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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格拉尼卡。(主亲子分,辅米英白露及其他)by.醉蝶kao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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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4-03-29 13:24回复
    Chapter 1
    他们大约乘坐了四个小时或者更久的火车,罗维诺在中途就用胳膊枕着脸颊开始打盹,半梦半醒之间也没听清楚安东尼奥说了些什么。长时间紧绷的身体和精神在放松下来之后,疲倦感就彻底掌控了一切。
    意识恍惚漂浮,处在清醒和虚幻的边缘。耳朵里能听到铁轨和车轮撞击时咣当咣当的声响,周围旅客喝水和交谈的声音,暖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咻咻作响;安东尼奥的嗓音变得低沉柔软,如同上好的低音大提琴,为罗维诺编织着空浮温暖的梦境。
    很多年罗维诺都没有这样放松过了。自有记忆时起,他的生命就被塞满了暴力,逃亡,弱肉强食,疼痛以及欺骗。也许有过那么一段美好的日子,但重新被扔进泥沼后,只会彰显出所谓「美好」的残酷罢了。
    他无法渴望更好的生活。世界被压榨得只剩桃核儿那么大小,除了活下去几乎没有别的想法。
    活下去。
    活下去。
    ……
    「我们到了。」
    伴随着话语,有一只手放在了罗维诺肩膀,轻轻拍了拍。从睡梦中惊醒的少年浑身战栗了一下,站起来带着茫然的目光看向安东尼奥,脸上满满的都是防备。片刻之后他终于清醒,打了个呵欠随安东尼奥下了车,在寒风中打了个激灵。
    天已经黑了,远处被夜色拥抱的城镇建筑只是些模糊不清的影子。罗维诺甚至辨别不出旁边路标上的字母。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有一盏孤零零的路灯,洒落着昏黄暗沉的光线。
    「要再走一段路才算进了镇子。」安东尼奥向疑惑的罗维诺解释道,「这里到了晚上会比较安静,不过也能找到有趣的去处。」
    说真的,要不是这人的表情特别真挚,罗维诺都要怀疑自己是被拐卖人口了。
    通往城镇的道路是石砖铺就的,看样子过了很多年份,有些地方已经凹凸不平,在黯淡的夜色中也看不太清。罗维诺磕磕绊绊走了几步,就被前面那人握住了手腕,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
    接下来的路途就顺畅多了。安东尼奥的步伐很稳,并且很细心地避开了不太平坦的地方。在短短的时间内二人拥有了某种默契,并且谁也不愿将其破坏掉。于是他们就这样相互沉默地走着,直至道路已经变得足够宽阔平坦,也没谁试图打破这种融洽的气氛。
    城镇内部果然要热闹一些,好几家酒馆店铺还亮着灯光,不时有笑语声飞出来。饭菜的香味儿窜进了罗维诺的鼻腔,轻易勾起了饥饿感。
    他这才想起,从早上到现在,自己似乎完全没有进食。
    「抱歉,在这里等我两分钟。」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4-03-29 2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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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尼奥揉了揉罗维诺的头发,像是做过无数次那样动作熟稔,然后急匆匆地跑进了前面的街巷。还未对这一动作发表不满的罗维诺只能愤愤地用手扒拉了两下被弄乱的头发,用力抿紧了单薄的唇。
      他妈的,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个地步?
      不知在别扭什么的罗维诺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用了「我们」这个叫法。
      身侧的酒馆依旧欢声笑语,有人在划拳吆喝。灯光投射在暗蓝色的街面上,相互重叠形成深深浅浅的光影。罗维诺站在这些冷暖色调交织而成的光影间,整个人都带了点儿不真实。
      安东尼奥跑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少年表情漠然地站立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却又透出些倔强的脆弱来。有一瞬间安东尼奥的心脏被什么给拉扯了一下,不算疼痛,但喘不过气。
      他微弯了眼角,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从街道另一头跑过来,将手里还热烘烘的纸袋塞到罗维诺怀中。
      「刚烤好的面包,我让他们加了香肠和奶酪。」
      安东尼奥语气欢快地说着,又揉了揉罗维诺的头发。他发觉自己很喜欢看罗维诺被逗弄得丰富万分的表情变化,这可比之前冰冷的模样好多了——
      「别碰我啦,混账!」
      不管怎么挣扎似乎都摆脱不了头发被蹂躏的噩运,罗维诺皱着眉头不再理会安东尼奥,用力咬了一大口面包。纸袋里冒出的白色热气蒸烤着视线,带着稍高的温度,身体也似乎有了暖意。
      「总之先垫点肚子,这个时间没多少东西在卖。」安东尼奥顿了顿,又说,「我住的公寓有雇人经常打扫,应该放了不少食材。你可以尝试一下我的手艺。」
      「……喔。」
      罗维诺漫不经心应和了一声,专心对付着手上的食物,一边跟着安东尼奥走路。清凉冰冷的夜露漂浮在混合了烤松籽和奶酪香味的空气中,不时沾湿发梢额头。
      「烩饭可以吗?沙丁鱼的话有罐头装。」
      「意/大/利面。」
      「好吧,意/大/利面……另外要肉汤?」
      「要。记得番茄放多点。」
      ……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4-03-2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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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性的,容易发火的。
        暴躁的,极端敏感的。
        那是个矛盾的发光体。
        安东尼奥很久没有像这样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调动情绪。
        这不是件好事,可是在某一方面天性迟钝的他并未发觉自己的变化。
        七拐八拐绕了许多道路之后,他带着罗维诺来到自己的公寓。许久未居住的房间依旧干净整洁,是清洁工的成果。
        入门来是会客室,铺着圆形的深色地毯,不大不小的空间里摆放了两张深红色双人沙发。墙上的装饰也是对比鲜明的色彩,风格浓烈。不用思考罗维诺就能猜到其他房间也差不多,况且他也对参观房子没什么兴趣。
        安东尼奥随手把帆布背包扔在沙发上,转身去厨房折腾。他倒是不担心!——罗维诺气恼地瞪着那个背影,不明白这人是忘了自己的扒手身份,还是笃定自己没胆子翻他的东西。
        接下来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罗维诺的脑袋完全陷入了「到底是被真的当成客人对待还是对自己品格的试探还是藐视自己的职业能力」诸如此类的混乱死循环。
        那个帆布背包反而被罗维诺完全忘了个干净。
        不管怎样,直到安东尼奥把晚餐端出来,帆布背包还是原样躺在沙发角落,纹丝未动。
        这顿饭吃得还算满意,除了某个别扭少年始终气鼓鼓地对着食物找茬。
        找茬的后果是,被罗维诺狠戳的盘子翻了,番茄面条之类的残渣全扣在了当事人衣摆和裤子上。
        罗维诺:「……」
        安东尼奥:「……」
        「总之,先去洗一下吧。」安东尼奥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很正常,但眼底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笑意还是伤害了罗维诺的心灵,「替换衣物先用我的。」
        后者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了句,逃荒般进了浴室,并用力掼上了门。没过一秒他又打开门,泄愤式地把外套扔出来。
        又过了五分钟,里面传来迟疑的说话声。
        「安……安东尼奥,你家的瓦斯费忘了交吗?」
        当然不是。
        安东尼奥想了想,才记起来忘记告诉罗维诺一件事。
        「噢,花洒坏掉了,是不出水的,一直没修……你可以使用浴缸。」
        「你不能先把那见鬼的花洒修好?」
        这话很明显就是在找茬了。
        安东尼奥无奈叹口气,走到浴室门口象征性地叩了叩门板,对里面闹脾气的少年说话:「很遗憾,我没有水管工人的技能。为什么不用浴缸?」
        门被很大力地拉开,撞到墙壁发出咣当一声。罗维诺气势汹汹地上前揪起安东尼奥的衣服领口,挑起眉毛一脸欠扁地重复道:「你他妈的就不能把花洒修好?我不喜欢浴缸。」
        因为靠得过近,安东尼奥能看清罗维诺脸上每一个表情;由于愤怒而颤抖的细密睫毛下,是琉璃色如上好玉石的眼睛,因丰沛的感情表现而灵动万分。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4-03-29 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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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充个顶楼忘记说明的事..
          背景有部分黑手党设定,但是亲分是别的特殊身份..嗯很快就要写到了w
          还有..对不起虽然前面几章看起来很温馨但它本质有点...嗯总之结局是HE啦^^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03-29 2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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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他们一同享受了安东尼奥磨制的,些许甜腻的咖啡。这是罗维诺来到镇子的第二天下午,他们计划好要出门逛逛,等晾晒在阳台上那些属于罗维诺的衣服干了之后——毕竟安东尼奥的衣物不管是外套还是裤子套在罗维诺身上都大了很多。
            然而这个计划注定要搁浅了。
            大约三点钟左右,安放在主卧室里的电话机响了。安东尼奥进去接了电话,对着话筒说了些寒暄的话语,就闭合了房门。再过五分钟他匆匆走了出来,一手抓起外套打算独自出门,并嘱咐罗维诺好好呆着等他回来做晚餐。
            「很抱歉让你度过一个无趣的下午。」
            临走前安东尼奥这么说。
            罗维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懒洋洋趴在沙发里没动。耳听得那人下了楼,他才扯出一个有些奸诈的笑容。
            好好呆着?
            开玩笑,这可不符合瓦尔加斯先生好奇跳脱的日常脾性。
            他行动快速地从沙发上跳下来,也没穿鞋,脚上套着袜子就在房子里四处转悠。这样不容易在地板上留下明显痕迹。客厅没有新发现,浴室也不像是多有趣的地方,而自己昨晚过夜的客房早就探查了个干净;那么就剩下安东尼奥的主卧室和一间带了锁的隔间。
            罗维诺怀揣着一腔探险热情拧开了主卧室的门。
            里面的摆设和客房差不多,木制衣柜,雕花壁灯,乳白色落地窗帘。不同的是,床头放着个缝制成番茄形状的深红色天鹅绒抱枕,大小刚好够罗维诺抱个满怀。
            「那家伙是有多喜爱番茄啊。」
            罗维诺讥笑着拎起那只抱枕,用手使劲揉了揉,好吧,触感不错;他干脆将其抱紧整个身子倒在床上翻滚了两下。
            该死的,这边的床要比客房舒服得多。
            他维持着俯趴的姿势,随意舒展了四肢,将面颊深深埋进床单里去。窗台外的阳光渗透窗帘,暖暖洒在身体上,散乱在额前的亚麻色发丝也染上柔和的淡金。
            口鼻间能嗅到床单干燥而温暖的气息,混合着一点烟草味道。
            「真安静……」
            少年喃喃自语,在阳光里微阖了眼睛。没过多久,他就这样进入了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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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他再被肚子饿醒时,外面天色已经一片昏暗。
            安东尼奥还没有回来。
            罗维诺做了个伟大的决定——出门把安东尼奥找回来给自己做晚餐。
            他换好衣服下楼,出了公寓顺着昨天来时的路走,绕来绕去总算到了比较宽阔热闹的街上。刚入夜的城镇还算热闹,街边各式店铺摊位都亮着灯,小贩们笑着和街上行人打招呼。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4-03-29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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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楼2014-03-3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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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楼2014-03-30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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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安东的心理设定。
                  大约就是...
                  他的确是快乐的,只不过这快乐是何种程度,并没有明确的判断。
                  在认知里,没有关于「杀人所带来的严重厌恶感与罪恶感」但同时也承认,自己是凶徒。
                  有定义,但无真实而深刻的知觉。
                  或者说,他并不愿自己有知觉。
                  这种快乐是空浮的,但不能否认。
                  就像王尔德所说,「我一直以为这就是真正的快乐,我这样生活着也这样死去」。
                  因为在原本的设定中,安东尼奥是一直作为杀手被培养成长起来。
                  而在与罗维诺的相识中,逐渐有了真实而深切的情感。←这样的设定...【。


                  16楼2014-03-30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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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7
                    那里放置着一个涂满了奶油的,非常漂亮的大蛋糕。
                    葡萄,巧克力,果酱,樱桃,它们陈列于上;红色,绿色,黄色,这是宝石,那是玛瑙,共同组成最诱人的甜品。
                    只是去轻轻尝上一口,让奶油在口中融化,享受这一刻至高无上的快乐;小心些再小心些,千万别用叉子拨开奶油下面的东西,一切都维持最美好的形状就好。
                    就让那些华丽炫目的装饰品,包裹住里面血腥苦涩的真相吧!
                    逃避与故作无知,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
                    而它有个冠冕堂皇的名字,称之为「活在当下」。
                    安东尼奥没有告诉罗维诺自己是杀手这件事,而罗维诺也没有过问。只是从一些小细节里,可以感受到罗维诺对自己抱有惧意。
                    结合之前的表现,安东尼奥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了另一种凶徒,比如寻仇夺命,或是犯了宗抢劫案然后把知情人灭口之类的——这样的犯罪案例既合理又频繁,也更具有可信度。
                    其实被这样看待也没什么不好,罗维诺就不会主动去问自己,毕竟谁都明白「知道太多就愈加危险」的道理。
                    而且,安东尼奥也不打算让罗维诺知道。这既是对少年的保护,也是对自己的。
                    再次来到这座城镇之后,他们一直相处得很愉快。
                    第一个早晨安东尼奥做了两人份的煎蛋。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共同享用早餐。
                    中午的时候,他们为披萨的口味争论不休,最后罗维诺亲自下厨,使用材料之凶残程度简直叹为观止;后来安东尼奥实在没忍住插手,做出来的披萨也就成了二人合作的产物。
                    下午一起看了午间档的搞笑节目。
                    争夺一只番茄形状的抱枕。
                    去镇子南面的一家小饭馆,吃到了据说是风味最独特的海鲜饭。
                    和五个以上的女性搭讪——正当罗维诺打算奔向下一个时,被安东尼奥拖回了公寓。
                    总的来说,这一天过得热闹非凡,如果能忽略某位少年习惯性的脏字和极为欠揍的挑衅行为,那就算得上完美无缺。
                    安东尼奥是这样想的;多了个房客对自己造不成什么重大影响,而在他外出的日子,罗维诺可以帮他照看房子,反正这地方足够安全,就算有个万一,也有朋友帮忙解决;小家伙的胃口很好,而且很挑食,所以得准备足够的伙食费……不知不觉他已经完全站在监护人立场上思考问题,根本没考虑过当事人自己的意见。
                    他的思考回路很单纯,既然说出了「不能放着你不管」之类的话,把人带了回来,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把对方照顾好。当然,乐观如安东尼奥,还没有意识到捡个麻烦小鬼回来养着,和捡只小猫小狗然后负责它的生活有着本质区别。
                    也没有意识到,早就闯入自己生活的少年,正在悄无声息侵占他的生命,一点一滴,绵绵密密,如叶纹脉络相互交错,迟早会在某一天,变得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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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楼2014-03-30 1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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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尼奥抱着罗维诺从右侧的狭窄楼梯走上去,二楼是私人住处,往里走第三个房间是他自己的。有时他会和那几个朋友胡闹一整天,然后就在这里休息下来,所以基本算是他另一个长期住所。
                      他把罗维诺弄进房间,行动困难地腾出一只手清理好床铺,随后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去。估计是姿势有点儿别扭,在放下罗维诺的同时,安东尼奥自己也被带得倾斜了身体,几欲跌倒。这么一来,他的脸几乎贴上少年熟睡的脸庞,太过靠近的距离让安东尼奥呼吸都乱了一拍。
                      他能看清罗维诺脸上每一处细节,从英挺的眉毛到轮廓优美的鼻梁。睫毛是琥珀色的,柔软而微微卷起秀气的弧度。嘴唇不算丰润,但形状很好看。在灯光下,那两片泛着水色的唇瓣格外诱惑,偏偏又离自己这么近,仿佛不亲吻下去都是一种罪恶。
                      不,等等,为什么会提到亲吻这个词?
                      安东尼奥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刚要起身,原本睡着的罗维诺突然睁开了眼睛。浅色瞳孔死死盯着神情慌乱的安东尼奥,过了好一会儿,目光才柔和下来。
                      「我的格拉尼卡呢?」
                      少年没头没脑冒出这么一句。
                      原以为罗维诺已经醒来的安东尼奥这才发觉,对方还是意识糊涂的状态。
                      「什么格拉尼卡?」
                      「你不知道吗?名字,是名字,」罗维诺坐起来,双手胡乱摸索着身体,似乎是没找到他要的东西,皱着眉去翻身侧的外套,从里面拿出那本破烂插画书。他把书举到安东尼奥面前,指着封皮说道,「喏,是它的名字。你忘记了吗?」
                      插画书的封皮上,的确印着花体英文,granicar。
                      「喂,给我念里面的故事吧,像以前一样。」
                      罗维诺理直气壮地指使着安东尼奥,一边下了床,硬是按着安东尼奥的肩膀要他乖乖坐在旁边。由于酒醉,这一系列动作都是摇摇晃晃的,下床时还差点栽了个跟头。
                      「臭小鬼,你是把我当成了谁啊……」
                      安东尼奥苦笑着认命地接过书,随便翻开一页开始读。故事的讲述手法很简单,即使单独挑出一段,也大概能猜出整体大意。
                      是个拙劣而简单的,勇士制服恶魔而后成为英雄的故事。
                      他应付着念了几页,坐在一旁沉默倾听的罗维诺突然打断他:「不对不对,语气不对……」
                      即使是喝醉之后,罗维诺也还是一样善于找茬的脾气。安东尼奥有些好笑地用书拍了拍对方的头,反问道:「你小子到底想怎样,该不是故意捉弄我吧?……其实你认得我是谁对吗?」
                      「我当然认识……」罗维诺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望向安东尼奥,用像悄悄话一样的口气说:「你是魔鬼,杀人的魔鬼……」
                      安东尼奥的身体微不可闻地僵硬了一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近乎嘲讽的笑容来。
                      「那你不怕么?」
                      「当然怕……」
                      少年踉跄着脚步站起身来,比划了个夸张的动作,神色得意,「所以我会跑得远远的,当做不认识你。可是……」
                      话说到一半,罗维诺又打了个酒嗝,伸手抓住了安东尼奥的衣服领口,隔着衣料,能感受到那只手在颤抖。
                      「为什么你又来招惹我?」
                      明明知道罗维诺是在发酒疯,安东尼奥还是觉得难受,胸口被什么堵着,憋闷得厉害。他抬起胳膊抱住对方单薄的脊背,轻轻拍打着,也没说话。
                      「我很开心。」
                      罗维诺把头颅埋进安东尼奥胸前,声音模糊地说着。
                      「虽然害怕,但很开心。知道吗,第一次有人说想要照顾我……」
                      「所以,谢谢。」
                      之后罗维诺又嘟囔了几句和之前话题丝毫不搭边的言语,终于在安东尼奥怀中沉沉睡去,呼吸逐渐平稳悠长。他们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久,安东尼奥才将罗维诺放到床上去,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吵醒对方。他也没走,一直坐在旁边,身形僵然。
                      一种甜蜜而又掺杂疼痛的感受从心底漫了出来,细细密密地渗透了身体每一处神经,夺走他所有的力气。大脑混乱不堪地疯狂运转;沾染水色的唇,少年沙哑慵懒的嗓音,痛苦,颤抖,感谢的词句,乱七八糟的碎片塞满了脑袋,得不出任何有效结论。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也是开心的,在听到这些话之后。
                      所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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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楼2014-03-30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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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楼2014-03-30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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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0 理想乡与谎言(上篇)
                          我生活在囚笼之中,有人带着钥匙对我劝诱。
                          他给予我温度,他告诉我另一个世界的美妙,他会打开囚笼,与我一同前往。
                          一切都令我心驰神往;终有一天笼门被打开,然而引诱我的人,却显出恶魔的相貌,在我原本的囚笼外面,也套着一个更大更坚固的笼子。
                          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不过是些虚假的自由罢了。
                          罗维诺第一次见到那个褐发绿眸的少年,是在轮船顶层上面。
                          那时他正抱着一本从别人行李里偷来的插画书,打算找个安静且光亮充足的地方观看。十一二岁的孩子,刚好是对图画与传说感兴趣的年纪。
                          他从船舱里蹑手蹑脚地出来,一脚踏上甲板,就听见有个活泼而富有生气的嗓音在说话,尾音夹杂着笑。
                          喂,小鬼!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是从头顶后方传来的。罗维诺转身,仰头去看说话的人。由于背光,他看不清楚对方的相貌,只能认出是个比自己稍微大了几岁的家伙,姿势闲散地坐在船舱最顶层的台子边缘。一头柔软而卷曲的褐色发丝被海风吹拂着,套在身上的衬衫也灌满了风,衣裾飞扬。
                          罗维诺抿紧了嘴唇,目光警惕地瞪着那处,胳膊下意识遮掩着书皮。然而坐在高处的少年却再次开口,向自己发出邀请。
                          要不要上来?
                          鬼使神差地,他听从了这句话,把书塞到腰里开始攀爬。仗着手脚灵活的优势,他很快爬上三层船舱,并跳到少年所在的地方去。怀揣着孩子特有的好胜心和炫耀,他朝旁边那人瞥了一眼,面上带着点儿故作冷淡的骄傲。可是这一眼,就撞进了对方满含笑意的深绿瞳孔之中,几乎挪不开视线。
                          少年随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罗维诺坐下来。
                          怎样,风景很好吧?这个时间也没什么人在外面,跟我一起来的又都是些无趣的老头子,简直闷到发慌……
                          没有理会罗维诺会是如何反应,那人擅自开始了滔滔不绝的讲话,从语调上判断大概是心情不错。罗维诺想了想,也坐到旁边去,跟随少年的目光望向前方。
                          他们面对着一整片浩瀚无边的深远海洋,阳光透过云层洒落在被风吹皱的海面上,碎裂成无数耀眼夺目的金色光点。白鸥与海燕扇动翅膀从头顶飞过,绕着桅杆转圈儿,鸣叫声被海风挟裹着送向远方。
                          真漂亮……
                          罗维诺近似叹息地低声吐出这句话,接着被对方猛地抓住了肩膀。
                          对吧对吧?和下面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果然大人根本无法体会这种感想……
                          比方才还要高一阶的音调,贴在罗维诺耳边嚷嚷。由于距离过近,他能看清少年每一根睫毛,以及因阳光折射而变得透明的绿色眼眸,那其中藏着狡黠而灿烂的笑意。
                          我是安东尼奥,那么你呢?
                          他们就此结识,一切自然而然。
                          在客轮最顶层的地方,二人漫无边际地交谈着,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安东尼奥在说。家乡,喜欢吃的食物,平时的爱好,任何琐碎的话题一经安东尼奥讲出来,都有着说不出的趣味。罗维诺想让自己显得毫不在意,耳朵却时刻捕捉着每一个发音,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着,十足专注。
                          安东尼奥也不戳穿,微扬了唇角,继续着自己的闲聊。趁罗维诺完全沉浸其中时,他突然伸手把这孩子藏在腰间的插画书抢夺过来,不出所料听到了慌乱焦急的胡乱叫喊。
                          让我看看这是什么……
                          少年故意拖长了语调,一边躲开罗维诺想要抢回书册的动作,眯眼看向插画书封皮。上面印了中欧华丽风的边纹,用花体英文标识着书名。当他翻开内页时,轻易搞懂了整本书的主题。开口调侃几句,罗维诺已经涨红了整个脸庞,活像被煮熟了的番茄,连脖颈耳朵也无一幸免。安东尼奥花了好大力气才使其平静下来,为示歉意主动担当了书籍内容的解说员——从头至尾以英文讲述的故事,如果要罗维诺自行阅读也有些困难。
                          这一良好表现很快赢得了小瓦尔加斯先生的欢心,并随后制定为每日事项。
                          说些其他无关紧要的话题吧;他们所乘坐的客轮是从那/不/勒/斯海湾出发,经历两天半的海上旅行,去往附近一个海岛。在那里,游客们将度过或长或短的假期,而轮船抵达之后会停泊半天,按原路线驶回港口。
                          罗维诺是偷摸上船的,为防止船员发现,他会暗自跟随于某对年轻男女身后,看起来就像是谁家一起带来的孩童。饮食方面,可以趁这些游乐的公子哥儿们不注意时,从行李里翻;或是瞧准了厨房没人的间隔,溜进去偷足够的面包和腊肉。晚上等所有人入睡后,随便在货舱凑合着挨到天亮,只要不被巡视的家伙逮到,就很安全。
                          在海上的几天,他也有不少收获。平时这些战利品被藏在不被发觉的角落旮旯里,等下了船,就能换成钞票来维持家境。
                          除了这一本《格拉尼卡》。
                          这是他的梦想。
                          那里面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它装载着奇妙的幻想,信念,充满自由的旅途——主人公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却能一直勇往直前,披肩斩棘毫无畏惧。翻过山岭,走出凶险森林和有毒的黑沼泽,斩杀恶魔而后获得荣光。这荣光不是任何人赐予他的,而是他一步一步,用自己的鲜血和信仰夺取而来。
                          他是自由的,没谁能绊住他的脚步,没谁可以把他关入囚笼。
                          那是罗维诺的向往。
                          在抵达海岛之时,安东尼奥也已经第三遍讲完了有关于格拉尼卡的故事。船员正在抛锚,人们欢笑着从船上走下,小心地不让泥水染脏他们干净漂亮的衣裙鞋子。罗维诺从甲板这头跑到另一头去,踩出一串蹬蹬脚步声;他转身朝向安东尼奥张开双臂,脸上带着得意骄傲的神气,用最大的力气叫喊。
                          总有一天,我会和格拉尼卡一样!
                          去所有想要去的地方,谁他妈也别想拦住我,谁也别想——
                          堂堂正正的,活给你们看!
                          安东尼奥并不知道罗维诺为什么突然喊出这一段话,只是觉得此刻的这个孩子,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耀眼而美好,像一个真正的梦想家。
                          他们谁都没有下船。
                          罗维诺自然有自己的原因,他必须跟随客轮再次回到港口,在那/不/勒/斯有自己的家,虽然已经破败不堪,淹没于一整片贫民区之中。而安东尼奥的理由,无法对任何人言明。
                          年轻的西/班/牙男孩倚着船舷栏杆站立,漫不经心地望着船员们一个个下了客轮,逐渐融入游客群中。那些人需要在陆地休息个把钟头,吃些船上没有的风味食物,或是和熟识的姑娘们调情——管他呢,反正短时间不会回来。
                          当他回转视线,刚好看到罗维诺脱了衣服,以极为优美流畅的姿势从甲板跳入海中。男孩在水中灵活地游动身体,脊背和手臂泛着亮光,仿若一条银鱼。几个深潜动作之后,罗维诺浮出水面,抓着船侧梯子爬上来,落脚处积了一洼水渍。
                          是石头,这一带有很漂亮的卵石。注意到安东尼奥在看自己,罗维诺摊开手掌,有些别扭的解释道,我弟弟很喜欢这个……而且我很喜欢在海水里游泳的感觉……
                          平躺在罗维诺手心里的,是一颗浅青绿色、半透明的鹅蛋型卵石。
                          见安东尼奥不说话,罗维诺有些慌张,迅速穿好衣服,结结巴巴说着下次也给你捞一颗,便跑进了船舱。从后面可以瞧见他微微泛红的耳背,浅金阳光染上亚麻色发丝与裸露皮肤,整个人轻盈美好得像一个气泡。
                          只需啪地一声,就彻底消散无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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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轮返航,罗维诺却不能时常见到安东尼奥了。
                          他在固定的时间里会坐在舱顶等待这位新结识的西/班/牙朋友,但大多时候只得来失望。
                          和独自上船的自己不同,安东尼奥有亲友,尽管在聊天中会说到那帮大人很烦,却还是让罗维诺羡慕。
                          有和没有,总归是不一样的。
                          罗维诺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弟弟,一起在贫民区长大。那是个和自己完全不同,能让人一见面就喜欢上的孩子。温暖善良,又性格迷糊,时常让罗维诺担心这家伙一个人能不能活下去——当然,这种担心也不需要了——有位德裔军人应允将从下个月开始,承担弟弟的生活费并资助其上学。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为那家伙画画很厉害,而自己却没有任何天分,只是个无法讨人喜欢,手脚不干净的扒手罢了。什么都是窃取的,食物,钱财,一切的一切生活必需品,甚至连一本视为梦想寄托的插画书,都不是自己的东西。
                          安东尼奥是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这让他感到兴奋。
                          如果以后还能见面就好了——
                          又一个黎明来临时,罗维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客轮已经在海上航行了三天,仍然没有瞧见陆地的影子。平时他总是躲着那帮船员,现在却不得不打算上前询问;然而见到的人都让他觉着陌生,就仿佛这船上的所有员工都换了新面孔。
                          他想不明白事情缘由,而游客们似乎还没发现问题所在。前前后后也找不见安东尼奥的身影。这一天他始终被不安笼罩着,心情躁动万分,直到傍晚时分一切疑虑得到解答。
                          饭点左右,罗维诺去了厨房,很幸运地没碰上人。填饱肚子后出门,耳朵里总听见四周有些奇怪撞击声与叫喊。当他走到二等舱走廊过道时,神经开始变得紧绷,呼吸沉闷地堵成一团挤压在胸口。
                          地毯有大片溢湿痕迹。空气弥漫铁锈血腥味儿。
                          再往前,能看到乳白墙壁上,印着触目鲜红。像是一个人被强制拖走,而手掌死死抓着墙壁留下的血印子。
                          现在他出了舱门,双腿不可抑制地发着抖,浑身打摆子一样无法站稳。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肢体残破,血水横流。
                          那些「船员们」,像处理货物一般,拖拽着把尸体堆到角落去。有人在清点数目,还有人靠着船舷抽烟,丝毫不在意猩红双手。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被海风一吹,全部向这边袭来,如同千万厉鬼穿过罗维诺的骨头神经。
                          他大约是喊出了声,也或许没有;全身知觉已然紊乱,只剩铺天盖地的轰鸣。
                          然后他看到了安东尼奥。
                          在第一时间他叫出了安东尼奥的名字,嘶声喊着快逃,自己拼命迈动双腿想要拉对方进船舱。可安东尼奥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裤脚沾满深红。
                          周围不知是谁笑了一声,问道。
                          你认识这小鬼?
                          罗维诺已经跑到了安东尼奥面前,所以清清楚楚看到,这个褐发绿眸的少年漠然盯着自己,继而开口。
                          ——不认识。
                          在同时罗维诺感到腹部有什么被横向切开。先是他藏在衣服里的插画书,然后是自己。
                          肚子一凉,滑腻液体迅速涌出,渗透衣服。
                          罗维诺看了看自己被划开的身体,又抬头看了看握在安东尼奥手中的刀。
                          他动了下嘴唇,声带嘶哑难听,发出半个急促凄惶的单音。然而安东尼奥已经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把他拖到栏杆处,就这么扔了出去。
                          身体瞬间悬空,接着是下坠。
                          啪嚓——
                          海面被砸出一片水花,猩红色逐渐四散,融入浩瀚无边的深蓝。
                          刺骨寒冷包围了他,挣扎不能,无法呼吸。
                          什么也看不见了。
                          客轮的形状。
                          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安东尼奥。
                          那些阳光海风笑声组成的日子。
                          全部都是水上的残影,在瞬间即被打碎,消弭不见。
                          粉身碎骨。
                          ---------------------------------------------TBC-------------------------------------------


                          25楼2014-03-30 1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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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7
                            你看见了吗?
                            你能够看见吗?
                            掀开这具身体的表皮,穿透骨架血肉,在比心脏更深的地方,藏着一只无知无觉的恶兽。
                            看看吧,那就是我——也正是你自己!
                            它不需要怜悯,也得不到救赎,它享受着一切罪恶所组成的欢愉;这只恶兽驱使着我向前走去,一直向前,毫无退路——可在我的脖颈里,却套着名为「人」的绳索!
                            愈是往前,这绳索愈是勒紧,反向拉扯着攫取走我的呼吸,神智,甚至是生命。
                            我会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是当这恶兽破膛而出,还是……
                            先被作为「人类」的自己杀死?
                            11月7日,出行的第三天,车子抛锚了。
                            他们是朝南走的,车子出故障时,刚好行驶到山路地段。由于前面有村庄,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把车子推过去,再作打算。
                            时近正午,空气依旧有些燥热,阳光晒在皮肤上有着淡淡的刺痛感。罗维诺脱了外套,衬衫袖子也卷到了手肘位置,但还是觉着热。等车子被停放在道路旁,他立刻从后备箱取了一瓶水开始往嘴里灌。
                            「这儿大概没有修理店,我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借的东西。」
                            阿尔说完,转身沿着田间小路向前走去。
                            在短暂的等候中,安东尼奥继续检查着车身问题,抬头时不经意看到正在喝水的罗维诺。他的目光在少年仰起的脖颈线条停滞些许,便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劳驾让一下。」
                            略带沙哑的清冷男声自身侧响起。安东尼奥换了个位置,看着亚瑟将胳膊探进车窗,拿了包烟。
                            他皱了皱眉头,但也没说什么;反倒是亚瑟停顿了动作,神情不悦地盯着安东尼奥。
                            「……怎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抽太多了……」安东尼奥指了指亚瑟手中的烟盒,「别太上瘾。」
                            英/格/兰青年嗤笑一声,唇角扯起讥嘲弧度。这一笑,原本英挺的五官仿佛重又活过来般,不再死气漠然;衬着苍白皮肤,有种傲慢而恶毒的感觉。
                            「我暂时不需要你来关心,安东尼奥。」
                            祖母绿的眼瞳盯着说话之人,视线如同冰凉蛇信。
                            「这句话还给你——别太上瘾。」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语,亚瑟便走开了。
                            「果然还是不对盘啊……」
                            安东尼奥苦笑着抓了抓头发,低声自言自语。
                            和对方相识已有三年多,但关系从未改善。从第一次合作开始,直到现在,似乎两人总是在各种事情上看不顺眼。
                            说到底,也没什么实际的大冲突,或许只能归结为性格相冲。安东尼奥没有多想,很快把这件事抛之脑后,弯下腰继续查看车底情况。
                            没过多久,阿尔抱着一卷软质水管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工具回来了。
                            「那旁边有水井,住户说我们可以随便用。」他一边拆分着水管,一边说道,「刚好车子需要冲洗……顺便借了些车上没有的工具,可能用得着。」
                            安东尼奥道了声谢,接过工具袋,又从后备箱拿了几样东西,钻到车底开始修理。
                            喝完水的罗维诺站着休息了一会儿,看了看正在忙活的安东尼奥,想要询问车子的具体故障情况;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背后猛然一阵冰凉,衬衫顿时湿了一大片。
                            罪魁祸首阿尔弗雷德先生举着水管,很无辜地耸肩解释道:「抱歉,闸门有点儿失灵……应该是螺丝松了,你看……」
                            他用手去拧水管的配件接头,以证明自己理论的正确性。
                            下一刻,一股力道不小的水流喷涌而出,浇了罗维诺一头一脸。
                            「……」
                            一时没预料到这种情况,阿尔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瞧见罗维诺浑身湿淋淋且咬牙切齿的模样,临出口的道歉变成了毫无顾忌的大笑。
                            这下可惹怒了脾气本就暴躁的少年,也不管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和衣服,直接冲上去抢阿尔手中的水管。顿时四下水雾喷溅,所到之处无不遭殃,战况无比惨烈。
                            远远站着的亚瑟恍若未闻,只低声说了句幼稚,用打火机为自己点烟。
                            哗嚓——
                            带着苔藓味儿的冰凉水流喷洒过来,浇湿了他刚刚点燃的香烟。
                            这名始终保持着英式风度的年轻人只用了不到半秒的时间来冷静,然后加入了战局。
                            安东尼奥在车底鼓捣了半天,外面吵闹笑骂的声音完全没有消退的迹象。他探出头,很是无奈地看向那三个闹得正欢的家伙。
                            「我说,你们就没有谁想要帮忙吗?」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安东尼奥笑着骂了句什么,拿起扳手重又进行自己的修理工作。
                            他们停靠的位置距离村庄不远,一侧是长满了荒草的山坡,而另一边则是大片大片的田地。麦子已经收割过,秸秆叶子随处散落在地里。田垄上生长着茂盛的茅草丛,软绵蓬松的绒花被阳光浸染出淡淡金色,如果有风吹过,那些枝叶绒花就会摇曳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
                            一切都是暖洋洋的,看不出任何寒冬将至的迹象。
                            偶尔有人经过,会停下来望向那几个打打闹闹的外乡人。开朗的,无忧无虑的,生机勃勃—
                            —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都是一样美好灿烂,从头到脚透着一股鲜活劲儿,总能不经意吸引他人的目光。
                            等日头再往西偏了些,安东尼奥也做完了事情,坐在山坡上休息。
                            他看着罗维诺朝自己跑过来,衣服全部湿透,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笑意。
                            「那家伙可真够折腾的……」
                            罗维诺坐到安东尼奥身边,大笑着断断续续说道,「我都没想到,他太疯了……还有亚瑟……」
                            安东尼奥用手支着下巴,安静听着少年兴奋而语无伦次的讲述。他很少见到对方这样坦荡无遮掩的笑容,眉眼弯弯,淡色琉璃的眼珠子流转着惑人光芒。
                            耀眼夺目。
                            「罗维诺。」
                            他轻声叫道。
                            不知所以的罗维诺停下来望着安东尼奥,表情毫无防备,柔软而自然。
                            「抱歉,我一直在说些无聊的事……」
                            话音消失在唇间。
                            突然而至的吻,堵住了罗维诺所有还未出口的言语。
                            在瞬间罗维诺大脑一片空茫,失去思考能力;灼热温度自嘴唇传来,接着又席卷了全身。
                            他仿佛听见安东尼奥在说话,声音缱绻缠绵,如同幻觉。
                            呐,罗维诺。
                            你看上去很开心,真的太好了……
                            「不用管他们么?」
                            亚瑟坐在驾驶席上,胳膊枕着车窗,懒懒问道。
                            「没什么不好,不是吗?」阿尔反问,语气随意而平淡。
                            「那两个人太容易看懂了……」
                            想要快乐而自由的生活,爱人与被爱。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不过是活在理想乡的单纯家伙罢了。
                            「现实可是很严厉的啊。」
                            金发碧眼的美/国青年喃喃自语,然后冲着山坡上的人大力挥手,高声叫道。
                            「喂——要出发了——」
                            一直向南,经过安达卢西亚,去往任何未知的地方。
                            旅途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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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0楼2014-05-01 2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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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8
                              我讨厌死亡。
                              充满了腐败气息,充满了无可救求。
                              是深不见底的绝望。
                              四个人并没有制定详实的计划。
                              要去哪里,在各地停留多长时间,都是不确定的;大多数情况下,路线的选择几近随意,借由阿尔从各种渠道拿到的消息,也或多或少避开了一些可能会有的麻烦。
                              如果单只是这样,也算不错的体验;他们可以开车五六个小时只为了去买最地道的葡萄酒,也可以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无所事事地厮混,或是穿过错综复杂的巷道,去某个酒吧里看吉普赛女郎热烈而迷人的表演——旅途总是热闹而又让人心情愉悦的,对他们来说,也是有效的排解方式。
                              意外发生在一周后。
                              那时车子刚进入科尔多瓦地区,几个人打算停下来休息吃饭。时间未到正午,罗维诺因为一早念叨着当地的果仁甜点,没等车子停稳就跳了出去,扔下句「不用等我」然后跑得不见踪影。
                              幼稚的小鬼——亚瑟如此评价着,一边锁好车子,推开街边某间餐馆的店门。他看见阿尔站在收银处,和侍应生说笑着什么,顺手接过一张纸条,大约是账单之类的东西;而安东尼奥正在寻找空位,抬头时瞧见自己,便稍稍抬高了声音说道。
                              「阿尔已经帮你点过餐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去说一声……」
                              亚瑟点了点头,朝阿尔走过去。
                              餐馆里环境很嘈杂,人们大声交谈着,偶尔爆发一阵笑嚷。几个小孩子在店里跑来跑去,用尖锐的声调吹着口哨。身形肥胖的侍应生高举着盘子,嘴里重复着单调的词汇。
                              「让一让,请让一让……」
                              各式各样的噪音交织在一起,让亚瑟开始头晕。他还没走到收银处,肩膀猛然间被路过的人大力撞击,连带着身体打了个趔趄。
                              「啊,抱歉……」
                              他随口说了一句,眼神余光扫到对方腰间,却霎时间收缩了瞳孔。
                              是枪!
                              条件反射般,他伸手抓住了那人正欲动作的手腕,狠命一拧,骨节错开声响分明。在同时耳朵听到接连两声刺耳枪响,却都来自别的方向!
                              接着是阿尔急切的叫喊,与枪声混合在一起,惊心动魄。
                              「亚瑟,趴下——」
                              亚瑟下意识地松开了身旁之人,猝不及防地,腹部狠狠挨了一记,五脏六腑都要翻涌出来;眼看着对方用另一只手去摸枪,他想也没想就上前死死抱住,按到地上滚了几圈。一梭子枪弹险险擦过头顶,打中了桌椅柜台,玻璃渣子四处飞溅。有锋利锐物割破了额头,血水渗入右眼,迷迷蒙蒙全是猩红色。
                              他喘着气,依旧维持着拥抱姿势,用自己的枪抵在对方肚子上,连续开了四枪。
                              所有事情都只发生在一瞬之间,不容得半分思考。
                              借着桌椅遮挡,亚瑟躲到柜台后面,迅速判断着当前局势。店门口被堵住了;来了大概有十个,二十个,还是更多?或许在他们进餐馆吃饭时就被盯上,不,在进入科尔多瓦之前——
                              事到如今,追究这些也毫无意义了。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手中的短枪,仔细倾听着周遭所有声响。
                              现在店里更加混乱了。哭闹,呻吟,歇斯底里的惊恐叫嚷。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塞满了亚瑟的脑袋,如同一把钝器敲打着柔软的脑部组织,每一下都疼痛异常。
                              然而他还能辨别出阿尔的方位。
                              隔着十几英尺,靠左的拐角。那家伙正在瞄准目标射击,手法冷静而精准,丝毫没有被环境所扰乱。
                              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知道阿尔会怎么做。这是许多年间他们培养出来的默契,几乎不需要语言沟通。
                              又是一连串密集枪响。亚瑟探出身子,开枪解决掉离自己最近的几个人,眼角余光扫到阿尔做了个撤退的手势。几乎是同时,他跃出柜台,身手灵活地避开障碍,顺利退到餐馆的工作间去。在那儿有工作人员的专用通道,门是敞开的,上面涂抹着些许深色血迹。
                              亚瑟闪身进去,顺着通道没走多远,便离开了这家餐馆。
                              接下来只要动作利落点儿逃离这里,就不会有太大麻烦。各自先找个隐蔽地方,等着机会汇合……
                              凄厉而惊恐的哭嚎突然响起,在瞬间刺穿了亚瑟的身体,使他动弹不得。
                              从餐馆那里传来的,孩子的哭声。
                              那声音恐惧大于痛楚,饱含着濒临死亡的绝望。
                              他僵硬着站在原地,稍微清醒一点的大脑又开始反复翻搅;哭声仿若一条长满尖刺的毒蔓,一圈圈将他的身体捆紧,毒液渗入皮肤血管,夺取走所有思维,言语,行动能力。
                              背后有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杂乱不一。他好像是听到了阿尔的叫喊,也或许是安东尼奥的,但已经分辨不清话语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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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东尼奥目光阴沉地盯着阿尔,压低了嗓音质问,「他妈的就像个傻子——站在那儿当活靶子!」
                              西/班/牙青年的头发都是散乱的,眉骨处被子弹壳擦破了皮,配着此刻阴霾的表情,活像个杀人越货的强盗。
                              他们本该早就顺利逃走,开车离开这个见鬼的地方。然而在小餐馆背面的巷子里,三个人失散了。
                              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的亚瑟,被追上来的人围堵;而赶回去救援的阿尔和安东尼奥,也差点儿交待在那里。行动全被打乱,整件事情一团糟。
                              最糟糕的情况是,亚瑟不见了。
                              「他生病了,」阿尔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他的心里生了病……」
                              「那就治好他!」
                              话音未落,阿尔揪住了安东尼奥的衣服领口,将其推到墙上。向来嘻嘻哈哈的家伙换了神情,脸庞凑近安东尼奥,一字一句说道。
                              「别插手,安东尼奥。这事儿轮不上你管。」
                              藏在镜片后的蔚蓝色眼睛,冰冷得结了冰。可偏偏这人脸上却透着病态的狂热,像极了某个苍白而恶毒的金发青年。
                              很快,他放开安东尼奥,按了按太阳穴。
                              「罗维诺呢?」
                              「半个钟头前去买东西,说是会在车子那儿等我们。」
                              如果四个人是在进入科尔多瓦时被盯上,那么罗维诺或许也有危险。
                              安东尼奥揉了一把脸,皮肤冰凉一片,僵硬发麻。
                              他们相对沉默着,站在破旧冷清的巷道里,许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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