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照旧是要点萍雨的,淅沥挥下的樵雨低顺着几多青柳萌坠而下,溅落顺淌在墓山石栈旁,淡出这渺渺尘世。
这江山,已半是颓委;那春景,已尽数枯绿。
退下一干众人,我一边舀酒践道,一边踏上栈道行路偏锋。偌大墓山,唯在狭笔之处才得以圈出你的冢坟。我跪于坟前,轻声调琴:
“嗣宗,三年已过,我便应约送你了。”
举樽饮罢,奏起一曲古筝:“嵇叔夜随你而去,世间便再无《广陵散》,这一曲,权当我为你迟饯了罢。”
那年桃瓣新绽,我因家父一句妁言报筝登舟,于天目湖的清波淳风间为司马府宴和曲助兴,霜冷如寒魄十月,临风拨弦我已然瑟瑟发抖,却见父亲又为博司马昭之欢心添码,赌我可仿嵇康较弹《广陵散》。衣衫单薄,我却不敢抱恙。指尖寒凉,忽被人用手轻握,肩上多一袄狐衩,回身便见你明眸如星。
“王卿体多有怠,不如让嗣宗献丑赋诗,以续司马大人兴致如何?”
你扶我起身,我惶恐不及,胡乱低头叨烦,只听见你朗声笑着,分一半剔花玉佩放我手上,俯身在我耳边道:
“姑娘不便多犯世故,是以卿卿。”
底下一片哗然,老臣们叹你不懂规矩,肆意与卑女交谈;却又无可奈何,以你放诞不羁惯了来奉承司马昭心意。
我只知道,你的眼里,尽是苦索凄凉。
自那以后,司马子上索性成姻你我,我作为他对你的束缚到你身旁。你不愿累他人人情,却终是无奈回以顺从。共饮合衾之酒时,我分明读你心为空荡,眼含不甘,而面狂放依旧。婚宴后你我相敬如宾,你仍傲于竹林七贤之名,时而云游四方,时而醉卧山岗。只是你常现于司马府宴上,也更爱酒浇磈磊。
众人道懦弱如你,而世人不知,你肩负太多。你以醉酒缄默保护家族,你以默然不语抒发于政郁气。
时年而去,你愈发的孤独恣意,愈发的愤恨悲戚。那年你叫我近榻前,叮嘱之音已不复当年清脆动人,混沌之眸却仍含一处别样光彩:“此生人事不由己,当时舟上,本以为可与佳人百年修好,尥然一声,可惜不逢佳时,参杂世故人情。本想护你不犯世故,终是负你。”
你我约定三年后再为你饯别,我葬那一半玉佩替我随你。
从怀里拾出越加清润透亮的剔花玉佩,我爱怜地仔细放回原处,迟来之饯,我不愿以葬佩付情收场。回身遥望岌岌江山,我凄然一笑。
此生不能再遇你,便去来世再寻你。
摔破酒碗一划脖颈,我安眠与你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