们噤若寒蝉。
新安自嘲一笑:“看了许多事我都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自己的前任丈夫桓济因罪被谴,而王献之恰巧休妻。司马氏早就有与王氏联姻的打算,自己也已倾慕王献之许久,于是这场婚礼来得顺理成章。
可她不知道的,是王献之与郗道茂情谊甚笃,王献之为了拒绝这皇族联姻,甚至不惜以艾草炙伤双腿致残……
新安突然便觉得,自己这场婚姻,好似一个笑话。

遥记初见,正值一月。
古书云,一月又称“华月。一月时节更新,万物待苏,故名“华”。
之前的许多年,新安都觉得这个“华”字再对不过。
那一日,红梅开了满园,草木清香逸逸,是皇宫里难得的好风景。
“臣王献之参见新安公主。”白衣青年笑意温和。
这次偶遇突如其来,几乎令她手忙脚乱。
“王卿免礼”她如是说,面上浅笑盈盈,五分少女的羞涩,五分贵戚的雍容,“听闻王卿喜爱山水风光,不知王卿可曾去过新安?那是本宫的封地,本宫一直想去看看。”
“久闻新安山水旖旎。臣亦是向往已久。”他微笑答道。
那时的王献之,萧萧素素,爽朗清举想,新安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因他明朗了起来。
新安突然便想到了不知在何处看来的一句话。
“今夕何夕,见此邂逅。”
新安望了望屋外沉沉的月色,忽然很想笑,笑到撕心裂肺,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自眼角滑落。她抬手拭去泪痕,冷声道:“你们都出去,今日之事若是泄露出去半分,本宫绝不轻饶。”
侍女们连声答应着退了出去,只留下新安一人,和那对欲熄的龙凤对烛。

一月梅花,二月杏花,三月桃花,四月牡丹,五月石榴,六月荷花,七月蜀葵,八月桂花,九月秋菊,十月芙蓉,十一月茶花,十二月水仙……如此一一看遍,便是一年。
新安只觉得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起来,一日日月升月落都显得可有可无。
“公主,驸马来了。”
新安一怔,沉寂的双眸中掠过一丝神采,却又很快平静下去:“请进来罢。”
“臣参见公主。“他依旧一袭白衣,容颜清隽。
新安执起案上小盅浅啜一口,抬首笑道:“王卿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臣欲纳一妾室。”王献之淡淡道。
手中把玩的桃枝“啪”地一声折成两段,新安随意地将它们扔在案上,自袖中取了一条点绣着红梅的绢子将指尖细细擦拭,一边浅笑道:“此事王卿自己决定便好,不必支会本宫,本宫自是乐见这种喜事的。”
“如此,多谢公主。”王献之复又一礼,转身便欲离去。
“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王卿如此青眼?”她轻笑道。
已行至门边的王献之顿了顿,语意间不禁带上了几分温柔:“她叫桃叶。”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新安低笑一声,“真是好名字。”
王献之沉默一瞬,并未接话,径直离去。
新安自去掩上门扉,疲惫地倚着门框,面上的笑容刹那间消失无迹。
“真是…累啊。”她低声喃喃。

时间,过得这样快。
似乎只是须臾之间,数十年便已匆匆流逝。
新安听闻王献之病得越发重了,也是,据说自他以艾草炙伤双腿之后便留下了后遗症,怎么也治不好,病痛一直在不断地折磨他。
三月中的一天,侍女传来消息,说是王献之的病已十分危急,问新安是否要去见他一面。
新安怔忪片刻,答道:“好。”
记忆中,这是她第一次走进王献之的卧房。
素雅而精致的青玉案上端正地摆着一张琴,琴上已是落了浅浅的一层灰,想是已有些时日无人弹奏了。
她信手拨了拨琴弦,琴音清越悠扬,是张极好的琴。
“是桃叶吗…?”里间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却带着几分虚弱。
是王献之。
新安沉默一瞬,道:“是我。”
“公主?”王献之略有些讶然,随即竟是勉强笑了一声道:“公主可愿为献之抚琴一曲?病中多日,久不闻乐音,只觉双耳混沌,甚是难耐。”
“…好。”新安端坐于琴前,乐音汩汩自指尖倾泻而出。
曲毕,王献之轻闭双眼,半晌低声问道:“献之从未听过此曲,不知此曲何名?”
“此曲名为《犹记多情》。”安按住琴弦,“是我闲暇之时所作,难登雅之堂。”
“犹记…多情?”王献之神色有些恍惚,“公主过谦,此曲极好。”
两人一时无话继续,便各自沉默下来。
“说来,献之还有一物想送予公主。”终是王献之打破了沉默,声音却已极为无力,“就在外间书案上的木匣中,公主……自己去拿罢。”
他的声音渐不可闻,仿佛沉沉睡过去了一般。
新安独坐了一会,默然起身,一步步走近那张书案。
案上的木匣古朴无华,便是有了些年头,许是因为主人时常摩挲。显得十分光润。
新安的手颤了颤,迟疑了会,终是小心翼翼地展开了卷轴。
画上一笔一划勾勒地极为细致,足见这定是作画之人的用心之作。
“新安…山水…”新安轻声念出题在画卷右端的字,往事一一浮上心头。
这突如其来的悲伤铺天盖地席卷了她眉间心上,她忍不住闭上双眼,却有泪水自颊上滑落,在画上晕染开层层墨色,
山水如旧,流年尽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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