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迁给她留了言说是要备战高考,可能这半年不会再上线。他说这是决定一生的事情要慎重对待,他也说,小蓝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好好的。如果是那样我们就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我还有很多在晨昏不辨的季节里诞生出的童话,还没讲给你听。
怀叙笑着看,似乎世间苦难抵不过这一纸空文。
北方的寒风透过窗子吹进来,像一个个毫不留情的耳光打在脸上。怀叙依旧喜欢坐在这里看看小说和长篇枯燥的名人传记。她看着别人的一生,或是万世荣耀流芳千古,不然就遗臭万年。她只是希望自己的一生如同夜幕低垂时窗外的天空,脆弱冷冽的淡紫色。
而年岁从不是文人墨客避而不谈的话题。怀叙知道即将临近的离别,可能是年少时光里最后一次分别。这两个字显得感伤沉重,压在每一个人的眉头。
三年,即使平时不怎么与同学交流,毕竟也是看了千次万次的脸。怀叙看着四季最后一次在校园里过渡到夏天。她记得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穿着比身体大上好几号的校服,蓝白相间的结实布料,看起来干净得不得了。这三年她长高了沉静了,只是依然瘦,校服挂在身上空空荡荡。
黄昏的操场少年们大声唱起的歌,白色试卷上令人沮丧的分数。让自己曾经绝望的鄙弃欺骗,似乎也不再像当时那样伤人。被时光缓慢冲刷出一种温柔缱绻的味道。
高三的夏季,汗水泪水一起流淌。这三年说起过的青春不死的誓言,而我如今要前往远方。
怀叙从考场出来,已经有人兴高采烈或是失魂落魄的被家长接走了。有一些留在教室里等着见大家最后一面。老师坐在讲台上没有了咄咄逼人的骄傲神气,眼神苍老柔和的扫视着自己曾经的学生。老师看到怀叙走进来,突然轻轻叹息一声,过去怀叙的位置,把一副崭新的耳麦放在她桌子上。老师说,你就是任性。
怀叙盯着耳麦一言不发。向往很久的牌子,从没想到会这样得到。
那声轻轻的叹息自此就砸在怀叙十七岁的尽头。
怀叙回到家立即收拾行装,去往啊迁所在城市的机票是一早定好的,还有一个小时就会起飞。临行前母亲背对着她僵硬地说,你不是想去外国么,钱给你准备好了。不多,省着点花。想留在那里要自己去打工的——你可以先做一些劳动性的工作。毕竟你没有经验也不怎么会英文。
好。怀叙看着母亲的背影,觉得四下一片模糊。很久都没有平静的交流。她又说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低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因为一声更低的“妈”,流下泪来。
怀叙下了飞机,掏出手机给啊迁打了电话。号码她是一直知道的,不过是想把惊喜留在最后。
啊迁说下了飞机联系他。几秒钟后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一声模糊的“喂”,怀叙突然觉得慌乱,她把手机稍稍拿开,犹豫了一下挂掉。她想让他看到最好的自己。
怀叙找了地方住下,干净的小旅馆,房间内插着新鲜洁白的花朵。她整理好自己站在窗前已经是黄昏了。北方天黑的很早,可惜了没有淡紫色的黑暗前奏。夜幕低垂,怀叙走在街上觉得这里充满了熟稔的气息。或许是因为啊迁大段的描述。
她掏出手机拨打了啊迁的电话,很久却不见有人接听。电话断了。
怀叙开始没有在意,她觉得或许是啊迁忘记带了手机,可是接下来的一个月,无论她怎么呼叫,始终没有回音。
这一个月的时光被怀叙消磨在长街上,这些城市的细枝末节。她一个人走了很多,大多是干净萧索的样子。风很冷阳光却微带暖意,照得人昏昏欲睡。偶尔有英俊少年骑着单车飞快路过,怀叙会注视着他们像只鸟一样消失在街道尽头。她想可能啊迁也有过这样的姿态,青春动人。
坐在街道旁的算命老人与她闲聊,老人笑着说,怀叙,怀叙。真是个好名字。老人很温暖的看着她说,好姑娘,你会有一个找不到忘不掉的人,怀念不已却叙述不出。
一个月过后,啊迁却始终了无音讯。怀叙看了看时间,她必须要动身去普罗旺斯,一生中可能没有下一次。
一个月零一天,怀叙离开这座城市。当她站在普罗旺斯的花海上,突然没有了预想中的激动。蓝的厚重的天和木质的小屋,红色尖尖的屋顶。穿着洁白婚纱的情侣携手同行,嘴角笑容甜蜜未退。
美得像梦一样,怀叙想。
她在那里看过绚烂的黄昏晚霞。相比家乡淡紫色的天空,这里要鲜明温暖的多。怀叙却突然怀念起了故乡自己看惯了的景色。她没有再多停留,第七天订了回国的机票。
怀叙回到家的时候走过自己曾经的学校,放假了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阳光依旧稀疏灿烂,像柔软的黄金一样铺满地面。她如何想,却都无法记起那一段黑暗的时光,她是不擅回忆的人。母亲坐在家里看电视,稀稀拉拉的笑声隐约透过门外。怀叙知道自己现在风尘仆仆狼狈不堪,她冲上去拥抱了母亲。
与母亲谈了片刻旅行见闻。母亲转身回房拿出一封信给她,日期正好是怀叙出发前往啊迁城市的那一天。怀叙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