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夜】
入夜之后,侦探穿上夜行衣。一如既往。
他不仅仅是简单的迫于思念之苦。更重要的理由,烧过头七之后,人似乎就回不来了。而他想最后和他说的话,他还没有说出口。行走于江湖的男人,自然不该由儿女情怀迷乱心绪。
但是有些话必须当面说出口来。不多。一次则矣。
所以他没告诉汪驴的是,他每晚其实都是去寻他的。寻那道消逝的白光。
他不再年轻但仍倔强挺直的身躯在逝者空旷的府邸周围像个迷茫的巡夜人一样提着纸灯四处游荡。他表情出奇地平和,因为悲哀已经了无价值。他呼喊逝者名字的声音像年迈的老叟呼唤心念的晚辈般略带颤抖,希望一次一次落空。那声音在依稀能辩清物品的暗夜里给曲折弹射得不成样子,一如他冗乱钝痛的思绪。
曲折的回廊里,瞥见石桌,眼前恍惚看见偶尔的对弈。那时候东来这年轻后生明显是被他诡谲飘忽的老狐狸棋风给挫了锐气,一盘棋子有了数局被杀了个七零八落丢盔卸甲,又不好发作,只好把一张雪雕玉砌的面容绷得紧紧的,脸颊发红。他从棋局间觉察对方着子时晕染开的小小不悦,心下暗笑,不由得着意让了对方很关键的一招。哪知,对方看出了他的用意。东来雪眉一蹙,指间轻轻把自己欲落的那枚白子放回匣子,悻悻抬眼冷哂。
棋艺不精,裴某愿赌服输。
他记得那双玄色里透着琥珀光泽的通透眼睛,好似清冷洁净的烙印。于是他歪着头也笑了,不过不是赌气,是发自内心的。笑到小胡子都在轻轻抖动。
既是愿赌服输,东来可否给我一个奖励?他愉悦地把棋盘和棋子收拾好放得整齐。
说。依然是少言寡语,一个字打发过来,却只让侦探倍觉可爱。像一只赌气的猫儿。
待侦探靠过去耳语之后,少卿面色一黑牙关一紧就要发作。……混帐!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且也知刚说完愿赌服输这四个字的人是自己,所以硬是按住火头,全身绷紧,视线在打量了下四周没人后才放心而扭捏地移向别处。敏锐的侦探心知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默许了。他什么都明白,因为这等无理要求,少卿大人本是能够一口回绝的。他们的距离一尺一寸地缩短。属于那白子的特殊的洁净淡漠的气息开始在他唇鼻间厮磨……。一切都还来得及。都正在绽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