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大概是个纯阳和万花的故事。

遇见那个万花，在纯阳。
彼时我初入江湖，未入门派，听闻纯阳的雪极好，一路从长安徒步过来。
看到那个太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只是这里极清净，除却纯阳大师兄领着一众师弟师妹舞剑外，稀少有人。
我在太极广场转了一圈，盘腿坐了下来。
不多时，纯阳开始飘雪，果然极美，只是有些冷，又寂寥。
忽然一袭墨衣自我头顶掠过，在空中打了个轻巧的旋，飘飘然飞上对面的屋檐。
是活口！
我不由激动。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勾搭。

为了看清来人，我小跑奔过去，一次次往屋檐上跳。
只是天意弄人，我叱咤稻香村的绝妙武功竟不能使我跃上这矮矮的屋顶。
先生李复曾说，要先这样，再那样，再这样……然后就可以飞得很高了。我想，先生是对的，只是我资质愚钝。
先生又说，笨鸟先飞，笨鸟勤飞。我想他是对的，我一次次试着飞，一次次卡在屋檐下。
大概过了很久，那人慢慢转过身来，面向我。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试图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但他又把视线移开了去。

我打了个寒颤，忽然感受到来自未知世界深深的恶意。
先生曾说，江湖水深，人情淡薄，何如小小稻香村来得亲切？
我固执道：先生，您已历经，如今轮到我。纵然撞得头破血流，那也是我该历练的。
不想刚踏入这江湖，便开始觉得冷了。
但我终于看清他。
长发及腰，眉目清俊，颇似女子，但从冷淡的神情和高挑的身形骨骼看来，又分明是个男子。
那时我不知道他是万花。只是觉得这个人着墨衣，执笔，和遍地的纯阳弟子都不似。

我看着他，他看着别处。
他立于屋檐，我立于地上。
后来我偶尔梦见他，常常竟是这一幕。
只是他不说话，我亦不敢惊动。
那时我想，这样高高在上和冷淡，当是师傅口中深藏不露的绝世大侠。
只是很多年后当我换上墨衣长发，也这样孑然站在屋顶，回想起每次在悄然无人时用生命卡在屋檐下的惨烈，一声唏嘘而已。
彼时穿的再像，终不是他的他。
如今穿得再像，终不是他。

他说：徒弟，任务打不过的叫我。
我说：哦，知道了。
他说：有双倍丸子没有？
我说：那是什么？不知道有没有。
他说：……
他教给我些常识，我就记住，一直哦哦哦哦和谢谢。
过了会儿，他飞了过来，穿着一身道袍，站在我旁边，飘飘欲仙，后来我知道那是破军。他给我了几组丸子，又交代了几句，准备走的时候被我拦住。
我指着屋顶上那个人说：师傅，那个人好像跟我们不大一样。
师傅说：他是个万花，老是来纯阳挂机，可能是想泡道姑吧，毕竟花羊是官配。
……然后我去百度了一下官配，长了些见识。

后来我几乎每次回门派都能看到他。
有时候站在屋顶，有时候站在信使旁边，有时候在太极中心打坐，有时候在茶桌前发愣。
我想他一定很喜欢纯阳。
我也很喜欢纯阳，每天做点任务就回来打坐，看雪。
虽然我们彼此已经很眼熟了，但几乎没说过话。
比起说话，我更喜欢看别人聊天，看着他们热闹，就好像那热闹也是自己的一样。

太极广场上每天也就那几个固定打坐和几个固定蹲羊的人，其他多是来去匆匆。
有时候有妹子跟我说话，我不想说话的时候就打一行点，妹子就说，这道长真高冷。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主动跟我说话了。
倒是有那么一次，太极广场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交完门派任务到老地方打坐，他忽然开口：小道长，你怎么还没有满级？
那时候离我开始玩这个游戏已经两个月了。
我说：随便玩玩。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想了想，忍不住问：花哥，你蹲纯阳这么久，泡到道姑没有？
他回复了我一行省略号，仿佛很无奈，顿了顿道：谁告诉你我是在这里蹲道姑的？
我说：我师傅。
他：……你还需要师傅吗？
我说：好。
后来他说，当时他说出问我要不要师傅那句话后就后悔了，如果我推辞，就顺水推舟好了，不料我答应的太快。

拜师，又加了好友。
后来也会看到好友频道他说话，怎么说呢，和想象中差不多，说话很正经，几乎能想象现实中是用怎么认真的语气来说的。
漫长的升级路又进行了两周，一路任务过来，也认识了些小伙伴。
感受最深的一点是，向我推荐这个游戏的基友说这个游戏妹子多，确实是。
妹子多，性格又好像都很开朗那种，即使我不擅长主动跟人说话，也有热心的妹子教我一些任务，时间久了也就熟悉了，满级时候也有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了。还拜了第三个师傅，是个毒姐，名字是很放弃治疗的那种，叫糯米好了。
那时候还是80年代。79级的时候，纯阳师傅叫我别急着满级，我就在纯阳挂机了一整天。晚上的时候，万花师傅上线了，看到我的等级很欣慰，在纯阳仓库那里站了很久，然后走过来，点我交易，说：”徒弟满级师傅要给帮贡的，拿好。“
那是一整套纯阳装备。我不知道一个万花怎么能从仓库里拿出来一堆纯阳衣服武器。
他说：“虽然现在可能有点落后了，不过精炼过，也打过石头，比白板洞洞装好，还可以用些日子。”
我问：“师傅怎么会有纯阳装备。”
他说：“从前一个朋友的，他不玩了，就寄给我留个纪念。他很奇葩的，这些东西我怎么用得上。你拿去用吧，搁着也落灰尘。”
我道了声谢。
他又道：“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如果你以后换更好的装备了，这些能不分解或者卖掉吗？如果嫌占背包的话，我建个小号当你徒弟，请还寄给我。真的非常不好意思……”
我点头，心里知道这些东西于他是有意义的。

然后我喝了杯茶，就满级了。
满级的时候，他在旁边打坐，笑了一下，说：“很久没有徒弟满级了。”
师徒列表一下子空了。
虽然之前，也是空荡荡的，他的名下，只有我一个名字和另一个连稻香村都没有出离线一年多的小号，可仍然不免失落。
我试探着问：”我有师兄或者师姐吗？“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倒是有一个的。
只是回答我的问题，并没有想往下说的意思，我便也没再问。
晚上纯阳师傅上线了，看到我满级了，难得头一次密过来问：“怎么急着满级了 ，不是让你等着我上线收帮贡吗？”
我道了声谢，说其他师傅已经给齐了。
他说：我没有带过你，也没有给你过什么，这声师傅有点愧当，既然是同门，就以师兄弟相称好了。
我：……
后来便不称师傅徒弟了，我称他将行，他称我余悲。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