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儿下午天朗，我坐在阁子里拨玩十多颗相思豆豆儿，一直玩到晚上，圆圆小小的一列暗红，像进宫时额娘眼泪汪汪替我戴的珊瑚珠臂，亦或者像是耳边提溜打转呢呐作声地红宝流苏，把进耳的空气都打的碎碎，空气是豆腐，流苏是碾子，细修的手指腹下又踢出去一颗儿红豆子，只见它打着旋儿飞下几子，逃到桌脚的羊毛毯子里去藏身了，干着嗓儿呜一声，有些悻悻起来，慢慢儿揉着耳垂垂。】德音——
【 脑勺后头的宫绢带子一股脑儿掉到左肩，散散儿地，托着人一股子娇羞的慵懒。用指甲钳着豆豆儿一粒一粒顺着瓶口流利下去，啪嗒啪嗒，又和咬碎了杏仁儿一样的脆。眯着眼睛弯弯儿一却，搓着手掌叫娓娓帮我套上毳衣，她手笨，把我髻子都快卸下来了，不过我也不在意，梁德音嘬眉数落了她几句，却皆是和乐融融的模样。】

【 今年的春天似乎格外冻人，一到夜里，风也潇潇天也瑟瑟，脑袋刚窜着到门口儿一张望，就被冷风洗了脸，呜呜咽咽地搓着脸猫腰跪在了火炉跟前，梁德音正好把炉火塞了新炭，喃喃咕咕地挑开门帘毡子跑了来，见了我倒是一笑，摘了架子上的羔羊皮套袖，再装灌了炉火进去，将我的手爪子塞好，将兔毛儿围脖围系了一圈儿，斗篷也珑的严严实实，才笑着推我出去，鹌儿从前提灯，夜里晚膳用的少，这会儿却也不饿，趁着夜里宫道没人儿，大着胆子，轻轻儿哼起一首昆曲来。】

【 宫灯穗子结的晃晃儿的，这四下里暗通通，唯独几盏子宫灯独自发凉，我眼珠子有点儿迷惘，直叫鹌儿灯打的直些，她细细地应了声。又是一阵风，前头一列洒扫宫人，见了我俱是跪下，我没那大好兴致睬她们，只象征地把套袖儿微抬抬，踩着啪嗒啪嗒地花盆底儿就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回内务府做的鞋太硬了，还是今晚太冷了，有些倦，嗅嗅鼻子，倚着墙走，身后挂着疏疏的影子。】
【 好容易到了角楼底下，低喘一声儿，松松肩膀上老重的斗篷，内里的绿旗摆子也跟着晃动起碧波来。扶着扶手一步步上阶，慢条斯理也不急，到了楼上，又往前走几步子，跟着鞋底子声音一止，万籁俱寂一般，杂着呼吸声，扶着角楼墙沿踮脚冲远天顾了一回，柔软了语气，闷闷儿看着星星，细声细气。】今儿星星真不错呀，这样密集地亮着，我总怕风把他们吹掉了，听说星星掉下来，就成了石头了......

（夜色渐临，长云舒卷，一盏宫灯，耀了周身。止于角楼，顺阶而上，欲上苍穹，风华尽展。身侧风声呜咽，似在诉说无尽肃杀，兀自而上，步步稳妥，心似无限大，容了天地，意在一登九重，以凤之姿，凰之态，翱翔于天地之上，栖于凤梧。）
（思绪繁杂，步下未停，直至顶处，静谧一片，娇恣抬首，似有凭栏远眺之人，稍一提宫灯往前一晃，心下明了一二，约莫又是，狭路相逢——。既是妆容未褪，自是应到数步迎上，粉墨登场。）
（止于不远处，女子的柔声细语与凛冽风声一并而来，似是呜咽更似怨？眉梢一扬，稍举了宫灯，清朗之声，不掩分毫。）何人在前——

【 高楼的风哽咽着舔进耳朵，身上莫名一凉，连人整个儿打了个寒战，轻轻儿地哄了个喷嚏，懵懵地半扶腰朝天上看，脚丫子里的凉意小蚯蚓一样知觉复苏。见人来了，先是吓一跳，一个机灵打掉了鹌儿手里的宫灯，那灯啪嗒一落，软绵绵地倒在我衣摆上，我最讨厌和别人说话，一叨咕起来没完，和梁德音一样，却不如梁德音分毫的体贴。速速拽了宫灯把子，急中褪了鞋，在墙根一猫腰，嘴一嘬尖，学了声软妩的猫叫。】喵呜~
【 接着，拽低了鹌儿的身子，二人偷偷儿地，蹑手蹑脚地要从她背后窜过去往石阶跑去，夜色深了，她没打灯，我也没有，我看不出她是谁，不过我也不在意这个。走的急了，脚底板也生凉的厉害，有些麻麻儿地冰凉着，前头就是石阶的身形，心中一喜，正要咂嘴跳下去，岂料这内务府的新衣裳又过长一些，蹲着的时候裙摆能卡到脚尖，脚一抬一蹬，咕咚一声倒了下去。角楼上一没有火炉二没有毛毯，整个人儿都被硌的生疼，眼泪花一泛滥，抽噎着被鹌儿手忙脚乱掺起来。】

（此话一出，前方无声，余了风声寂寥。继一声喵呜，软软而来，心下一凛，分明是人，何时是猫，衣衫窸窣声渐入耳，倏忽沉闷一声，心下狐疑，几步而上，稍一举宫灯，原先那只猫，摔后恹恹之容，已然全数入眼。以袖半掩唇，眉梢带笑，明眸亮丽对上来人。）
呀——，谁家小猫摔了。
（眸光一转，径直至其身侧，递了宫灯予一侧青衣，尔后才搀了她。抬首之际，难免相视，窥见那眸底亮色，一如当初。由不得惊了，是了，惊了，一如我那日闻得储秀宝贵嫔，钮祜禄涅阳，我虽心中有底，可闻得其之际，却还是惊了。）
你怎会在这。（眉眼一弯，不曾有半分忌讳，俯身替其拢了斗篷，一侧青衣似在低首吸气。不动声色退三步，施施然一礼。）宝贵嫔安好。

【 摔时掌心伏地，恰恰握住了台阶边沿没掉下去，锋角割开个血口子，手指刚抚上去，就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金豆豆簌簌地掉下来，在狐腋皮上凝成珠串连颗，晶莹的好像珍珠。那青衣的灯火摆着极其细小的弧度，穗子脉络也被晃杂了，光线落在我半张脸上，像被惊动的猫，弓着背缩在斗篷里哆嗦着，牙关一松，泪目盈盈。】疼——
【 她是宜贵嫔也好，沅初也罢，这张脸就在我跟前，能笑得一如既往，我就心满意足。我使劲挣开鹌儿的手，弄乱了她拢的斗篷。眼睛吃着眼泪，流苏撞着颈子，跌跌撞撞地扑到她怀里，抽噎一声，固执又可怜地，冲她伸手，绵绵道。】我疼——

（娓娓一言方罢，眼前人盈了满眼的泪，浑身乱糟糟的，一如在宫外所见，夜半露深之际，乖巧的猫儿被遗弃在小巷间。软了调的一声疼，眉尖一蹙，将其揽在怀里，低眉眼风一掠，大抵明了。）
（抬指抚过其眼角，宽慰一笑。）乖，不疼，我们去那儿坐着，让我仔细看看可好？（指了不远处的阶梯处，继半扶着其腰引至那阶梯，先将其安置妥当，尔后才落座在阶梯之上，低眉顺着阶梯一瞧，心似漏了一拍，是了，我也怕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