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黑色结社的独行者
「路斯恩,你又接了很多委托呢。」
「嗯。」
魔法结社『阿瓦隆』,这是专门由魔法师而组建的,收留「愿意遵守排除魔物的魔法师」的组织。
加入『阿瓦隆』的魔法师在全部的魔法师人数中只有少数,因为,即使魔法师拥有加入『阿瓦隆』的资格,传闻「一开始就会有一半人死亡」的「入社试验」,就会让不少见习魔法师望而却步。
魔法师原本就是名声污秽又危险的职业,而『阿瓦隆』的新人魔法师,在经历过「入社试验」那个炼狱后,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上些许戾气与杀意。
坐在路斯恩身边的少年正是他们中的一员,他其实已经认识这名少年很久,然而,那是第一次,少年以一名杀戮者的身份向他问话。
「路斯恩,接受委托,就是要杀人吗?」
「是杀死魔物。」
「就算明知有的魔物是人类,也会这么做?」
「没错。」
离开结社,他们彼此最重要的亲人。
唯独在结社内,路斯恩与少年的关系,仅仅只是前辈与后辈。
两人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对于青年简短的回答,少年并没有表示不满。
「路斯恩,你第一次献祭别人时,是什么感觉?」
「多少都会有点不习惯吧,虽然,只是瞬间的事情罢了。」
语毕,路斯恩像谈论家常一样喝光了杯内剩下的啤酒。
「后悔吗?决定加入『阿瓦隆』。」
「不,因为,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你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是这样的啊。」
少年的目光落在了路斯恩的右手上。
在这里,他们不需要隐藏自己原本的姿态,所以他才能看到青年裸露出魔物一般可怕的右臂,连同青年上身的伤口一样发出淡淡的黑气。
似乎是极力想隐藏某种感情版,少年原本平淡地声音颤抖起来。
「路斯恩,我一直以为,魔法师是可以拯救他人的职业,但是为什么?我们所做的,却是杀人呢?」
「是拯救哦,那些魔物已经不算‘人类’了,如果不对罪恶实行制裁,那么就连剩下的人也无法保护。」
「一直这么做,就能够拯救你自己吗?」
「…………」
路斯恩可以回答少年所问一切问题,却唯独无法答复那句话。
这位黑发的青年侧开脸,不顾对方的反对,他的左手按住了比自己矮小不少的少年的头。
「路斯恩!你还没有回答我。」
「别说这个了,穿上外套,要走了。」
也许,他当时那样做,只是不想让少年看到他动摇的表情。
——抱歉啊。
是我一开始,自顾自地将你拉进了这个世界。
——魔法师对魔物是有感应的。
路斯恩以这样的保证,说服对魔法师们的力量依旧抱有些许怀疑的执政官,并让他委托老车夫将自己送到远离依德城区的那座山脚。
依德市内的人,大概没有几个人愿意在那里久留,目送着随行的车夫扎克离开后,青年才如释重负地长吸一口气。
「终于……」
由于不用担心再被束缚,路斯恩用牙齿拉散了裹缠在手臂上的绷带。
魔法师扯去用来隐藏自己的身体的黑色斗篷,完全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上身就这样暴露在了夕阳的余晖下。
漆黑色的鳞片覆盖了整个右手,甚至连青年的右肩与身体右侧的大半区域都被这种奇怪的刻印所侵蚀。
那是一具真正意义上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在他人视线之内,不可能被人接纳的身体。
青年闭上眼,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划破右手的手掌。
如墨一般深邃的黑血顺着早被拉散的绷带一直滴落在地面,随后血墨在灰白的布带画出咒文,直到他们不再流动,路斯恩才放下了小刀。
「斩。」
剩下的黑血像回归魔法师的手掌汇聚成刀刃,虽然依旧是液体的形态,但在路斯恩挥动咒血时,他面前的那片树木却应声倒下。
青年的耳边传来了清脆的「哗哗」声,被咒血砍掉的树木化为土石与沙砾,完全溃散在地。
「原来这就是你们原本的姿态啊。」
由大地本身变成的「树木」,虽然撇去了生长的过程,但姑且也算是「树」吧。
青年吟颂咒文,原本散落在地的绷带也从他的脚下浮起,泛出淡淡的红光。
「那么,把你们变成树的‘母亲’,又是谁呢?」
也许不是所有的魔法师都能够准确地判断魔物的位置,但是「找出魔物」却是魔法师路斯恩的专长。这种能力当然不是天生就有,而是在路斯恩获得另人忌讳的身躯后才发现的,自己的右手带给自己的恩惠。
魔法师路斯恩就和真正的魔物一样,甚至连留在体内血都带着魔物独有的特性。
既然是「同类」,那么自然最容易发现「同类」。
无论多么隐蔽,但凡是沾上他的鲜血的物件,都能够被魔物之气所吸引,指引魔法师去往魔物所在之地,这就是他独有的「定位魔法」。
那种场景多少有些诡异。
过长的绷带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般四处散开,却依旧有一部分缠绕在在了主人的右手手臂。
没过多久,那些布带就再次重新汇聚为一线,在路斯恩的面前画下了一道弧线。
青年用左手剥开树叶,沾满咒血的小刀在触碰到它们的时候,树叶就会完全化为灰烬。
光是魔力之间的感应就会让它变回原样,这还真是脆弱的树木呢。
虽然这样想着,魔法师的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
这样的脆弱的东西,对那位老人,以及『依德』的市民来说,就是「依靠」吗?
路斯恩已经想不起来,像这样自己单独进行委托是第几次了。
明明很久之前,或者没多久之前,他的身边还有过非常重要的同伴。
如果是他会怎么想?
也许是那个人,会理所应当地为这片独自生长的树林,以及这么脆弱可悲的城市流泪吧。
——走吧。
黑发的青年在心里暗自说道。
然而——
就当路斯恩准备向前迈出脚时,魔力的波动却让他微眯起双眼。
的确,还有某个地方,先前他没有发现异常。
或者说应该是突兀地,某样原本不该在这里的魔力却凭空介入了哪里。
他的双脚被某种坚硬地东西所缠绕住了,虽然并不是具有攻击性的拉扯,但是却完全足以限制自己的行动。
「有事情,拜托你。」
青年感觉附近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准确的说,并不像「一人」,就像无数个人一起,在同时对他说一句话一样——至少路斯恩是这样感觉的。
「找你,很久了。」
青年的四周传来了土石掉落的剧烈震动。
路斯恩面前的大片树林,似乎是在转瞬间回归为尘土,直到他的面前不再有任何障碍,那个人的身影才显现在他眼前。
声音的主人单手拿着漆黑的巨斧,被纯白的长发遮挡住的一半的唇却好像是微微勾起。
「路斯恩·塞鲁特,来到这里,有事情,请求帮助。」
那个男人用断断续续,甚至,毫无关联的词汇组织成话语,混沌的声音完全遮蔽了感情,然而,他却清楚地报出了,初次见面的这个人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