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在弦上的弓 整装待发的兵戎
多少生死难测 星野寂寞 焚火勘城破
在风中挺立的苍松 世人流年称颂
繁华总是去匆匆 谁能看得懂
多想醍醐畅饮恣意的放纵
一生意气恢弘
指尖的流沙 飘飘洒洒
好像天边飞雪落下
鬓染霜华 叹岁月像笑话
仍记当年 宫阙中眉目明如画
纠缠不休恩怨纷乱在一刹那
醉梦 - 梦璟SAYA

（自君姊去后，一直少有安眠——倒并非是那下头人倦怠，忘搁了安神香。不过是，这一梦十余载，终于在一夕之间，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单影只。夜色浓重时，寒风一路赶着明灭的烛火吹到锦绣的帷帐内，浸得被衾凉透，只觉得刻骨的凉。）
（于是，便又一夜无眠。）
（咏荷进来叫起时，早就没了半分睡意。只是抱着锦被怔忡许久——并非是听不到她在耳畔念叨的关怀，更不是瞧不见她眼中隐隐的担忧。我只是觉得疲惫——君姊去了，可钮钴禄还在。逝者为大，她的放手可以得到原谅，却没人能容忍我的退缩。应付旁人已叫我身心俱疲，偶尔独处时，连指尖都懒得动一动。）
（被催了几次才起身，到了妆镜前，又是少不得一番折腾——从乾清宫出来时已是没几分气力，却不愿叫人瞧见脆弱的模样，待到了永巷才肯停步。这路阴森得很，风中偶尔夹杂着悲惨的喊叫声，那是尽头辛者库里的人们，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次挣扎。而此刻，我看着不远处那片阴影里破土而生的几棵杂草，一时间难掩苍白的脸色——或许，将来的某一天，我也会埋身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下，枯骨成土，血肉为壤，化作的，也不过是这几株微不足道的荒草。）
（谁又记得起谁呢？这，就是你的一生了。）

【前些天宫里传来消息，说储秀玉箫殒声，人不明不白地就去了，宝嘉跟昭妃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有些君子之情，她身子骨本就差，这一来二去的也看得人心里憋闷，索性抽空带她进宫跟皇额娘说说话。着实受不了那檀香味，找了个机会退出东暖，就这么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也谈不上多好受——这两年谁没听过那一位天资文藻、落落才情，宫宴上也不多不少地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么突然地就去了，倒让人颇有些不豫】
【不知不觉走到永巷前头，穿过这条巷子就是外廷，打算出去透透气，慢慢朝前走着，转过一个拐角时，发现不远处站着个女人正出神，也没看见自己，本以为是哪宫不认识的娘娘，可步子还没落下，就发现竟是老相识，宣妃。这下脚步也停下了，考虑了片刻，当即转身折返，生怕出言不慎让她想起昭妃又找不痛快】

（正顾自沉浸在漫无边际的臆想，脑海里新旧画面混杂着闪过，是山风满楼中温书的翔弟，也是养心殿中端肃的圣颜；是离鸾别鹤里欢声娇笑的阿远，也是紫禁之巅中模样相似的华妃；是天下归心中执笔展卷的君姊，也是岚宜华贵万方的昭妃——一时间只觉得头痛难忍，却又突然被脚步声惊醒，仓皇回首望去时，还来不及掩饰苍白的脸色，和尾音里近乎有几分尖锐的颤抖。）
谁？！
（我站在暗处，回过头去，瞧不清五官，只看得见浸在阳光里的轮廓，高大而又俊朗的。好像突然间有什么在心里生长，蓦地松了一口气。）

……宣妃娘娘。
【她的声音传过来，迷茫中带着一点惶惑，脚下竟怎么也走不动了，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过身静默地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道】
久违了。

（称呼是生疏的，声音却是熟悉的。看他似是有几分无奈地转过身来，自觉心下了然——昭妃一去，钮钴禄半壁坍塌，想也知道我举步维艰的境地。避之唯恐不及，大抵便是如此。）
（对视的一瞬间，心头已有千思万绪想过，面色仍然不好，眼底的失措却已藏了大半。到了只是略微一偏眸光，带着自嘲地，敷衍地提了提唇角。）久违。（顿了顿，似也觉得生硬，便又添了一句）府上近日还好？
（随口问的一句，其实并不执着于答案，只是终究不愿叫人觉得我太过可怜，诚然我自己也捱得辛苦，可若是没人知道，便好像那些人前的风光和欢笑都还是真的一样。）
（好像我还是宣妃，站在那个很高的地方，冒着随时坠落的危险，孤独地被人仰望。）

【沉默了半晌，苦笑道】哈……又没有外人，你何必如此，想也不能过得多好吧？
【不知不觉，称呼就从宣妃变成了你，恍惚间又是那天上善若水中她轻颦浅笑的模样，那副未完成的画，终究是没有时间再提笔了。朝着她走了几步，半途却逐渐停下来，毫无预兆地笑了声】
你很好，不像我，已经没有时间去怀念别人了。

（没去看他，目光仍停在那片杂草上，却已没了看的心思，不过是寻一落处，不至太过尴尬。他话回的模棱两可，倒不像是说他自己，反而听出几分关怀着我的意思。只当不知，却未发觉语气已和缓许多。）醇王一向身体安泰，要说不好，那便是宝嘉……
（自顾自地说着，好像生怕被他打断似的，却还是没躲过。那后半茬儿落进耳中，愣是将脱口而出的话咽回了心里，不自觉抬头看去，好像被他的笑刺了一下，忍不住半阖了眼。再看去时如鲠在喉，许久只说得一句。）王爷……
（难得地紧张，不知何时连手指都已蜷曲在掌心。我竟忘了，这世上，并非只有我一个孤身一人，那些染血的曾经，又岂是只有我一个人不愿想起，却又无法忘记？）
（还看着他，半晌低语）别笑。

【依旧从容地笑着】她身子不好，难为这么多年你还记得。
【她强作的冷静与稳重，不过是虚伪的表象，没有人比自己还能理解她心中的痛苦，额娘的殷殷嘱托，大哥的豪情壮志，多少年后想起竟都像梦一样，记不清了】
无妨，这些事我也很多年没和人提起了，如今面前唯有娘娘一个，说一说也好。
当年我额娘宠冠六宫，膝下数子先后开功立业，几乎与皇额娘差不了多少，大哥为国扩土平疆，南抚苗地，立下多少功劳。可惜到头来，一个留了无用空名，一个撤爵削封藏于风水墙外，竟还比不上那些个一生碌碌无为的太平王。
【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很平静，如同不是亲身经历的事情】然而，没有他们，我又怎么成的了这一人之下，不世名将？

娘娘位高权重，这话被旁人听了，可是不好。
【从小说话就不弯弯绕绕，这些年因为这点也得罪不少人，如今当着她也是口无遮拦，终归这些话都被外面的人说得活色生香，聊以自嘲罢了】
旁人眼里的我不过是个弑母杀兄的逆子，封王拜相又能如何，是非荣辱哪里由得我自己评说？戎马半生，建功无数，到头来仅仅换得个不孝不忠之名，呵
【说到这儿顿了顿，又望着远处的天空道】男儿志高远，英雄知天命，愿为河山血溅地，娘娘久居深宫，当然是不明白了。

当下不是没得旁人么？（略带了些笑意，漫不经心似地应了一句，跟着抬眸看去，倒有些期待他的表情。）
（闻得后话神色倒是一正，拢了拢衣袖，才淡道。）既是问心无愧，心愿得偿，又何须在乎那史册留名。是非功过，不在史官那三寸的笔杆子上，而在王爷自己的心里。（却是顿了顿，偏眸看向他，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哂意）本宫敬重醇王，却不知在王爷眼中自己与这后宫三千俗粉、庸碌之辈原也无异，是个久居深宫的无知女子。倒是叫王爷见笑了。

【看她一眼，恰好与那笑容对上】看来娘娘是当真以为小王口风很严了。
为人臣子，最重不过天地君，然而世上又有哪个人不愿名垂青史、万古流芳，裕钦不过俗人一个，比不上安皇兄冲淡高致，怎能不爱这红尘俗物？
【也觉得很可笑，几次见她都免不得提起陈年旧事，这些年就是面对宝嘉也未曾如此，过了片刻听她后话，心中竟不自觉地一震，那些紫禁之巅指摘风雨、雨花堂的袅袅檀香、上善若水未完成的美人图都悄然浮现，想也不想就答道】
娘娘风姿绰约，雅见灼识，哪里是那些读过两个字就沾沾自喜的女人堪比？再者说，娘娘嫁与皇兄，我又娶了宝嘉，可算亲上加亲……【话音逐渐低了下去，半晌才道】当然，是旁人都比不上的。

（与他对视，眉梢微扬，似笑非笑。）本宫不信醇王的口风，只信自己。王爷今日说得也不少，若当真有一日你漏了口风，那“礼尚往来”便是，再重也重不过一个玉石俱焚罢了，又有何惧？不过——王爷是聪明人，哪至于走到那般境地。
（顿了顿，又轻笑道。）孟夫子曾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王爷却几次身处险境而不退反进，可当真算不得君子，这个俗人的名号，委实当得。
（本有几分恼怒，他口中称颂之言也不过是寻常，没得半分新意，但又不知怎的，心头暖上几分。心神一转，却是听得他最后一句，神色不禁微滞。拢在衣袖里的双手紧了紧，静了片刻，鬼使神差地道出一句。）本宫，终究是比不得宝嘉有福气。

娘娘可真是……牙尖嘴利，小王惹不起
【轻笑着答了句，也不再与她争辩，这些事既然说出来，就不怕她告密，只是为了自己舒心而已。两人之间沉默了许久，才听到她低声说出的话，一时间也怔了，片刻才道】
万人景仰，富贵荣华，她求的本就不是这些，娘娘身份尊贵，乃天子宫嫔，权势殊荣样样不缺，何必拿她作比呢？
【什么都不缺，却惟独却了琴瑟和鸣，鸾凤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