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音……雪音!……坚持住,拜托,求求你……”
焦灼的呼喊声在他耳边响着,意识昏昏沉沉之际那些话语像是被零星吹散在风中一般。身子渐渐麻木,渐渐地不再感觉得到疼痛,连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形态都不清楚——不过大概没有谁会把两把刀抱在怀里。雪音渐渐听不清夜斗在跟他说些什么,耳边呼啸的风声也只剩下模模糊糊的一片,唯一剩下的,依旧能感觉到的……
能感觉到,夜斗身上很暖和。
这是意识最终彻底抽离之前,他来得及想到的最后一件事。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房间里的摆设让他认出这里是小福家。勉力撑起身子,眼前立刻一阵金星乱冒,之前发生过的事渐渐浮上脑际,他不知道在那之后过去了多久。
“雪音君你醒了?!太……太好了……”
推门进来的日和激动得险些把手上的东西打翻,看到他吃力地扶着脑袋的样子不由分说冲过来把他按回床上,说像他这样整整躺了三天要是一下子坐起来肯定会头晕。雪音愣愣地听日和心有余悸地告诉他,说夜斗带他回来时他的衣服被血染红了大半,安无已经从伤口的位置开始向身上其它地方蔓延,所有人乱成一团,即使用泉水清洗过、成功止住了血他也依旧昏睡不醒,身上烫得和普通人类发着严重的高烧时一样,“可我又不能送你到我家的医院去……这三天我们真的,一点办法都……总算……”日和抬手擦了擦眼角的动作让雪音一下子慌了神,完全顾不上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把女生弄哭,尤其还是日和这种事,他对天发誓连想都没敢想过。
“既然醒了就太好了……雪音君先安静休息吧,我就先不告诉小福小姐和大黑先生了。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们……”
日和将手上放着绷带药齤品毛巾,以及几样食物的托盘轻轻放在他的床边。
“但是他们肯定会迫不及待要进来看望,那样会影响雪音君休息……大概还会吵到夜斗。”
方才日和告诉他,是夜斗不顾被感染的危险替他清洗安无包扎伤口,在这三天里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并且对另外三个人轮流换班的建议置若罔闻;小福就事论事地提醒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的时候……女孩子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说他们谁也没有见过夜斗那时候的样子。雪音在枕上侧过头,就在离他没几步远的地方,平时睡得四仰八叉让他看了就火大的家伙正靠墙坐着,安安静静地把脸埋在膝盖上支着的肘弯里。他看得见,伸出手就能够得着,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静得能听到夜斗呼吸的声音,假如这一次自己真的没醒过来,假如这样的事以后再发生——
不能再看见再听见再触碰得到。
不能再待在夜斗身边。
心里一下子像被捏紧了一样疼得要透不过气来,雪音刚刚反应过来必须控制住情绪,就听到旁边传来的动静。夜斗正龇牙咧嘴揉着后颈,惺忪的睡眼看向他时一下子睁大。
沉默齤里,似乎连时间都停下了几秒钟。
“……终于醒了啊,你这一觉睡得可真够久的。”
“那个,我……刺痛你了?”
他开口,想起日和刚刚轻声说起夜斗这三天里几乎没合过眼。“啊啊是,不然我估计会跟你一块睡下去……稍稍走了个神就不小心睡着了。”眼前的人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靠过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只是从午后打的一个盹里醒过来一样:
“烧好像退了一些……唔,要不要吃点东西?”
这家伙,是彻头彻尾的笨蛋吗……
“不用了。”雪音觉得嗓子发干,“那个,风穴……”
“暂时拜托痴女和兆麻他们了,以后再找机会还这个人情。”
最终他还是……
“……对不起。”
雪音不愿去看夜斗此时的表情,然而紧接着一团阴影刷地笼罩下来;他一抬头,夜斗的双手正一左一右撑在自己身体两侧,从正上方紧紧盯着自己,以至于想避开视线都不行,“干、干什么——”
“我说过我一直就觉得你不对劲,实话告诉我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冷冷的带着愠怒的声调让雪音不禁打了个寒颤,眼下这种奇怪的姿势更使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快却说不出任何原因,雪音竭力稳住呼吸:“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是你多心——”
“没什么大不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差一点……就要失去你的……”雪音愣住,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的人咬着牙嗓音颤抖,他处在背光的位置,看不清夜斗此时的表情,“不是你说要我相信你的吗雪音,可你在想什么我却什么也不知道,最近甚至连感觉都消失——难道对你来说,不值得信任的其实是我……”
沉默了半晌,雪音才开口。
“夜斗,野良不会怕黑吧。
“她和你……一起战斗的时候。”
喉咙里干涩得发疼。
“为什么你还在想这件事?我明明已经——”
“我知道……我知道啊夜斗,”
雪音别过脸去,被单下抓着床单的手指越攥越紧。
“如果我还像那样……没用,再怎样的信任,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吗……”
在黄泉上方等待的时候,他通过小福打开的风穴朝下看过一眼,深不见底没有尽头,像一潭死水般没有起伏除了漆黑再无他物的深渊,仅仅是一瞥就让他即使用尽全身力气平抑心头的恐惧,也禁不住手脚冰冷头皮发麻。
尽管那时候若是允许,他会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而下赶到夜斗身边,可他无法预知一旦进入那片黑暗之中,自己的恐惧会不会导致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他是祝,是决意保护他的主人、是为夜斗扫清前方路上一切障碍的最强的武器,既然如此就必须强大,强大到没有恐惧没有任何弱点。
夜斗听着,一言不发。雪音心下有几分忐忑,正打算转动视线悄悄看一眼……
“等等你突然钻进别人被子里干什么??!!”
尽管雪音条件反射地翻过身去想逃开,却还是被八爪章鱼一样的家伙从身后扒住了不放手。
“干什么?当然是你这里比较舒服了,好久都没像这样一起睡——”
“那只不过是……”一提到这件事他就气短,脸上止不住发烫,“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说法!快给我放手,我身上伤还没好你别乱碰——”
然而从背后圈着他的手臂小心地避开了受伤的地方,就好像比他自己还清楚地知道哪个地方有伤口;他想起日和说过,这些天里一直是夜斗替他换药,“我很高兴呐,雪音。”
夜斗说话时喷在脖颈上的气息有点痒,雪音听得见从身后很近的地方传来的话语里藏不住的笑意。
“一直以来你为了我这么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