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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棋逢对手》by 殷无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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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殷朝暮,出身世家,品貌出众的傲娇草包男,因符合X点炮灰条件,成了顾疏成功路上踏脚石。
那么,当炮灰有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主角”顾疏还能轻易解决掉这块绊脚石吗?而这一场热血励志升级文,又该怎么演……
怎么演?擦,实在不行就改成耽美,爷豁出去了,就这么演!


1楼2014-02-23 18:07回复
      死后重生(一)
      殷朝暮的一生,是一个反面典型案例。
      就是X点热血种马文中,为衬托主角奋斗拼搏终获成功的对立面——出身名门、相貌俊美、有些小天分的反派酱油君。当然,最后因为自身傲慢无能,结局惨淡、恶有恶报。
      殷朝暮出身港岛上流社会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虽然殷氏远不能做到顾氏那样,翻手为云覆手雨,但要保他这么个不学无术只有一身臭少爷脾气的子弟一生无忧,那也是毫无问题的。关键在于,跟所有反面惹人厌的世家子一样,殷朝暮不仅事事讲究做派,还有着一股子眼高手低、盲目自大的要命脾气。
      他不听家里安排,觉得母亲对自己能力估计不足,留在殷家屈才,于是一个人偷偷跑到大陆,打算闯出一片事业。
      港岛水深,大陆水更是浑,他这一身斤两剥了殷家的保护色,到大陆闯荡了没几年,就被活生生刮下一层皮,卷着铺盖灰溜溜回了家。殷夫人早知这结果,倒也没说什么,只拣几句老话不轻不重教训一顿儿,便给他安排好路子。这位夫人以寡居之年独力撑起殷家一片天地,自然手腕儿狠辣、眼光老道。她这儿子性子软糯,欺负欺负比他弱的也倒罢了,真遇上事,那是半点儿反手之力也无。殷夫人原想着,这个性子开拓不足,守着殷家基业也不至于流落街头,于是事无巨细铺好后路,撒手归了尘寰。
      谁知殷朝暮在大陆惹到不该惹的人,等余威尚在的殷夫人一去,那人三两下,便以霹雳手段收拾了殷家将倾大厦。
      至此,殷朝暮殷大少,终于走投无路,在一次筹资不果后,一咬牙,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自己滚到了车轱辘底下。
      等殷公子再次恢复意识,竟发现自己身量缩了一圈儿,远不是当初死前落魄的面骨枯黄、一团死气,反而皮肉细嫩,脸上虽有些苍白颜色,到底还带着年少时满腔热血。这股精神头儿,恰恰正是当年尚未在大陆遭逢打击的世家公子哥儿模样。环视一圈儿,殷朝暮发现,眼前诸般摆置较他接手殷家后外强中干撑台面来说,虽老旧些,却件件欧式精品,整个房间弥漫着殷夫人尚在时的冷肃与严苛。
      外面飘着雨,酷冽的雨点儿毫不留情敲打着透光性不算好的玻璃窗,上面彩色琉璃拼成的圣经故事殷朝暮就是闭上眼,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迦南妇人,他这间屋子与阳台相隔断的玻璃门上拼刻的玻璃画,是他母亲钦点的《新约》故事《迦南妇人》,旨在教导他明白,即便是正确的事,仍有人不支持不理解。
      一份决定若要顾忌大多数人意见,那便永远也做不成。唯有当断则断、下手果决,方能在错综复杂的藕丝盘桓中,斩出一条生路。
      商界的事,本就逐利弃义,谁更狠些,谁就活的久些,若能再不时摆出些儒商姿态来,还可博一分半分好名声。当然好名声要建立在稳固的基础上,只是当初刚接手偌大基业的殷朝暮不懂,事事力求哪方都好、哪方都不得罪,反而缚手缚脚施展不开。等懂了这从小看到大的道理时,身后早已没了殷夫人擦屁股,后果也就更惨烈些——把自己小命儿赔上去交了学费。
      这一幅玻璃画,他从出生看,一直看到殷夫人死后、殷氏垮台不得不抵了老宅子,才没再看过,如今重新见到,殷朝暮恍惚一阵儿,一个大胆又荒谬的念头兜兜转转窜上心来。
      身上是他常穿的白绸睡衣,因他少年时讲究,最爱穿白,等到接手殷氏难以服众,整日里庸庸碌碌,才没了闲心注意这些。也是直到那时,他才了然殷夫人替他挡住的是怎样一份疲苦算计、他的“讲究”之下,又是多少人如猪似狗的奔走才供起来这一场体面。
      心中那个荒诞念头怎也压不下去,殷朝暮跌跌撞撞颤着脚穿了几次拖鞋都穿不上,越发急切,索性赤着苍白的脚趾,踉踉跄跄走过空无一人的卧室、推开厚重欧式木框玻璃门。门外垂首立着的下人对他这个钟点儿,以这幅颠三倒四的形象出现自然大吃一惊。
      “少爷日安。”
      这一句问安的话,音调儿标准,这是上流社会里雇的那些受过专业培训、会说普通话的佣人,而不是殷朝暮三十岁左右勉力强撑请来的港岛本土人。他心里惊疑不定,正要开口喊人,就见走廊里过来个四十多岁精干妇人。那妇人见到他呆愣站着,眉目间凌厉全化作温和,牵了殷朝暮一只右手握了握,皱眉埋怨:“暮仔好不乖咧,身上还凉着就往出跑,死仔,当你姆妈不知疼的吗?乖,去睡去睡,好容易补回来一点子肉,这么看又没了。”
      这妇人正是拉扯殷朝暮长大,后又看着他从荣到枯直到死的乳母殷婆。殷婆一生没有子侄,殷夫人对他冷淡,殷婆却一味溺爱。这位婆婆是殷夫人陪嫁,后因能力出众任了管家一职,在殷家地位超然,说的也不是为装体面强拧来的普通话,而是半白不白的粤语。殷朝暮被她握着手,心里说不清是恐惧多些,还是惊喜多些,嘴上不受控制地答道:“姆妈,哪有那么夸张的,我不过出来瞧瞧……瞧瞧母亲。”
      这话显然比他忘了规矩人鬼不似地发疯跑出来还要令人惊诧,旁边下人脑袋半埋在胸口瞧不清脸色,殷婆却是他殷家老人、殷朝暮的乳母,说话也没那许多顾忌:“暮仔莫不是发烧了?怎想到要瞧瞧夫人的。”
      殷朝暮一生从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到最后房屋变卖公司转让,迫不得已一人租了屋子住,母亲殷夫人早早撒手去陪地下的父亲,最后唯一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的,只有这位一心把他当亲子疼的乳母。直到昨天他心下已打定主意去做最后尝试,不成功便成仁,操劳大半辈子的老人家仍是把他当宝一样倚在门口为他整理衣衫,嘱他早去早归。大概殷婆婆心里,不管他如何无能如何失败,总还当他是之前光华满身高高在上的大少爷。这么想着,殷朝暮心中有些酸涩,婆婆一生待在殷家,执掌殷家老宅,本该由他好生奉养安享晚年,却被迫跟着一道儿目睹了殷氏败落的整个过程。这会儿重见之前精明能干正当年的乳母,心底亲近早压过乱七八糟的猜测,只想着多说一会子话也好。
      “姆妈好奇怪,想瞧瞧母亲怎么了,我哪里有那么不孝的。”殷朝暮也知自己平时躲殷夫人还不及,这时候多半惹人生疑,便想微笑转移话题。殷婆最疼他,只要随口糊弄两句便能混过去,只是还没说话,殷婆就惊呼起来:“哎呀,死仔,竟赤了脚,冷不冷?赶紧滚回床上去,给夫人瞧见又要一通好说。”
      殷朝暮笑笑,刚想说“母亲哪里能瞧见”,就听身后传来冷冷淡淡的声音:“暮生,一场小小车祸竟叫你忘了规矩。我殷家没有躺几日就一身懒骨的子孙,既起了,收拾收拾东西,明儿个便上大陆去罢。”
      殷朝暮扭头,这世上会叫他暮生的,除了那一位,就只有从前殷氏掌门人殷夫人。他扭过头去,阴暗的走廊上站着重重人影,当先一人立在壁灯投下的斑驳光影里,一身黑色旗袍衬着她端了骨瓷茶盅的手,雪白的腕子上一环帝王翡翠镯子,碧绿碧绿好似戴了一环荡漾的水,正是殷家媳妇的信物。这样人物,只静静站在那里,就好像一副精致华美的油画。
      他一辈子也就见过两个人能站出这份气度这份风华,其中一个便是最最敬畏的母亲。殷氏能有这样媳妇,他能有这样母亲,倒不知幸或不幸。


    2楼2014-02-23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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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原本他最惧怕的训斥,此时听来倒也有些亲切。他这位少爷那是货真价实不管事,正因为有这样一位惊才绝艳的母亲压着,直到十八岁上大学前都是按着母亲意思来、唯唯诺诺言听计从。大陆之行黯然收场回港后的几年,也正是殷夫人镇场子,才叫他没有太过慌乱。之后殷夫人故去,只剩他独自一人、没人在后面拿主意,才终于尝到苦楚,此时重新听到殷夫人冷冷淡淡的训斥,反倒踏了心。或许正是这股冷淡,才给人一种万事不慌的镇定。
        之前殷朝暮最惧殷夫人,此时惧怕却被安心与亲近、委屈、孺慕之情占据,惊惧之心反淡了下去。然好歹殷夫人之于殷公子,仍是神佛般的存在,此刻虽赤脚乱发、衣衫不整,殷朝暮仍是下意识绷直了脊梁骨,淡淡露出个上流贵公子圈儿里堪称典范的笑容,声音也拿出最清雅的调子来:“母亲,日安。儿子心忧因自己让母亲愁虑,一时情急才乱了方寸,还请母亲原谅。不如让我替您泡一壶瓜片赔罪如何?”这份温雅贵公子做派直到他死都没放弃,可以说是在殷夫人冷漠的注视下早已融入血脉、刻入骨髓,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做起来毫不费力。他瞧瞧窗外凄冷的暴雨,偏头微笑:“错了,山雨肆虐,下午茶显然不如一杯浓浓的LUWAK来的有吸引力。”
        LUWAK贵如黄金,每年也不过500磅产量,平均一磅300美金,是当时上流社会很多人家的选择。只是这种称为麝香猫的顶级咖啡制作流程令人难以忍受,尤其是他母亲这样讲究的人物,平素最不喜这东西,殷朝暮这么一说,也不过是试探一下而已。
        虽已有了猜测,但他仍是不信,毕竟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要他一时接受也不可能。
        殷夫人立在几步之遥外,捧着茶盅,略略瞧了他两眼,淡淡吩咐:“殷嫂,少爷身子还不妥帖,脑子迷糊说话颠三倒四,扶少爷去床上歇下。”她端了茶凉凉与殷朝暮对视一眼,微皱了疏疏朗朗的眉,又添一句:“我从不知,你何时喜欢麝香猫咖啡。既然你喜欢,殷嫂,厨房里还有顾夫人上次拿来的一袋子,你去给少爷煮了。”
        殷朝暮苦笑。果然,他早已察觉到无论殷婆还是殷夫人,都不是什么人找来欺他辱他的,顶着一模一样的样貌也倒罢了,但有着殷夫人那般容貌还要有那一身清冷的高华气度、凌人魄力,这世上却再没第二个。时人追逐顶级享受,尤其九几年麝香猫咖啡制作流程还未被捅出来,无数名门世家都以喝这种咖啡为引向标,只有他母亲这样事事讲求精细的餐饮世家出身,才对麝香猫咖啡知之甚深,继而不予碰触。
        这个人,可以肯定确实是殷夫人。殷朝暮一生在他母亲阴影下,对他母亲视如神佛、想法过于梦幻。既肯定他母亲是真,那什么神鬼奇谈都没啥不好接受的。也或许是之前死得太窝囊太不甘,也或许是醒来所在之地、所见之人,都太令他心安,殷朝暮相对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重新回到卧房,殷婆一走,他便走到等身更衣镜前。果然,镜中出现的是一个容貌清秀、气态华贵的翩翩公子——十几年前的殷朝暮,年轻的皮囊下藏着一双波澜不起的、死气沉沉的眼。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直观地面对这个从清醒就一直存在的、怀疑的、不得不面对的事实——他,刚刚破产的殷氏唯一的公子殷朝暮,在一场万念俱毁的自杀后,重生到了年轻的自己身上。据殷夫人刚才几句话来判断,此时的殷朝暮,正值十八岁临去大陆闯荡之前,正是满腔斗志、一帆风顺的人生最好年华。那些失败与绝望的挣扎,以及最后懦弱的轻生逃避都还未开始。
        镜中不带人气的黑眸渐渐亮了起来,重生……殷夫人未死、他也还未遇见之后的血雨腥风……这不仅代表着自己熟知了之后那人每一步的企图以提前规避,更代表着,无能浮夸眼高手低的殷家大少爷,有了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一个,悔悟自己所有错误与不足后,真正与顾疏比斗的机会。


      3楼2014-02-23 1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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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暮,你今天……很不一样。”顾禺见他还是一副慵懒斜靠的样子,只好自顾自往下接:“我的法语一向不行,但你今天说话虽然还在笑,但总觉得好像不大对劲,嗯,就像……就像是殷夫人讲话的样子。嘿,你小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份能耐,也不跟哥事先打个招呼?”
          殷朝暮斜了他一眼,冷笑:“顾少爷,今天我要没这份能耐,多半明天报纸头版头条就能看到你大少爷的花名。”顾禺被呛住,随即一脸满不在乎,眸色中夹着淡淡的讽刺:“有什么,反正我家老爷子掏几张票子都能给摆平,他儿子就是进去了,那帮人也得恭恭敬敬再把本少爷请出来。”
          “你既瞧不上顾伯伯那副做派,又何必顶着顾家的名头四处惹事,真有骨气就不要给我打电话。”殷朝暮语调毫无起伏地刚念完这一句,就被火气上涌的顾禺一把扯了领子拽过去。“殷朝暮,你别当自己帮了我一把,就真能对本少爷说三道四、指手添脚。”殷朝暮被他扯得生疼,被迫扬起细弱的脖子,对方长长留海下,一双浅色眼因为其中闪烁的狠厉光芒而令人忽视掉原本称得上标致的形状。沉重的呼吸与因被咬紧而显出微微白色的唇……他当然知道这孩子有多好强,心气又有多高,否则当年也不能被顾疏整完后咬牙去了国外再没回来。
          殷朝暮叹了口气,顾禺没什么坏心眼,只是脾气冲些,性子嚣张些,为人霸道些,只是这样的小毛病在其他人身上算不得什么,可有顾疏这样的对手,就成了难以忍受的致命弱点。他柔了眉眼,病后略显苍白的指尖抚上这孩子尚带着稚气的脸:“阿禺,我没有对你指手添脚的意思,一直都没有。今天的事有我替你担着,若是往后我去了大陆,顾伯伯倒是会在出事后帮你收拾摊子,那出事之前,又有谁来替你挡?”
          顾禺眼中的怒色弱下去,随即恶声恶气将殷朝暮领子甩开,将烟头掐断:“谁要你挡,你那病秧子的破身体,瞎折腾什么,以为我需要你替我担待么?啧,笑话。”
          话语之间,竟把他自己打电话喊人来的事情完完全全抹去,颇令人无语。殷朝暮微微侧身,揉了揉自己刚刚被勒紧的脖子,越发觉得顾禺还是个孩子。这样嘴硬心软,现在对上疼惜他的人还能体谅一二,到时候对上顾疏那种没心肝的狠角色,当真死也不知怎么死。
          “是,是我多事。可是你出了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管?这一次是没事,下一次万一对上什么厉害人物,便没今天这样容易。阿禺,要知道如今这一辈儿里,能扶持的也只有你我,没有顾伯伯,也没有我母亲。今天你出事,我至少还能帮衬下,若哪一天我招惹到什么,你有什么能力,来帮到我。”
          顾禺憋红了一张脸,手里的烟越捏越紧,偏过脸去好半晌才讷讷憋出句话来:“暮暮,你不会有事。只要港岛还有顾家、我还是顾家大少爷一天,你就不会有事。”
          这话原意自然是好的,殷朝暮暗自苦笑,可惜阿禺现在还不知道,过些年你会突然冒出个哥哥来,到时候可就不是你说了算了。顾禺此时的眼还有着天生小狼崽一样的生气勃勃,那股可爱的狠劲儿也令人喜欢,就像是高傲的小动物,虽凶狠不脱野性,却让人气不起来,不像他同父异母的哥哥,一双眼清清淡淡好像高华如月,实则暗藏祸心。正想着,顾禺伸出手,有些颤抖地覆上刚刚他被领子勒出淡淡印子。掌心炙热,手劲过大,小心翼翼好像怕一失手就再碰出些伤来似的。
          殷朝暮这个身子很健康,因为常有锻炼的关系,远没外表看上去那般不经碰。只是或许因着肤质的关系,不管多轻的手,都容易留下印子,其实半点都不疼的。殷朝暮有些不自然地想把那手挣开,却听到他的声音,略微沙哑地说:“刚刚,痛不痛?”
          到底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殷朝暮心底滑过一丝暖意,也不挣动了,只安安静静任那只手轻轻贴上来。“不痛,看上去吓人,其实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禺沉默不语,只把手掌沿着那道淡淡的青色缓缓地、一下一下地移动,哑着嗓子道:“什么时候去大陆?”这声音有些压抑,似乎还有未竟之语,只是强忍着没说出来。殷朝暮完全能理解,虽说两人关系时分时合、打打闹闹,却到底有十来年的情分横在那里,从没这样分开过。如今他背着阿禺偷偷填了大陆的志愿,现在突然说要走四年,搞不好是更多年,阿禺心中只怕不痛快又舍不得。
          比起顾疏,顾禺虽有些出格,到底没犯下什么大奸大恶的行径,比之他哥谈笑间逼死人命、害多少人家破人亡的冷心冷情来说,只是个闹别扭的孩子而已。殷朝暮叹口气:“明天,到时候来送我吧。”
          “明天?!这么快!”音调明显拔高,显然顾禺根本想象不到。之前他知道这事却下意识逃避这个问题,如今闷闷问出口,竟不想这事情快到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一时间除去愣怔也不知说什么好,车内的气压明显又低下来。殷朝暮自知这事做的有些仓促,要他自己意思也不会这般急切,但这个车祸的巧合还是当初十八岁的“自己”拿的主意,现在看来殷夫人对于忤逆自己的儿子显然动了脾气,一句话就把他打发掉,亲口下旨让他明天就滚蛋,他自己也很是无奈。
          年少的时候,真是太热血,也太冲动了。
          之后一路都有些沉闷,顾禺不愿多说,他也懒洋洋的似睡非睡,这件事通知阿禺通知晚了,他是有愧,但如今却不好再做解释。港岛临海,雨下起来噼噼啪啪,往窗外望去白茫茫什么都瞧不清楚,就是有了空调仍觉得冷,殷朝暮瞧着外面行人奔来跑去的慌乱景象,又想起之前自己筹款失败后也是暴雨天气,浑身湿透,落魄得比此时所见犹有过之。一夜之间,当初淋雨之人已好端端坐在车中瞧着别人狼狈身影,多好笑。
          “少爷,顾少爷,到顾府了。”
          殷朝暮被猛地涌进的冷风吹得一哆嗦,回过神来瞧见旁边顾禺已开了车门,外边是早已闻讯赶来打伞接人的顾家下人。顾氏堪称港岛最顶级的世家之一,宅子自然也不比殷氏那般小气,修的十分气派。岛上这样土地金贵,仍独自占了一大片山头,光从大铁门到住宅就有不短的距离,顾禺此时身为顾家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自然也有无数人前呼后拥。这边殷家车子刚一到,那边就有三两个下人打了伞、带了暖手炉、大衣来迎人。
          顾禺人站在外面,高高瘦瘦的个子,一张脸大半都被伞遮住,瞧不清是什么表情。只是他似乎还有话说,竟不合车门,冷冽的山风携裹冰几近刺入骨髓的雨滴打在殷朝暮身上,冷得他全身都抑制不住发颤。殷朝暮打个喷嚏,这样恶劣的天气,他不知道顾禺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暗暗叹息早知如此,就是那杯LUWAK他也喝得下。正用丝绢轻轻拭着鼻子,刹那间身上一暖,抬眼,竟是顾禺那个不知疼人只知惹事的花花公子爷取了大衣裹在他身上。
          车内空间狭小,顾禺弯下腰半个身子探进来给他围上大衣,脸也就势埋在他肩窝,外面人便瞧不清里面情形,连殷朝暮也瞧不清他脸色,只觉身上人心跳稳稳,在隐忍着想要说什么,正待问出口,顾禺已神色不变直起身来将车门给他带上。
          从车窗向后望去,透过厚重的雨幕,顾禺长身立在雨中的身形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终于定格成寥廓山雨里瞧不见的一个小黑点。殷朝暮却觉得,这一幕,莫名让他胸腔里有些什么东西翻涌,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莫名就想起父亲生前最喜欢的那一段儿,唱的是《断桥》,取自《白蛇传》的一折。“好难得患难中一家重见,学燕儿衔春泥重整家园,小青妹搀扶我清波门转,猛回头避雨处风景依然。”
          他之于顾禺,如今也算是经了一场生死劫数,终以这般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重见,只是却不知当年那份情谊,是否仍是“风景依然”。殷朝暮隐隐觉得,顾禺与他,有些什么内里的、隐秘的、难以宣诸口舌的东西,在这一次重生之后,悄悄变了。


        7楼2014-02-27 2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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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初识(二)
            殷朝暮占了港澳台同胞的身份优势,在C大六人一间的宿舍短缺情况下,仍过关斩将,分到了两人一间独立卫浴带一个小阳台的“头等房”。学四楼住的都是他们影院人,三层四层专为港澳同胞、归国华侨以及留学生准备,配置堪称全C大最高端最优渥。当年年轻的殷朝暮第一次入住时,自然瞧不上眼,嘴上不说,但眼底都是淡淡的不屑。而如今别说这样还称得上标准间的规模,就是再差的条件,殷朝暮最后走投无路的几年也尝过,并没有太挑剔。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看得也开点儿。只是有一件事还真是棘手,那就是怎么向顾疏顾小人表达良性竞争的要求——
            不错,就是良性竞争。他心理阴影太重,要是再跟顾疏结怨,那人使出不死不休的手段来,他一样要玩完!但干看着害死自己性命的凶手在眼前晃,他不把仇报回来,也是不可能。
            殷朝暮想要的,是那种刨去一切外界压力的公平的比斗,要做到这一点,往往都是关系不远不近的君子之交。他总不能直接奔上去地痞流氓一样拍着人肩头儿说:喂,小子,上一世我被你坑死了,这一世兄弟大度,没有让你个杀人犯赔命的意思,就是憋了口气不吐不快,想找回场子。怎么样,比一场呗?
            不说顾疏怎么反应,这种类似于顾禺调戏美女的行径,他就干不来。顾疏不愧是私生子,顾家血统本就优良,要不连顾禺那败家子儿正经起来也一副人模狗样呢,何况顾疏他老妈做人小三的,全靠一张脸活,这杀人犯生来就脸蛋儿骗死人。偏那家伙心机深沉,明明狼子野心,面上还一副要搭不理爱死不活的豁达样儿,可上辈子斗了一世,殷朝暮最明白顾“豁达”内里可一点儿不豁达。
            不仅不豁达,疑心病还重得很。他要这么开门见山操着手把话一搁,那行了,顾“豁达”被害妄想症不犯了才怪。殷朝暮有些犯愁,怎么和一个单亲家庭出身、聪明的得吓人、心冷得吓人的孩子建立良性竞争的关系?
            难道还要先装作朋友打入敌军内部吗?他一想这念头就犯堵。
            明明给他把刀子,他也是能犹豫三秒果断□顾疏胸口的。
            收拾好床铺,殷朝暮坐在床上环顾四周,他的舍友现在还没到,估计今天是来不了。于是自己拿了饭卡套上件外套就出了宿舍,这时候将近饭点儿,而且他心潮起伏,总想着在校园里故地重游一番。
            学四楼再往过,就是美术楼。美术楼不同于普通教学楼,因为涉及到采光,掌权的又都是些搞艺术的先进分子,听说美院院长豁出去一锤定音,敕巨资大手笔打造了这么一座纯玻璃外观的不规则建筑。此时盛夏刚过,他们美术楼楼层越高就越晒,再拿空调一吹,冷热交替难受得很;反之底层则清幽阴凉,一层更是只有办公室与大画师的专有画室。在他们美院,有能力的学生都能得到一间自己的画室,而顾疏当年凭借入学考试时的画作甫进美院,即拥有一层一间采光良好的宽大画室,可见其于绘画一道,天赋之高。
            当年还是缺乏历练的大少爷的殷朝暮,就是在这条路上,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自己的画像。
            顾疏素来小心谨慎,美术楼也一向挂了厚重窗帘以确保作品不会外传,那一天只怕顾疏心神有些不属,可谓千年难得一遇,竟偏偏叫殷朝暮撞上了。撞上不说,还偏生他刚刚对顾疏的某些做法极为不满,当下气火上涌几步进去把画册取了出来。他就想着姓顾的明明和他不对付,偷偷摸摸画他肖像定然也是居心叵测。总之当年在殷大公子眼里,顾疏那小人任何举动都是两面三刀、不怀好意,如今这般隐秘行事,多半也是要背地里搞阴谋。
            初出家门的殷公子在殷夫人眼皮底下窝囊了十八年、也憋屈了十八年,这一放出笼子,正好把他满腔的纸上谈兵拿出来练练。他也不想想,真要搞什么阴谋,能被他这绣花枕头大草包发现……现在回头瞧瞧,当然对顾疏的看法仍然保持五十年不动摇,他的错误在于证据在手,揭发的方式有些激进了。
            也是他年轻气盛目下无尘,竟挑了个最激烈的法子打击报复。


          12楼2014-03-07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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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生初识(三)
              大陆规矩一入学,就要被拖去某某军训基地先训上十天半月,殷朝暮宿舍还没收拾利落,就迎来了面目慈祥笑容可亲的系主任。老主任眼睛瞄瞄宿舍床上远超规格标准的羽毛软褥和亚麻凉单,再看过来时不免带上些看待走资派的严肃与怜悯。殷朝暮走过一辈子,知道这时候大陆人看港岛同胞,还如同隔雾观花,当下老老实实摆出个羞涩诚恳的笑,果然主任脸色回调了一个色阶。
              那边咳嗽一声,招呼殷朝暮坐了,自己也拖了把小凳儿坐在对面,开口就是:“殷朝暮同学吧?首先欢迎来到大陆。我代表咱们学校咱们院系欢迎你。”
              换上辈子的殷公子来,那也就点点头带过的事,毕竟他根底在港岛、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哪里用得着注意大陆的人脉关系?当然如今大不相同,殷朝暮自知往后还要在大陆至少挣扎七八年,虽说眼前只是一个小小的系上主任,他也不敢敷衍糊弄。
              顾疏顾大哥曾亲自教给他小瞧任何一个路人甲,都需要付出血的代价啊~
              “谢谢,我在那边做了综合考虑之后,觉得C大在媒体艺术领域还是有很大优势与影响,才选择进入贵校。如今看来,胜名之下无虚士,我非常庆幸自己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这两句冠冕堂皇的话砸下去,捧得高明又不虚伪,关键是殷朝暮明明说着这么恶心的话,还能端着一副恳切不失于谄媚、淡然不流于疏离的标准态度,就某方面来说,也算个人才。
              果然,老主任再开口时已经换上大谈特谈、深入交心的语气。“你的情况我们也都了解过,咱们祖国的政策是好的,虽然你情况比较特殊,但国家的军训任务并不繁重,而且绝对有益于新时代大学生的综合发展。我们讨论了下,校方是希望你能参与进来,你自己的看法呢?”
              原来是做军训动员来了……殷朝暮倒是还没想到军训这回事,他一颗心都咬死在提前遇见顾小人这个明显BUG上了,压根儿没想其他的。说起来,所谓内陆地区的军训,从前他都是直接利用身份特权无视掉,这一回……
              殷朝暮叹口气,既然决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了,那就跟着大部队的脚步走一趟吧。想到这里,他把眼神儿再次调到真挚那一档,在主任热烈的注视下从容不迫地说:“我个人非常期待这一次的军训生活。”
              “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果然港岛同胞也是有思想觉悟的。”老主任搓了搓手,咧着嘴又小心翼翼加了句:“那关于食宿方面,有什么特殊要求么?”说完还往旁边床上摆着的那套高级用品瞄了瞄。


            14楼2014-03-09 2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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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朝暮暗暗好笑,他要还是之前那个高坐云端不是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少不得拖上几大包奢侈品去军训基地改善生活。只是现在的他,受不惯苦、却并非不能受苦。“没有什么特殊要求,按别人的来就好。”
                大概是殷朝暮良好的皮相仪态以及出乎意料的和气,原本抱着长期抗战准备的老主任走时已完全换上春风和煦的脸。殷朝暮送她出门时,还拍了拍殷朝暮的肩,颇感慨地嘱咐:“本来军训动员会上的学生代表发言是交给陆维那孩子的,但他还没来,这么着吧小殷,你要有时间就准备一份儿发言稿,代表你们这一届接受军训任务。”
                ……
                代表新生发言,他要真是十八岁或许还会有激情,如今朝气勃勃的皮下裹着的是一颗大叔心,这个任务就有点食之无味的感觉了。
                其实他应该表现得觉悟低一点的。
                直到三天后,全部大一整装待发,在被打发去穷山恶水吃苦的前一晚,学校摆出大阵仗,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坐了一排、为他们设下动员大会时,殷朝暮才从心底里感到无语。
                要不要这么绝啊,狭路相逢也不需要这么狗血啊。
                学校里开某某大会,惯例是全部座位按专业按班分,有特殊任务如殷朝暮这类等会儿要发言的,则要脱离群众单独坐到前三排去。殷公子身份特殊,由系主任亲自领着在一片乌漆麻黑中摸到前面,还没走近,就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开场前的骚乱中稳稳传过来,“……最烦了,每次都是这么几个老油条,张口闭口“抱以厚望’,敢不敢换个词儿啊?”
                他尚自朦朦胧胧觉得耳熟,那声音接着跟了一句,“倒是你这位大才子怎么有兴致接下这趟活儿?发言不是一向都归苏学那小子么,别跟哥说你……”殷朝暮越听越觉得耳熟,黑暗中只见影影绰绰坐了两个人,正待细听,就被系主任按住,安排在那两位旁边。
                “小殷,一会儿喊到你名字,你就上去。”殷朝暮点点头,刚想起黑暗中看不到,主任却不再理他,扯着那两人中靠外的一个一溜小跑儿上了台。殷朝暮顺势坐在了空出的位子上,旁边那人一直沉默不语,殷朝暮也没想太多,只默默在心底一遍遍捋发言稿。
                刚上台的主持人冲领导老师同学们都问过好后,开始一项项过大会内容。晚上的礼堂一通黑,只在台上打了光,却反而衬得人脸不真实,殷朝暮观察了那人半天,楞是没想起这把慵懒嗓音属于哪位高人。
                旁边坐着的人还是静默不语。
                殷朝暮坐在台下专心致志背演讲辞,背了几遍觉得实在没意思,又开始在脑子里复盘之前跟殷夫人续的那一局生死劫。他自幼学棋,后来虽放下了几年,但凭早已练出来的记忆力,简简单单复一局只牵扯数十手的生死劫,还是不在话下。殷夫人最后落的那一子端地巧妙,之前他还当是废子,细细算下来本该自己赢上一子,却不想那一手下去打通路子,到最后竟莫名其妙输掉半子。殷朝暮反复推演几遍,还是半分名堂瞧不出来,忽听台上主持人提到“学生代表”,心中便一动。再认真听去,说的却并非是他,而是在他之前的大二学长代表。
                台上的校长挺着胖肚子吭哧吭哧念完结语,“……我们学校所有教职工与校领导对新入学的你们抱以厚望,并预祝大家圆满完成此次军训任务,凯旋归来!谢谢。”
                “噼噼啪啪——”
                主持人接过麦,含着笑意道:“林校长的讲话当真振奋人心,鼓舞士气,讲得我这个老生也心情激荡。那么接下来就有请大二学生代表,为即将‘出征’的小学弟们打打劲儿吧!下面,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来自美术学院的顾疏代表老生发言。”
                主持人讲完后,坐他里边那位装死的便站了起来,对他压着嗓子说了声:“借过。”殷朝暮一颗心就慢慢沉了下去。
                黑暗中难以辨认,他就着台上光影隐约看向顾疏,看了半天脑子也没反应过来自己竟跟这人安安稳稳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同桌——他原先以为再见到姓顾的,即便有心和平相处、即使做好了心理建设要公平竞争,也至少会情绪失控。否则之前他也不用匆匆忙忙躲人了。他原以为,哪怕自己化作灰、哪怕姓顾的改头换面、只要闻到这人的气息,他就能挣扎着咬下一块儿肉来——
                却原来不是这样。
                仅仅看不见脸,他就认不出人来。殷朝暮心里突然升起一丝细微的、说不上是可悲还是可笑的错愕感,前世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结果刚被害死没几天,自己依然能和这人肩挨着肩坐了。
                难怪以后会输那么惨。如果受辱的是顾疏,他一定不死不休折腾一辈子,而非他这样得过且过。
                大腿上突然传来一个热度,殷朝暮瞬间回神儿,却是顾疏说完不见他起身让路,只得自己挤过去。礼堂里的座位排与排之间相隔甚近,殷朝暮两腿与前座仅仅隔了两拳,顾疏这么一挤倒是自己上半身有些不稳,为保持重心将手撑在了殷朝暮大腿上。


              15楼2014-03-09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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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搁在他脸上的两只爪子闻言顿住,陆维那双明亮的眼中极快地掠过一蓬火光,脸上笑意也消去,殷朝暮却不管他,只将外套脱下,拽过背包翻来覆去地找湿巾。他两手翻过来翻过去,越急越翻不到,总觉得自己挺委屈,却不知道自己委屈个什么劲儿。脸上那两只手默默收了回去,陆维也不吭气,就那么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他身边,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别人碰。”
                  殷朝暮猛地抬头,恶狠狠盯死陆维一副手不知该往哪儿藏地窘迫样儿,低低说了一声“滚”。
                  陆维身子板儿瞬间僵直,一双眼微微睁大,似乎不敢置信原先还彬彬有礼的舍友会说这个字眼。刚刚为殷朝暮擦水的手慢慢、慢慢握成拳,眼眶儿都有些憋红了的样子。殷朝暮冷哼一声,扭过头去用刚脱下来的外衣草草擦了一遍脸,看都不看陆维。
                  身旁呼吸声渐渐变得急促,他的余光里一双握紧的拳几乎看得清一根根血管儿。两人之间静默地诡异,后座上陆维的朋友察觉不对直起身子探头一看,骂了句“擦”,扳过陆维肩膀急吼吼问:“怎么了这是,你哭什么啊?”
                  “你他妈才哭!滚蛋。”
                  “呃,这不看你眼圈儿都红了么,哥一时眼花,嘿嘿。那什么,谁给咱们陆帅气成这样儿了啊?瞧这恨的……”
                  “闭嘴。”
                  殷朝暮倒是奇怪,像陆维那性子不明不白被他骂了连拳头都攥好,酝酿半天竟然还没来揍人。车前面蒙着脸补觉的导员被吵起来,只得不耐烦地撑着眼皮儿走过来问:“怎么回事儿?王冬晨,怎么又是你小子惹事儿?还有完没完了,非要我提前记住你是不?”
                  陆维的朋友觉得自个儿挺冤枉,扯着嗓子申辩:“跟我没关系啊!还不都是那个殷……唔!”
                  话没喊完就被陆维一记老拳捣在背上,立马转口打马虎眼:“没事儿没事儿,您休息去吧。几个人瞎闹呢。”
                  导员儿来来回回扫了他们俩几秒,狠狠抹了把脸笑骂道:“混小子,怎么睡?全被你吵醒了。”王冬晨只得一个劲儿赔笑,旁边儿陆维也稍稍平静了下,压抑着嗓子说:“您去睡吧,没大事儿。”
                  都是刚带的班,导员别人不认识,但校第一名考进来,他还是有数的,因此陆维说完话就打算往前走。却不想他脚步还没动,坐在陆维旁边的殷朝暮倒是背着个包站起来,谁也没搭理,径自找了后面一个空位坐下。
                  陆维王冬晨两人都有些发愣,和导员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完全想不明白这位同胞发的什么疯。
                  殷朝暮想自己身份特殊,一般这种小事儿导员也不至于来劝架什么的,便拉上窗帘闭眼睡了。前面还隐隐约约传来导员好笑的声音,“……陆维同学,你捏着张餐巾纸干嘛啊?怎么给人家小同胞整成一脸水的?”
                  殷朝暮侧个身,脑子里划过陆维气红的眼眶儿和捏得死死的拳头。其实他知道自己这趟脾气发得毫无根据,可是就是觉得委屈,委屈的鼻子发酸。
                  说起来殷朝暮也不至于被人碰一下都忍不了,活过三十多年几经沉浮的殷家大少爷就算性子里原先就嚣张跋扈、无礼任性,却绝不会因为一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少年而莫名其妙发火。
                  他只是控制不住,在迁怒而已。
                  上一世自从被顾疏打压后一直积攒十二年的怨气其实没有随着他的死流逝磨平。人死如灯灭,常人都道死了一了百了,其实并非如此。有些恨,挫骨扬灰,还是忘不掉。殷朝暮这人其实很矛盾,他记恨记得不够深,所重生后浑浑噩噩许多天,虽然有准备一雪前耻,但真正遇上了却踯躅不前,绝不敢立刻扑上去撕咬报仇,反倒下意识想些柔和的法子来逃避。这是他骨子里带着懦弱与胆怯。


                18楼2014-03-09 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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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指望大二学长好说话,便故意装作没看见顾疏臂弯上戴着的红绸,打算蒙混过关。可惜站在那的人却全没有王冬晨这点儿热乎,扬唇笑了笑,“错了,不是没睡,是查人。”
                    听了这句,王陆两人脸上因得知是学长不是导员而骤现的惊讶兴奋,都簌然消失了。谁也想不到一个同为学生阵营的学长,竟然半点儿情面都不讲,直接把人后路堵死。殷朝暮心底冷笑,哪怕这时候遇上的是导员,也比对上顾疏好得多。其实近看他眉眼间丝丝缕缕都透着顾禺的影子,这一对儿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单就相貌来说,有三成相似。与这两人都纠葛匪浅的殷朝暮,却绝不会把这他们弄混。
                    阿禺,那还是个孩子,虽然不听管束,公子哥儿脾气大了些,也不过白璧微瑕。表面儿上不说,殷朝暮知道他内心里对自己是非常照顾、信任的,他和顾疏不同。
                    阿禺从不曾对着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像他哥哥顾疏,身上总有一种让殷朝暮很不自在的气息,狭长的眸子偶尔会泛起冷冽的金属光泽,带着洞穿他人的锐利,让人看了就浑身不舒服。
                    “难得,你们还知道我这个学长。”顾疏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糙布衬衫,四平八稳的姿态衣带当风,表情平静。
                    站在台阶上面,他的目光甚至可以说是冷静无害的,从容安然地打量这三个犯了事儿的小鬼。但不知为什么,三人却齐齐对他的打量从心底生出畏惧,王冬晨被这架势弄得发懵,胡扯的声音也弱了下去:“呃,学长,我和殷朝暮刚去了趟卫生间,才回来。路上碰到小陆同学。你看咱这么站着也怪不合适的,还是散了吧?啊?”
                    顾疏瞅也没有往他那里瞅一下,脸上还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哦,原来卫生间在外面。”边说边转了身,整整臂弯处一丝不苟的袖标。那袖标丑的很,至少殷朝暮很不能欣赏内陆这种大红大黄的审美,但顾疏戴着却没太大违和感。
                    见他往楼里走,王冬晨赶紧领着两个人跟过去,“学长辛苦了,天冷,赶紧回去歇着吧……”
                    “嗯。”顾疏头也没回,半天才不置可否接道,“两点。第一,入夜后不许随处跑动,别让我抓到你们第二次。”
                    “是。其实我们真是去卫生间。”王冬晨应了一声,巴巴地抬头力图表现自己的真诚,“真没乱跑……”陆维也帮衬了几句,殷朝暮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没有失态,为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刻意放松说:“顾学长想多了,军训这么辛苦,我们哪里还有力气乱跑?”
                    “是么。”顾疏脸上不露一丝表情,“殷学弟,不要以为身份不同就能有特权,这是第二次听到你说谎,我不希望有第三次。”
                    听见顾疏语气不对,陆维怕殷朝暮又逆了他霉头,赶紧抢着顺他的意思道:“您放心,绝没有第二次了。”这个在学校里声名很响的美院学长,虽然没怎么打过交道,但听曾与他相处过的人传出来,都说是出了名的冷淡无情、性情难测。
                    今夜相处不到十分钟,果然不好伺候。
                    顾疏这才微微一笑,似乎终于满意了,朝楼上走去。一边踱步,一边对身后三人道:“刚刚只是一点,第二点嘛,你们这样机灵,我不说,想来也是知道的。”
                    三人面面相觑,均摸不着头脑。好在这么折腾下来,王冬晨和殷朝暮的班儿也到了时间,三个人一路沉默着返回宿舍,王冬晨把下面两个人喊起来,殷朝暮和陆维已并排躺在床上。夜里郊外气温低得很,殷朝暮的床早就凉下去,往下一躺冻得他一哆嗦,旁边儿陆维也是冰得睡不着。殷朝暮想了想,静静问他:“刚才……你怎么跟下来了?”
                    一颗热乎乎的脑袋蹭过来,紧挨住殷朝暮,两人都被骤然的温度刺激到。殷朝暮感到耳边一个声音钻进耳孔:“你们下去时就醒了的,还不是王冬晨那小子不老实,怕你被他欺负到么。哎,你别恨他啊,他就是牛脾气,没坏心的。”
                    殷朝暮一笑,就想睡去,不料陆维迷迷糊糊的,又问了一句,“不过你和顾学长是不是有过节啊,感觉你俩刚刚很不对劲。”
                    刚有了睡意的殷朝暮一惊,瞬间清醒了大半儿,小声问道:“怎么不对劲?”
                    陆维那里却没了声息。第二天六点半要出操,提前一小时就得起来整理内务,殷朝暮也不能多想,在军训基地这个荒烟地方,吃饱穿暖、尽早入睡才是王道。
                    当5点半,寝室的灯光准时亮起的时候,他想死的心都有,这日子,真青春过了头。
                    早操时教官先是操着口音七扯八扯了十分钟,大意就是要摸摸学生的底儿,然后王冬晨这个愣小子就倒霉地被拎出去与教官做对练演示。军人身上都带着股煞气,对练虽说只是做样子没下狠手,也足够王冬晨这个只知道硬碰硬的愣小子喝一壶。殷朝暮开始还有心思看,待教官第三次把人用膝盖轻轻顶在地上,而王冬晨一脸土灰的痛苦模样,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儿——
                    陆维也看明白了,队列里不允许说话,陆维暗暗在他背上写了个“顾”字,两人都清楚这就是顾疏昨晚说的第二点,不记过、不通报批评,但要受罚。
                    对比陆维的一脸苦相,殷朝暮没太大反应,依顾疏的性子,昨晚那么简单放过他们根本不可能,今天这一出还是手下留情的。只是教官虽然打得不痛,可老往土里摔可不好看,这事儿对最重风仪的殷朝暮来说比通报批评都要命。
                    好一会儿,王冬晨才拖着一身土归了列。不等教官点名儿,陆维就自告奋勇出去挑战,让殷朝暮看了他好几眼。
                    这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善意,他不明白,为什么陆维这么个其实跟他有过梁子的人会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幸好刚才那个一面倒的情况没再出现,陆维身手竟还算不错,教官打了两下子也认真起来,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一阵儿,停下时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直把下面儿一众人看得酸水儿冒泡泡。陆维这家伙太招人嫉妒,要知道学生拼什么,学习啊!陆小哥儿以校第一名考进来,现在又能与教官战得难解难分,就算人家教官有所保留,但到底陆小哥儿实力也在那摆着不是?
                    最后还是王冬晨这个难兄难弟无限唏嘘地盖棺定论:“陆帅,文武双全太拉风啊~”
                    托陆帅的福,教官或许是怕再挑人出来搞不好又挑出个高手,所以殷朝暮逃过一劫。王陆两人还担心顾疏往上报,殷朝暮却清楚那人此时还没有后续动作,就代表着放他们一马,此事到此为止。
                    这世上若说谁最了解顾疏,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殷朝暮。他上辈子没干过顾小人,但对顾小人的套路却最熟悉,凡是顾疏出手教训人,必是一环扣一环,趁你病要你命,绝对的赶尽杀绝不留余地。这次这事儿,看来是没让顾疏放在心上,仅仅按职责给了个小警告而已。三个人到此也算吃过了苦头儿,只要别再犯到顾疏手里,就不会有麻烦。
                    就这样几个人老老实实过了半个月,转眼就到了要回学校的日子,最后两天里人心浮动,教官们也知道练不下去,索性拉着队伍去了邻近的郊区小镇,学名叫拉练,其实就是放风。同学们打了靶活动活动,到镇上买点儿纪念品,教官也睁一眼闭一眼。陆维和王冬晨商量着要去镇上的军事博物馆看看,殷朝暮就被他俩一道拉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迷上了江南今何在两位大神,发现江南完全是个大腐手有木有!初中看他的《此间》还木觉得,《缥缈录》完全就是可基可种、可弯可直啊!


                  24楼2014-03-10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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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4-03-12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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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笔丹青(一)
                        清冷的音调让殷朝暮拿着手机的手变得紧了些,他呼吸一促,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说顾疏原本就对他有所怀疑,现在这个贸贸然打过去的电话,更是没办法解释。怎么解释?他怎么知道顾疏有手机,怎么知道顾疏的手机号?
                        他现在只是一个跟那人基本没什么交集的学生而已。
                        更何况这次他和陆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军训第一天晚上那人就说过,“别让我抓到你们第二次。”
                        殷朝暮叹了口气。
                        该说顾疏耐性还不错,突然接起的陌生人电话,对方一直不出声,竟没有往恐吓电话或是恶作剧上想,还能悄无声息地等着。在殷朝暮根深蒂固的印象里,顾疏这人生来狼子野心,最惯用的伎俩就是用沉默制造压力。上一世只要顾疏不说话,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往往总会不由自主地说出些难听话把情况弄得更糟糕。
                        这辈子重活一趟,惯性地紧张,愣了半天还是陆维在旁边奇怪地问了句:“殷少,怎么不说话?”
                        殷朝暮调整心思,尽量让声线保持平稳,“喂,是我。”说完这句,又说不下去了。
                        算起来他和顾疏斗了那么久,或者称不上斗,仅仅是一面倒地打压而已,他也一直都知道那人的电话号……然而两人像这样静静通话的次数,却只手可数。一次是顾疏求他,一次是……他求那人……可惜仅有的两次单独通话都以不欢而散结局。
                        殷朝暮眸子中的情绪浮浮沉沉,胳膊上的重量一沉,惊得他瞬间回神——
                        不管他与顾疏的恩怨怎么论,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联系上学校,救陆维。
                        然后殷朝暮囧了,刚刚自己竟然下意识地还当两人是上辈子彼此知根知底,开口说一句“是我”就心知肚明,可顾疏现在跟他只有三面之缘,谁知道你是哪个坑里的哪个萝卜啊~
                        不过那边倒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只淡淡回了句“嗯”。
                        就好像之前报到时的意外会面一样,殷朝暮在知道靠近这个人或是将要听见这人声音时,往日的纠葛便跟煮沸的开水一般,在他嗓子眼儿翻滚,万千情绪都涌上来,几乎将他整个人湮灭。但真正见到他、听到他的声音,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又都瞬间平静。
                        或许是这样隐秘的仇恨只能单方面由他一个人承担,殷朝暮觉得这一世的顾疏对自己心情的影响有些超乎预估。只是一声简简单单的“嗯”而已,却让殷朝暮比看到陆维来救时更加安心。就像重生后面对殷夫人一样,因为再清楚不过对方的能力,即便畏惧,也会安心。
                        “殷朝暮?”
                        “是我。我……陆维也在我身边。我们遇上了绑架。”殷朝暮说完,心情很沉重。绑架这事很不好交代,何况他这是再一次落进顾疏手里,跟上次不同,这一次是他亲口保证过后不出半个月,自己送上去的把柄。
                        “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动,我马上去找你们。记住,千万不要乱走。”顾疏淡淡的嗓音跟从前一样平静地隐隐带着压迫力,好在他没有多问,匆匆挂了电话,这让殷朝暮稍稍松了口气。
                        “怎么样?刚刚听着好像是顾学长在接电话,你打给他了?”
                        “嗯,他说过来接咱们,让咱们别乱跑。”
                        “他知道咱们在哪儿么,别找不着地方。”
                        这一点,殷朝暮倒是对自己宿敌有相当大的信心,顾疏从不做无把握的事。听电话里顾疏的口气似乎已经对他们两人情况有所了解,且不说怎么知道的,凭顾疏能耐,十八岁时找两个人还是没问题的。想到这里,殷朝暮脱口而出,“不用担心,顾疏肯定能接到咱们,除非……”
                        除非他不打算来接人。
                        或许是靠着殷朝暮恢复了精神头儿,陆维的八卦之血沸腾了。听了殷朝暮十拿九稳的话,抬起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上下打量半天,冒出一句:“诶,我说,你跟顾学长到底什么关系啊,这么信任他。”
                        殷朝暮骤然听见这话,心底一惊,胡乱遮掩道,“什么什么关系,你乱想什么呢。”


                      28楼2014-03-16 1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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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维神情极其无辜,纳闷儿地说,“什么乱想?一般人都会这么想好吧。上次就觉得有问题,哪有人看见顾学长就挪不动步子的?还有这次也是,连人家电话都默记于心,说,你俩是不是亲戚?”
                          原来是这个“关系”,殷朝暮松了口气,他还以为自己压抑不住的恨意泄露出来,此时放下了心,便忍不住好笑。亲戚?上辈子一直没考虑过这问题,现在陆维一胡扯,他反倒想起来。说起来他和顾疏,准确来说是和顾氏,倒也沾亲带故。港岛世家,一般来说都有些八竿子打不到的姻亲关系。
                          “亲戚么……也可以这么说。”
                          两人聊了一会儿,殷朝暮扶着陆维沿墙角坐下,陆维用袖子擦了擦地上的土,示意殷朝暮也坐,然后突然又脸涨得通红,讷讷道:“额,我忘了,你不喜欢人碰,对不住啊刚刚……”
                          殷朝暮瞧他两眼,叹口气,挨着他身边坐下,自嘲地笑笑:“没事。人逼急了,什么不能忍呢,刚才要不是你救我,我早被他们不知带到什么屠宰场去了。谢你尚且来不及,我怎会再嫌弃你。”
                          他语调儿本就较一般男子高些,婉转动听,加上世家出身练就的一套方法,一个“谢”字竟念得真挚无比,让陆维这小子一听就红了脸。他当初在车上见到殷朝暮时,就被殷少爷具有欺骗性的花瓶儿外表骗去了好感,心喜他优雅举止与独特的气质,这才上前攀谈。此时也算历尽“艰苦”得到殷朝暮的友谊,便觉身上也不那么痛了,说话也没了顾忌。
                          “殷少,你还不知道那些人捉你去干嘛吧?嘿嘿,你当他们是一般绑匪啊,呸!就是一帮子流氓。”
                          刚刚情势危急,殷朝暮精神紧绷,倒也没注意,此时警报解除,两人蹭着墙根儿随口瞎聊,他身子松散下来,如潮水般酥懒的感觉一点点漫上来,似乎连抬个手指也难。殷朝暮不知是自己体质太差还是真被注射了药物,脑子竟也浑浑噩噩起来,只听耳边陆维继续聒噪。
                          “……你不知道,我后来到点儿了去找你,那女人竟然说不知道!当时我就知道要坏事儿。我找到你后,撬不开窗户,也不敢进去,就一直守着你。后来看你醒了,想着怎么也得帮帮你,就去前面报了警。结果警\察来了也没抓人,擦,完全TMD蛇鼠一窝!”
                          殷朝暮想起来自己逃走时一个看守也没有,大概是那伙人看警\察来了,便藏起来装成良民。想到这里,殷朝暮晃晃越来越困倦的脑袋,对陆维笑笑:“别生气,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小青年被这一夸又闹了个红脸儿,随即愤怒而尴尬地说:“幸好你没事儿,否则……我之前躲起来守着你的时候,听到有几个人说要把你卖到,咳,那种地方。”
                          殷朝暮脑子不太清醒,迷糊地问了一句:“什么?哪种地方?”
                          陆维一张脏兮兮地小脸儿更红了,眼里迸射出亮晶晶的光芒,有愤恨也有好奇,一副兴头上来连腿伤都不顾的架势,“就是,嗯,那种干那个的地方呗。”说完两只拇指对在一起做了个亲嘴儿的动作,耳朵尖儿红得快滴出血来。
                          殷朝暮明白过来,诧异道:“不会吧,我是男的啊?”
                          陆维黑白分明的大眼珠睁得更大了,一脸惊讶,“啊?你不知道有些男的也出来卖的?”
                          “不知道,”殷朝暮乖乖摇头,他是高贵干净的世家子,殷夫人家教极严,还真不知道这些事,“男的也能卖,那卖给谁啊?”
                          陆维其实这方面知识也没比殷朝暮丰富多少,含糊地说:“不清楚,大概就是卖给一些变\态的老女人吧,咳,我听别人都这样说。”
                          殷朝暮按按额头,忽然想起陆维话说了这么多,却只字不提王冬晨,担心王冬晨跟自己一样也有了麻烦,便道:“陆帅,王冬晨那小子呢?没事儿吧?”
                          陆维听了这话,脸色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应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哼。”
                          这个态度显然有问题,殷朝暮只当是陆维埋怨王冬晨惹下祸事,便自觉地转了话题:“那你怎么找到我的?”
                          不想这话出口,陆维脸色更差,支支吾吾半天,索性托辞伤口疼闭眼歇着了。殷朝暮缓缓合上眼睫,大概猜到了自己无端被绑架的事情,王冬晨多少是知道的,至于有没有参与进去,或者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就不是他能懂得了。
                          这样才对,王冬晨那个二愣子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扭过来的人,昨天还恨着自己,今天就拉自己一块儿来玩儿……只是那孩子性子莽撞,却并非阴狠毒辣的人,恐怕这件事里他充其量就是想教训自己一下,绑架……不是十八岁少年敢想敢做的。
                          殷朝暮重活一世,最大的长进就是有了自知之明。凭他和陆维半个月的交情,怎么也轮不到陆维舍身,除非是王冬晨被牵扯进去,陆维怕自己真出了不可挽回的事儿,王冬晨会毁掉一辈子,才肯这样奋不顾身。
                          他闭上眼,不管怎么说,现在事情并没有闹大,算是万幸。只要……顾疏能如约来接他两人……
                          顾疏上辈子,可是从不曾对他守诺,却不知转过一世,会怎样。
                          半睡半醒间,两个孩子靠在一起等人来,不安感越来越深,谁也不知道被陆维打跑的那些人渣还会不会回来。殷朝暮听见陆维跟自己说话,“殷少,你说……顾学长真的能找来么?”
                          “嗯。”
                          “这样啊。殷少,若这回咱能好端端的回到学校,一世人两兄弟……咱俩就好好的,别再折腾了,成不?”
                          “嗯。”
                          “殷少,我就剩你这一个兄弟了,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也千万别再像王冬晨一样让我失望。陆维的眼珠里分明刻着这句话。殷朝暮强撑着眼皮抬头看了看对面这个孩子——
                          还只是个十八岁的、没有经历过任何事的孩子啊,这次的事他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想到这里,殷朝暮微微勾起唇角,不再用之前惯用的三分笑意,而是换上真心:
                          “好。我不出事,你也不出事。咱俩好好过下去。”
                          夜风吹得人难受,也不清楚过了多久,殷朝暮几乎放弃了顾疏来接自己的希望,他困得不行,又强撑着意志去感受肩上陆维的温度,勉强让自己不陷入睡眠。然后便是一群脚步声,陆维早就不知是睡还是晕过去了,有人从他身边把陆维的身体拉走。殷朝暮眼睛已经睁不开,下意识地伸手去扯,却被一只带着微凉体温的手掌握住——
                          “殷朝暮?”带着独特清冷而又淡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很熟悉,他听过无数遍这人的声音。脑子一团浆糊根本辨不出到底是谁拉住了他,但殷朝暮心底里知道,自己没有危险了。话并不在大脑控制之下,他听见自己说:“你终于来了?”
                          “嗯。”那人只回了一个字,却让他安了心。
                          下一秒,殷朝暮刚站起的身子一软,在旁人的惊呼声中,栽进了一个不算温暖的怀抱。
                          顾疏抱着怀里的人,只觉得那股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灼热几乎要透过衣裳蔓延到他身上。眉心一敛,转头对跟来的校医道:“发烧了,先上车再说。”即便年纪还小,日后纵横港岛整个商界的顾疏所散发的威慑力以及本身的能力,也足以令所有人不知不觉中依言行事。
                          仅仅是一个学生而已。跟着来救人的一名导员看着顾疏什么废话都不说赶紧利落地抱殷朝暮上车的架势,脸色复杂。
                          上了车,随车校医给陆维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给殷朝暮也注射了一剂退烧药。殷朝暮还是迷糊,顾疏感到他虚握着自己的手,问他:“身上有力气么?”
                          殷朝暮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却没力气睁开,手上也是没有使不上劲儿。顾疏不得已,把他头搁在自己腿上,凑近去又问了一遍:“听得见我说话么。”
                          腿上的人这回连眼珠也不转了,似乎听到了想听见的人一样,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车子一路开回军训基地。几个人把陆维抬下车,陆维伤势不重,但急需处理,导员也要赶着去汇报情况。本来跟到军训基地的就只有一架床,现在被陆维这个伤势更重的人用掉,顾疏只好自己背着殷朝暮往医务室走。
                          殷朝暮身子骨轻,他又是出身社会底层,手上很有劲儿,不算费力就把人背了起来。
                          “……”背上的人突然呻吟了一声,像是魇住了,扭头要避开什么一样。顾疏没照顾过像殷朝暮这样身份的病人,心底只当他少爷性子发作,更瞧不上眼,索性由着殷朝暮折腾。过了好一阵他才安静了一点,但是嘴里仍旧在说些什么,声音很低,完全听不见。
                          前面人都快步穿过操场,黑暗中就只有顾疏背着殷朝暮静静走着。这样寂静的环境下,饶是顾疏没有刻意去听,也察觉到殷朝暮似乎一直在重复一个人的名字,反反复复在念,却完全不知所云。顾疏停了脚步,是念陆维么?陆维和殷朝暮关系近,这次又是一人鲜血淋漓、一人完好无损的回来,想也知道是陆维豁出去护着这大少爷。应该是在担心陆维?这样看来,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也不算太没良心。
                          他与殷朝暮两人慢慢走在操场中央,头顶是浩瀚无垠的星空,气氛一时静谧地连顾疏都有些异样。他一手扶起殷朝暮的脸,扭头直视着他的唇,仔细地听,两人的脸凑到了一处。
                          背上人似乎因为突然感受到的的温度而略显有些不安,挣扎着扭动起来,哼哼唧唧地不断胡乱说着什么,顾疏静静倾听,只听到他说求你怎么怎么,像是一句乞求。短短几次见面,已经让顾疏抓住了这人的性子。清醒的时候很矜持,也很高傲,一幅居高临下的姿态,所以他这幅迷糊时苦苦哀求的的样子实在是令顾疏讶异。
                          莫名对他口中的人名产生了兴趣,顾疏凑近颈边人轻轻催促:“殷朝暮,告诉我,你在叫谁?”
                          他极有耐心地用很温柔的声音轻言细语地引导着。殷朝暮不安稳地摇头,他的表情看起来绝望又难过,就像濒死的人一样可怜。原先殷朝暮的身体就不算强壮,此时被顾疏折腾着放在操场吹风,难受地呻吟起来,带着明显的哭腔,一遍遍重复着一句话。慢慢那声音清晰起来,一个字一个字地传入了顾疏的耳朵。
                          “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顾疏……”
                          静寂的夜空下,顾疏脚步顿了顿,随后将人往身上一颠,步入了医务室。等他交接完毕准备回去休息时,就看到那边病床上的殷朝暮淌了一脸泪珠,身子虚弱地挣扎,显然陷入梦魇无法自拔。
                          医生强硬地给他灌了有助睡眠的冲剂。水灌到嘴里,气管一呛,顿时一阵不成声的剧咳,药渣掺着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往两边嘴角淌。
                          那情形让顾疏看了无端端觉得殷朝暮这个高傲而又对自己有莫名敌意的人,像是困兽一般,怵目惊心。
                          医生可不管那许多,只接着灌,殷朝暮意识不清醒,被两个人按着合力把药灌进去,一边小声地抽泣一边咳嗽,渐渐不再挣扎,只是嘴唇微微地一开一合,执着地重复着那句话。
                          顾疏见状沉了沉眉角,还是走过去,将耳朵俯在他唇上,然后不出所料听到:
                          “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别再逼我……”
                          气若游丝。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码的时候真没多想,回头看看,最后那部分怎么看怎么8纯洁啊


                        29楼2014-03-16 1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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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维套好裤子一跳起身,见殷朝暮醒了,白白净净的脸上透出喜意来,两步抢过来握了握他的手,“唔,还好还好,不烧了,不过我哪有衣服落在你床上啊?咱俩又不是睡的一张床。”
                            殷朝暮一怔,随即将陪了自己一晚、被体温熨热的男式外套扯到陆维眼前,打算给他来个证据确凿。“这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陆维一看,顿时笑起来,“殷少呀殷少,这你可真是冤枉我了!嘿嘿,指不定是哪位田螺公子照顾你一整晚,留下的‘羽衣’呢。我都问清楚啦,顾学长说了,这个男人和男人也是有可能的。咳,你看人家不留名地跟你睡了一晚,你不如卖给他吧?哈哈~”
                            殷朝暮懒得搭理这人间歇性抽风,只当没听到他疯言疯语,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这件衣服当真不是你的?”
                            陆维强忍着笑意,做了个遗憾的表情,“虽然我个人很愿意,但真不是我的。”
                            这时顾疏喝完了水,走过来淡淡地说,“是我的,麻烦殷学弟把衣服拿给我。”
                            殷朝暮一惊,他昨晚难受得紧,朦朦胧胧中似乎说了许多胡话,最后还一直拽着一个人不让人家离开。那人倒是很耐心地陪了他一宿,感觉手上的温度一直都在,可要说这人是顾疏,殷朝暮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抬起手,深色调的衣服非常普通,完全跟他自己身上的料子不是一个档次。看着旁边陆维半张着嘴一脸惊讶又偷笑的样子,还贼兮兮地眨着眼做口型,依稀是“田螺公子”四个字,殷朝暮深深觉得更加烦心。若说不是顾疏,那人的衣服却一直在自己手里,所以只能是……
                            “昨晚睡得不安稳,大概是顾学长将衣服脱下来给我抱着吧。如此,真是打扰学长了,很抱歉。”
                            这一番话口气平板,完全就事论事,还抹杀掉两人之间那点儿小暧昧,把个看热闹的陆维说得兴致全无,苦哈哈地冲殷朝暮偷偷翻了翻白眼儿。倒是顾疏扬了扬如剑削般眉梢,意味不明地回了句:
                            “好说。”
                            之后陆维见事情变得沉闷起来,便拖着自己的老残腿硬是要求加入残兵连走了一遍阅兵式,说是要体验一把被首长检阅的骄傲经历。而殷朝暮殷大公子当然是托辞身体还没好全,一个人待在医务室熬过一上午。
                            顾疏作为学生督导,也去参加了新生的检阅,小小一间医务室里只剩下打着哈欠的两位校医以及赖在这里躲太阳的殷朝暮。外面操场上一连一连喊口号,不外乎什么“首长好——”“为人民服务——”,殷朝暮听着听着就听烦了,旁边的老校医笑眯眯过来给他又量了一次体温。
                            “现在的学生啊,真是不得了喽。”
                            “怎么,老陈你受什么刺激啦?”另外一个校医也没话搭话。
                            “呵呵,小同学,小顾是不是你亲戚呀?”
                            小顾?殷朝暮看着眼前老校医一张笑成菊花的脸,反应过来问的应该是顾疏顾小人,虽然奇怪这两天总有人问这个问题,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要说亲戚,他跟顾疏也勉强搭得上线,只是大约顾疏本人还不知道而已。
                            “这就是了,我就说嘛,小顾昨天可是亲自把你背回来的,还自告奋勇照顾了你一整晚,哎呀,你都没感觉的?”
                            殷朝暮老实摇头,“没感觉。”
                            “你还拽着人家袖子哭得可凶了,谁都劝不下来。啧啧,醒了看着挺文静一小伙儿,怎么生了病闹成那样儿。”
                            “……”老校医越说越不像话了。
                            “啊,对了,我还让他跟你睡一个床,你俩晚上没打起来吧?”
                            “……没”
                            于是当陆维参加完检阅回来接顾疏上车时,就见到神色狼狈的殷大少迫不及待拉着他走,嘴里还抱怨了一句:“上了年纪的大婶真是惹不起,左手一个字念八,右手一个字念卦。”
                            奇怪的是,返校车上两人谁也没见到王冬晨,殷朝暮当时正被校医一席话郁闷的要死,根本没顾上这回事儿。等他想起来,又被开学的一堆事儿堵住脑子,一忙就过去了一星期。
                            军训算是开学前的一个小高(和谐制造)潮,新生们在之后的日子里很是老实了一段儿时间,殷朝暮也一直没再遇上顾疏。他现在对上那人感觉还是很复杂,主要是仇恨,其次还有些怀疑、提防、钦佩、嫉妒之类杂七杂八的感情揉在一起。尤其出了绑架事件,他有不好的预感,对于王冬晨的事情顾疏很可能会参一脚,此时还不见王冬晨的消息,反倒有种山雨欲来的宁静。
                            与之相反,相比起王冬晨这样不值得挂心的无关人等,顾疏从回到自己画室的那天起,一直都表现得极为平静,整日里执着几支铅笔和一块板子。死党韩之安过来问过几句,什么也没问出来,嘟囔了些诸如“死人脸”之类的话就该干嘛干嘛去了。王冬晨的事情其实真算起来,对顾疏这个负责督导巡查的人来说,是很不利的,只是顾疏现在没心思管他,他想的最多的,是返校车上陆维贼兮兮凑过来的一番话:
                            “顾学长,你和殷少原来是亲戚啊,难怪了,他一见你就反常。你是他表哥?堂哥?难不成是小叔?长得也不像啊……”
                            ……
                            “他自己都承认了啊,怎么不是,他还记得你电话号码呢?别装了。”
                            ……
                            “嗯,感觉殷少对学长你很在意的样子……”
                            他的眼微阖,脑中划过在医务室那个少年抓着他死活不放的苍白手指。
                            “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顾疏……”
                            少年的双唇早褪尽血色,惨白惨白,随着一声声抽噎颤得如风中落叶。
                            “顾疏……顾疏……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别再逼我……”
                            声音里藏着不甘、惧怕,又有一分垂死似的悲伤哀求。即使不相熟的人听了,心脏也好像被爪子握紧了要生生掐碎一般难受。
                            “……顾疏……”
                            手下笔尖一顿,顾疏回神,画面上明暗交错,阴影起伏,流畅的线条勾勒出的,是一幅尚未完成的肖像画。
                            宽敞的画室里,顾疏怔怔瞧着自己手下的画,一直微阖的眼眸终于微微睁大。


                          32楼2014-03-16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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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在挣扎是冒冷出去吃晚饭,还是干脆躺宿舍给陆维打个电话等他回来带饭,手机先自己响起来,看号码正是陆维。殷朝暮当初来内陆,家里早早备下手机一部,只可惜军训规矩不准带,才让这两位小少爷寒碜到摸了人家绑匪的机子来打求救电话。
                              “陆小维?面试完了?”
                              那边静得怕人,陆维压低了音量小小声说了句:“还没呐,正排队呢。你看看我桌上放的歌词有没有,我把一会儿要唱的歌给忘了……”
                              殷朝暮往桌上一瞧,一个笔记本端端正正摆在陆维的小书桌上,下面压着张A4纸,扫一眼,上面一行行秒数对应着句子,俨然一篇歌词模样。
                              殷朝暮颇好笑,“你要唱歌,竟忘了歌词?”
                              那边似乎被噎到,支支吾吾一阵,突然气壮起来:“殷少,怎么您还在宿舍窝着呢?”
                              “难道我不该在宿舍?”
                              陆维刻意压低的声音瞬间肃然:“当然,你现在应该在食堂。”
                              殷朝暮一听气焰缩了下来,淡淡岔开:“小维,我给你把歌词送过去,等着啊。”
                              那边当然是跳脚,还没等嚷起来,殷朝暮已果决挂断,撑了把伞将歌词夹在夹子里就出了楼。
                              或许是压抑久了,又或许死过一遍换了心思,从前的大少爷万万不可能自降身份为他人冒雨送温暖,即便是在生活上顾他颇多的舍友,顶多也是遣了下人去问几句礼数到了就罢。毕竟再如何撑伞,雨里过一趟还是有损形象。
                              如今却不同,陆维这孩子,跟他共过患难,短短十五天彼此情谊已深了许多。殷大少为自己兄弟,很多都能忍的。
                              从宿舍楼走到学生活动中心这几步,已被雨打透了背部,他将歌词夹牢牢抱在胸口,刚拐过弯,就见学生活动中心前面的屋檐下站了个英朗少年人。


                            34楼2014-03-16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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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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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长,听说两天后有教育部的领导来审查咱们学校金融系申重点的事情,不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确切?”
                                C大文娱突出,什么美术系、音乐系都厉害得很,前两年合并了一所文综院校,新并进来的金融系与商学院打算申重点,如此C大才能真正在京都上百高校中再上一级。这件事算是重中之重,C大领导层也是私底下跑了许多门路,才终于等来审核领导。
                                只是这事儿一向跟学生没关碍,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一般的任课教师也没通知到,副院长脸色变了变:他一个学生,哪来的消息?
                                殷朝暮却不管他脸色,“我初到内陆,听说京都教育搞得很活,有些个人想法想反映反映,这倒是现成的机会。”
                                反映,反映什么?内陆,内陆什么?
                                副院长转过脑子来了,原来这位就是港岛来的同胞,这样子就不好说了。要知道港岛学生的指标可是每个院校自己争取来的,也算是促进两地交流,连国家都提倡,他们这回还打算用这事儿加重申请的砝码。
                                他看明白了,三个小萝卜头就是想替王冬晨求情。虽说一般情况下审核的领导都来校了,那就剩走过场、吃顿饭,不大可能审不过。可要是万一这港岛学生不知轻重把绑架的事情捅上去了呢?起码你们学校出了这么件大事,保全方面就有重大漏洞!
                                “哦,学校这两天是有些事,那王同学的事情先放一放吧,等过几天再说。”
                                他是不担心,这孩子再怎么拖也还是攥在他手心儿里,不过是早死晚死几天的功夫。
                                而另一边儿王冬晨还发愣,他没想到殷朝暮真能给他争取到几天,可就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儿啊。尤其今天殷朝暮话说得这么不留情面,早把那个什么混账副院长的给得罪狠了,拖过这几天还不知要怎么打压呢。
                                “殷少,这不是办法啊。”陆维白着张小脸儿,忧心忡忡。
                                殷朝暮却不动声色,他早就知道劝不下来,学校不把学生当人看他上辈子就知道,也没想着能竟全功,他不过是要拖到教育局领导视察那天而已。
                                之所以隔了许多年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件事,实在是因为当年这事太轰动,可以说之后的四年这件事都被C大学生津津乐道经久不息,只因当时还仅仅是二年级生的顾疏表现得太过抢眼,太锋芒闪耀。
                                优雅的颈子微微弯曲,略长的发丝有一绺滑过耳际,殷朝暮露出个酷似殷夫人的含蓄典雅的微笑。
                                “当然不是办法,谁说我打算靠拖了?哥靠的,从来都是实力。”
                                顾疏,这次就让我借用你大出风头的机会,帮王冬晨一次吧。上辈子你踏着我的尸骨成就一身光芒,这辈子,就让我也踏你一回。


                              38楼2014-03-17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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