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知道他要去早稻田的消息十分平静。迹部沉默地等他的回应,略弓的背脊如同一只防御中的猫,忍足笑笑,狭长的眼眸眯了起来:“小景怎么不早说?现在才通知我我要是考不上怎么办?”迹部并不知道忍足从很久以前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道路。他是他的灯塔,他将指引他前进的方向。
无论网球,又或者早稻田。
迹部只记得他狠狠地在忍足额前敲了个爆栗,下手的时候一时心软没有重重弹下去,他哼了一声:“你不是号称天才么?”
“天才也是人啊……小景……”
迹部和忍足开始一心扑在复习上,恍惚到跨年时,迹部想起俱乐部的活宝,回家路上拐了过去,过往喧闹的大厅静得让人心里发毛。不二安稳地躺在藤椅里看书,这是平常迹部总躺的位置,慈郎蜷在一边的地毯上睡觉,迹部想问其他人呢?问话哽在喉咙里,问不出,咽不下,迹部几乎喘不过气。不二放下手上的书指指球场的方向。“手冢在里面。”他这么说。
迹部在自己总喜欢发着狠劲儿虐待墙壁的地方看见发着狠劲儿虐待墙壁的手冢。
迹部呆楞了半天,才缓缓地轻轻地说了一句:
我并不是,不打网球了。
声音和着冷冽的风被送出很远。手冢像是没听见似地继续发着狠劲儿虐待墙壁。
迹部退出来,甚至没叫醒慈郎就走了。
不二叹口气,慈郎悠悠地醒过来,鹅黄色的发卷仍是不服帖地翘起来,他迷迷糊糊地问小景来过了么?
三月三日的毕业礼,迹部做了简短的毕业致辞。他念着演讲稿一片樱花落在他手臂上,他失神地抬了抬头,想起上一次樱花开放的时候他去青学楸手冢出来打球泄愤。
一切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尽管手上还残留着些许布料的触感。他咳了一声,接着念下去。台下,忍足正勾着谁的脖子说话。
其实很久之后他再想起连那一天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是他捻捻手指觉得还是残留着那样的触感以及伴着风远远到来的忍足低沉的声音。
连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背叛者。
不到两年他就再次背叛了忍足,而那一次还是在俱乐部,大学期间他偶尔还是会去那里打上一两场网球。手冢已经不会再来了,他在大一的那年放弃学业开始了职业网球生涯,到迹部即将离开的那年,手冢恰好入选澳网。他和忍足窝在俱乐部的小房间里看采访。端了橙汁的迹部漫不经心地说着:“我要去美国了。”
忍足猛地回头,迹部清晰地看见映在海蓝色眼眸中的自己。
他没想到忍足会有这样的反应,一口橙汁没咽下去的迹部呛住了自己,他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忍足没有同往常一样着急地上来慰问。他直起身子,咳得涨红的脸正对着忍足冷淡的笑:“是吗?”
那一刻,迹部确实想起了手冢的那句:“背叛么?”
忍足很快恢复了常情,坐下来继续看采访,既没有问他去多久,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去。
他是他的灯塔,尽管他很久前就明白他追不上他的灯塔,他想自己之所以会有酸涩的感觉纯粹是因为没料到分离来的如此之快。
任性着不想分离的自己真像个愚蠢的小孩子,忍足对着电视里的人道歉,对不起,连你也骂了,他本想再挤出个笑容,努力了一会儿,就放弃了。
他们的分离以一种自然地让人难以接受的方式到来。提前了两年,却是各人均已料到的桥段。
去机场送他的,桦地是一个,慈郎是一个,假期回东京的仁王是一个,不二托仁王给他带了录音。忍足说是有课没办法去送,迹部在安检时下意识地回头,大厅的某一个廊柱旁,一个拿倒了报纸戴墨镜的男子冲自己望过来,迹部笑了笑,走向他的未来。
忍足一直没问,迹部也就一直没说。
两年后忍足毕业了,能懂得迹部财阀当年所遇的困境了,迹部财阀也已经在迹部景吾的帮助下恢复了繁荣。迹部几乎是被卖给了他在美国的伯父。
无嗣的伯父对迹部很好,他帮迹部家渡过了难关,其实迹部如果卖掉位于东京黄金地带且已具有一定规模的俱乐部也能筹集到数额差不过的资金,只是他总想着好歹要留个将来可以会议的地方,才毅然去了美国。
他尽心尽责地履行做为继承人的责任,并且在伯父去世后接手了他的公司。
迹部曾偶然在美国见过手冢,那次的辉煌后很久都没有手冢的任何消息,他也再没有拿过什么很好的名次,迹部明白手冢遇上了瓶颈,毕竟世界并不像日本般狭小,过去中学时代的全国大赛又怎能与汇聚各国最优秀选手的赛场同日而语?
迹部一如数年前优雅地立与手冢面前。
和本大爷打场球赛吧。
神情复杂的手冢找了家最近的俱乐部。迹部握紧手中球拍的一刻,一股闪电从掌心流进全身,他所有关于网球的记忆还在,甚至他觉得他可以再和手冢重演一次国三的赛事。
手冢的技巧也被磨练得更加精湛,应场经验也很丰富,迹部敏锐地发现手冢的网球少了少年时的锐气,以及,惟我独尊的自信,他以一击破灭的圆舞曲打掉手冢的球拍。
“你已经不敢再看你的对手了吗?”迹部扬着下巴傲慢地质问他。
“明年,明年绝不会再输。”迹部重复着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那一年我赢了你,冰帝却两次输给青学。”
手冢有些茫然地望向迹部。
迹部一字一句的发言掷地有声:“输给本大爷的人,本大爷绝不允许他再输给无名小卒!”
手冢说不出话来,他看着迹部扔下球拍转身离去,他想这么多年,迹部还是没变,他想他们应该还能再次重逢吧,不是在这里,是在东京,三个人一起。
他所不知道的是迹部离开球场后躺在一间咖啡店的沙发里大口地喘气,他感觉到混身肌肉的酸痛,迹部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自己了。
大约又过了几年,他们如手冢预言般重聚在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