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泠泠,摇波破银。
为了看灯方便,两人寻了处僻静河岸倚树席地坐了等待。
因了素还真的坚持,谈无欲仰躺在素还真怀里,舒服的展开双腿,半眯着眼养神,心理为那人某些无聊透顶的自尊心发笑不已。反正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抱枕与靠枕的差别,偶尔随了他也无妨。
此时月轮斜挂,明澈绵远的清光从枝桠中袅袅透下,几抹水鸥盘旋高低。这般寥廓错落的诗画之景,看得两人皆有些痴了。
谈无欲满心欢喜,抬眼看去,面前人乌发雪肤,眼眸略垂,光影不定中竟是不觉的透着些些稚气,依稀是半斗坪弄笛无忧的少年模样。
伸出手去,掠了他额发把玩。却见对方也是转了目光,微微带笑看着自己,不觉好奇问道:“瞧什么?”
素还真眨了眨眼,面上略泛羞态,轻声道了句:“无欲真好看……”
抬起身子凑近他耳边,亲昵调笑道:“这算是情人眼中出潘安么?吾的师兄?”
素还真知他意思,手略推了几推,便似没气力般泰泰垂下,低笑调侃声:“怎不说出的是西施?吾的月仙子……”
话未说完,唇已被堵住,一抹暖暖温热覆得严实,噙了唇瓣恣意辗转,百般缠绵。
素还真喉中似断还续的逸出几丝轻柔呜咽,嘴唇微启,温顺相就。
两人正自缱绻,素还真突然听得一男一女的脚步与羞怯怯的对话声由远及近往自己两人这方向传来,似乎是对小情人趁了七夕良夜背着家人幽会,以为此地没人,就准备选了这里。
一时慌了神,连连摇着谈无欲胸膛示意两人该赶紧离开,哪里料到谈无欲整个身子却是将自己越箍越紧,手上用力勾住他腰线一带,两人滚了一滚,倒在草地上。谈无欲趁势灵舌探了进来,百般勾卷吸吮。
那对情侣的步伐越发接近,素还真听得真切,心中甚是发急。无奈他越急,谈无欲就越是吻得霸气密实,连半点吐那浅浅半口气的缝儿都留不下给他。
眼见怀中人晕晕忽忽,双眼光芒迷离不定。谈无欲一笑松了,将他护在怀中,朝那情侣来的方向扬声笑道:“二位来晚,此地已经有人了,还是请你们换个地方吧。”
那对情侣本已经走到不远处,突然被谈无欲的话吓了一跳。而素还真被他拢在怀中,大气不敢出的窝着。只流出一披缎子似的头发洒在臂弯外,树影中又是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那两人看得面红耳赤,男子口里连番告罪,带了那女子飞也似的去了。
耳听得脚步声渐远,谈无欲含笑松开窝在自己怀中的素还真,在他鼻尖上吻了一吻,道:“咱们先来的,做什么要让别人?”
却见素还真眼中怒火冲天,愤愤喝道:“你也好意思说?”
都是活了几百岁的人啦,居然和两个年轻人争起了幽会私地,传出去真是要笑掉别人大牙。而且还是在那么丢脸的时候……
越想越是火光,跳起来便想将这害他只想找个地洞钻的男子碎尸万段。
谈无欲哈哈一笑,脚下滑动,闪了开去,口中打趣道:“吾什么地方说错了?凡事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素贤人。”
素还真正想骂回去,忽然听得上游方向一片欢声雷动,而后万千如星如珠的摇曳灯花沿了水道一脉徐徐蜿蜒而下。
那水灯有的形若柳叶,有的妆成荷花,有的动似锦鲤。千姿百态,各擅胜场,妙穷妍态。映得水面光华大盛,涟漪乱摇,直若星河落下,横桓眼前,辉煌灿烂不可方物。
放灯开始了。
两人看得正有趣,谈无欲突然赶上几步,从河中捞起一盏荷花灯来。
素还真急道:“无欲,你做什么?还不放回去?”这些灯上可都是许了放灯人愿望的,怎么可以随意打捞玩耍呢?
谈无欲呵呵一笑,晃了晃手中那盏荷花灯:“吾可似乎瞧见上游处放这灯的是个银发海螺头哦,师兄当真不瞧?”
顿见素还真双眼发亮凑上前来,两人拿起灯底一方写着放灯人心愿的布帛打开观看,而后双双大眼对小眼。
“一大一小两个圆圈,平安……这和尚算是什么意思?哑谜么?”素还真拿着那堪称史上最干脆利落的许愿布帛,有种全身脱力的感觉。
谈无欲想了想:“圆缘同音,应该是续缘、圆儿平安的意思吧。”
素还真白他一眼:“你当吾想不到吗?只是……哎,他有必要写这么简洁么?多写几个字是会怎样?”
谈无欲拍拍他头抚慰道:“你是第一天认识他吗?”
素还真知他所言是真,嘴里连着咕哝宝贝儿子怎么就所托非人,手里则将那布帛细心叠好,按原样放回灯底,小心翼翼的送入水中,目送那一弯星子般的微光随了水波摇曳,与其他水灯没在一起,远远去了。
上游方向,此刻又是一阵哗然大作。
这次的声势之大,便是天上刚好连发了十个响雷,也必然被人群的欢呼赞叹之声淹没下去。鼓掌声、艳羡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连河水都似乎沸腾了起来。
两人大是好奇发生何事,蹂身攀上旁边一颗合围大树顶端,预备瞧个真切。
素还真刚到树梢,却是看得足下一个打跌,几乎滑了下去,还好谈无欲手疾眼快,出手如风,将他拉在怀中坐好。
望着眼前只能用惊人二字来形容的一幕,饶是见识广博的素大贤人也只有轻笑一声,半是佩服,半是惊叹的道了句:“果然是,他的作风啊……”
谈无欲也是打从心里的和了声:“确实,华丽无双呀。”
河面上一艘珠光宝气的画舫缓慢驶来,画舫周围儒门三监司乘坐的三条小船形成三星拱月之姿随侍左右,船上与画舫中丝竹管乐之声悠扬咿呀,不绝于耳。
画舫周围飘浮着起码不下一万盏写着龙字的紫色华丽水灯,或如牡丹,或如海棠,或如文房四宝,无一不是华丽富贵,顿时将整个河面映得宛如白昼。
虽然画舫中正主儿未曾一现风采,但如此风华,如斯气派。世上又有何人敢比拟?
素还真瞧得有趣,双眼发亮的抓着谈无欲摇晃:“无欲无欲,吾也要。”
谈无欲横他一眼,不冷不热的道:“没那闲钱。”
琉璃仙境和无欲天都是自力更生派,虽说以两人头脑赚钱不难,但每年素家父子拿去暗中接济穷人与赠医施药的数目算起来着实庞大,事实上若不是有个万能管家精打细算,日子会过得怎样还真是难说呢。
虽被一顿抢白,但素还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倒也不恼,横竖就只是看着眼热好玩,真要与富可敌国的儒门天下挥霍钱财,鲜花烹油的富贵气派相比?实在也不是自己两人的作风。
两人玩心大起,运起隔空抓物的绝技,提气抓起几盏儒门天下放的龙字灯把玩,看那华丽无双的儒门龙首许的是什么心愿。
翻来翻去抓了几盏,上面写的却无非都是些孔门昌盛,万世恒久等等的冠冕字样。素还真正觉得无趣,谈无欲却眼尖,瞧见那华丽的龙字灯行列中夹了几盏甚不起眼的白色灯笼,堆在那群声势浩荡的龙字水灯中,若不仔细观察,必然会被忽视过去。
随手抓起一盏,才看清那白色灯笼看似朴素无华,实际上却是以上等素绸精心而制,幽香阵阵扑鼻透入,显然造价甚高。
打开搁在那灯底的许愿丝帕,上面连半个字也无,只是绘着一尾意气飞扬的紫龙安然卧在白云之中,好不十分悠闲自在,绘者行笔如走龙蛇,潇洒沧遒。落款处则绘着一管紫金萧与一具白玉琴。
两人看得会心一笑,再次将手中灯笼归于原样送回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