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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总统》BY蒙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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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攻父亲受,有血缘关系!


1楼2014-02-20 21:58回复
    荣启元非常耐心地倾听,然后纠正了他读错的几个字。
    荣景笙随手把报纸丢到了餐桌的正中间。荣启元郑太太点点头。郑太太立刻上前,把报纸收走了。
    另外两个男孩都还在为这条新闻震惊。荣启元他们缓过一口气,才用安抚的口吻说:“我先说吧,呃……这件事,说明——我们国家的治安有待加强。我会在下次国务会议上强调这件事。景笙有什么看法?”
    荣景笙再次喷出一根鱼骨——这次鱼骨像跨越大洋的洲际导弹那样直接射到了对面荣启元的盘子里。
    荣启元的眉毛跳了跳。郑太太要上来给他换盘子,他立刻摇头止住了。
    荣景笙用手擦了擦嘴,“毫无疑问,这是绝对若罗岛上的圣教徒干的。根据圣教的教义,男人和男人□是亵渎神灵,圣教里总有那么些狂热分子想要把同性恋赶尽杀绝。总统先生,叫警丵察直接去圣教坛要人准没错。”
    荣启元微笑着提醒他:“景笙,你应该叫我‘父亲’或者‘爸爸’。”
    荣景笙挠头:“抱歉抱歉,我总是不小心忘了这个。”
    景筠茫然地看向荣启元:“爸爸,男人和男人也可以……么?”
    景筠今年还只有十五岁,对这一类的事情一知半解,并且抱有非常强烈的好奇心。
    荣启元出身世家,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长大了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一名绅士。所以非常不幸地,他这辈子还没有在餐桌上讨论过这种下流的事。
    荣启元尴尬地咳嗽一声:“这……”
    荣景笙朝他挤挤眼睛:“谁说不可以?你可以和景筌试试——把你的小|鸡|鸡放进他的屁丵|眼里就对了。”
    景筠看向景筌。十四岁的景筌涨红了脸,迅速还击:“哥哥似乎经验很丰富啊。”
    荣启元不得不出来控制场面:“景笙,我们在吃早餐。而且,我认为无论在什么场合,公然谈论这种事都是有损礼节的。”
    荣景笙挑挑眉毛:“原来您从不谈论这种事么?可是您十五岁的时候就把我妈的肚子搞大了——看来您很有无师自通的天分呢。”


    4楼2014-02-20 21: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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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启元:“……”
      这顿早餐无论如何都吃不下去了。除荣景笙还在满不在乎地大嚼,景筠和景筌都放下了汤匙,再也吃不进别的东西。荣启元是个认真而刻板的人,所以尽管早餐实际上已经结束了,他仍然要景筠和景筌继续读报纸。
      郑太太送上来另外一叠报纸。景筠抽了一张科学画报,读了一条发现超新星的新闻。景筌在报纸堆里翻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
      “咳咳——‘星期8’头版,本报独家,‘麻烦归来——总统长子大起底’。”
      “星期8”是沙罗国发行量最大的娱乐报纸,以天马行空的行文和劲爆的内容称著。荣启元已经料想到了那篇文章会说什么,立刻插话:“景筌,你们吃饱了就去上学吧。”
      景筌抗议地指指餐桌正对面的落地座钟:“还有二十分钟呢。爸爸,您说过打断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
      荣启元:“……”
      荣景筌用夸张的语调接着读下去:“如果各位留意最近几天的新闻照片,就会发现总统先生俊美的容貌变得有些憔悴了。而且据本报记者的观察,总统先生的脸上还多了一双黑眼圈!各位一定会很奇怪,最近我们的国家风平浪静,国际上也没有什么值得总统为之过度焦虑的事情,总统先生究竟为什么会如此疲惫呢?但是如果各位把目光转向总统府月亮宫,就会发现,总统先生烦恼的源头就在他身边。没错!这个烦恼的源头,就是总统先生的长子,刚刚从陆军部队服役归来的荣景笙!”
      荣启元缓缓地揉了揉太阳穴。他是真的烦恼了。
      从手指缝间偷看一眼荣景笙,只见他正面不改色地把最后的汤喝掉。荣启元命令地看一眼景筠,然而景筠似乎是下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文章读完。
      “荣景笙出生于埃罗岛兰斯郡,母亲是一名年长总统十岁的、名为“希兰”的私人看护。在总统先生十五岁因为从马背上摔下、左腿骨折而不得不卧床休养时,这名女看护为他带来了许多生活的乐趣。然而总统的小乐趣没过多久被剥夺了,希兰荣氏的族长、也就是总统先生的祖父亲自解雇,并赶回了埃罗岛的老家。
      有证据证明希兰曾试图在地下诊所堕胎,但是没有成功。九个月后,她生下了荣景笙,并为他取了一个当地的名字:‘都山’,意为松鼠。希兰把都山扔给了自己的姨母,自己跑到埃罗最大的城市琉璃重操就业。都山八岁时,希兰的姨母去世,她不得不将他接到身边。到了琉璃市以后,都山才穿上了人生中的第一双鞋。在此后的七年间,都山跟着希兰在许多家庭间辗转,因此我们可以通过访问获得许多关于他们的资料,包括——所有曾经和该名女看护有染的男主人的名单——”
      景筌说着举起报纸给大家看那一长串“与希兰有染”的男主人的名单。上面不但有他们每个人的照片,旁边还详细地列出了他们的职业、家产以及和希兰勾搭上的时间。
      “五年前,女看护因染某种疾病去世,死前写信通知了时任国会议员的总统。总统把都山从埃罗岛接回位于花都郊外的荣氏大宅,并按照荣氏族谱的排辈为他取名‘荣景笙’。噩梦从此开始了。
      高大,英俊,阳光——每一个见过荣景笙照片的人都会立刻得到这些印象,年轻的女孩子们也许会立刻把他当成心目中的王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生活中的荣景笙性格暴躁,易怒,言行举止粗鄙,傲慢,且不守礼节。对意见不合者动辄拳脚相加,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他还曾赤丵|身|裸丵|体地在荣氏豪宅的花园内行走,把所有人吓得惊叫。这类举动使得他难以为总统和整个荣氏家族所接受。在经过了三天鸡飞狗跳的生活之后,总统决定把他送到大洋彼岸的大布利顿国读寄宿学校。然而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被校长礼貌地请出了学校。


      5楼2014-02-20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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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三年间总统不得不走遍全世界为他找一间适合的学校。年满18岁时,他本应该在大学里继续学业,然而他恶劣的事迹已经在教育界广为人知,就连沙罗本国的大学都不愿意接收他。在总统先生头疼万分之际,沙罗的法律解决了他的麻烦。沙罗兵役法规定,所有的成年男子都必须至少服两年兵役。如果一个男性公民在成年时没有学业在身,就必须立刻去当兵。总统在发现了这一点后,立刻就把他送到了陆军部队——”
        座钟“当当当”地响了起来。荣启元下令:“快去学校!”
        景筌悻悻地放下报纸,拉起景筠的手走了出去。荣景笙把那张报纸拿过去随手翻了起来。荣启元的手按在额头上,眼角的余光瞥到荣景笙的手依旧紧紧抓着报纸的边缘,指节捏得发白。他很想说点什么,然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我只是想让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让你练成一个合格的男子汉,决不是——
        荣景笙继续面无表情地一边吃东西一边翻着报纸。翻到后面,突然爆出一阵惊叹声:“这妞儿屁股真大!啧!胸也够大的——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荣启元:“……”
        荣景笙站了起来,心满意足地擦擦嘴。
        “东西很好吃。谢谢款待。”
        欢迎晚宴
        荣景笙吃饱喝足,打着饱嗝趿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上楼去。荣启元坐在原处,手抓着餐桌的边缘目送他离开。风掀起白色的窗帘,阳光从旋转楼梯旁的落地大窗照进来,又落在他光裸的后背上。阳光随着他的动作在肌肤上流淌,折射出一片明亮却不刺眼的,绚烂的光。
        荣启元有一瞬间的眩晕。
        然后荣景笙一转身,从楼梯上消失不见。
        荣启元突然愤怒了。怒火在他的心底熊熊地烧了起来。有个声音在脑海中咆哮——抓住他,抓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把他拎起来狠狠揍他的屁股!揍到他哭着求饶!
        这样那样地想了一会儿,荣启元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脸上的表情始终都没有变过。他整个人就像一口死火山里的湖,里头汹涌澎湃也好,天崩地裂也好,外面永远是波澜不惊的。
        荣启元想,荣景笙的身材大概是从他的母亲那里遗传的。他隐约记得荣景笙的母亲是个身板非常之壮硕的女人。他们相处的时间其实只有很短的几天。他因为受伤,不得不卧床休养,无聊的时候就自己手丵|淫打发时间。有一次他正把自己搞得飘飘欲仙的时候,那个女看护推开门进来了。
        她仿佛发现新大陆那样的惊喜,非常干脆地反锁上门,坐到了他身上。
        “你要是敢出声,我就把你打丵飞机的事告诉你全家。”她恐吓他。
        许多年以后荣启元收到希兰临死写的信,才想起了这个夺去了他的童贞的女人。他唯一记得的是,她骑在他身上时胸前那两只像水袋一样剧烈晃动的乳|房。
        荣启元摇了摇头,藉此把那两只乳|房甩出自己的脑海。盘子里的那根鱼骨头又闯进了他的眼帘;跟着回来的还有荣景笙噘起嘴把它喷过来的情景。荣启元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了。刚才荣景笙那乱糟糟的头发,惺忪的睡眼,□的上身,花花绿绿的沙滩裤,高高翘起的二郎腿和一晃一晃挂在大脚趾上的沙滩鞋,还有他那只因为直接抓食物而油腻得发亮的手,他漫不经心吐出来的下流无丵耻的脏话——所有的一切都令他怒不可遏!
        他是沙罗国的总统,他的儿子不能这样的没有教养!
        荣启元回头仔细想了想,忽然发觉自己最大的失误在于——他居然认为传说中无比严格的寄宿学校和军队能把荣景笙给教育好。现在他明白了,这码事不像治国,只要用对了人便可高枕无忧。
        “以后,请不要让我在饭桌上看到任何动物的骨头。”荣启元心平气和地对郑太太说,“还有——”他把报纸取了过来,“请总管过来一趟。”
        月亮宫总管王绍康很快就到了餐厅。荣启元把报纸举起来给他看:“请给这位——梁思思小丵姐送去一张欢迎晚宴的请帖。”


        6楼2014-02-20 2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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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分钟之后,荣启元带着已经穿戴整齐了的荣景笙出现在宴会厅内。
          枝形吊灯散射着柔和的光,在立于其下的父子身上染了层了一层耀目的颜色。荣启元带着荣景笙从一众宾客间走过,惹来一阵低低的赞叹。
          他们父子两个的相貌其实不是很相像。荣启元的母亲是一位清秀温婉的世家小丵姐,他继承了她的隽秀,脸型的线条非常柔和,每一个角度的每一根弧线都弯得恰到好处。荣景笙却像极了祖父——也就是荣启元的父亲,比荣启元多了几分刚硬俊朗。但,都是极俊美的。
          荣启元这晚穿了一身纯白的礼服,领口戴着白色的蝴蝶型领结,仿佛一位从中世纪的油画中走出来的绅士。荣景笙的军装也是全身纯白。黄色的流苏从肩上垂下,每一粒扣子都扣得整整齐齐;腰间紧紧扎着腰带,更显得他腰细腿长。
          从下面看上去,他们并肩站在那里,仿佛阿美利加国的电影明星那样闪人眼。
          不少站在后面的太太小丵姐们不顾风度地踮起脚尖,想要把他们看个清楚。
          荣启元始终担心荣景笙会做出什么失礼的言行,在扫视场中宾客的同时还要分出一点余光盯紧他。
          “女士们,先生们,非常感谢大家今晚能抽空来参加这个小小的晚会——”
          荣启元的表情照例是平静而友好的,荣景笙却是一副上当受骗且非常无聊的表情。他显然很不愿意那样站在荣启元身边。
          荣启元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辞之后,把荣景笙拉到前面,“景笙,来说两句吧。你在军队呆了两年。这两年你长高了,身体也变得更加强壮,从一个下士变成一等准尉,还拿了军队里的许多奖,我猜,你一定有很多想要和大家分享的感想——”
          荣启元说话的语调非常的诚恳,而且富有煽动性。每说一句话,都要侧过脸看荣景笙一眼。
          荣启元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发自内心地在为他感到骄傲。
          荣启澜和李铭哲站在人群中小声交谈。
          “不如我们来赌他会说什么?”
          “一千块。”
          “好。”
          荣景笙仿佛是承受不住众人的目光,举起手来挡住眼睛:“我们就不能先吃饭吗?我饿了。”
          荣启元:“……”
          宾客们都抿紧了嘴唇。荣启澜和李铭哲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晚宴在所有人的沉默中开始了。
          欢迎晚宴续


          8楼2014-02-2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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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宫内,仙乐飘飘。
            乐声来自沙罗眼下最红的乐队“火橄榄”。欢快的舞曲和歌者的略带沙哑的嗓音在圆形的大厅内回响。音乐使得所有人紧绷神经都松弛下来。宾客们大多互相认识,都散开来三三五五地闲聊去了。五月是沙罗一年中最好的时候,温度恰好,湿度恰好。夜风和着花香从敞开的长廊吹进大厅,把每个人的每个毛孔都吹得无比舒适。
            只有荣启元觉得很不舒服——简直可以说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荣景笙仿佛是一个炸丵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开。
            现在“炸丵弹”两手插在裤袋里,大摇大摆地走向大厅一侧餐台。餐台上摆着上百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盘子,每只盘子里的东西都能让人在三秒钟之内垂涎三尺。
            荣景笙自己拿了只空盘,开始老实不客气地往里面堆东西。
            荣启元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这时圣教大主教卡塔耶塔端着酒杯迎了上来。一眨眼的功夫,荣景笙就不见了。
            他沉住气和大主教寒暄:“我今早在广播里收听了您在国立花都大学的演讲,收获良多——”
            荣景笙端着盘子就站在一个拐角里,用手抓着糕点和水果布丁大口吃了起来。奶油在他的嘴角画出一圈白色的“胡须”。黄色的芒果汁从嘴角滑落,在衣服上染出几个黄色的小太阳。
            附近原本还站着几个人。他们见状,假装什么都没看到,讪讪地走开了。
            “嘿,景笙,干得漂亮,我正好也饿了!”
            荣景笙的眼皮一跳。
            有个金光闪闪的人端着一大盘油炸的海鲜走了过来,“你的皮肤晒得真好看!早知这样,我也当兵去。”
            那人二十七八的年纪,穿着吉朗国的传统金色长袍,头戴金色纱巾,遮去大半卷曲的褐色短发。荣景笙一眼看去,只见他鼻高目深,脸型瘦削,非常英俊。
            再看他旁边,还紧紧贴着一个穿着鹅黄色吊带短裙的,丰乳肥丵臀的艳妆女子。
            荣景笙看她一眼,觉得眼熟。再看,还是觉得眼熟。等到他看到安达亲王的手在她的屁股上捏了一把的时候,他终于想了起来。
            他站在那里吃吃地笑了。笑得非常非常的开心。
            梁思思错愕地看着他,小心地打招呼:“荣先生,请问,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吗?”
            荣景笙大笑着摇头:“没,没事,没事。我是想起了别的事情,突然想笑——”梁思思更加不安,一闪闪到安达亲王身后,可怜楚楚地抱着安达的胳膊。
            坊间的各种八卦报纸把荣景笙描述成一个喜欢对弱小者实施暴力的恶魔,她有些害怕。
            安达回头拍拍她的肩膀:“你先自己随便逛逛吧,月亮宫不是那么容易进来的。”
            梁思思如获大赦,朝荣景笙点点头:“失陪了。”说完立刻就消失在人群中。
            安达耸耸肩:“你们国家的女郎似乎有些怕生呢。”
            荣景笙想,比起我,你不更加是个生人?但是她愿意和你厮混。
            荣景笙还没来得及接上话茬,荣启元就先把话头抢过去:“安达亲王,今晚您能来,真是万分荣幸!”
            他在那边和大主教寒暄了几句,突然瞥到安达和梁思思在和荣景笙搭话,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一看梁思思已经躲得远远地,就忍不住微笑起来。荣启元不过是想让荣景笙知道——无论荣景笙想要什么,自己都给他送到眼前。


            9楼2014-02-2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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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能不能抓得住,却要看他自己的本领。
              安达亲王施施然朝他们父子飘过去:“总统,你儿子真漂亮,仿佛居住在深海的人鱼王子。”
              荣景笙用手抹一把滴在下巴上的芒果汁:“是吗?你也不错。”
              荣启元咳嗽一声:“景笙,当别人赞美你的时候,你应该表示感谢。”
              荣景笙把手掌中的芒果汁和奶油重新舔回去:“谢谢。”说着捏起自己盘子里的一块菠萝放到安达的盘子里:“别吃那么多油腻的东西。来点这个吧,帮助消化。”
              那两根手指上,毫无疑问地还沾着他自己的口水。
              荣启元往前走了半步,插在荣景笙和安达之间,正想礼貌地请安达不要介意,却见安达拈起那块菠萝,丢进嘴里。
              “嗯,真不错,又甜又脆,真像沙罗灿烂的阳光。总统先生要来点吗?”
              荣启元把话吞了回去,换成礼貌的拒绝:“谢谢,我不饿。”
              话刚说完,就有块菠萝举到了他嘴边。荣景笙阴恻恻地笑:“父亲,就因为您到现在还没有饥饿感,才需要消化啊。”
              荣启元看着那只黄白交错的手,嘴唇像军事基地的大门那样闭得死死的。
              安达笑得脸上开花:“听说华族的传统是父慈子孝,今天亲眼看到,真是羡慕。”
              荣启元一咬牙,小心翼翼地把那块菠萝吃了下去。眼看着荣景笙得寸进尺地又准备拈一块过来,当即转身向几步之外的卡塔耶塔大主教:“主教先生,请允许我向您介绍——”
              安达白卡塔耶塔一眼,转身就走。临走朝荣景笙眨眨眼:“人鱼王子,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
              等荣启元回过头来,安达已经溜得没影了。
              卡塔耶塔颇为遗憾:“我一直都很想认识这位亲王。毕竟,吉朗公国至今能保持政教合一,在人民中间严格施行教法,安氏王族功不可没。”
              荣景笙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这么说,大主教似乎对沙罗施行政教分离不满?如果您想要离开,我想这里是没有人会阻拦您。毕竟沙罗和吉朗不一样,沙罗永远都不可能在民间施行宗教法。”
              卡塔耶塔:“……”
              他是公认的沙罗国最有涵养的人。自他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面露怒色。但是现在,他的胸膛在黑色的主教袍下剧烈起伏。
              荣启元:“景笙,我命令你,马上向大主教道歉!”
              荣景笙微点下巴:“大主教当然不会这么想。我为我的恶意揣度道歉。您一定会原谅我的一时失言,对吧?”
              卡塔耶塔从鼻孔中哼出一个笑:“当然。圣主原谅每一个诚心改过的人。”
              “可是刚才我冒犯的是您,不是圣主。”
              卡塔耶塔的表情停滞了一刹那,“孩子,你很特别。如果有一天你需要一个教父,我想也许我可以有这个荣幸。”
              荣启元立刻警觉起来。卡塔耶塔不只是沙罗教区的大主教,也是圣教在全世界仅有的八位大导师之一。教父对教子有教导和照顾的义务,如果荣景笙能当他的教子,固然会前途无量——
              但是,卡塔耶塔并不是头一天认识荣景笙。五年前,就在他刚刚把荣景笙接回来的时候,他就曾经试探地询问过,大主教是否愿意成为荣景笙的教父。


              10楼2014-02-21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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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统提供的特别看护
                沙罗地处亚热带,湿热,多雨。五月则是沙罗一年中最多雨的时候。每年的五月会下三四场雨,每场大约持续一个星期。
                餐厅之外,今年五月的第二场雨正在哗哗地下。雨点落在热带植物肥厚的叶子上,铺天盖地的雨声把天地间其余的声响都淹没了。因为雨声太大,第一家庭的成员们在读报的时候,不得不把声音提高一个八度。
                荣景筌最后一个放下报纸。荣启元有些疲倦地点点头,“都去上学吧。”
                郑太太凑过去,小声提醒他:“先生,学校因为有被水淹的危险,已经停课了。”
                荣启元无声地摆摆手。郑太太走去招呼景筠和景筌:“你们今天还是自己在书房看书,下午会有老师过来给你们补课。”
                景筌自己拉开椅子站起来,临走又转回去问荣启元:“爸爸,他还要住多久?”
                荣启元愣住:“什么?”
                景筌不满:“他不是住两天就走吗?这次住得够久了。”
                荣启元顿时明白过来。
                久么?他扫一眼手中的日报,上面的日期是5月18日。荣景笙回来,还呆了不到一个星期。
                荣启元郑重其事地说:“这里是景笙的家。他愿意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还有——”他加重语气,“景笙是你们的兄长,你们都必须对他保持尊敬。”
                景筌扁着嘴不说话。景筠不知所措地看看荣启元,又看看景筌。荣启元微怒:“景筠,带你弟弟去书房。”
                景筠呆呆地说了一声“哦”,说完连忙拽着景筌走了。
                荣启元吩咐郑太太:“请打开窗户,我想透透气。”
                湿而冷的空气从窗户直扑进来。荣启元今天只穿着一件衬衫,顿时打了个寒颤。郑太太问:“先生,要加一件衣服吗?”
                荣启元摇头,“谢谢,我不冷。”
                说着两手插丵|进裤袋,拉开玻璃门走到露台上去。露台很高,一走出去,整个月亮宫北园尽收眼底。
                月亮宫原是沙罗王室的一处别苑,因为花园中有一处月牙形的泉水而得名。四百年前,几个斯潘尼斯航海家乘着帆船巡游世界,把圣教和各种新奇的玩意带到了沙罗。沙罗国王赤术对西方文化醉心不已,命人仿照斯潘尼斯建筑的样式造了这一处别院。后来因为王室懦弱腐丵败,丧权辱国,沙罗爆发革丵命,人们把王室赶出了沙罗。新政丵|府成丵立后,月亮宫便成了总统的官邸。
                月亮宫原来既是消暑的别院,规模比起正式的宫殿要小得多,但贵在精巧。主楼的建筑也很特别,如果在平地上看,它似乎是一幢极不规则的石头房子。然而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觉它其实是一个等边的六芒星形状。在它的两侧,还有两座长长的侧楼。侧楼在以前是国王的图书馆和美术馆,现在左边被改造成了总统和总统班底办公开会的地方,右边则变成了总统府工作人员的住地。
                月亮宫的整个建筑群坐北朝南,南北边各有大片的绿地。不一样的是,南边的是一整片整齐的草坪,花草树木都修剪成方方正正的几何形状;倘若有外国元首来访,欢迎仪式都是在南草坪上举行。北面却是错落有致的传统东方园林——也是总统一家人的私人活动空间。
                荣启元是在这里住过的第十四个总统。他站在露台上远眺笼罩在烟雨中的月亮泉,有些自嘲地想,他一定是这十四个总统当中当父亲当得最失败的一个。


                12楼2014-02-21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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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地看过去,月亮宫的草木景物都被雨帘染上了一层迷茫的烟气。现在时间还早,花园中也是寂静的很,只有一个劲瘦的人影在雨中慢跑。
                  那个人全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上不住地往下滴水。他大约是因为水迷住了眼睛而看不清路,每跑几步就要抹一把脸上的水珠。他沿着花园的环形小路匀速慢跑,要不是因为被淋得太过狼狈,倒也显得有些悠然自得。
                  荣启元在那里呆看了许久。郑太太小心地解释:“先生,他说在部队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跑步,我们拦不住——”
                  荣启元不置可否。
                  郑太太又问:“是否需要叫他回来?”
                  荣启元摇头,转身大步走回餐厅:“不用,叫医生准备好就行。”
                  前天是打了一整天的沙包,昨天是打了一整天的壁球,今天干脆出去冒雨跑步——这臭小子到底有还有多少过剩的精力要发泄?
                  就让他折腾好了。荣启元想。
                  晚上回自己房间之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头向对面走廊的尽头走去。
                  总统一家的卧室都在三楼。总统的主卧室几乎占去一半的面积,剩下的空间分割成五个小房间,孩子们可以随意挑了自己喜欢的住。荣景笙一声不吭地挑了最里面一间。
                  然而他在里面也没住几天,因为荣启元很快就给他办了入伍手续。之后的两年他一直呆在部队。算起来,他在那个房间里住了统共不到十天。
                  荣启元无声地推开门。厚厚的地毯吸干净了他的脚步声。他放下心来,加快脚步。
                  进门先是一个相当宽敞的起居室,然后才是真正的卧室。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沙罗王室留下来的,散发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腐朽而**的气息。荣启元屏住了呼吸往床边走去。那张床也是王朝时代的产物,宽大,结实,每一根床柱上都雕满了繁复的花纹——都是沙罗常见的花草。
                  荣启元探身上前,撩起蚊帐,才看到了躺在一堆毛毯下面的荣景笙。
                  他忍不住笑了。
                  那么高大雄壮的一个人,躺下来的时候其实也只有一点点。
                  荣景笙侧身蜷缩着,一边脸深深陷在枕头里,仿佛缩在墙角避风的小动物。荣启元定定地看了片刻,确认他此时呼吸平稳顺畅之后才放下帐子,无声地走了出去。
                  荣启元刚拉开门,却在外面遇到月亮宫医务室的护士徐小丵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安全人员在陪着。徐小丵姐手里端着一只盘子,正准备往里面走。
                  他挥手叫她跟自己走远,才小声问:“郑太太不是说已经退烧了吗?”
                  徐小丵姐把手中的托盘举高示意:“总统先生,医生说他的病很重,需要每隔四个小时打一针,以免病情出现反复。”
                  荣启元想了想,伸手过去:“给我,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徐小丵姐为难:“总统,这——我知道您也会打针,可是您也需要休息——”
                  荣启元抬手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现在打一针,然后到夜里两点的时候打一针,明天早上六点的时候再打一针,我知道了。”说着稳稳地抓住了托盘的边缘,“现在就给我吧。”又向那安全人员说:“请你送徐小丵姐回去。”
                  楼道里很安静,所以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听到了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13楼2014-02-21 1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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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启元揉了揉太阳穴,“你说大规模的内涝是昨天下午才开始的。可是我看到报纸上说,兰斯郡已经有几个镇被围困了两天了——”
                    李光乾的神经再次抽紧:“呃……这其实……”
                    荣启元摆手让他不要说下去。这时候那个年轻人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他点点头,回头问李光乾:“能给我看看准备空投的物资吗?”
                    李光乾扶着机舱壁站起来:“都在这边呢,”说着朝后面负责空投的人说:“你们几个让开点儿。”
                    直升飞机并不大,物资其实就堆在他们看得到的地方。荣启元扶着那个年轻人的肩膀走过去:“打开箱子吧,反正待会也是要打开的。”李光乾点点头。有人撕开了纸箱上的封条,里面是满满一箱的瓶装水。
                    荣启元点点头,“再看别的。”
                    年轻人摇摇头,伸手过去。荣启元的手“啪”的一下打过去,把他拍了回来。年轻人委屈地一扭头。李光乾还以为他是要喝水,立刻示意后面的人给他送上一只空军专用的水壶。年轻人却看都不看一眼,又伸手指了指箱子里的水。
                    于是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荣启元从纸箱中取了一瓶水出来,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接过,一脸“早点给我不就行了”的表情。他先是把瓶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凑近窗户光亮的地方看印在下方的生产日期。荣启元饶有兴致地凑过去和他一起看,问:“怎么样?”
                    他咬着荣启元的耳朵说了句什么。荣启元不冷不热地点点头,“知道了。”
                    李光乾恍然大悟。那年轻人不是想喝水,而是要检查水的质量!
                    年轻人把水放回了箱子里。又指指另外一只箱子。这次李光乾学聪明了,直接自己过去,从里面取出来一袋面包递到荣启元面前:“总统您看,这是我们给灾民准备的面包。”
                    荣启元点点头。年轻人一把夺过去,非常粗鲁地撕开了包装袋,从里面掰了一小片面包出来。他正准备把面包片塞进嘴里,荣启元忽然咳嗽一声。他自己先凑上去闻了闻,然后一转身送到荣启元嘴边。
                    荣启元瞪他一眼,结果还是就着他的手老老实实吃了。
                    众人扭头,终于明白为什么总统不愿意带记者了。
                    荣启元斯条慢理地吃掉面包,年轻人又嘀咕了一阵。荣启元完回头向李光乾说:“面包的体积太大,可以用压缩饼干代替。”
                    李光乾擦一把汗,叫人记下。
                    最后面的箱子里是一些急救的药丵品和绷带之类的东西。荣启元皱眉头:“就这些?”李光乾想了想,说:“还有几顶帐篷。”
                    荣启元闷声不说话了。这时那个年轻人又凑过去问了一句什么,他回头问:“我问你,这些东西是给多少人的?”
                    “一个行政村。”
                    李光乾刚说完,就迎上一道鄙夷的目光。年轻人愤愤地凑过去又说了句什么,荣启元嗤地笑出来,对他说:“这个也可以转述的。”
                    说着向李光乾半开玩笑地说:“我儿子说,他想把你也扔下去。”
                    李光乾沉默了。他这才想起来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那场晚宴。
                    “荣景笙”三个字,现在几乎已经成了全国的笑柄。报纸上详细描写了荣景笙用手指抓着奶油蛋糕、芒果和菠萝大吃特吃的情景,还把他和大主教那惊世骇俗的对话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因为晚宴禁止拍照,李光乾印象中的荣景笙仍旧是几年前那个瘦弱的少年。


                    16楼2014-02-21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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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荣景笙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西装,身形修长挺拔,看起来就像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要不是常常走神发呆,李光乾简直就要把他当成在总统办公室工作的新人。
                      他礼貌地向荣景笙说:“小荣先生心系灾民,令人感动。”
                      荣景笙白他一眼,凑过去和荣启元嘀咕。荣启元摇摇头,荣景笙着急了,又一阵嘀咕。荣启元叹口气,才郑重地向李光乾:“李州长,你是他的长辈,直呼他的名字就可以了,请不要那么客气。”
                      李光乾明白过来。荣景笙这是对自己刚才说的那个“小”字不满呢。
                      他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总统,请问——景笙不方便说话么?”
                      荣景笙扭头看机窗外的云。
                      荣启元斯条慢理地解释:“出门之前我和他约法三章,他在月亮宫之外的时候,不能和我之外的任何人说话,而且他和我说的话不能让任何第三者听到。”
                      “呃……”
                      “不能在人前吃东西,也不能和我之外的人有身体接触。没有我的允许,也不能碰任何东西。”
                      李光乾突然同情起荣景笙来,而且颇有点失望。他听说过荣景笙出言不逊得罪了许多人的事,正好奇荣景笙究竟有多粗鲁无礼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荣景笙忽然扯了荣启元一把,然后用力地敲窗户。荣启元立刻回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飞机刚起飞的时候,大地上还是一片绿色。现在再看下去,却已经是一片汪洋。
                      村庄和田地都被淹没了。只有一些高大的乔木和屋顶露在水面之上。浑浊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垃圾。
                      还有尸体。
                      屋顶上,树上,还有隆起的小山丘上随处可见等待救援的人。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只能尽量往水淹不到的地方逃命。他们大概是听到了直升机的声音,都抬头张望,然后用力地挥着手臂呼喊。
                      螺旋桨的声音很大,飞机上的人压根就听不见他们在喊什么。
                      荣启元看不清他们的面孔,然而他看得到他们的饥饿,寒冷,焦虑,还有绝望。
                      荣景笙不满地问:“为什么还不扔东西下去?他们就没看到下面有人在呼救吗?”
                      荣启元问李光乾:“李州长,请问我们还要飞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李光乾擦擦额头:“大概还有二十分钟。”
                      荣景笙转回身,呆呆地看堆在机舱里的那一堆东西,没有再看出去。
                      目的地是一座露出水面较高的小山坡。远远地就能看到山坡上站满了人,挤挤挨挨的像是一大窝蚂蚁。他们衣衫褴褛,面有饥色,当中还有许多老人和小孩。李光乾像荣启元解释说:“这里还能打得通电话,所以我们知道有许多人正在等待救援。”
                      飞机飞到山坡上空之后就缓缓地往下降。山坡上的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蜂拥而上,聚拢在飞机下面。飞机降到三十米高的时候停住了,飞行员打开喇叭向下喊话:“请大家先让开,以免被砸伤,请大家让开,以免被砸伤——”
                      这时候人群中有几个壮汉站了出来,又是喊话又是推搡,终于在正下方清出一小片地方来。机舱后面的人打开了门,开始一样一样地往下面扔东西。人们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冷静。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人扑了上去,抢先抱住了一袋面包。后面丢下去的一瓶水正好砸在了他背上。他痛得趴下,然而紧紧抱着那袋面包不放。
                      后面的人立刻跟着都扑了上去。空地瞬间被淹没。人挤人,人踩人。荣启元清楚地听到了人们的哭喊声。


                      17楼2014-02-21 19: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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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里的座位是相对着的两张长椅。荣启元把荣景笙扔在对面,自己用手托着下巴看他。车厢内的灯光是很暗的白色,把荣景笙的脸色照得十分难看。荣启元这么看了一会儿,
                        司机问:“先生,用不用再开慢点?”
                        荣启元摇头,显得有些疲倦:“不用。”话音未落,荣景笙突然抬起头。荣启元伸手过去扶他:“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荣景笙摇摇头,颓然软倒。下一刻又突然弹了起来。
                        “唔——哇——————”
                        一阵刺鼻的味道扑过之后,荣启元只觉有一堆热热的东西砸到了自己的鞋子上。
                        他用最快的速度伸出手去。一手从下面托着荣景笙的额头,另一手从后面缓缓拍打他的背。车里除了司机,就还有两个安全人员一前一后坐着——他们对着枪林弹雨也是不怕的,现在却都手足无措了。
                        荣启元扶了荣景笙片刻,荣景笙还在吐个不停。司机问:“先生,要不要开窗?”
                        荣启元摇头:“风冷。”
                        司机自己默默抽出了张纸巾捂住鼻子。
                        两个安全人员手忙脚乱地找了一阵,终于翻出来一只装冰块的小桶放过去。荣启元扶着荣景笙过去,他却又不吐了。荣启元抬头:“水。”
                        这个自然是有的。他接过水杯,自己喝了一口试温度,才扶起荣景笙的上身给他灌进去。荣景笙吐得天昏地暗不知人事,灌进去了又从嘴角全淌了出来——自然又落了荣启元一身。
                        司机回头试探地问:“先生,还是去医院吧?”
                        荣启元继续给荣景笙灌水,“回家!”
                        把自己身上整干净已经是晚上十一点。路过荣景笙门口的时候听到医生和护士都在里面,停下听了一会儿,就扶着楼梯的扶手缓缓下到侧楼的一楼去。所谓的总统办公室占去了整层楼——最里面的那一间是他自己的,办公室所属的几个部门就在外面几间。他今天不在,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他回来处理,是以下面还是灯火通明。他随意地向遇到的每个人点头,又挥手叫助理白辉:“麻烦你,给我弄杯咖啡。”
                        白辉今年只有三十一岁,从外表上看,就是个憨厚诚实的普通青年。但是他已经跟了荣启元整整五年,从竞选办公室的一个小文书做到离总统最近的助理之一,非常之不简单。
                        不消两分钟,他就捧了一杯热呼呼的咖啡上来。
                        “先生,当心烫。”
                        跟着咖啡而来的还有无数的麻烦事。白辉说完了还有几个助理接着说。荣启元小口啜着咖啡,单手执笔迅速地记下他们说话的要点。一个一个打发出去之后,叫了白辉进来单独问,“段司令没说别的什么吗?”
                        白辉摇头:“没。”
                        荣启元沉默了片刻:“让大家回去休息吧。”
                        白辉点头:“好,您也早点休息。”
                        荣启元看着他走出去,伸手拿起电话。那边接线员的声音:“喂?”荣启元打起精神:“总统办公室,请接段祠山司令。”接线员道一声“请等”,荣启元等了两秒,忽然又说:“算了,挂上。”说完自己抢先挂了电话。
                        这时白辉已经一盏一盏地关掉了别处的灯。楼道里非常安静,脚步声像水波一样一层一层地回响。荣启元很想起来,然而又不想起来——身下的椅子明明是很不舒服的。他在进住月亮宫的第一天就把从前的总统们坐的皮椅搬到别处去,换上了现在这把实木椅子。他说,人太过安逸就会忍不住偷懒。


                        19楼2014-02-21 1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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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这把冷硬的椅子里面还是不想起来,他觉得自己是真的累了。
                          白辉关完了灯,回来看他:“先生?”
                          荣启元实在不想挪动身体,于是摇摇头:“你回去吧,我刚喝了咖啡,睡不着的。”
                          白辉叹口气:“您今天累了一天了,就是睡不着也该躺着,至少能放松身体。我陪您上去?”
                          荣启元笑了。他想这大概是白辉讨人喜欢的原因。
                          “你先走吧,我坐会儿就上去。”
                          白辉无可奈何地带上了门。荣启元刚低下头,就听到白辉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之后,外面恢复了彻底的安静。
                          荣启元决定回去睡觉。明知道医生他们肯定已经把荣景笙收拾妥当了,临进门还是忍不住过去瞧一眼。门后面一片安静,大概是已经睡着了。荣启元反而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推门进去,只见荣景笙直挺挺的仰面躺着,两眼紧闭,脸色蜡黄,似乎非常难受。
                          荣启元抽出他的手来探一探他手心的温度,忽然发觉不对劲——人都睡着了,怎么手心还捏着一把汗?于是又抓着手腕把了把脉,那脉搏也跳得非常厉害。
                          荣启元屏住呼吸,果然听到他的呼吸也急促得很。再按按胸口——不用说,心跳也是非常快的了。
                          荣启元紧张起来,心想没准是在做噩梦。犹豫了半天,手在荣景笙脸上拍了拍,小声唤他:“景笙,醒醒,景笙——”
                          他实在是不愿意让荣景笙看到自己在这里。想想又觉得好笑,父亲关心儿子天经地义,他却偷偷摸摸的像是在做贼。
                          荣景笙一动不动,心跳反而变得更快了。荣启元继续拍他:“景笙?景笙?”
                          荣景笙还是不动。荣启元沉吟片刻,改口叫:“都山——醒醒——”
                          荣景笙终于哼哼两声,翻个身转向里面。荣启元居然也心跳得厉害,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叫他。就那样仔细地听了半天,荣景笙的呼吸始终没有放慢。荣启元忽然心软下来。仿佛有什么东西驱使着他伸出手去。他小心翼翼地俯身过去,把荣景笙搂在怀里。
                          坚实发烫的身躯抱在怀中,一股很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也许血缘真的会使人亲近?那种亲密的感觉令他无比的满足。他清楚地知道,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孩子。不论是牙牙学语的小儿,还是已经长大的一个男子汉,荣景笙都永远是他的孩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荣景笙就不用说了,即使是在景筠、景筌他们小的时候,他也很少把他们抱在怀里哄。所以这种感觉几乎是前所未有的
                          他有些笨拙地拍打荣景笙的背后,严肃而认真地哄开了:“乖乖……乖乖睡觉……”
                          荣景笙的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
                          荣启元天微微亮时溜回自己房间眯了一会儿。再起来,骤然觉得头重脚轻,喉头发痒,鼻腔堵塞,脑子里好像塞进了一团浆糊。整个人晕晕的,走到哪都想靠一靠。
                          郑太太面无表情地宣判:“先生,您病了。”
                          总统自然是没有休息的权利的。他把医生叫来给自己扎了一针,吞了一大把药,然后套上一件厚厚的外套挣扎着去办公。因为总统办公室还没有任何关于他昨天“秘密视察”埃罗一事的官方说法,月亮宫外集结了一大批记者,都想着抢到最新的消息。
                          荣启元,叫过新闻发言人鲁娜:“去,告诉他们我昨天都干什么了。不要提景笙,不要回答问题。”
                          鲁娜身材高挑,貌美而富有亲和力,在加入总统的团队之前当了五年沙罗日报的首席记者,非常镇得住场。
                          鲁娜蹬着八厘米的高跟鞋一阵风去了。荣启元一杯茶没喝完,她又蹬着那高跟鞋回来:“总统——”
                          荣启元摇摇头,拖着疲惫的身躯御驾亲征。
                          一在新闻发布厅出现,闪光灯的光便啪啪啪闪成一片。他缓缓地走到小讲台后面去,微笑着环视会场一周,让他们拍个够。站在后面的文字记者们匆匆记下:总统出现,精神状态良好。
                          拍照过后,问题便向炮弹一样轰炸过来。荣启元两手扶在讲台上,仍旧一副耐心的侧耳倾听状。然而他控制得了自己的表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经。他的知觉已经渐渐地混乱了。那些声音在他脑海中连成了一片,尖锐,吵嚷,刺耳。耳朵里嗡嗡地响,他拼命地支撑着,却连一句话一个字都听不清。


                          20楼2014-02-21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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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辉紧跟在后面,察觉出他的异样来,挥手大声说:“大家先静一静!一个一个来!”
                            厅中的人声安静下来,只有快门和闪光灯依旧在啪啪作响。
                            荣启元深吸一口气,“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昨天去了一趟埃罗岛,去探望灾区的同胞……”
                            “总统视察灾区是否是为沙罗人民党争取支持?”一个记者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总统在没有媒体在场的情况下会见民众,是否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人声再次鼎沸起来,仿佛洪水决堤。
                            荣启元张口欲言,然而喉头发涩,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了。脚和手再也支持不住身体的重量。他只觉得天地突然在一瞬间颠倒过来。他仰天倒了下去。
                            脑子里还有点微茫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的背后被人托住了,然后稳稳地靠在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有个声音恶狠狠地说:“不想死的,都给我滚!”
                            吃醋第一波
                            荣启元的卧室的朝向是极好的,落地大窗向着南方,外面就是一大片草地。是以这房间光线足,空气好。里面的装饰和摆设都是王朝时代的遗物。因为是消暑用的别院,所有的装饰和摆设华丽而不失淡雅。一句话,这是个令人十足地赏心悦目的地方。


                            21楼2014-02-21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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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启元之所以能当上总统,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有着越挫愈勇的精神。连着两次失败以后,他决心从头开始,请了一位退休大使封平先生来教导荣景笙接人待物的礼仪。封平先生尽职尽责,从如何控制面部肌肉做出动人的微笑教起。
                              荣启元走进健身房的时候,就见封平丵和荣景笙双双站在落地的大镜子面前;封平手执一支小小的竹棍,点在荣景笙脸颊上:“现在试着动一下这个地方。”
                              荣景笙脸上换了一个非常诡异的表情,动得很是勉强。封平由衷赞赏:“非常好,非常好,进步很快。再来一次——”
                              荣启元咳嗽一声,“封先生,打搅一下。景笙,电话。”
                              他其实完全不必自己亲自跑上来叫的。他只是想看看荣景笙究竟学得怎样了。
                              封平向荣启元说:“总统先生,景笙学的很快,我难得遇见这么聪明的学生!”
                              荣启元当然知道这是纯粹的鼓励,淡淡地说了一句:“先生过奖了。”又向荣景笙说:“先生在夸你呢!”荣景笙愣了半秒,才向封平道了一声“谢谢”。
                              荣启元带着荣景笙从宽大的旋转楼梯走下去,径直往一楼他的办公室。过道里人来人往,然而一切都井井有条,非常安静。
                              荣景笙走得浑身不自在,四处张望:“怎么会有人找我?”
                              他在去当兵之前一直都在海外,而且频繁地换着学校。所以现在能称得上“朋友”的,不外乎是在部队认识的人。
                              但是他从来都没给他们留过月亮宫的电话。
                              荣启元:“你的朋友。”
                              荣景笙不信。电话是总统办公室的电话,怎么可能有人打电话去那里找他。然而荣启元已经走了过去拎起话筒,“过来。”
                              荣景笙只得过去,冷冷地喊了一声:“喂?”
                              那头说:“都山?”
                              是唐沁的声音。荣景笙疑惑地看了一眼荣启元,荣启元则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荣景笙问唐沁:“有什么事吗?”
                              荣启元在一旁小声指点:“应该先问好。”
                              于是荣景笙用刻板的声音重复了一遍:“你好。有什么事吗?”
                              唐沁说:“没事,我就想跟你道个歉。”荣景笙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荣启元的目光就杀了过来。他咳嗽一声,“我接受。就这样吧。再见。”
                              荣启元:“……”
                              那边唐沁连忙说:“喂喂喂等一下——我想问问你,最近有时间吗?”
                              “没有。”
                              “等等——我听说你篮球打得不错,那个,我们有个篮球比赛……”
                              荣景笙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
                              片刻之后荣景笙回去继续练习微笑。荣启元拿起电话:“小唐,辛苦你了。”
                              唐沁说:“能为总统先生效力,是我的荣幸。”
                              荣启元朝候在外面的白辉点点头:“比赛不急着举行,先让他们集中训练一两个星期再说。”
                              失败的实验
                              总统办公室有扇窗正对着前面的大草坪,月亮宫的车道绕草坪一圈延伸到主楼下。这天荣启元一早上都有点心不在焉,没事就往外面瞥几眼。白辉看不过去,小声提醒他:“总统,景笙要训练到中午才回来。”
                              荣启元咳嗽两声:“呃,我在想南洋国家联盟的事。”
                              白辉了然地笑笑:“不要太劳神。”
                              荣启元收拾精神,继续工作。


                              25楼2014-02-21 1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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