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搬离了那个地方,去到城市的另一头,我发现我给自己设了一个牢,兜兜转转我也只是在这个牢里奔忙,以至于多年以后,我都不明白我为什么固执地一定要留守在这个城市,到底有什么是我不肯不愿不甘放手的。
小顺没有随我离开,她只是帮我搬完家后流着泪抱着我说终于连我们都要分开了,看来真的没有什么是可以一生一世的,上帝喜欢看人分离,谁都逃不掉……
我搬完东西的那天接到家里来的电话,我拖着个大行李箱下楼的时候,小卖部的大妈在我身后大叫我的名字,电话是我姐打来的,她说我父亲去外村做工,回来的时候喝了点酒在山里睡了一夜,第二天被扛回来的路上断气了,断气之前一直叫着你的名字……
本来很和暖的阳光在我的头顶突然就苍白了,我听到血液在我的头顶轰隆隆地奔流翻滚,感观一片空白,氤氲着一股潮湿的血腥味,堵得我七腔涩涩的.
对于父亲的记忆是什么呢?好像只有一个低着头抽烟不说话的背影.我曾经鄙视过那样的父亲吧,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唯唯诺诺,在自己的儿女面前低声下气,对已经拥有的生活也从来没有要求.总是习惯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低到尊严之下.
我很早就漠视他的存在了,我一直这样以为,甚至连谈论都不愿意谈论到.可看着他面色苍白地躺在一片白色里,我却没有了漠视的勇气.我进门的时候我妈拉住我,她脸色很难看,整个人憔悴了很多,头发也白了很多,她似乎没什么力气,跟我说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都是我不好,他让我给你配个手机,我不肯,他才会去邻村做工的.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妈的目光没有焦距,一直反复呢喃着是她害死了爸爸。
以前我看我妈骂我爸的时候就像骂孙子一样,我总以为他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至少我妈对我爸是没有爱情的。但我不知道爱情之后还有感情这个东西,它是一种习惯,往往比爱情来得更难割舍。我看着我妈突然间单薄到遥遥欲坠的身子,终于不忍再说什么。
爸出殡那天刮了很大的风,漫天尘土飞扬的。我一直扶着我妈,因为她轻得跟一片叶子似的。但她的手却抓我的手抓得紧紧的,紧得我怀疑她使劲了全身的力气。
骨灰入土后我跪着认真地磕着头,其实我很想跟我爸说对不起,说我不是故意漠视他这么多年,说我根本不希罕什么鬼手机只要他能回来,但我比谁都清楚一切都晚了,再说什么也是做作。我抱着我妈说不是的妈,害死爸爸的不是你,其实是我。妈,对不起,我太不乖了,可我还是会一直不乖下去,因为你知道的,我总是那么固执,这么多年我不听你们的话都不听到习惯了,所以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活着看我这个死丫头不听父母话的下场,那一天我可能真的会很惨,惨到要你去替我收拾残局,就像从小到大我每一次闯祸都由你替我善后一样。不管你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求你千万不要丢下我。我是这么不让你省心的孩子,所以你一定要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